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好得出奇,晴空碧藍如洗,沒有一絲雲彩,初升的朝陽把金黃色的光線毫不吝嗇的灑在大地上,耀目生疼。


    朝陽下,被隋軍下作戰術騷擾得咬牙切齒的竇軍主力僅留下一萬多輔助軍隊守衛營地,八萬多武裝隊伍傾巢出動,在竇建德的率領下氣勢洶洶向虎牢關東門殺來,龐大的軍隊北到黃河,西至汜水,南到鵲山,依秩而進的隊列東西厚達五裏,南北長逾十裏,旗幟蔽天,軍鼓震地,氣勢驚人異常。


    收到斥候探報,不等陳喪良下令,隋軍諸將就已經迫不及待的集結參戰隊伍準備出戰,然而仔細觀察了氣候情況後,隋軍主帥陳喪良卻大聲下令,“傳令下去,參戰將士全部退迴營房休息,每人準備一葫蘆淡鹽水,各軍各校沒有命令,不許擅自集結!李客師、殷開山諸軍,繼續嚴守城池,謹防賊軍乘機攻城!”


    卯足了勁準備在今天大幹一場的隋軍諸將麵麵相覷,一起向陳喪良問道:“殿下,為什麽?難道你改主意了,今天不想和竇賊決戰了?”


    “當然不是。”陳喪良笑笑,說道:“今天的決戰一定會打,隻是我看到了今天的天氣,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件事,就臨時決定把決戰時間往後拖一拖。”


    說罷,不等眾將追問陳喪良想起了什麽事,陳喪良已然搶先轉向了郭峰等報國軍四將,微笑問道:“郭峰,趙昱,看到今天的天氣,難道你們沒有想起什麽往事?”


    “想起什麽往事?”


    郭峰和趙昱等報****將領滿頭霧水,努力迴憶間,陳祠首先醒悟過來,脫口說道:“我們的第一戰!殿下你帶著我們報****打的第一戰!當時的天氣也是這樣,太陽大得厲害,然後突然下了一場暴雨!”


    得陳祠提醒,郭峰、趙昱和於樂三將也想了起來,紛紛附和道:“對!就是那次,那次的天氣和現在一樣!末將還記得,殿下你向樊老留守懇求延後出擊時間,讓我們躲在陰涼處休息,讓楊玄感賊軍在城外曬了許久,然後你才帶著我們出城後楊逆賊軍決戰。”


    聽到報國軍四將的介紹,隋軍諸將這才醒悟,陳喪良也微笑說道:“既然天氣對我們這麽有利,那我們何必要急著要出城交戰?讓竇賊軍隊在城外曬上幾個時辰,把他們曬得人困馬乏,汗流浹背,然後我們再出兵和他們決戰,不就沾到大便宜了?”


    隋軍眾將大笑,都說不錯,是不必急著出城決戰,惟有性格嚴肅的王伏寶疑惑說道:“可是殿下,我們已經和竇建德約定了今天決戰?竇建德已經如約出兵,我們卻按兵不動,這豈不是失信於天下?”


    聽到王伏寶的這個問題,陳喪良又笑了,笑得還無比的猥瑣奸詐…………


    …………


    就在陳喪良猥瑣奸笑的同一時間,正在鼓聲中徐徐推進的竇軍前鋒,也在汜水河畔的一塊岩石上發現了一件怪事——不知是從那裏冒出來了一大群螞蟻,竟然在岩石上爬行組成了四個大字——豆入牛口!


    螞蟻組成字體的怪事很多人連聽都沒有聽說過,所以這個奇景當然是吸引了無數竇軍將領士兵的注意,勇將殷秋勉強識得幾個字,將這四個字念給同僚知道後,在場的竇軍將領一度滿頭霧水,不明白這是什麽征兆,然而負責統率前軍的竇軍大將範願來到現場,看到這四個字時,卻猛的想起竇建德當初在牛渚口渡河時的不吉言語。大驚之下,範願不敢怠慢,趕緊派人到竇建德麵前稟報此事。


    做為一個世代赤貧的土包子暴發戶,竇建德當然是要多迷信就有多迷信,聞訊之後大驚失色,趕緊走下禦輦飛馬趕來現場查看情況,而當親眼看到了那四個由螞蟻組成的大字時,竇建德的臉色發白之餘,心中也頓時升起一種不祥預感,忍不住向左右問道:“這是什麽征兆?螞蟻爬成字的事,你們之前可曾聽說過?”


