“我對於時間的理解並不是多麽詳細,你是桑德爾教授的弟子,他的事跡比‘啟始城’這所學校還要出名,他人生中最後一片論文,也是他人生中唯一一篇沒能完成的論文,就是關於時間的凍結,如果說作為他的弟子,你都無法解釋何為永恆,那我又怎麽可能知道其中的答案,世人都說我是獨享永生之酒的魔女,但我不認為永生就是永恆,而永生也並沒有拋開時間這一概念,他的本身隻不過是對時間無限的延伸罷了,你問我的這些,該不會是和那些貪婪的人一樣,想通過無限的時間來代替永恆的生命吧,你的師父會為此失望的。”


    辦公室位於協會的最高層,這裏隻有法爾勞斯一個人的房間,辦公室內除了海爾雅和他之外再無他人,這座像城堡一樣的建築耗費了魔法師們三年的時間,他們不但沒有向任何國家提出幫助,而且從建造到完工,每一項步驟都是由法師們自己完成,牆壁的每一塊石磚上,都有法師們為使其更加堅固而刻入的術式,以人類手中普通的投石器和火炮,根本無法將其摧毀,對於這座建築的本身,已經被世人稱作是永恆的象征。


    許多魔法家族在見證了協會給世界帶來的影響之後,便紛紛前去拜訪,試圖將自己家族的名字,也刻入這座史詩級的城堡中,法爾勞斯不但沒有拒絕這些曾經聽命於統治者的法師,反而是極其友善的接納了他們,他歡迎被一位法師的加入,無論是沒有背景的流浪者,還是實力雄厚的大家族,隻要是來到了這裏,將會被一視同仁,哪怕是曾經犯下罪惡的人,隻要通過自己的方式去贖清身上的債務,協會都不會去追究,在協會身後的懸崖壁上,每一位被接納的法師,都會將名字刻在上麵,那是麵向太陽升起的地方,代表著希望和未來,對於每一位將名字刻入其中的魔法師來說,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就象征著永恆。


    可是,盡管這座標誌著魔法界未來的建築得到了大多數法師的認可,但還是有一少部分人拒絕加入進來,他們有的是一整個家族,有的是個別的組織或個人,這些人往往是被帝國的利益誘惑衝昏了頭腦,認為即使不需要加入協會,他們也可以生活的非常美好,有的甚至已經對學術的探索失去了興趣,變成了金錢物質的奴隸,他們不加入協會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在協會中,有一條每個人都必須去遵守的鐵律——“不能將魔法用於任何的戰爭或是殺戮。”


    法爾勞斯曾經說過,他很佩服人類在戰爭方麵的想象力,那要比我們對於未知事物的想象能力還要豐富,他們總能將手中的事物變成武器,哪怕是一支筆,一本書,這種人體內天生具備的原始本能,是任何人都無法完全抹去的,包括法爾勞斯自己也是一樣,他真心不希望有一天,自己也會像他們一樣拿起武器,將魔法投用於戰爭之中。


    一個人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讓所有人站在自己這邊,有光的地方自然有影子,但有影子的地方,卻未必都是黑暗,一部分家族和個人,因為自身的欲望而放棄了與協會融並,但還有一些拒絕協會邀請的家族和個人,有著其他的各種原因,有的是因愛國情懷,不願去離開祖國,畢竟這世上的國家有許多,並不是所有的國家都是那麽的灰塵陰暗,也有不少以民族共榮,而不是侵略擴張為目的存在的,值得人們尊敬的國家,其中沃斯坦德就是一個代表,當年要不是這個國家正處於殖民戰亂,“啟始城”也許就建在這裏了,但是除了這些因種種原由放棄加入協會的人之外,還有一個家族,也拒絕了來自協會的邀請,並且是法爾勞斯親自上門的邀請,那就是他曾經生活過的地方——阿魯德家族。


    法爾勞斯的名揚例外,對一個家族來說,無疑是一場無比沉重的打擊,阿魯德是整個家族的姓氏,凡是帶有這個姓的人,就一定是與法爾勞斯流有共同血脈的族人,但曾經被無情的逐出家門的他,不可能說是一點怨恨都沒有,隻是隨著身體年齡和人生閱曆的增長,他已經放下了當初對父親的看法和偏見,父親雖然重名利,但是他背負著整個家族的未來,他也許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可他為家族做出的貢獻卻是值得人們去尊敬的,至少在他的心中有自己所看重的責任和使命,隻能說,擁有這些看法的同時也就證明了,法爾勞斯已完全放下了身為兒子的身份,站在一個外人的角度,去看待眼前那個男人,可即使他放下了,也並不代表他的父親也放下了。


