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喜訊象雪片一般的不斷飛來,相信張政道會打開城門的霍邑隋軍主力如約北進,到了靈石城下安營紮寨,趕造攻城器械,接著太原軍斥候又再三確認了隋軍偏將梁乃柱已然押解著火炮走進了雀鼠穀。此外還有喜訊,那就是潛伏在霍邑一帶的太原軍細作終於確認,霍邑隋軍前些天攪風搞雨虛張聲勢,實際上卻並沒有得到多少兵力補充,九千隋軍北進雀鼠穀後,諾大的隋軍營地裏已經是空空蕩蕩,連鬼影子都看不到幾個。


    在這些好消息麵前,李二軍眾文武沒有一個不是喜笑顏開,知道自軍已經是穩操勝算,李二雖然也忍不住喜形於色,明白自己的誘敵之計已然得手,但為了謹慎起見,李二還是要求斥候繼續嚴密霍邑的隋軍營地,尤其是注意霍邑通往臨汾的道路,以便判斷正在臨汾坐鎮的劉黑闥突然給霍邑派來援軍。


    在此期間,駐紮介休的段綸也曾用信鴿傳書來與李二聯絡,告知李二介休駐軍已然做好了出戰準備,也向李二打聽計劃的進展情況,詢問何時動手。因為目前隻是看到勝利的曙光,卻還沒有確定的計劃最後一步能否成功,李二並沒有立即給出答複,隻是把段綸詢問出兵時間的飛鴿傳書放在一旁,然後繼續在靈石城中提心吊膽的等待後續探報——李二這次是真的難得提心吊膽一次,因為錯過了這個機會,李二就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樣的好機會奪取隋軍火炮了。


    三月初二的晚上在痛苦的煎熬中度過,三月初三天還沒亮,李二就已經親自登上了靈石城牆,眺望遠處的隋軍營地動靜,生怕隋軍王行本等部察覺情況不妙,提前率軍撤走,但還好,隋軍營地仍然還在,沒有任何撤退的跡象,同時太原軍斥候也確認隋軍再次派出士兵砍伐木材,仍然還在製造攻城武器,李二這才稍微放下心來。然後李二又把目光轉向了正南麵的雀鼠穀官道,心中暗道:“一定要來啊!”


    一個多時辰後,當李二已經迴到城內指揮部署理軍務時,南下哨探的斥候終於送迴來了第一個探報,說是梁乃柱率領的隋軍後隊已然拔營起身,押解著沉重難行火炮繼續北上往靈石而來。聽到這消息,李二手裏的毛筆頓時發出砰的一聲脆響,直接斷成了兩截,然後李二努力做了一個深唿吸,這才平靜吩咐道:“召集眾將議事,順便把和段總管聯係的信鴿準備好,再準備一個可靠信使。”


    命令傳達後不多會,李二軍眾將陸續趕到議事廳侯命,期間李二已然寫好了一份鴿書,告知段綸一切順利,要求段綸在今天酉時出兵,力爭在明日卯時正抵達靈石戰場,用信鴿把這道書信先行送往介休。同時為了謹慎起見,預防信鴿在途中遭遇不測貽誤大事,李二又讓信使給段綸帶去一個內容一樣的口信,要求信使務必在今天酉時之前趕到介休,讓段綸知道出兵時間和作戰時間。


    一人一鴿兩個信使都派了出去後,李二軍眾將已然到齊,麵對著翹首以盼的麾下眾將,李二先是笑了笑,然後說道:“諸公,立即著手布置出戰準備,明日寅時二刻(淩晨四點)出兵,攻打陳賊營地,望諸位務必身先士卒,激勵將士奮勇作戰,攻破陳賊營地,奪取陳賊火炮!”


    李二軍諸將沒有急著唱諾,相反還都有些麵麵相覷,然後由朱粲怯生生的問道:“右都督,是否太著急了?賊軍的火炮還在路上,今天能否運到靈石還很難說,現在就決定今夜出兵,未免太急切了吧?反正賊軍就算今天把火炮運到了,明天也很難立即就發起攻城,不如再等一天更有把握些?”


    “不能等。”李二果斷拒絕,嚴肅說道:“必須得急!劉黑闥智勇雙全,一旦得知王行本等人率軍北上,很有可能會派來援軍,耽誤我軍大事,我們必須要緊他尚未派出援軍或者援軍還在路上的寶貴機會出手,這樣把握才更大!況且段誌玄將軍他們潛伏在山區之中,隨時都有可能被賊軍斥候發現,時間拖得越長,越有可能暴露我們的奇兵!明白沒有?”