    文盲居多的竇軍將領紛紛搖頭,惟有竇建德很信任的謀士劉彬說道:“臣下聽說過,聽說當年陳應良奸賊和楊玄感在弘農決戰時,戰前就出現過這樣的怪事,螞蟻爬成了‘楊玄感死於弘農’幾字,然後……,然後……,楊玄感就……,就……。”


    吞吞吐吐的說到這裏,劉彬是無論如何都不敢繼續說下去了,但竇軍諸將還是紛紛臉上變色,心頭大懼,竇建德的黝黑臉龐上也盡是驚疑神色,心中七上八下,忐忑到了極點。又過了許久,竇建德才強笑著說道:“沒關係,這裏已經不是叫牛口了,朕金口玉言,早就把這個渡口的名字改成發口了。再說了,朕隻是姓竇,竇也隻是豆同音,意思完全不同。所以沒關係,沒關係。”


    說罷,竇建德故作爽朗的放聲大笑,但在場的每一名竇軍文武官員卻都聽得出來,竇建德這笑聲中全無笑意,完全就是強笑出來的。再然後,雖然竇建德命令一把火燒了這些該死的螞蟻,也嚴令禁止傳播和談論此事。但是‘豆入牛口’這四個不吉利到了極點的字眼,還是通過竇軍士卒的口耳相傳,逐漸在竇軍內部廣為傳播,並且直接影響到了竇軍主力本就不是很高的士氣。


    放在竇建德麵前不止螞蟻組字這個問題,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主動約炮的東征隋軍一直都沒有任何動靜,竇軍這邊都已經在汜水東岸排好了陣勢,時間也已經是巳時初刻了,虎牢關的東門卻依然還是紋絲不動,沒有半個隋軍士兵出來。竇建德心中奇怪,幹脆便派了一名使者手打白旗到虎牢關城下喊話,質問陳喪良為什麽言而無信,到現在都還沒有出城來和竇軍決戰?


    出麵迴答竇軍使者的是陳喪良的鳥賊表叔李客師,大聲說道:“迴去告訴竇建德,問他急什麽?我們是和他約定在今天的未時正決戰,現在才巳時初刻,離決戰時間還早,我們的軍隊還在準備,還出不了城!”


    “是約定在未時正決戰?”


    竇軍使者莫名其妙了,趕緊飛奔返迴竇建德的禦輦前報告情況,竇建德聽了同樣是滿頭霧水,趕緊又派人快馬迴營去取來陳喪良的國書,結果仔細一看書信內容時,竇建德卻又更加糊塗的發現陳喪良在國書隻是約了在今天決戰,並沒有約定具體時間。再仔細迴憶了陳喪良的使者張永通也沒有說過具體作戰時間,竇建德趕緊又派使者去城下與隋軍交涉,質問具體原因。


    張永通被推了出來當替罪羊,在城牆上,張永通坦然承認是自己忘了與竇建德說明今日決戰的具體時辰,向竇軍使者道歉賠罪,李客師也替陳喪良執行軍令,把張永通捆在城頭當眾鞭打——當然,張永通的衣服裏自然少不得要墊一層皮墊子。竇軍使者無可奈何,隻好又飛奔迴竇建德的麵前,向竇建德報告具體情況。


    得到這樣的答複,竇建德和竇軍眾文武當然是個個氣衝鬥牛,破口大罵,還有一些竇軍文武官員也乘機勸說竇建德就此退兵,然而竇建德卻不肯依從,大吼道:“未時就未時,反正沒有多少時間了!傳令全軍,原地侯命,等到陳賊出兵,我們再和他決一死戰!”


