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陳喪良為了方便招搖撞騙,從來就沒有殺使的習慣,李密這次便放心派來了被東都隋廷冊封為尚書右丞的部下徐師譽為使,還和李建成一樣,同樣是打著恭賀陳喪良受封的旗號拜見,也同樣給陳喪良送來了一份不菲的厚禮,倒也讓吝嗇摳門的陳喪良暗暗歡喜了一把。


    禮尚往來,看在之前李密善待自己使者的份上,陳喪良親自接見了風塵仆仆的徐師譽,用謙卑詞句恭賀了陳喪良受封唐王後,徐師譽果然拿出了一疊書信,但並沒有急著交給陳喪良,還滿臉的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方便開口。陳喪良有些奇怪,便主動說道:“師譽先生,有什麽話就直接說吧,我與法主先生雖然是敵人,但彼此之間從不為難使者,先生盡可直言,不必顧忌,說錯也無妨。”


    “謝唐王殿下。”徐師譽先是道歉,然後還是有些遲疑,又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殿下,貴我兩軍都重視道義,從不為難對方使者,即便是在沙場之上交戰之時,都以上賓之禮款待對方來使,但無論如何,貴我兩軍仍然還是敵人,所以小使今天以敵方使者的身份前來拜見於你,雖然受你款待召見,卻還是要說一些冒犯你的話。關於這一點,還請殿下千萬恕罪。”


    “那是當然。”陳喪良含笑說道:“我的使者張永通,以前也每每頂撞法主先生,法主先生也從不計較,法主先生都能如此寬宏大度,本王的氣量難道會比他更狹窄了?”


    “多謝唐王。”徐師譽趕緊又向陳喪良道謝,然後才語氣坦蕩的說道:“那小使就冒犯了,不瞞殿下,之前河陽大戰之時,太原李氏的任瓌主動逃入我軍之中尋求保護,並且嚐試與我軍尋求聯盟,我們魏公為了攻滅貴軍,已然派人護送任瓌北上太原,並且主動向李淵長子李建成請求同盟,要聯手攻打貴軍,討伐你唐王殿下。”


    “哈哈,師譽先生說話果然直接。”陳喪良哈哈一笑,神情很輕鬆的問道:“這麽說來,師譽今天是代表李密和李建成的李姓盟軍,來向本王宣戰的了?”


    “丞相誤會了,道路阻塞,交通困難,我軍到現在都還沒有得到建成公子的答複,並沒有實際達成同盟。”徐師譽搖著頭說了一句大實話,然後才將手裏的文書書信,恭敬說道:“這道書信,是我軍大將孟海公孟將軍,因為還不知道魏公已經決定向李建成求盟,在河內時無意中從過往行人身上得到的,魏公知道唐王殿下你睿智過人,肯定會懷疑是我軍偽造,但還是小使順道帶來,請唐王殿下過目。”


    陳喪良努努嘴,身旁衛士上前接過書信,雙手捧到陳喪良的麵前,陳喪良再接過書信打開一看時,發現這道書信是李建成寫給王世充的親筆書信,內容則讓陳喪良小小吃了一驚——李建成不知道從那裏知道了隋煬帝遺詔的詳細內容,還知道隋煬帝最後的旨意是傳位給越王楊侗,用書信把旨意內容詳細告訴給王世充,建議王世充將隋煬帝遺旨公諸於眾,確立楊侗繼位的合法性,再以東都合法朝廷的名譽號令天下群雄,攜手討伐違背隋煬帝遺旨在大興組建偽政府的亂國之賊陳喪良,而李建成必將第一個響應王世充的號召!


