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舉和李軌的攜手進犯,對陳喪良的西線來說,是挑戰也是機遇,挑戰是薛舉軍和李軌軍的實力都不容忽視,陳喪良必須集中大部分力量應對,機遇則是薛舉和李軌是主動離開老巢向陳喪良發起進攻,地利在手的陳喪良軍如果能在防守反擊戰中擊敗或重創薛舉、李軌兩個對手,對將來反攻天水和武威將有著無窮好處,運氣稍微好些的話,將天水、武威傳檄而定都大有可能!


    可是對陳喪良的東線來說,薛舉和李軌這次進犯的時機就太不巧了,各種跡象表明,李密和王世充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和化及兄打一場大決戰,正是陳喪良主力出兵摘桃子搶戰果的大好機會,合縱連橫操作的話,將李密、王世充和化及兄三個對手一口氣全吃下都大有希望,薛舉和李軌卻偏偏在這個要命時刻傾巢出動,這一美夢自然也就成了泡影。


    事有輕重緩急,薛舉和李軌在潛力方麵雖然不及李密和王世充這樣的亂世梟雄,但他們既然主動出擊來打一波流,陳喪良的主力自然要優先用來款待他們,同時還得加強力量防範李家兄弟和梁師都也來趁火打劫,能夠投入東線的力量就變得相當有限,一口氣同時吃下王世充、李密和化及兄三股勢力也變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在這樣的情況下,陳喪良隻能是被迫調整東線戰略,毅然決定讓老叔雲定興挑起東線重任,也給雲定興送來了秘密指令…………


    “不許李密、王世充兩個匹夫和老夫的化及侄子分出勝負?必須要讓他們打得三敗俱傷,但不能讓李密和王世充聯手滅了宇文化及,也不能讓宇文化及滅了王世充和李密的其中任何一家?我們的軍隊絕對不能主動向他們開戰,還必須守住新安和拿下宜陽,保證我們將來的進兵道路?丞相這道命令,也太複雜和太難辦了吧?”


    仔細看了陳喪良的親筆書信,咱們的雲老將軍有些張口結舌,說什麽都沒想到陳喪良會把東線戰場全權委托給他,更沒想到陳喪良會交給他這麽一個複雜困難的任務。奉命攜書前來拜見雲老將軍的張永通則大力點頭,說道:“老將軍,丞相也知道這個任務難辦,但丞相又說,我軍之中,惟有你能做到這點,所以他才敢放心委托給你。”


    雲老將軍露出了一些為難神色,沉吟了半晌才問道:“丞相還有沒有後續軍隊給我?”


    “有。”張永通答道:“在近期內,丞相將派遣李客師將軍率領一萬軍隊東進,前來為你助陣,屆時李將軍也將接受你的指揮號令。”


    雲定興的老臉變成了苦瓜臉,知道李客師是李靖的弟弟也是陳喪良的親戚,卻不知道李客師在戰場上是否靠得住,便哀號問道:“丞相怎麽不把秦瓊和賀延玉派來幫我?秦瓊將軍駐紮潼關,賀延玉將軍駐紮常平倉,出兵更方便啊?”


    “老將軍,丞相說他本來也有這個打算,但是沒辦法。”張永通很無奈的解釋道:“秦瓊將軍擅長騎兵戰,打薛舉李軌需要他的力量,所以丞相隻能是把秦瓊將軍調迴西線參戰,賀延玉將軍這裏,常平倉和函穀關太過重要,絕不能有半點閃失,離不開他的鎮守,丞相也不能調動他。”


    陳喪良沒把賀延玉派來聽用的原因還有一個——賀延玉是跟著陳喪良拿下關中的大功臣,讓雲老將軍這麽一個反複無常的新降將號令指揮於他,賀延玉心裏能舒服了才奇怪。同時陳喪良軍在東都戰場的特殊立場也注定了陳喪良不可能棄用雲老將軍,改用性格正直的賀延玉負責東線,所以陳喪良也沒多餘選擇,隻能是讓打仗靠得住的賀延玉繼續守衛常平倉重地預防萬一,另外從大興派來二線軍隊給雲老將軍幫忙。


    深通人情世故的雲老將軍當然明白這點,所以雲老將軍的表情也更加哭喪,心說麻煩了,老夫這一仗怎麽打啊?任務又複雜又麻煩就算了,還一個得力的打手都沒有,大侄子安排給我的兩個副手鮮於質和姚懿,一個隻上過一次戰場,一個隻是在縣裏打過土匪,到了正麵戰場上能不能靠得住很難說就算了,後續援軍李客師也是一個沒上過戰場的主,更靠不住啊?