    朱粲點頭,然後立即抱拳說道:“明白!末將請令擔任先鋒,請右都督準許!”


    “很好,就讓你擔任先鋒!”李二滿意點頭,又向麾下眾將說道:“諸公放心,今夜之戰,我軍不僅有奇兵擾亂賊軍後方,還有段總管的主力相助,王行本是我軍手下常敗之將,曹清、梁乃柱一介武夫,絕對不是我軍對手!我軍勝券在握,諸公放心前進,必獲大勝!”


    李二軍眾將唱諾,齊聲稱讚由都督妙算如神,自軍必勝無疑!然後立即飛奔下去準備今夜的出戰安排,李二則立即又派人去與正在山區潛伏的段誌玄聯係傳令,一切都安排好了後,李二這才麵帶冷笑,心中暗道:“王行本匹夫,你一定猜不到吧,你的火炮抵達營地之日,就將是你的慘敗之日!”


    李二猜對了,事實上在河東戰場上幾次被李家軍隊抽得滿地找牙的王行本連李二誘他進兵靈石的真正目的都猜不到,就更別說猜到他的反攻時間了。但王行本猜不到,並不代表劉黑闥猜不到,事實上劉黑闥經過分析推演,早在昨天就已經發現李二軍發力反攻時間應該是在火炮抵擋靈石戰場的當天晚上,並且早已提前知會於王行本等將。不過劉黑闥也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雖然猜對了李二軍的反攻日期,卻料錯了李二軍反攻的具體時間…………


    於是乎,一件頗有趣的事就發生了,盡管王行本軍早已知道李二軍會在今夜發起進攻,秘密做好了迎戰準備,也佯做不查在當天傍晚大模大樣的把火炮運進了營地,然而王行本和曹清親自率軍在營內埋伏,一直等到了當夜的三更過半,卻始終都沒有看到半個來敵影子,隋軍將士低聲抱怨,王行本和曹清也是心中叫苦,還道是劉黑闥料敵有差,徹底誤判了敵情。


    最後,本來就不太相信劉黑闥這番分析判斷的王行本和曹清稍一商量,覺得劉黑闥這次肯定是猜錯了,就幹脆在四更將至時收兵迴帳,讓將士好生休息。但王行本和曹清大概是做夢都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們收兵迴帳休息的時候,靈石城裏的李二軍將士已經在各級將領的催促下陸續起身,悄無聲息的開始做最後的出戰檢查準備,還有正麵的雀鼠穀官道上,段綸親自率領的七千太原軍,也正在小跑著迅速逼近靈石戰場…………


    還別說,李二放棄三更出手這個最有利的夜襲機會,雖然是為了配合段綸的進兵時間而被迫為之,結果歪打正著卻收到了不少意外效果,除了讓王行本軍行百裏而半九十白白辛苦大半夜外,也讓正在霍邑城外嚴陣以待的劉黑闥白等了不少時間,一度都有些懷疑自己的料敵有差,李二軍反擊的時間並非今夜。但還好,劉黑闥要比王行本、曹清有耐心得多,不僅果斷拒絕了部下讓將士迴帳休息的建議,還在心中暗道:“了不起就是讓將士白辛苦一夜,反正我這裏是後方,白天將士可以放心休息。”


    “咚——咚!咚!咚!”


    四更梆子終於敲響,聽到這一慢三快的梆子聲,霍邑隋軍營地的東北麵山林中,也不聲不響的走出了八百來名手牽戰馬的太原軍士兵,全部身穿黑衣黑甲形同幽魂,個個腰粗膀圓雙眼有神,正是李二耐以成名也碩果僅存的玄甲騎兵。眺望著遠處燈火稀疏的隋軍營地,李二的騎兵總管段誌玄雙目似乎噴火,咬著牙一字一句的低聲下令,“戰鬥準備,牽馬前進!”


    命令傳達,八百餘玄甲騎兵人銜枚馬包蹄,暗無聲息的悄悄上前,逐漸逼近已經空虛無比的隋軍營地,在營外半裏處停住腳步後,段誌玄大手一揮,早有數名精通夜襲戰的好手上前,先以弓箭射下箭樓上的隋軍哨兵,然後飛快搬開大營門的鹿角拒馬,接著又順利打開了隋軍營門,而且防範極疏的隋軍士兵這才察覺到敵人來襲,趕緊高聲大喊,拚命敲響報警銅鑼!


    與此同時,玄甲騎兵早已在段誌玄的命令下全部上馬,當遙遙看到隋軍營門已然大開之後,段誌玄先是無比慶幸的說了一句蒼天庇佑,然後再不猶豫,立即把手裏的馬刀一舉,大吼道:“弟兄們,報仇雪恨!就在今日!給我殺啊!”


