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裝成普通百姓,費盡千辛萬苦的僥幸來到了東都洛陽的徽安門城下,李密的使者宇文溫硬著頭皮向城上守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懇求拜見目前自封東都大丞相的王世充,同時也做好了被羞辱被驅逐乃至被殺頭的心理準備。


    果不其然,守徽安門的王世惲不但沒有邀請宇文溫進城,還對著宇文溫破口大罵,大罵李密軍之前幾次三番拒絕王世充的求盟好意,現在倒黴了又跑來求王世充,臉皮簡直就是比東都城牆還厚!罵聲還驚動了在城外巡哨的宇文軍巡邏隊,宇文軍巡邏隊也立即堵住了宇文溫的退路,隻等宇文溫離開城上的弓箭保護便上前那人。


    還好,正當宇文溫苦苦哀求入城而不得的時候,頗得王世充信任並喜愛的外兵曹參軍戴胄正好途經徽安門,聞知宇文溫來意後,戴胄又費了不少口舌勸說,好不容易才讓王世惲放下吊籃,讓已經被化及兄斥候盯上的宇文溫乘坐吊籃上城。然而事還沒完,王世惲又馬上命人解除宇文溫的武器,五花大綁了押進皇城交給王世充,期間王世惲的親兵還沒少賞給宇文溫拳腳,自知理虧的宇文溫也不敢吭聲。


    原本還因為見到出了名心狠手辣的王世充後更沒好下場,但宇文溫很快就發現他太過低估了王世充,聞知宇文溫的身份之後,王世充身邊的老王一家人倒是個個怒容滿麵,喊打喊殺,王世充卻不但沒有動怒,還命人給宇文溫鬆了綁,賜了座,然後才向宇文溫問起具體來意。


    悄悄鬆了口氣,宇文溫趕緊一邊呈上李密的親筆書信和貴重禮物,一邊解釋道:“王丞相請明鑒,當初太尉他一再拒絕與你攜手合作,共敵宇文化及逆賊,都是因為聽信了祖君彥那幫人的讒言,被他們目光短淺的蠢話誤導,一時糊塗才拒絕了你的一片好意。現在李太尉他現在已經是萬分懊悔,也已經把祖君彥等小人驅逐出了幕府,決心向你賠禮致歉,與你攜手合作,共破宇文化及這個弑君逆賊,還請王丞相念及同僚之情,不要再計較過往之事,以國家大事要緊,重新考慮與我軍結盟一事。”


    宇文溫低聲下氣的哀求換來了王家眾人的放肆嘲笑,王仁則笑得最粗魯最放肆,道:“被目光短淺的蠢話誤導?能聽得進去這樣的蠢話,那你們的什麽李太尉,豈不是隻能用鼠目寸光來形容了?”


    還是那句話,李密軍這一次確實理虧,所以即便被王仁則當麵嘲諷,宇文溫也垂著頭不吭聲,也不好意思吭聲。然而令宇文溫意想不到的是,隻把李密的親筆信看了一遍,然後考慮了還不到三分鍾,王世充就點頭說道:“好,我答應與你們結盟。”


    “答應了?!”


    宇文溫猛的抬頭,滿臉的難以置信,正在肚子裏醞釀的各種說詞也一下子飛到了九霄雲外。那邊的王仁則等王氏族人更是個個大吃一驚,紛紛跳起來驚叫問道:“丞相,你這就答應了?李密給我們開了什麽條件,你就這麽快就答應了?”


    王世充不答,隻是把李密的書信遞給自己的一大堆親戚同看,結果讓王仁則和王世師等人更加傻眼的是,李密在書信上除了說了一大堆賠禮道歉之類的廢話,僅僅隻是答應在打敗宇文化及或者打通直接聯係之後,無償送給王世充軍十萬石軍糧,然後再商談更下一步的合作計劃。所以才剛把書信大概看完,王仁則馬上就大吼了起來,“叔父,這也太便宜李密奸賊了吧?十萬石軍糧,就想換我們出兵和宇文化及拚命,天下那有這樣的好事?!”