    看出雲老將軍的膽怯,張永通又安慰道:“老將軍放心,如果需要的話,你身後的賀延玉將軍和劉經業老將軍,都能在關鍵時刻助你一臂之力,你的糧道後路可以確保無虞,就算有什麽意外,你也可以隨時退迴崤函道尋求保護,丞相他不會責怪你,丞相也知道你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絕不會強迫你和三路賊軍正麵硬碰硬。”


    聽了張永通這話,雲定興心裏這才稍微好受一些,知道大侄子不是故意逼著自己送死,隻是想在守好基本盤的同時,讓自這根當攪屎棍多坑坑王世充、李密和宇文化及三家,也乘機多占一些便宜,自己就算完不成這個複雜任務,陳喪良也不可能給自己太重的處罰。接著張永通又表示自己也將留在雲定興麾下聽用,雲老將軍這才點了點頭,道:“丞相明白老夫的苦衷就好,老夫盡力試一試吧。”


    很沒信心的接過了陳喪良安排的複雜任務後,恰好又有細作送來消息,說是發現王世充軍正在向洛陽南城搬運糧草輜重,同時軍隊也在大量向南城開拔,似乎有增強南城防禦的打算。對此情報,確實缺少戰場經驗的姚懿和鮮於質都十分疑惑,不明白王世充為什麽要向雞肋一般的洛陽南城增兵,天賦過人的雲老將軍卻花白眉毛一揚,脫口說道:“不好,王世充準備從南城出兵,主動去攻打宇文化及的背後了。”


    “王世充主動去攻打宇文化及的背後?”高士廉的舅子鮮於質一楞,驚訝說道:“他有這膽量?”


    “沒膽量也得這麽幹。”雲老將軍順口答道:“宇文化及已經鐵了心要先拿下洛口倉,不可能在這時候掉頭又來打東都,王世充想要和李密聯手幹掉宇文化及,唯一的辦法就是主動出兵去打宇文化及背後。”


    “那王世充就不怕宇文化及的金鏞城駐軍,乘機攻打東都?”姚懿好奇問道。


    “不用怕。”雲老將軍想都不想就迴答道:“東都城防堅固,那怕是宇文化及的主力親自來了,急切之間也拿不下東都,現在元武達和司馬德戡那幫人連輸兩戰,軍力受損,又得保護好金鏞城的百官人質,更沒力量進攻東都。”


    說罷,雲老將軍又隨口補充了一句,“王世充匹夫也果然是一個老奸巨滑之輩,哼,從南城出兵東進,元武達和司馬德戡這幫匹夫就是想遲滯一下他的進兵速度都難,化及大侄子動作如果不快點,怕是得要手忙腳亂一番。”


    這迴連常年跟著陳喪良身邊的張永通都覺得十分好奇,忙問道:“老將軍,為什麽說元武達他們遲滯一下王世充的進兵速度都難?從洛陽到洛口倉上百裏路,元武達他們如果動作快點的話,完全有可能搶占有利地形,暫時攔住王世充的進兵道路啊?”


    “元武達他們沒機會。”雲老將軍搖頭,還把眾人引到了東都沙盤旁邊,指著沙盤說道:“看到沒有,王世充從南城東進,從洛陽到偃師都是道路開闊,行進容易,側翼又有洛水天險保護,側翼用不著擔心遭到突襲,元武達和司馬德戡渡河攔截他們既耗時又費力,運氣稍微不好點,還可能在渡河期間反過來遭到王世充的突襲。”


    “偃師渡這裏是元武達他們最理想的攔截陣地,但偃師小城一直都在李密賊軍的控製中,可以掩護王世充的賊軍渡河,實在不行王世充還可以走九山小路直接出現在宇文化及的背後,反正黑石堡還在李密賊軍手裏,王世充走小路也不怕遇到埋伏,黑石堡肯定會給他提前報警。”


    “不過如果老夫是王世充的話,老夫一定會全力爭取在偃師渡河,走洛水北岸的寬闊大路兵進洛口倉。因為這麽一來,王世充匹夫在接近位於南岸的宇文化及主力時,麵前就有了洛水天險可守,又有黑石堡的李密賊軍多少牽製掩護,可以避免化及侄子主力的正麵鋒芒,北麵的邙山山脈地勢複雜,是布置伏兵以弱勝強的有利地形,在這裏和宇文化及匹夫打決戰,對王世充最有利。”


    滔滔不絕的說到這裏,雲老將軍突然發現了一件怪事,那就是張永通、鮮於質和姚懿看向他的目光,已經變得和看到外星人沒什麽兩樣,弄得雲老將軍忍不住摸了自己長滿皺紋的老臉,疑惑問道:“你們怎麽了?老夫臉上有什麽髒東西?”