    還別說,徐師譽帶來的這道書信,還真讓陳喪良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盤算著把書信遞給房玄齡和杜如晦等人傳看間,徐師譽察言觀色,又乘機說道:“殿下,我們魏公並不知道先皇是否真有這道遺詔,初始時也沒想過讓殿下你知道這道書信的存在,但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卻讓魏公怒不可遏,忍無可忍,也對李家兄弟鄙夷萬分,這才下定決心派遣小使前來大興,向唐王殿下呈獻這道書信。”


    “什麽事?”陳喪良好奇問道。


    “李家兄弟暗中收買了我軍謀士祖君彥,讓他向魏公獻離間計。”徐師譽垂首說道:“建議魏公親自出麵做媒,把我軍大將裴仁基的千金裴翠雲裴姑娘,嫁與李世民李公子為妻,建立姻親關係,攜手與殿下你死戰到底。”


    陳喪良這次再一次無法辨別真假,因為陳喪良通過王玄策的渠道得知,祖君彥確實是早已經被李二收買成了李家內線,李密也已經察覺到了這點,但出於各種考慮沒有聲張和揭穿,隻是祖君彥調離幕府並暗中監視,所以這會再聽了徐師譽的介紹後,陳喪良的額頭上難得有些血管跳動,無法忍受,還忍不住脫口問道:“真有此事?”


    “殿下可以不信,但殿下在我軍之中,想必也有內線探聽消息。”徐師譽平靜答道:“魏公已然將祖君彥緝拿問罪,祖君彥也承認了他被李家兄弟收買的罪行,這件事肯定瞞不過殿下你的眼線,殿下一查可知真偽。”


    陳喪良點點頭,知道王玄策目前是李密的機要秘書,肯定知道這件事的真假,所以陳喪良幹脆就來了一個順坡下驢,重重一拳砸在麵前案幾上,罵道:“李家匹夫!不把你們殺光宰絕,本王誓不罷休!”


    見陳喪良動了怒氣,徐師譽暗喜之餘忙又語氣誠懇的說道:“殿下,我們魏公知道你與裴姑娘之間的事,知道裴姑娘不僅救過你的命,還與你兩情相悅,隻是因為各種陰錯陽差,這才沒有好事成雙。前番單雄信將軍的妹妹一事,魏公在這方麵欠過殿下你的人情,也很清楚這是李家兄弟的禍水東引之計,其目的無非就是想要激怒殿下你出兵東進,向我軍興師問罪。我們魏公既不屑為之,也不想當他們擋箭牌,所以才小使捧書前來解釋,請殿下明查。”


    “煩勞先生迴報法主先生,多謝了。”陳喪良拱了拱手,又有些疑惑的問道:“但就我所知,翠雲她現在仍然還在東都城裏啊?”


    “不錯,裴姑娘現在確實是仍然還在東都城內。”徐師譽點頭,然後又恭敬說道:“殿下天姿英斷,難道還要考較小使?以殿下之英明,莫非猜不透其中關節利害?倘若我主魏公中計,出麵向鄭公王世充索要裴姑娘,鄭公再一旦得知我主魏公索取裴姑娘的原因目的,能不抓住這個機會上下其手?屆時鄭公倘若執意要與丞相你為敵,自然是肯定會全力促成這門親事,若鄭公也來一個乘機挑撥離間,煽風點火,我軍豈不是馬上就要麵臨殿下你的全力討伐?”


    陳喪良的臉色有些難看了,原因倒不全是因為李二想打裴翠雲的主意,還有陳喪良發現,自己這次如果無法從王玄策那裏得到消息,還真沒辦法分辨這件事到底是事實存在,還是李密用的嫁禍太原之計。那邊徐師譽偷看著陳喪良的臉色,還又小心翼翼的補充了一句,道:“殿下恕罪,那李家兄弟借祖君彥之口,還提出了一個更加無恥的建議,說是我主魏公倘若能夠促使,促使鄭公將他的女兒改……,改嫁,那麽我軍就永遠不必擔心鄭公會與殿下你聯手了。”


    嘩啦一聲,陳喪良難得掀翻了一次麵前的案幾,跳起來臉色鐵青無比,咬牙切齒了半晌後,陳喪良衝徐師說道:“多謝師譽先生代傳口信,你先下去休息用宴吧,你們放心,如果我查明這件事不假,就算我欠你們一個大人情!如果我查到這件事是你們捏造……。”


    “我軍願擔全責!”徐師譽坦然答道。


    陳喪良點點頭,揮手讓衛士引領徐師譽下去休息用宴,還吩咐好生款待,結果徐師譽走後,房玄齡馬上就衝陳喪良笑著說道:“殿下,難得看到你真的動怒啊。”