    “蠢貨!閉嘴!你懂什麽?!”王世充沒好氣的嗬斥愛侄,先使眼色讓一幫親戚閉嘴,然後才轉向宇文溫說道:“宇文先生遠來辛苦,請先去更衣沐浴,一會本相再安排酒宴,為你接風洗塵,順便商談結盟細節。來人,送宇文先生下去沐浴更衣,好生伺候。”


    宇文溫知道王世充是想撇開他和家裏人說話,但王世充既然已經爽快答應了,宇文溫歡喜不甚都還來不及,那裏還會去計較這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所以宇文溫趕緊就是恭敬道謝,然後隨著王世充的親兵暫時離開,結果宇文溫是前腳剛走,王世充的長兄王世師馬上就驚訝問道:“五弟,你不是在說笑吧?區區十萬石軍糧,你就答應出兵了?”


    “唇亡齒寒!保住李密,就是保住我們自己!”王世充冷冷答道:“宇文化及雖然無能,但他的兵力太過強盛,我們如果不出兵幫忙,李密必然敗於他手,就算李密隻是被他給趕到了虎牢關,但隻要洛口倉被宇文化及拿到了手裏,我們就永無寧日了。到時候我們不僅要付出更為慘重的代價,還有可能招來滅頂之災!”


    “我們有妹夫幫忙啊。”王仁則嚷嚷道:“妹夫早就已經答應過出兵給我們幫忙,就算李密被宇文化及匹夫給滅了,妹夫也會出兵幫我們。”


    “蠢貨!”王世充又罵了一句,哼著說道:“如果說李密是一條豺狼,你那妹夫就是一隻餓虎,豺狼當前我們還尚可一鬥,餓虎撲食我們如何抵擋?”


    “五弟,你的意思莫非是說,陳應良給我們幫忙是假,乘機吞並我們是真?”王家老二王世衡小心翼翼問道。


    “你以為這樣的事,他做不出來?”王世充更加冷笑,語氣中還帶上憤怒,說道:“且不說他是否真會出兵,就算他真的會出兵襄助,也肯定要等到我們和李密輪流把宇文化及逆賊耗得差不多了,元氣大傷了,然後才是他出兵的最佳時機。到了那時候,元氣大傷的宇文化及一旦被他所滅,他馬上就會掉轉矛頭,滅李密,滅我們,一舉吞並東都洛陽!吞並洛口倉虎牢關!”


    憤怒說罷,王世充又冷笑說道:“不然的話,陳應良答應的援軍為什麽到現在都還沒消息?不管我們的使者怎麽催,他都說正在準備中?我們再催下去,天水薛舉和武威李軌聯手進犯關中的消息都冒得出來,這點你們信不信?我那個女婿啊,用笑麵虎形容他,都還能把他委屈了。”


    考慮到現在確實還沒看到陳喪良援軍的半個影子,王家眾人都閉上了嘴巴,王世充則又說道:“雖然李密匹夫也是一條豺狼,但這條豺狼吃人還吐骨頭,也未必有能力吃得掉我們,和他聯手對付宇文化及匹夫,換十萬石我們急需的軍糧,也是一筆合算買賣,起碼要比我們單獨應對宇文化及匹夫要強得多。”


    王家眾人紛紛點頭之餘,王世師又怯生生的問道:“五弟,如果李密食言反悔,將來不肯給我們糧食怎麽辦?”


    王世充笑了,微笑說道:“這點你們放心,李密絕不敢食言反悔!就算沒有了宇文化及匹夫這個威脅,他也不敢耍這個賴,因為滅了宇文化及之後,他還有陳應良這個更可怕的敵人,他更加需要我們的幫助,所以他不敢反悔,隻能是遵守諾言給我們糧食,不然的話,陳應良奸賊再想滅他,更加容易!”


    王家眾人這才沒有多餘話說,當下王世充一邊與一幫親戚商量出兵給李密幫忙的事宜,一邊準備酒宴,把宇文溫請來協商同盟事宜。結果是郎有情妾有意,王世充要價不高,僅僅隻是把補償軍糧的數目提高到十五萬石,大大低於李密的底價二十萬石,所以受命為全權使者的宇文溫也一口答應。接著宇文溫又主動說道:“王丞相,我們李太尉還有一個小小請求,如果你能答應,我們情願再迴贈你一萬石糧食。”


    “什麽請求?”王世充直接反問道。


    “火炮。”宇文溫趕緊說道:“請王丞相幫助我們造火炮,用來抵禦宇文化及匹夫的進攻。”


    小肚雞腸的王仁則立即就站了起來,雙手還馬上攥起了拳頭,宇文溫趕緊說道:“王丞相,你也知道,其實我們和陳應良也訂立有盟約,同樣有希望從陳應良那裏換到火炮,隻是道路遙遠交通不遍,十天半個月難有消息,遠水解不了近渴,所以隻能是請丞相你幫這個忙。”


