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算好,元濟以前隻見過楊雨兒兩三次,還每次都隔得遠遠的看不真切,這會就算有所懷疑,也不敢隨便開口胡說八道——詆毀皇女可不是什麽小罪,所以也不敢多問楊雨兒的姓名身份,隻能是把暫時狐疑藏在心裏。


    熟知陳喪良好色性格的劉長恭和裴行方當然也不會計較這樣的小事,還道楊雨兒是陳喪良新勾搭的良家少女或者新強占的漂亮丫鬟,說了幾句玩笑話就沒再多問,陳喪良也乘機趕緊把楊雨兒給打發離開,示意她孩子的事明天再說,然後趕緊把好久沒見麵的劉長恭、裴行方和元濟請到客廳,互敘別來之情,也順便打聽元濟為何也會出現在大興。


    經過劉長恭大咧咧的隨口解釋,陳喪良這才知道原因,原來元濟奉命西進與陳喪良聯係,途經常平倉時,正好趕上劉長恭和裴行方準備返迴大興,三人便結了伴同行,迴到大興時又正好碰上陳喪良去找楊雨兒例行的午間休息,連陳喪良洞房門都敢踹開的劉長恭思念好兄弟,不顧親兵勸阻一腳踹開陳喪良的臥室房門,這才有了後來的事。但就象劉長恭說的一樣,還好,陳喪良和楊雨兒都還沒來得及脫衣服。


    隨時關心東都戰事的陳喪良用腳指頭猜也能猜到元濟的來意,但還是向元濟明知故問起他來大興的原因,元濟也沒客氣,馬上就取出了越王楊侗給陳喪良的詔書,恭敬說道:“陳留守,越王殿下是派下官來請你盡快迴師東都的,眼下瓦崗賊勢越來越大,東都處境益發窘迫艱難,上到越王殿下,下到黎民百姓,全都盼著你盡快迴師救援,還請陳留守以國事為重,盡快迴兵。”


    楊侗和元文都父子未免都小看了陳喪良的情報能力,聽到元濟這話,陳喪良立即故作驚訝的問道:“元舍人,東都又告急了?可我怎麽前天就收到消息,正月初四那天,翟讓和李密二賊已經解除對了迴洛倉的包圍,率領賊軍主力撤兵東走了?”


    “陳留守你已經知道了?”元濟一驚,說道:“我們昨天抵達潼關時才收到這消息,陳留守你竟然在前天就知道了這情況?”


    不消陳喪良開口,劉長恭和裴行方都已經笑了,裴行方笑道:“元舍人,我兄長是東都留守,怎麽可能不關心東都戰事?亂賊雖然破壞了我們驛站交通,但我兄長安排在東都戰場上的仍然還是每日一報東都戰況,雖然速度不如平時那麽快,但是東都戰場一有變故,十天之內,我兄長就能知曉。”


    元濟閉上嘴巴,之前想好的勸說陳喪良退兵的說詞也都沒了用處,陳喪良則又微笑說道:“元舍人請放心,如果東都洛陽真的有什麽危險,那我肯定是馬上就迴兵去救,但現在東都既然已經轉危為安,那我也用不著那麽急了,還是等陛下的旨意,等陛下任命了新的大興留守人選,我馬上就迴去。不然的話,現在這情況,我如果走了,大興這裏就馬上又要危險了。”


    元濟更加的無言可對,心裏對陳喪良也更加的看不明白,暗道:“從種種跡象來看,陳留守確實不象是有謀反的打算,眼下大興群賊環伺,他也確實是不能隨意離開大興,可我怎麽感覺,他好象根本就不想再離開一樣?還有,剛才那名懷孕的女子,到底是不是那人?”


    這時,陳喪良又笑著說道:“元舍人,你來得真是巧,正好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節,雖說眼下亂賊猖獗,不宜再舉辦燈會賞燈,但節不能不過,我今天晚上準備在右武衛大將軍府舉辦一個宴會,召集在大興的大隋文武官員共同參與,元舍人你先去館驛沐浴更衣,一會直接來這裏參加宴會,我給你介紹一些新同僚認識。”


    說罷,陳喪良立即派人給元濟安排驛館下榻,本來還有話說的元濟猶豫了片刻後,終究還是跟隨了陳喪良的親兵離去,留下陳喪良和劉長恭等人在客廳中繼續聊天打屁。然後又過了一段時間,劉長恭也被請了下去沐浴更衣,裴行方卻故意稍微耽擱了一下,劉長恭剛走就湊到了陳喪良的麵前,低聲問道:“兄長,東都十一門檄文的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元濟見到了你,為什麽不提起這件事?”


    “應該是想找機會對我單獨提起這件事。”陳喪良低聲說道:“這小子還算有點城府,剛才他要是敢拿出檄文抄本來,劉大哥能大耳摑子抽他。”


    “此人確實很有城府,和我們一路西來,路上連一個字都沒提到檄文的事。”裴行方點頭,低聲說道:“但不斷的打聽關中和大興的各種消息,尤其是關於軍隊方麵的情況,看模樣,越王殿下和元文都他們,是對你生出疑心了。”


    “我不怪他們。”陳喪良很無奈的答道:“眼下東都的情況確實不妙,我因為各種情況無法迴師去救東都,現在我的對頭們又跑出來挑撥離間,換成了是我,恐怕也會生出疑心,這是人之常情,怪不了誰。”


    “兄長請小心,千萬別重蹈了楊義臣的覆轍。”裴行方低聲提醒,然後又說道:“兄長,將來元濟單獨對你提起檄文這件事的時候,你除了辨白表忠外,千萬別答應立即迴兵東都,隻能借著東都危機暫時化解的機會,親自率軍去打盤踞晉南的李淵殘部,如此一來,既對越王殿下有了交代,以行動證明檄文是賊軍偽造,又能以此為由,不必立即返迴東都參戰。”


    看了一眼已經被自己帶壞的裴行方,陳喪良微笑問道:“怎麽?你反對我親自率軍迴兵去救東都?”