    起初法爾勞斯請求拜訪阿魯德家族時,被族人狠狠的拒之門外,當年因為他的無能,使整個家族成為界內的笑柄,蒙上了莫大的恥辱,現在又因他的傑出,使整個家族變成了界內的敗類,所有矛頭都指向了當初拋棄他們的族長,也就是法爾勞斯的父親,為了拉近與協會的關係,幾乎所有的家族都對這個早已失去昔日輝煌的家族嗤之以鼻,給族人們扣上了“冷血”的帽子,甚至有人批判阿魯德家族,說他們沒有資格進入協會,他們連拋棄族人的事情都做得出,又怎能配的上協會所象征的共榮呢,頂著外界的壓力,父親曾一度的想過自殺,這樣至少會減輕族人的負擔,將所有事情推倒自己一個人身上。站在家族的大門口,法爾勞斯看著破舊的閣樓,還有那雜草重生的前院,圍欄上已布滿了鐵鏽,牆壁沒有一處是新的,長滿了藤蔓,像是許多年的古代遺址,家族的落寞讓法爾勞斯心中不由的感到一股心酸,真要說出一個兇手,他想到的隻能是自己,如果最初母親生下的不是自己,說不定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在鐵門外,法爾勞斯站了一個下午,直到太陽完全落山時,他才默默的離開,夜色中,漆黑的圍欄裏,隻有幾盞昏暗的燈光,依稀照亮著幾間孤零零的房屋。


    這一整個下午,法爾勞斯的父親都坐在三樓的書房內,用窗簾遮擋著自己,靜靜看著門外的他。


    第二天清晨,帶著空氣中彌漫的霧水,法爾勞斯又來到了阿魯德家族的門口,不同於昨天的是,這會的他並沒有被拒之門外,傭人將他領進了住宅,帶到父親在三樓的書房,這裏和以前還是一模一樣,沒有絲毫變化,他現在都還記得,三歲時在這裏看的第一本有關結晶石的魔法書,女傭人年齡看上去比自己都大,滿臉的疲倦和困乏,沒有一點精神,估計整棟住宅就隻有她一個人在打理了,想當初在家中可是根本看不見二十五歲以上的侍女,而如今卻變成了這副摸樣。


    “真是辛苦你了。”法爾勞斯對傭人說。


    傭人沒有說話,麵無表情的走了出去,房間裏沒有人,估計她是去叫自己的父親了,不一會兒,傭人推著一副輪椅緩慢地走了進來,輪椅上坐著的,是一位麵容滄桑,慘白無神的老人,臉上的皺紋像是另一個世紀留下的古董,幹裂的唇角猶如百年大樹的外皮,這是法爾勞斯的父親,從他的身上,法爾勞斯已再也找不出當年的那份威嚴和莊重,脆弱的像是一層薄紗,感覺一陣風吹過,便會瞬間破滅。


    法爾勞斯忍住鼻尖傳來的酸澀,這個有二十年沒見的人,也許在他心中早已不是父親,可體內流淌的血液依然在拉割心髒,無比的痛,痛的他說不出任何話來,他甚至都不知如何去稱唿眼前的這位老人。


    “我讓你進來,是想告訴你,不要再出現在那座破爛的鐵門外了,我不想讓你看到家族的這副模樣,我知道你來的目的,但我是不會同意的,我妒忌你現在的成果,並且狠你當初的無能,請收起你的施舍,這個家族還沒有淪落到,需要一個外人來拯救的地步,隻要我還活著一天,就誰也別想打家族的注意,請給我最後一點保留尊嚴的餘地吧,我隻剩下在你麵前的這一絲尊嚴了···”


    父親的聲音沙啞而又微弱,喉嚨裏仿佛是一片荒漠,嘴裏每一個字都伴隨著沙塵的飛舞,一生最看重名譽的父親,到最後卻隻剩下在兒子麵前的固執和倔強,這也許是他這一生中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去挽迴自己尊嚴的瞬間。


    法爾勞斯最終還是沒能說上一句話,帶著沉重的背影,消失在黎明的迷霧和露水中。


    “我已經錯了一次,所以我不能再錯第二次,我不能讓家族成為你前進的絆腳石,不要再迴來,走自己的未來,看清腳下的路,永遠不要在意別人說什麽,我這輩子,就是太在意別人說的了,隻可惜,發現的太晚···”


    看著遠去兒子的背影,父親默默的拉上了書房的窗簾。


    “什麽是永恆,刹那既是永恆,人生的每一個刹那,每一個瞬間,都是永恆的,在時間的數軸上,一但發生的事情將永遠也無法改變,哪怕是一秒之前的事,我們都沒有任何辦法將其挽迴,老師用了一生的時間來試圖凍結時間,尋求永恆的答案,沒有完成那篇論文,並不是代表他沒有找到真正的答案,而是直到最後他才發現,其實這個答案的本身,就在我們的身邊,時間根本不需要我們去凍結,因為當“這一秒”變為“上一秒”的那一刹那,流過身體的時間就已經被永遠的凍結了,而永恆,則是那些被凍結的時間,再也無法發生改變。”


    法爾勞斯的辦公桌上,一本棕色的硬皮書端正的擺放在那裏,書名是——《永恆》。


    “永生是對靈魂的敷衍,它隻會讓時間不斷貶值,讓永恆失去色彩,倘若我們手中流逝著珠寶,那又為何要讓它變成廉價的沙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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