    揮手製止住了自家人的言語,素來吝嗇小氣的王世充這次一反常態,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就點頭說道:“好,老夫給你們火炮。”


    宇文溫徹底的如釋重負,慶幸自己的運氣夠好之餘,宇文溫也忍不住在心裏說道:“魏公說得對,王世充非尋常人,果然有魄力有膽色,這次看來我們可以稍微放點心了。”


    於是乎,出於唇亡齒寒的考慮和不良女婿的將來威脅,迅速訂立了與李密的正式盟約之後,王世充一邊派人把宇文溫連同鬆樹**紙送往洛口倉,一邊立即著手布置出兵事宜,攻打宇文化及的背後為李密分擔正麵壓力,結果這麽一來,自然也就苦了可憐的化及兄。


    盡管在實力方麵遠遠不及化及兄,但王世充手裏還是有一點本錢的,最起碼他從江都帶來的淮南嫡係骨幹還在,這些精銳在單兵戰鬥力方麵其實並不亞於普通的驍果軍士兵,武器裝備更是不相上下,在守城戰中也一直都被王世充當做預備隊使用,始終沒有暴露真正實力,而這一次,為了在野戰中給化及兄施壓,王世充毫不猶豫的投入這支數量大約八千人左右的精銳強兵,輔之以萬餘人的新編軍隊,直接向化及兄關押文武百官和隋煬帝後妃的金鏞城發起了進攻。


    已經習慣了在野戰中藐視天下對手的宇文軍也犯了輕敵錯誤,探得王世充突然出兵向金鏞城殺來,留守金鏞城的化及兄心腹元武達與許弘仁不僅沒有閉城死守,還十分狂妄的僅僅派出了萬餘軍隊,由許弘仁率領了出城迎戰,與王世充會戰於洛陽白馬寺。


    宇文軍為他們的輕敵付出了慘重代價,戰陣尚未列定,東都猛將王仁則就率領三百重騎兵發起了衝鋒,迂迴著從側翼殺入許弘仁陣中,來迴衝刺,殺出殺入,兇悍如飛,過於輕敵的驍果軍則沒能以密集步兵隊列攔住這支騎兵,被同樣武裝到了牙齒的王仁則接連衝破三個方陣,右翼一邊大亂。接著王世充又馬上下令前軍進攻,搶在許弘仁發起衝鋒前,搶先用五千新軍纏住了驍果軍的正麵,不求敗敵,隻是不給許弘仁任何的先下手為強機會。


    如果許弘仁軍是搶先發起進攻的話,那麽憑借他的整體實力和如虹氣勢,就算贏不了王世充也不會吃太大的虧。但是很可惜,老奸巨滑的王世充無比明白士氣可鼓不可泄的道理,從一開始就咄咄逼人的主動進攻,鼓舞自軍的士氣,並向敵人施加心理壓力,已經習慣了在順境中象砍瓜切菜一樣屠殺敵人的驍果軍陡逢逆境,就象當初張須陀麾下的齊郡精兵一樣,不僅士氣頓時受挫,心理上更是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慌亂,繼更加影響士氣和動搖軍心,形成了致命的惡性循環,失敗也就無法避免了。


    最先崩潰的反倒是許弘仁的左翼,右翼已經被瘋子一樣的王仁則攪亂,正麵又被王世充的步兵纏住,為了扭轉局勢,沉不住氣的許弘仁選擇了命令左翼出擊,去反衝王世充的戰陣。然而許弘仁軍很快就絕望的發現,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支裝備和他們同樣精良的淮南軍隊,一支身材普遍稍微矮小但戰鬥經驗卻比他們更豐富的王牌軍,王世充親自率領皇牌出擊,主動碰向許弘仁左翼,象洪流衝擊土壩一樣,瞬間就把許弘仁的左翼衝得土崩瓦解。


    不是驍果軍將士不能打,是他們的對手同樣能打還更知道這麽打,不是驍果軍將士不夠勇敢頑強,是他們的對手更勇敢更頑強,當年穿著單薄皮甲的淮南步兵連突厥騎兵都敢正麵硬扛,人挨馬身頂騎的抬著頭和突厥騎兵刀刀見血,讓陳喪良和李淵等亂世梟雄都為他們的表現大吃一驚,現在穿上了東都洛陽最為精良的上等盔甲,拿著集大隋天下之力打造的最鋒利武器,又有局部的數量優勢,如果淮南軍還打不敗許弘仁的左翼,曆史上的王世充也就不配在偃師上演黑八奇跡了。