    “這樣的事,換了是你,你能忍受嗎?”陳喪良悶悶不樂的反問道。


    房玄齡笑笑,道:“別擔心,且不說這事很有可能是李密捏造了來激怒你,就算李家二公子因為與你有奪妻之仇,想要以牙還牙,王世充那裏也絕對不會答應,王世充不是傻子,不會不知道這麽做會把你激怒到什麽地步,再說又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再是狼心狗肺也不會把女兒往死路上逼。”


    陳喪良重重哼了一聲,恨恨說道:“還是得盡快把雪姬母子和翠雲她們要迴來,免得將來她們被王世充當做了人質,用來要挾我。”


    “那就將計就計如何?”杜如晦建議道:“左右唐王你已經決定先向太原出兵,暫時不向東都進兵,那殿下不妨做一個順水人情,與王世充公開締結一份和議,承諾互不侵犯,乘機要迴王側妃和裴姑娘,也給王世充喂一顆定心丸,讓他放開手去和李密大幹一場,讓我們在出兵太原時後顧無憂。”


    “不錯,這是最好的辦法。”房玄齡附和道:“雖然王世充還有和李密聯手進兵崤函道的這個選擇,但他和李密都已經是元氣大傷,就算是聯手也未必有把握能拿下崤函道常平倉,同時他還得防著李密突然在背後捅他一刀,乘著我們暫時無暇東顧的機會,消滅李密奪迴洛口倉和虎牢關,才是他目前的最好選擇。以王世充的聰明才幹,不會看不到這一點。”


    “同樣的道理,李密那邊也一樣。”房玄齡又補充道:“李密同樣很清楚他和王世充遲早會有一場決戰,也肯定會擔心我們支持王世充攻滅他,他千方百計的引誘我們首先出兵太原,除了爭取喘息時間之外,更是爭取攻破王世充的最好機會,讓我軍無法大力援助王世充,所以我們隻要和王世充、李密都締結一份和約,再到我們主力北上太原的時候,他們必然會發起決戰,還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全麵決戰!”


    陳喪良連連點頭,盤算了片刻後,陳喪良又突然說道:“一不做二不休,除了和他們都締結一份和約外,幹脆就把我們要向太原進兵的消息直接公開出去!寫一道檄文曆數太原李氏辜恩背義、謀逆行反和殺害代王等種種罪惡,懸賞要李家兄弟的腦袋,公開我們即將進兵太原的決定!再把檄文張貼於各地郡縣關隘,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們即將出兵太原,本王的信譽向來良好,檄文又傳遍天下,王世充和李密就是再多疑也能明白我這次是來真的了!”


    “妙是妙,但這麽一來,我們就會失去很多先機了。”房玄齡有些遲疑的說道:“眼下春耕尚未完全結束,無法立即著手備戰,等春耕結束後我們再著手籌備糧草軍需,動員士卒調動軍隊,又得耗費相當不少的時間,現在就把出兵太原打算公諸於世,未免會給李家兄弟太多的備戰和應變時間,屆時他們在雀鼠穀一帶加強了防禦,或是又向周邊賊寇求得援軍,我們再想拿下太原,隻怕得耗費時間和力量。”


    “還有。”房玄齡又微笑補充道:“檄文一出,殿下你就和李家兄弟徹底撕破了臉皮,再想用你最拿手也最喜歡的離間計,恐怕就沒什麽機會了。”


    “無妨。”陳喪良揮揮手,道:“檄文隻提李大李二的名字,點名道姓說他們是罪魁禍首,隻要他們的腦袋,其餘眾人隻要投降,一律不予追究,這麽做直接就是一道離間計,足以讓李元吉那小子生出異心!”