    張永通和姚懿等人整齊搖頭,然後姚懿還小心翼翼的問道:“老將軍,你剛才對敵情的分析,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那是當然。”雲老將軍點頭,又頗有些傷感的說道:“老夫也隻能是自己琢磨自己學了,這普天之下,除了老夫那已經位居丞相的應良侄子,就沒人願意教老夫兵法戰陣,行軍打仗,在譙郡向應良侄子學了些基礎後,老夫除了自己一邊讀著兵書一邊打仗,還能有什麽辦法?”


    姚懿和張永通等人的下巴差點落地,心中紛紛暗道:“這個老馬屁精老不要臉,還真是太小看他了。”


    暗暗欽佩了雲老將軍的驚人天賦後,姚懿和鮮於質等人忙又問起自軍是否應該采取行動?咱們的雲老將軍盤算了片刻後,點頭說道:“我們是得有些動作,老夫是看著化及侄子長大的,他身上有幾根毛老夫都知道,王世充如果突然出兵,迅速推進到他的背後搶占有利地形,他肯定會手忙腳亂露出破綻,說不定就會給了李密和王世充機會。丞相又不許我們讓他戰敗,所以我們得趕快想辦法幫他一把,免得他露出破綻稀裏糊塗的輸了。”


    “老將軍,那不妨你再出麵一次,暗中向宇文化及匹夫告警,讓他提前做好防範?”張永通趕緊建議道。


    “時間不夠。”雲老將軍搖頭,沉吟著說道:“東都距離洛口倉隻有一百裏,距離偃師隻有六十裏,王世充突然出兵動作快的話,一天之內就有可能搶占到有利地形。老夫那化及侄子又傻得厲害,沒拔掉偃師和黑石堡這兩顆釘子就直接推進到洛口倉下,後方被牽製得厲害,匆忙掉頭布防,肯定要吃大虧,老夫得多給他爭取些時間才行……。”


    沉吟著盤算了片刻,雲老將軍拿定了主意,道:“兩步同時走,派人向化及侄子報警,讓他趕緊準備,再派人向元武達他們報警,建議他們趕緊出兵去搶偃師渡口,隻要元武達這幫匹夫能夠提前趕到偃師渡口,就能搗毀那裏的橋梁,阻止偃師的李密賊軍搭建浮橋接應王世充過河,進而幫化及侄子爭取到足夠時間掉頭應變。”


    眾人點頭稱善,雲老將軍趕緊安排了自己的雲姓族人出麵幹這些髒事,然後雲老將軍又心中一動,忙向準備出使金鏞城的侄子雲福吩咐道:“阿福,叫元武達和司馬德戡他們隻管放心進兵去搶偃師渡口,金鏞城這裏用不著留太多的守軍,老夫會出兵保護金鏞城,讓他們不必擔心王世充的後軍會乘機攻打金鏞城。”


    “伯父,這麽做等於就是直接幫宇文化及了,招罵噢。”大吃一驚的雲福趕緊提醒。


    “老夫不會蠢到直接出兵去和王世充交戰。”雲老將軍冷笑說道:“老夫出兵,是去攻打金鏞城的,打不下來是我們的將士無能,王世充敢出兵打我們背後,那就是他自己找死,逼著老夫和他拚命。”


    雲福恍然大悟,趕緊唱諾,那邊的姚懿和陷於質等人卻麵麵相覷,無不在心裏說道:“臉皮夠厚,心腸也夠狠!”


    稱職攪屎棍雲老將軍的這些小動作,算是徹底坑苦了可憐的王世充王丞相,就在王世充準備出發前往洛口倉的頭一個晚上,他即將向洛口倉戰場進兵的預警消息不僅被快馬送往了洛口倉向化及兄告急。雲老將軍的心愛侄子雲福還親自跑到了金鏞城中,給唯一能夠遲滯王世充進兵速度的金鏞城守軍出謀劃策,建議他們立即出動騎兵去搶占偃師渡口,搗毀那裏橋梁和阻止偃師城裏的李密軍搭建浮橋,讓王世充無法迅速突然的出現在化及兄的主力背後。


