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兄,聽說了沒有?現在掌管我們大興的東都陳留守,小時候有件奇事。”


    “什麽奇事?說來聽聽。”


    “聽說啊,陳留守在咱們大興城長興坊出生的時候,是在一個晚上,剛生下來家裏就是滿地的紅光,連在隔壁安仁坊的小雁塔上都能看得見,他當時的鄰居還以為他家裏著了火,都趕緊拿著水捅去救火。後來有高人聽說了這件事,專門去給陳留守看了麵相,然後高人馬上就跪下來三跪九叩,起來就走,陳留守的父母問高人為什麽要這樣,高人說天機不可泄露,還要陳留守的父母也保密,絕對不能外傳,否則會惹來滅門之禍!”


    “有這事?胡說吧?陳留守的家不是在大通坊嗎?怎麽跑到長興坊去了?”


    “你笨啊?陳留守剛出生的時候,他的家還沒敗,那時候住在長興坊,後來家敗了才搬到大通這個窮坊去的,這你都不知道?”


    “我還真不知道,孤陋寡聞了。等等,陳留守出生時滿地的紅光,這不是異相祥瑞嗎?難道說,陳留守他……?”


    “噓,小聲點,別嚷嚷,你不要命了?你知道就行,咱們哥倆是關係好,我才悄悄告訴你,出去別瞎傳。”


    “是,是。不過老哥,這事要是真的就好了,你看這陳留守掌管了大興後,對我們多好了,那些苛捐雜稅免了無數,勞役也是能免就盡量的免,不亂搞什麽排場,有他治理大興,咱們最起碼不用擔心隨時都可能被官差抓到工地上去幹苦活,比以前皇帝在的時候強多了,這陳留守要是……。”


    類似的謠言在大興城內流傳甚廣,但陳喪良可以摸著剩餘不多的良心發誓,這類的謠言絕對不是他故意編造或者授意傳播的,同時為了製止這樣的危險言論傳播,陳喪良還安排了專人負責辟謠和禁止這些謠言擴散,可是讓陳喪良十分惱怒和無奈的是,類似的謠言是越禁止流傳越快,越辟謠越傳得邪乎,還連什麽陳喪良長興坊老宅子的水井裏有神龍出現的鬼話都冒了出來。


    這還沒完,二月十五那天,居然還有人拿著不知道從那裏弄來的彩色鳥羽,在朱雀大街上攔住了陳喪良的車駕獻祥瑞,楞說這是鳳凰身上掉下來的羽毛,鳳凰落到龍首原上被獻寶人看到,掉下羽毛被獻寶人拾到,送到陳喪良的麵前來請功。


    陳喪良叫親兵把那獻寶人當街痛打了一頓,原因一是為了遏製這樣的勢頭,二是那個倒黴獻寶人的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剛好碰上陳喪良的心情極度不好,送上門給陳喪良當了出氣筒,不然的話,陳喪良最起碼不會揍他——陳喪良心裏可是很清楚這些事的後台是什麽人,心裏暗暗感激還來不及,自然也不會下狠手真去嚴厲打擊。


    讓陳喪良心情惡劣的原因有很多,首先第一點就是楊雨兒的身孕問題,和陳喪良擔心的一樣,陳喪良自己倒是舍得用藥打掉楊雨兒肚子裏的孩子,可楊雨兒堅決不幹,寧願冒險在後宮裏偷偷生育,也不肯放棄陳喪良在她身上種下的罪惡種子,但是紙裏包不住火,就算現在宮城是被陳喪良的心腹親信陳二狗掌握,就算蔣才人為了女兒和外孫可以暗中庇護,遲早還是有走漏風聲的一天。


    第二是立場問題,元宵節那天晚上無意中說錯了一句話發出錯誤信號後,元濟第二天就氣衝衝的迴了東都告密不說,各種或直接或隱晦的勸進言論也象排山倒海一樣的向陳喪良湧來,之前在李淵叛軍打進大興時站錯了隊的關隴各大門閥,紛紛通過各種渠道勸說和慫恿陳喪良效仿李淵廢隋煬帝立新帝,還直接明白了當的告訴陳喪良,隻要陳喪良這麽做,他們就全力支持!而一些站錯隊時罪行嚴重的叛軍投降文武,還直接勸說陳喪良自封為王,築壇改元!陳喪良對此是打不能打,殺不能殺,除了裝模作樣的嚴詞拒絕外再無其他辦法,煩不勝煩到了極點。