    大吼著,段誌玄一夾戰馬,率先衝向已經洞開的隋軍營門,八百玄甲騎兵整齊呐喊,馬如蛟龍旗帶風,以潮水奔流之勢直衝向前,喊殺聲雄壯豪邁,直衝雲霄,“殺!殺光這些陳賊走狗!殺——!”


    呐喊聲中,段誌玄第一個衝進了隋軍營門,向著隋軍中軍營地快馬疾馳,而隋軍營地內也這才出現了一些繚亂火把,顯然已經是措手不及之致,段誌玄心中暗喜衝鋒益快,然而就在將要衝到隋軍中軍營門前的時候,段誌玄胯下的戰馬前蹄卻似乎是絆住了什麽東西,一個失蹄就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段誌玄也被強大的慣性摔出,向前飛出一丈多遠,重重摔在了地上。


    “啊!啊!哎呀!”慘叫聲接連不斷響起,段誌玄身後的玄甲騎兵就象是被什麽未知事物拉住了馬蹄一樣,也是接連不斷的栽倒摔出,衝鋒勢頭頓時消失於無形。


    “出什麽事了?”摔得暈頭轉向的段誌玄一度有些糊塗,可是再看到自己麾下的騎兵接二連三的不斷摔倒,又在無意之中抓到地麵上一根懸空的堅韌繩索,段誌玄終於醒悟了過來,也立即撕心裂肺的慘叫了起來,“絆馬索!我們上當了!陳賊有準備,這是陷阱!”


    發現上當也已經晚了,突如其來的火藥瓶爆炸聲中,玄甲騎兵的兩側忽然火光四起,全副武裝的隋軍步騎兩麵為首,為首一將提槊策馬,威風凜凜,在馬上大聲笑道:“太原賊寇,可認識我漳南劉黑闥否?!”


    “劉黑闥?!”段誌玄再次難以置信的放聲慘叫,打破腦袋也不敢相信,已經貴為河東軍區總司令六郡兵馬之首的老對手劉黑闥,竟然會親自出馬率軍參與這樣小規模的戰事!再緊接著,已經在劉黑闥麵前吃過無數大虧的段誌玄也頓時心中一沉,暗道:“完了!劉黑闥親自出馬,我已經輸定了!”


    確實是已經輸定了,劉黑闥放聲大笑的同時,隋軍早已從玄甲騎兵兩翼發起了衝鋒,玄甲騎兵雖然精銳卻是倉促遇敵,心下大慌間戰鬥力受到巨大影響,被率先衝到的隋軍騎兵直接就給衝亂了隊形,又要營救主將不敢擅自撤退,再給了隋軍步兵衝上來與他們混戰的機會。那邊段誌玄則是趕緊在部下幫助下騎上戰馬,大聲喊叫道:“快撤!快撤!殺出去!”


    殺不出去了,已有一支隋軍步兵搶先封鎖了玄甲騎兵的退路,倉皇撤退的玄甲騎兵根本就來不及發揮衝鋒優勢突圍,勉強到了隋軍步兵麵前,也是被隋軍步兵上捅人下砍馬的機會,經驗豐富的劉黑闥則指揮軍隊從容合圍來敵,決心要把李二的看家法寶殺光宰絕,段誌玄被迫無奈,隻能是帶著騎兵在隋軍陣中左衝右突,尋找突圍機會,然而迅速被壓縮到很小範圍的陣地空間卻根本不給玄甲騎兵發力衝鋒的機會,勉強衝鋒也隻能是被迫陷入混戰,每一次衝鋒都得付出不小死傷,但始終找不到任何突圍道路。


    也必須得承認,李二一手組建的玄甲騎兵在戰鬥力方麵確實非常不俗,即便是倉促遇襲不能發揮衝鋒突擊之長,也仍然還是在混戰中給隋軍將士帶來不小死傷,尤其是段誌玄更是在混戰中所向披靡,接連手刃數名隋軍士兵,殺得隋軍將士心驚膽戰,差一點就從正麵殺出包圍。但段誌玄的活躍表現雖然成功的鼓舞了軍心激勵了士氣,卻也惹惱了武藝更加嫻熟的劉黑闥,帶著騎兵直接衝來與段誌玄交戰,大吼道:“匹夫!本帥親自來會你!”