    元武達和司馬德戡等人對雲老將軍的分析將信將疑,但考慮到雲老將軍沒必要也沒理由欺騙他們,還有他們也同樣發現了王世充軍的異常調動。所以經過商議之後,元武達和司馬德戡還是派出了五百騎兵連夜西進,搶先趕往偃師偵察情況和預防萬一。同時也讓軍隊做好出征準備,隻等確認王世充的主力從南城出兵東進,就馬上趕往偃師渡增援。


    次日清晨,天色才剛發白,嚴密監視洛陽南城動靜的驍果軍斥候就飛馬送來消息,證明確實有大量的王世充軍從永通門出城集結,元武達和司馬德戡等人慶幸早有準備之餘,也趕緊集結軍隊出城,然後剛一確認王世充主力是向東麵開拔,司馬德戡就帶著七千軍隊飛奔向東,和王世充主力展開超大規模的馬拉鬆賽跑。同時元武達一邊重謝雲福,一邊懇請雲老將軍盡快出兵,來幫他抵禦王世充後軍對金鏞城的威脅。


    金鏞城守軍的迅捷反應當然讓王世充很是吃了一驚,不過王世充也沒有怎麽擔心,無比相信那些腦細胞被肌肉擠得沒什麽空間的驍果軍將領看不穿自己的妙計,更看不穿自己的進兵計劃和真正意圖,還道他們隻是出兵應變,所以王世充選擇了把騎兵留在身邊聽用,隨時準備突襲倉促渡河的驍果軍,同時王世充還命令留守東都城池的後軍適當出擊,向金鏞城發起佯攻,圍魏救趙逼迫司馬德戡迴兵去救金鏞城。


    王世充的眼鏡很快在地上跌了一個粉碎,出城才剛走得二十裏路,前方就有李密軍信使送來急報,說是昨天下半夜突然有一支驍果軍騎兵突襲偃師渡口,把正在連夜搭建浮橋的偃師守軍殺了一個措手不及,六道新搭建的浮橋全部被毀,隻有唯一那座堅固木橋靠李密軍依托工事死戰守住,但也遭到了不少破壞,王世充主力不僅再沒機會迅速渡過洛水搶占有利地形,動作再慢點的話,唯一那道木橋都有可能保不住。


    “怎麽可能?驍果軍那幫蠢貨,怎麽可能識破老夫的妙計?還能猜到老夫的進兵路線,提前出兵扼住老夫的進兵咽喉?”


    難以置信的大吼大叫過後,王世充第一道命令就是讓軍隊全速前進,急行軍趕赴偃師保護渡口,第二道命令則是,“再派人去給世師他們傳令,告訴他們偃師情況有變,為掩護我軍主力行動,他們務必要盡快出兵攻打金鏞城,打不下來不要緊,隻要能夠讓金鏞城賊軍知道危險就行!”


    吼叫著,王世充一再催促軍隊全速前進,爭分奪秒的去搶偃師渡,結果靠著主力戰兵的充沛體力與良好體質,王世充主力很神速的隻用了三個多時辰,就從洛陽趕到偃師渡。然而令王世充絕望的是,他的速度快,北岸的驍果軍速度更快,當他的前鋒剛看到偃師城的影子時,偃師城旁邊的木橋上已然燃起衝天大火,同時洛水北岸旗幟飄動,大批的驍果軍將士吼聲如雷,辱罵挑釁讓王世充過河與他們決戰。


    “撞鬼了!”王世充重重一揮馬鞭,懊惱說道:“隻差一步,老夫這先機隻差一步,到底是那裏出了問題?能讓這幫驍果蠢貨先知先覺,知道老夫的進兵路線?”


    與此同時的金鏞城下,匆忙出動王世充後軍才剛在已經無力出戰的金鏞城下排開陣形,還沒等統兵的王世衡下令發起攻城,道路西麵那邊就已經是旗幟飄動,馬蹄如雷,雲老將軍麾下的兩千陳軍騎兵迎麵衝來。王世衡見了大驚,趕緊一邊讓軍隊調整陣形,防範陳軍騎兵突擊,一邊派人上前與陳軍騎兵將領聯絡,詢問他們的來意。


    “我們是來攻打金鏞城的。”統率騎兵出擊的獻於質理直氣壯的告訴王世衡使者,道:“貴軍先來,我軍可以先讓你們攻城,你們攻不下來,我們再出手也不遲。”


    “騎兵攻城?”王世衡有些傻眼,“陳應良奸賊麾下的騎兵,多得沒地方擱了,能舍得拿來打攻城戰?還有,你們既然是來攻城,騎兵陣的矛頭,怎麽是對準我的腰部?我攻城的時候,你們突然發起衝鋒,我還能活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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