    第三個煩心事是東都戰局,段達再遭慘敗的事陳喪良已經收到了消息,做為隋煬帝親封的東都留守,陳喪良對此絕不能毫無表示,在西線越打漂亮已經幹掉了李弘芝的表叔李靖也坑了一把表侄子,讓陳喪良逐漸難找借口繼續拒絕迴師東都,同時陳喪良還得擔心李密真的拿下了東都洛陽,對自己造成更大威脅,所以陳喪良在東都戰事上立場也越來越尷尬,不迴師有危險還無法向朝廷和天下人交代,迴師的話再想獨霸關中就基本上沒了希望,稍微搞不好些,楊侗來一個遷治關中,把東都爛攤子扔給陳喪良,那陳喪良這些年的辛苦勞累和隱忍等待就等於是打水漂了。


    在這樣的情況背景下,陳喪良的心情當然是要多糟糕就有多糟糕,日盼夜盼的,也就是盼著江都那邊盡快傳來消息,能收到隋煬帝已死的消息當然最好,或者隋煬帝是改封陳喪良為大興留守也不錯,最起碼陳喪良可以名正言順的正式留在關中等待更好機會出現,可是錢向民等人去了江都兩個多月了,不要說沒有任何的消息送來,就連他們是否已經順利抵達了東都,有沒有死在路上,這些陳喪良都不知道。進退維穀之下,陳喪良的火氣自然更大更猛。


    煩心事一件接著一件,出城巡視春耕情況剛迴到皇城,馬上就有人來報,說是東都使者右武衛將軍皇甫無逸已經抵達了大興,正在右武衛大將軍府等待陳喪良接見,昨天就已經知道皇甫無逸要來的陳喪良難免又有一些火大,沒好氣的喝道:“叫他等著,等我換了衣服再召見他。”


    陳喪良剛出道時曾經得到過不少皇甫無逸的幫助提攜,王牌嫡係報****就是樊子蓋和皇甫無逸全力支持幫助陳喪良創建而來,陳喪良與他的關係一度十分親密,但後來陳喪良突然爆發擔任右武衛大將軍,反倒成為皇甫無逸的上司後,彼此都覺得有些尷尬,抱著敬而遠之的立場都有些刻意保持距離,關係就在不知不覺間疏遠了許多。現在皇甫無逸又擺明了是替楊侗來逼命,催促陳喪良迴師東都,也許還有繼續刺探陳喪良是否真有反意的目的,陳喪良對皇甫無逸的到來當然是想高興都高興不起來。


    第三次重返大興後,陳喪良的大興運似乎多少有了一些好轉,正當陳喪良發愁如何理直氣壯的拒絕迴師時,大興西北的北地郡突然傳來了好消息——至少對陳喪良來說算是好消息,有個叫賈波的賊頭聚眾約千餘人,在羅川一帶流竄作亂,北地郡的駐軍正在配合李靖暴打白瑜婆,暫時騰不出手來鎮壓這一小股亂賊,便請求陳喪良調動京兆郡的兵馬北上平叛,避免賈波賊軍乘勢坐大。


    在現在這個時代,千把人的流寇都不配叫做賊軍,出動五百人的正規軍去鎮壓他們都是殺雞用牛刀,按理來說根本就無關輕重。可是陳喪良對此卻是如獲至寶,馬上就把北地郡太守的塘報扔給了親兵,在他耳邊低聲交代了一通,然後才更衣出去接見皇甫無逸。結果讓陳喪良稍稍有些意外的是,隨同皇甫無逸出現的,還有自己名譽上的副手劉長恭。


    皇甫無逸的身體還是不太好,仍然不時有些咳嗽,見麵後向陳喪良行了禮,各分主次坐下後,沒等陳喪良和皇甫無逸開口說話,陳喪良的親兵就先捧著北地郡塘報進到了房中,向陳喪良大聲奏道:“稟陳留守,北地郡塘報,羅川逆賊賈波,乘北地郡官軍與白瑜婆賊軍交戰之機,聚眾兩萬餘人,攻打羅川三水等地,賊勢浩大,軍情緊急,房長史令小人立即向你呈報,請你定奪。”


    “北地郡的賊亂怎麽又起來了?”陳喪良滿臉痛苦的哀嚎,然後揮了揮手,道:“把塘報送到我的簽押房去,我一會去處置。”