    喝叫著,劉黑闥的馬槊直刺段誌玄胸膛,來勢奇快,段誌玄知道一旦躲避肯定要被跟著橫掃,便勉強舉刀架住,還成功的蕩開了劉黑闥的馬槊,劉黑闥稍一詫異間,借著火把光芒立即認出了段誌玄這個老對手,不由又笑道:“原來是你這匹夫,正好,過去的帳,咱們該算算了!”


    笑著說著,劉黑闥突然大吼著又是一槊刺來,段誌玄知道自己不是劉黑闥對手卻還是勉強招架,也鐵青著臉極力發起反擊,心裏琢磨著就算是輸是死也要把老對頭劉黑闥拉了陪葬,然而很可惜的是,武藝和氣力方麵的差距卻不是段誌玄的全力應戰所能抵消,在同樣使出了全力的劉黑闥麵前,段誌玄隻勉強走了十來個迴合就發現自己還是無法招架,隻能是賣個破綻策馬就跑。


    “那裏走!”又是一聲如雷大吼,劉黑闥突然馬槊橫掃,正中段誌玄的背心,把段誌玄打得口吐鮮血,直接從戰馬上摔了下來,而這一次,已經被隋軍將士纏住的玄甲騎兵再也沒辦法上來幫段誌玄重新上馬,兩名隋軍步兵撲上前去,立即按住了仍然還在掙紮中的段誌玄。


    “別傷他性命,抓活的!我要問口供!”劉黑闥大喝一聲下令,然後立即又率軍去砍殺玄甲騎兵殘部,而其後因為隋軍數量過少包圍圈比較單薄的緣故,玄甲騎兵雖然也成功的找到了一條縫隙得以部份突圍,卻還是隻有三百來人成功逃命,餘下的不是被殺就被抓獲,隻有少數是主動投降。


    此時天色已然微明,見勝局已定,劉黑闥不再親自率軍追殺,把騎兵交給了部將率領追殺,盡可能擴大戰果。然後立即趕往關押俘虜的地點親自審問。見到了已經被五花大綁的段誌玄後,劉黑闥還立即喝問道:“你們為什麽四更才來劫營?你們動手劫營的時間,是李二郎的命令,還是你的自行決定?!”


    這裏也必須得表揚一下段誌玄對李二的耿耿忠心,曆史上李二打東都時,段誌玄同樣以為吃了敗仗被王世充軍生擒,但段誌玄不但沒有投降,還抓住機會冒險逃迴李二麵前。這次也一樣,聽了劉黑闥的喝問,段誌玄立即吐出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大罵道:“呸!匹夫,有本事就殺了我!要我招供,你做夢!”


    段誌玄倒是忠心耿耿了,但還是很可惜,他的部下卻沒有他那麽忠誠無畏,一個主動投降的玄甲騎兵突然叫道:“大帥,劉大帥,我知道,是右都督給我們下的命令,是右都督要我們在四更劫營!”


    罵聲四起,還有身上帶傷的玄甲騎兵俘虜用腳去踢那名叛徒,劉黑闥趕緊喝令士卒把那李二軍叛徒救出俘虜人群,向他問道:“你確認是李二郎的命令?”


    “迴劉大帥,是!”那李二軍叛徒趕緊點頭,又主動說道:“昨天下午的時候,右都督的信使找到我們,給段將軍他帶來口信,要他無比在昨天晚上四更偷襲大帥你的營地,還要焚燒你的營地輜重,配合主力作戰。得手之後,還要我們北上劫殺大帥你在靈石的敗軍。小人當時正好在段將軍身旁不遠處,恰好聽到這個命令。”


    “糟了!”劉黑闥一聽叫苦,道:“我猜對了李二郎的出兵日子,沒猜對他的動手時間,王行本和曹清那兩個楞貨又不會用腦袋打仗,如果主動放棄了埋伏,不但沒機會生擒李二郎,說不定還有可能要吃敗仗。”


    “大帥,要不我們趕緊出兵北上接應?”旁邊的部下立即建議道。


    “來不及了,再說現在我手裏的力量也不夠。”劉黑闥搖頭,然後劉黑闥又靈機一動,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派遣梁乃柱押解火炮北上時,為了完成陳喪良布置的打草驚蛇任務,曾經交代過梁乃柱能不暴露火炮就盡量不要暴露,在這點上還有文章可做。再稍一盤算後,劉黑闥便又拿定了主意,立即隨手抓過了一個部下,在他的耳邊低聲交代了一通,讓他攜帶輪換戰馬飛騎趕往靈石給王行本等人傳令。


    “希望能夠得手。”劉黑闥在心裏暗暗禱告,“蒼天保佑,這事如果能得手,那不消唐王的主力出馬,僅憑我手裏的力量,就可以耗掉太原賊軍的大量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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