    旨意傳達後,已經逐漸被太陽曬得難以忍受的竇軍將士當然是叫苦連天,可是又不敢抗令,隻能是繼續肅立在烈日之下遭受暴曬之苦,竇建德則高坐在禦蓋之下閉目養神,耐心等待決戰時間等待,又因為頭個晚上整夜未眠,竇建德還很快就打起了盹進入夢鄉,全然沒有察覺到他的軍隊將士正被太陽曬得體力逐漸下降,士氣也在不斷緩緩下滑。旁邊的竇軍官員中也有幾個人打算提醒竇建德這點,可是看到竇建德已經睡熟,卻沒有一個人敢開這個口叫醒稱帝後脾氣越來越大的竇建德。


    時間對於烈日下的竇軍將士來說難熬,但是對於躲在營房陰涼處的隋軍將士來說卻過得很快,一轉時就已經到了午時,遵信守諾的陳喪良這才命令全軍將士領取午飯,讓士卒吃飽喝足,限時午時二刻前備戰集結完畢。同時陳喪良還早早就安排了出城順序,命令王伏寶率領步兵居前開路,掩護錢向民率領的火炮隊出城並擔任先鋒,報****被陳喪良出人預料的安排在了第二隊,第三隊是秦瓊的三千騎兵,尉遲敬德、羅士信、史萬寶與賀延玉等將率領主力最後出城。


    午時二刻正,數量大約兩萬五千的隋軍主力集結完畢,陳喪良又下令在報國軍陣前召集諸將,做最後的戰前動員。隋軍眾將迅速到齊,然後陳喪良卻沒有急著訓話,而是突然向報國軍隊伍大聲喝道:“大業九年時,參加過弘農大戰的報****將士,全部出列!”


    “諾!”


    迴答聲十分稀落,也是到了受命出列的報****將士全部出列後,隋軍將領士卒這才驚訝的發現,八年前參加過弘農大戰的八百多名報****老人,包括郭峰和陳祠等四校尉在內,竟然已經隻剩下了區區二十三人!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陳喪良大聲清點人數,數到二十三時,陳喪良的眼眶中不由泛出了淚花,語帶哽咽的說道:“二十三,八百多弟兄,還能活到今天的,就隻剩下你們這二十三位弟兄了。”


    說到這,陳喪良突然向這二十三名報****將士稽首跪下,大聲說道:“弟兄們,我對不起你們啊!八年前,我在弘農城裏告訴你們,打完了楊玄感,你們就可以迴家和家人團聚了,可是差不多八年時間過去,你們還得跟著我東征西討,南征北戰,飽受軍旅之苦,與你們的妻子兒女難得相聚!是我失信了,我對不起你們!你們別怪我!”


    大聲說著,陳喪良眼中已經流出了眼淚,二十三名報****老人也早已向陳喪良稽首還禮,聽到陳喪良的這番真誠話語,郭峰和陳祠等人也忍不住是紛紛哭出聲音,拚命向陳喪良叩首還禮,哭泣說道:“殿下,末將等不敢,不敢。”


    陳喪良站起了身來,流著眼淚將將二十三名老人一一攙扶起身,然後走到了其他的報****將士隊伍中,一邊巡視著報國軍隊列,一邊哽咽著說道:“弟兄們,我親手組建的報國軍的弟兄們,你們也許聽說過,也許沒有聽說過,八年前我帶著報國軍和楊玄感決戰時,曾經念過一首詩,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當時我念完了這首詩後,曾經告訴過當時的報****將士,說打完了那一仗,就可以讓他們迴家與家人團聚,但是我一直沒有做到。”


    “不是我不想兌現諾言,不是我想辜負當年的老弟兄,是這亂世逼的!打完了楊玄感打高句麗,打完了高句麗打突厥,打翟讓李密、打李淵、打薛舉、打太原、打王世充,現在又來打竇建德!一戰接著一戰,根本就沒有什麽時間休息,我也始終不敢讓你們這些我最信任最依賴的將士離開我的身邊,所以你們的迴家之期,才一直都是遙遙無期,永遠看不到盡頭!”


    “但是!”陳喪良停住腳步,站在報國軍人群中大聲說道:“我今天可以告訴你們,你們迴家與父母妻兒團聚的時間,已經指日可待了!今天這一戰,我們隻要一舉擊破竇賊主力,擒殺竇建德賊首,你們就可以迴家了!”