    親兵領命而去,陳喪良則又歎了口氣,向皇甫無逸說道:“皇甫將軍,真是按下葫蘆浮起瓢啊,昨天藍田那邊才送來消息,上洛亂賊周洮越過熊耳山,侵犯大興南部,今天大興北麵的北地郡又出了亂子,這關中簡直就是群魔亂舞,烏煙瘴氣啊。”


    陳喪良這一手多少還是起了一些作用,原本一見麵就準備向陳喪良求援的皇甫無逸隻能是改變初衷,反過來安慰道:“都是一些跳梁小醜,有陳留守你在,這些小醜蹦達不了幾天。李淵賊軍聲勢何等浩大,都被陳留守你迅速撲滅,這些小賊寇算得了什麽?”


    “這些賊寇是不難打,就是逃得太厲害,很難找到決戰機會。”陳喪良神情疲憊的搖頭,道:“尤其是周洮賊軍,我幾次出兵鎮壓,都讓他逃迴上洛,沒有旨意我軍又不能隨意越境,將士們白白辛苦,卻始終屢剿不滅。”


    說罷,陳喪良也咳嗽了幾聲,這才向皇甫無逸問道:“皇甫將軍,東都的戰情如何了?聽說李密賊軍攻占了金鏞城,殿下任命我的嶽父王世充將軍為守城主帥,李密賊軍有沒有發起攻城?”


    “下官離開東都時,李密賊軍暫時還沒有發起進攻。”皇甫無逸迴答,又道:“不過我軍斥候探報……。”


    “沒發起進攻就好。”陳喪良打斷皇甫無逸的話,安慰道:“皇甫將軍放心,我那位嶽父王將軍,也是一位能征善戰的大將之才,隻要給他一點時間熟悉軍隊和加固城防,李密賊軍就算是有百萬烏合之眾,也奈何不了東都城池。”


    皇甫無逸的臉色有些微變了,無比懷疑陳喪良這些話是在故意堵他的嘴,稍一盤算後,皇甫無逸拱手說道:“陳留守言之有理,王羽林(左右屯衛的代稱)確實能征善戰,是大將之才,但眼下李密賊勢的實在太過浩大,僅在東都戰場一地,賊軍兵力規模就已經超過三十萬,王羽林根本無法抵擋。還請陳留守念在家國天下計,盡快迴兵東都,去解除東都之危。”


    說著,皇甫無逸拿出了一道公文,雙手捧起說道:“陳留守,這是越王殿下給你的親筆書信,請你過目。”


    十分無奈的恭敬接過了楊侗的書信,打開了仔細一看後,心情本來就很不好的陳喪良難免更加鬱悶,楊侗在書信上除了詳細描述了東都洛陽目前麵臨的各種困難和危機,還提到了陳喪良和他在小劉良娣麵前義結金蘭的事,要求陳喪良看在國家大事份上,也看在結義兄弟的情份上——總之歸納起來就一句話,看在黨國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不動聲色的盤算了許久,陳喪良這才說道:“請皇甫將軍迴稟越王殿下,東都之事臣已知曉,臣會盡快派出援軍迴援東都,屆時也會從常平倉給東都送去一批糧草,幫助東都洛陽緩解糧草不足的燃眉之急。”


    “陳留守,你不打算親自率軍迴去?”皇甫無逸趕緊問道。


    “皇甫將軍,現在這情況,我走得開嗎?”陳喪良表情無奈的反問,又更加無奈的說道:“大興光複已有四月,但陛下至今都沒有頒布旨意如何善後,關中群賊依然猖獗,李淵賊軍殘部也還在晉南虎視耽耽,沒有陛下的聖意裁奪,我如何敢輕離大興關中?”


    皇甫無逸沉默了,又過了片刻才問道:“陳留守,那你打算派遣多少援軍去救東都?何時出兵?還請明確告之,下官也好盡快向越王殿下稟報。”


    “這個……。”陳喪良有些猶豫,這點倒也不是陳喪良打算敷衍楊侗,而是陳喪良確實想拉楊侗和王世充一把,讓他們有力量可以和李密繼續打下去,借助東都城防最大限度消耗李密軍的力量。所以遲疑了一下後,陳喪良答道:“這我得仔細考慮,也得和麾下眾將仔細商議,不過皇甫將軍你放心,我會盡快給你答複,不會讓你等多久。”