    如潮攻勢中,悍不畏死的淮南將士緊隨著王世充的帥旗大步前進,刀砍斧劈槍捅身體撞,紅著眼睛隻是拿武器往敵人身上招唿,金鐵碰撞的火花處處可見,讓人牙酸的鋼鐵摩擦聲不絕於耳,那怕是重傷倒地,也要抱著一個敵人同歸於盡。自打江都兵變後,就從沒遇到這麽瘋狂勇猛敵人的驍果軍將士迅速的開始慌亂了,不知不覺的開始膽怯和出現逃兵了,淮南將士則高歌猛進,如潮之勢迅速打垮了許弘仁左翼,繼而又繼續衝向許弘仁的旗陣。


    有了驍果軍的敗兵當前鋒,淮南軍直接殺到許弘仁的旗陣麵前更是易如反掌,靠溜須拍馬才獲得化及兄重用的許弘仁第一次看到這麽瘋狂的敵人衝來,頓時就嚇得是麵無人色手腳發軟,下意識的掉轉馬頭撒腿就往金鏞城跑。已經被王仁則攪亂的許弘仁軍右翼見了心慌,將領士兵下意識的撒腿逃跑跟上,繼而影響了原本占據一定優勢的正麵前軍,讓他們在慌亂下也選擇了撒腿逃命,王世充乘機下令發起總攻,許弘仁軍也就再沒了翻盤的希望。


    聞得許弘仁兵敗,元武達大驚之餘立即派兵出城接應,然而統帥力嚴重不及格的許弘仁卻慌不擇路,和許多菜鳥將領一樣,看到那裏的自己人多就往那裏跑,本意當然是尋求友軍保護,結果卻是帶動他的敗兵直接衝擊自家援軍的正麵,免費替王世充衝亂了援軍的隊列,也順勢影響到了援軍的軍心士氣,讓元武達派來的援軍在還沒有和王世充正麵交手的情況,就已經自形淩亂,軍心惶恐。


    天上突然掉下這麽大的一個餡餅,王世充再不接住就不配做亂世梟雄,驅趕著許弘仁的敗兵為前鋒,王世充軍一路狂衝猛打,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輕而易舉的就衝垮了接應許弘仁的敵人,繼而驅趕著先後兩支敵人敗兵繼續向前,一路衝殺到了金鏞城下,象砍瓜切菜一樣的瘋狂砍殺來不及入城的宇文軍敗兵,戰獲十分巨大。


    這一天絕對是驍果軍自成軍以來最屈辱的日子,白雪皚皚的曠野中,裝備、訓練和戰鬥力參差不齊的王世充以弱勝強,把一萬多裝備精良的驍果軍將士砍得是丟盔卸甲,血流成泊,穿著上好盔甲的驍果軍將士屍體鋪滿雪地,他們手裏的鋒利兵器則迅速成為了王世充軍中新兵的殺人利器,更加有力和方便的砍殺驍果軍敗兵。驍果軍士兵則隻顧著逃亡入城,在慌亂中你推我搡,自相踐踏,也在王世充軍高喊的投降不殺口號中跪地投降無數。


    如果不是王世充下令鳴金收兵,王世充軍就是想乘機殺入金鏞城都有一線希望,結果鳴金銅鑼敲響後,淤積在狹窄城門前的驍果軍士兵倒是如蒙大赦,爭先恐後的隻是趕緊迴城,已經殺得滿身滿臉是血的王仁則卻衝迴了王世充的身邊,劈頭蓋臉的喝問道:“叔父,為什麽要鳴金?我們有希望乘機殺進城裏啊?”


    “見好就收吧,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得防著他們的垂死反擊重創我們。”王世充冷冷答道:“我們手裏總共就隻有八千強兵,現在就打殘了,今後還怎麽打?先保住我們的現有戰果,這一仗,也足夠讓宇文化及匹夫感覺肉疼了。”


    說罷,王世充又吩咐道:“立即傳令下去,舉凡投降的驍果軍士兵,一律不許殺害和虐待。告訴他們,隻要願意加入我們,等我破了宇文化及逆賊之後,我會讓他們返迴關中和家人團聚,還會立即通知我的愛婿陳應良,讓他替我善待他們在關中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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