    “因為天下群賊之中,就以王世充和竇建德兩個賊頭最大,現在王世充已經被我們包圍,徹底覆滅隻在旦夕!竇建德匹夫自尋死路,親自帶著他的傾巢之兵來這虎牢關外自尋死路,我們隻要破了竇建德,就可以騰出手來全力鏟除王世充!幹掉了這兩個賊頭,那麽結束這個烽煙亂世已經隻是時間問題了,你們也可以不必再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衝鋒陷陣,可以迴家和父母家人享受天倫之樂,享受田園之樂了!”


    “可是,如果我們今天不能一舉鏟除竇賊主力,不能一舉幹掉竇建德賊頭!讓這個賊頭逃迴了巢穴……。”陳喪良又提高了聲音,大吼道:“那麽,我們就不知道還要打多少仗,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才能鏟除這個賊頭,才能結束這個亂世!我們的未來命運,此刻已經掌握在我們的手中,隻有攻破賊軍,擒殺竇賊,我們才有早早迴家的希望,早早結束這亂世的希望!”


    “攻破賊軍!擒殺竇賊!”


    熟知陳喪良手段的郭峰和陳祠等報國軍四校尉整齊大吼,帶動著一千多名報****將士一起放聲大吼,“攻破賊軍!擒殺竇賊!攻破賊軍!擒殺竇賊!”


    等報****將士把這個口號反複喊了多次,自行停歇下來,陳喪良才又開口,說道:“按照慣例,我們接下來該唱軍歌了,這次在唱軍歌之前,有件事我必須對你們說說。其實和你們一樣,在收到先皇遇害的消息後,我也曾迷惑過,皇帝陛下已經不在了,我們還報什麽國?向誰精忠盡忠?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


    “後來,我想通了!”陳喪良再次提高聲音,大吼道:“我們精忠盡忠的對象,是國家!是生我們養我們的這片土地!是這個國家的黎民百姓!是這個國家為我們提供了出生長大的環境,是華夏土地上生長出來糧食蔬菜把我們養大,是這個國家這片土地上的黎民百姓辛苦耕耘,拿出錢糧為我們提供衣服吃喝!沒有這個國家,沒有這片土地,沒有這些辛苦勞作的百姓,就沒有我們!所以,我們首先要報答盡忠的,是這個國家,是這片土地,是辛苦供養我們的黎民百姓!你們說,是不是?!”


    “是!”一千多名報****將士整齊迴答,聲若雷鳴。


    “很好!”陳喪良滿意點頭,又大聲說道:“將士們,報****的將士們,報答這個國家、這片土地和黎民百姓的時候到了!把我們的軍歌唱起來!唱起我們的軍歌出城,去打敗城外的敵人,擒殺試圖讓這個殘酷亂世持續下去的罪魁禍首竇建德!精忠報國!一舉結束這個亂世!結束這個該天殺的亂世!”


    “狼煙起江山北望


    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心似黃河水茫茫


    千百年縱橫間誰能相抗


    恨欲狂長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鄉……”


    在陳喪良的親自帶動下,報****將士再次高唱起了久違的軍歌,也是在這嘹亮的軍歌聲中,陳喪良下達了作戰命令,向隋軍眾將吩咐道:“這一戰的戰術很簡單,全軍出城後,先以火炮轟擊敵人正麵,火炮隻放三輪震懾敵人心膽即可,然後王伏寶你直接淌過汜水,衝擊賊軍正麵,徹底攪亂賊軍防禦陣地,為報國軍和騎兵打開前進道路。我親自率領報****,秦瓊你帶騎兵,一前一後直接衝擊竇建德旗陣!尉遲敬德和羅士信你們帶著步兵隨後跟上,四路並進,不列陣,不設預備隊,全力向前!”


    “諾!”


    隋軍眾將整齊唱諾,木蘭又要求陪伴在陳喪良陳喪良身邊,陳喪良點頭同意,然後又細心的發現了木蘭的眼眶通紅,明顯剛剛哭過,陳喪良便眾將散開歸隊的機會,低聲對木蘭說道:“丫頭,打完了這一仗,鏟除了王世充,就讓我給你一個家,好不?”


    木蘭下意識的想要點頭,點到一半卻把臉扭開,哼道:“到時候再說。”


    陳喪良笑笑,看看眾將已經迅速歸隊,便吩咐道:“傳令,打開城門,全軍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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