    “至於給李家兄弟太長的備戰時間,其實也長不了多少。”陳喪良又冷哼道:“太原距離大興足足有千裏之遙,一路之上隻能陸路運糧,大軍行進緩慢,李二郎吃了我們閃電戰的虧,肯定會汲取教訓,發現我們備戰就會立即加強防禦,我們的軍隊再渡過黃河踏足河東,李家兄弟馬上就能明白我們是衝他們來了,到時候他們照樣會全力備戰,還會因為剛做好準備我們就打到雀鼠穀,有士氣和先機之利,早點給他們敲響警鍾讓他們提前備戰,反倒可以讓他們的軍隊因為長期的精神緊張,而出現鬆懈疲憊。”


    說罷,陳喪良又在肚子裏補充了一句,暗道:“當初太宗打越猴子就是這樣,進攻時間比越猴子估計晚了三個多月,越猴子天天備戰過於緊張,自己拖垮了自己,太宗真正打過去的時候,越猴子反倒全都措手不及。”


    “殿下所說的,確實也有道理。”房玄齡點頭,又說道:“那李家兄弟四處求援這點怎麽辦?我們是否也遣使聯絡太原周邊的各路賊寇,全力爭取把他們拉到我們一方,幫著我們圍攻李家兄弟?”


    “當然得要這麽做。”陳喪良點頭,冷笑說道:“李家兄弟肯定會向周圍的竇建德、劉武周、梁師都和羅藝這些賊寇求援,用的也無非就是唇亡齒寒這套說詞,李家兄弟能明白這個道理,這些逆賊未必能夠明白,就算他們堅持來援也沒關係,我們是出動主力在客場和這些客軍交戰,消滅他們比直接打到他們門上去還要更方便得多!”


    見陳喪良的決心已下,態度還異常堅決,房玄齡和杜如晦也不再多說什麽,全都開口表示同意,然後杜如晦又建議道:“殿下,李家兄弟實力雄厚,又有山川之險,這次我們北征太原的兵力規模肯定要遠超以往任何一次大戰,茲事體大,下官認為殿下最好還是召集魏尚書、李尚書和袁尚書他們商議一下,準備一個萬全之策,然後再頒布檄文不遲。”


    陳喪良點頭同意,還就在第二天就召集了六部尚書及一幹親信心腹討論北伐大計,結果意見並不是很統一,魏徵、高士廉和龐玉等人都對陳喪良選擇先難後易有些不解,都覺得應該先出兵去打已經元氣大傷的王世充和李密,拿下兩都確立正統,然後再行大事。


    好在屈突通和李靖都堅定的支持陳喪良的北伐計劃,屈突通支持北伐當然是想借機報仇雪恥,李靖卻指出道:“自古以來,都是西攻東和北攻南最容易,反之則最難,王世充與李密互相牽製,雖有一定危險卻不足為懼,太原李氏卻是對我們真正的威脅,我軍主力一旦貿然進入中原,被迫與中原群敵展開混戰,時間稍一長久,太原李氏馬上就能獲得攻取我河東糧產之地的機會,繼而威脅崤函道,我軍主力就必須得緊急迴兵來救關中,首尾難顧,疲於奔命,稍有閃失就有可能導致不測後果。所以我軍要想爭霸中原,首先就得消弭太原這個隱患,不給李家兄弟在太原坐大的機會!”


    在李靖的幫助下,陳喪良這才在沒花多少口舌的情況下說服眾人同意發起北伐,陳喪良又下令眾人準備出兵計劃和起草檄文時,之前一直就沒開口的袁天罡突然說話了,道:“殿下,微臣認為,我們的北伐計劃最好是圍繞一點安排布置。”


    “那一點?”陳喪良好奇問道。


    “全力爭取在七月底之前擊破外敵,合圍太原城,最好是在七月中旬之前擊破外部敵寇,合圍太原城。”袁天罡平靜說道:“如果我軍能夠做到這點,那麽別說他李家兄弟在太原有五年糧草,就是十年糧草,我軍也可以一舉破之!”


    “為什麽?”陳喪良驚訝問道。


    袁天罡有些猶豫,沒有立即迴答,那邊的李靖卻說道:“殿下,袁尚書果然是高才,我軍如果能夠做到這點,確實可以輕而易舉的拿下太原城。”


    說到這,李靖頓了一頓,又微笑說道:“隻是,以你的性格,這個攻城戰術恐怕不太會想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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