    陳喪良把話說到了這一步,皇甫無逸也不好多說什麽,又敘談了一些關於東都戰場的事,皇甫無逸便提出告辭,陳喪良公務繁忙也沒留他,隻是邀請他晚上到自己居住的安興坊聚宴,皇甫無逸借口自己身體不好又遠來疲憊,婉言謝過陳喪良的好意,然後就告辭離開了右武衛大將軍府。


    也是到了皇甫無逸走後,之前一直在當悶葫蘆的劉長恭這才開了口,沒好氣的說道:“最煩這個老古板了,真他娘的羅嗦,說了無數次你現在沒辦法迴去,他就是不信,當著你的麵還要問好幾次。”


    “怎麽?他向你打聽我不能迴去,是真是假?”陳喪良警惕的問道。


    劉長恭點頭,悶悶不樂的說道:“進城來聽說你去了巡視春耕,就直接找到了我,在我麵前羅羅嗦嗦一大堆,問了好幾次你沒有出兵去救東都的原因,我說之前你是抽不出身,之後聽說賊軍退兵,你這才沒急著迴去,他就是不信。還擺上司架子,硬拉著我一起來見你。”


    “除了這樣,他還問你什麽了?”陳喪良不放心的追問道。


    “基本上就是問關中這裏的軍情戰局,其他沒多問。”劉長恭打著嗬欠迴答,又隨口說道:“對了,刑部侍郎襄城公韋義節也來了,不過他是來向太子妃告喪的,他們的堂兄韋安石在洛口倉戰死,韋義節來了大興就直接去了東宮求見他的太子妃妹妹。”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狡詐如狐的陳喪良並沒有留心到這件小事,心裏盤算的隻是另一件大事,暗道:“不對勁,皇甫無逸又不是聾子,如果是替楊侗刺探我動靜的,怎麽可能會不聽到東都城裏現在瘋傳的那些謠言?又怎麽沒向劉大哥打聽關於這些謠言的事?”


    這時,房玄齡、杜如晦和袁天罡等人都抱著公文來找陳喪良麻煩,劉長恭看到這些公務就頭疼,趕緊也提出告辭,臨走的時候,劉長恭還向陳喪良說道:“應良兄弟,還是盡快給洛陽派一些援軍去吧,不管怎麽說,那都是我們大隋的東都,你現在又還是東都留守,如果讓李密狗賊占了東都,你也很難向皇帝陛下交代。”


    “大哥放心,我會的。”陳喪良含笑答應,心裏也微笑說道:“難得聽你說一句正經話。”


    陳喪良也很快為他的疏忽大意付出了慘重代價,被他忽視的已故太子楊勇妻兄刑部侍郎韋義節,見到了寡居東宮的太子妃韋氏後,除了向妹妹告喪之外,還向韋妃問了一些重要問題。而得到了所需要的答案後,韋義節在傍晚前離開了皇城,返迴大興官府給他和皇甫無逸安排驛館時,等候已久的皇甫無逸立即迎上前來,低聲問道:“怎麽樣?太子妃是怎麽說的?”


    “和宮外一樣,宮內也已經聽到了陳應良出生時帶有異象的謠言。”韋義節低聲答道:“楊雨公主的情況,太子妃並不知道,隻能是試著替我們打聽。不過我妹妹她聽說過另一件事,另一件和楊雨公主、陳留守有關的事。”


    “什麽事?”皇甫無逸趕緊問道。


    “聽說當初柴紹和獨孤懷恩他們向陳留守獻出玄武門時,是首先派人把楊雨公主給送出了宮城,去與陳留守見麵。”韋義節低聲答道。


    “為什麽?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皇甫無逸大吃一驚。


    “我妹妹也不知道原因。”韋義節搖頭,又低聲說道:“我懷疑,楊雨公主和陳留守的事,很可能柴紹和獨孤懷恩他們知道一些內情,所以才在投降時這麽重視雨公主。”


    皇甫無逸的臉色陰沉得仿佛象要滴水,半晌才緩緩說道:“必須下定決心了,再不動手,事情可能就無法挽迴了。”


    緩緩說完,皇甫無逸又重重一拍桌子,厲聲道:“走,我們一起見劉長恭去!”


    順便說一句,楊侗和元文都看人也挺準,咱們的劉長恭劉大將軍為人雖然馬大哈,打仗的本事也有些稀鬆平常,但是對大隋朝廷卻頗為忠心。曆史上,他幾次被李密打得大敗,卻一直沒有象他的諸多同僚一樣,向李密無恥投降,最後,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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