    “兄長,小弟不是反對,是覺得時機還沒有成熟。”裴行方搖頭,說道:“翟李賊軍不比李淵老賊麾下的烏合之眾,戰鬥力相當強悍,現在又占據洛口倉和虎牢關,有糧有兵還占據戰場主動,即便兄長你親自迴兵去救東都,也很難把翟李二賊一舉鏟除,稍有不慎就可能象去年一樣,和翟李二賊又打成消耗戰,打得兩敗俱傷也不分勝負。與其如此,倒不如讓王世充先去和他們打個兩敗俱傷,兄長你再出手一錘定音,這樣才對兄長你最為有利。”


    陳喪良笑了,嘴上讚許遠房表弟的戰術見解正確,心裏卻暗歎道:“到底還是單純了點啊,還沒把我不想迴東都的真正原因看出來。不過也好,單純點最好,不然的話,以你的家族背景和家族勢力,我就不敢放下心來對你委以重任了。”


    比陳喪良小兩歲的裴行方確實還比較單純,還看不出遠房表哥的真正野心,但是已經看穿陳喪良虛偽麵目的人並不是沒有,同樣風塵仆仆的裴行方剛下去沐浴更衣,房玄齡很快就跑到了重新開始辦公的陳喪良麵前,開門見山的就問道:“賢弟,聽說越王派遣的使者元濟已經到了?檄文那件事,他向你提到沒有?”


    陳喪良搖頭,先是把自己與元濟見麵的情況大概介紹了一下,然後說道:“不出預料的話,這個元濟是等機會和我單獨談話時再攤牌,既給我留麵子,又乘機勸我盡快迴師東都,證明清白。”


    “賢弟,這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你最好是別錯過。”房玄齡建議道:“正好今天晚上你要與大興文武聚宴,那元濟也必定到場,屆時你可以設計公開或者直接公開此事,逼迫那元濟當眾出示檄文,你的部下必然會大怒,把事情鬧得更大,讓全關中和大興的人都知道你背上了不白之冤。如此一來,你既可以乘機疏遠與越王殿下的關係,逐漸擺脫他的控製,又可以乘機觀察麾下文武的立場態度,便於你的下一步行事。”


    陳喪良有些沉默,半晌後才搖了搖頭,道:“兄長,不能這麽做,這個計策其實我早就反複考慮過,還連如何不露痕跡的公開檄文一事都想好了,但我又想了很久,還是覺得不行。”


    “為什麽?難道你還想為皇帝陛下繼續賣命?”腦後生著粗大反骨的房玄齡壓低聲音,說道:“大隋江山和皇帝陛下現在是什麽情況,你我早就心知肚明,你的麾下文武中心裏有數也相當不少,這件事如果利用得好,當場擁護你稱王自立的文武官員恐怕都會有不少。”


    “我就是擔心這點,所以才不想這麽做。”陳喪良答道:“我的麾下將官中,對朝廷和陛下不滿的確實不在少數,我如果當眾激化了和越王殿下的矛盾,他們中間是肯定會有人跳出來擁護我自立,可是然後我怎麽辦?殺了他們是自斷臂膀,大失人心,不殺他們又如何向皇帝陛下和朝廷交代?”


    “賢弟,你還有另一個選擇。”房玄齡低聲提醒道。


    “我不能這麽做。”陳喪良搖頭,說道:“這是道義問題,我能迅速的出人頭地,位極人臣,靠的是皇帝陛下和朝廷忠臣對我的賞識提拔,如果隻受這麽一點小委屈就和他們鬧翻,會失去大義和人心,即便有一部分文武官員會跟我走,也肯定會有不少人會棄我而去,所以我不能這麽做,至少現在還不能這麽做。”


    房謀杜斷說的就是房玄齡擅謀劃布置卻不擅長決斷,又知道陳喪良在起家過程中是得到了隋煬帝和他忠心走狗的鼎力幫助,就憑檄文這個借口起兵造反,在道義上確實有些說不過去,並非穿越者的房玄齡也隻能是點點頭,無可奈何的說道:“還是賢弟考慮得全麵,是這個道理。那就再等等吧,還好,我們的皇帝陛下肯定會給你機會,隻要賢弟你能繼續掌握關中養精蓄銳,將來肯定有的是機會。”


    陳喪良笑笑,心道:“用不著太遠的將來,也許很快就會出現了。宇文化及,你要給我爭氣,還是王世充,你也要給我爭氣啊,隋煬帝我拜托給了宇文化及,越王楊侗這塊絆腳石,我就拜托給嶽父你了。”


    考慮到道義問題,早就知道東都檄文事件的陳喪良毅然放棄了以此為由起兵的機會,裝著不知道一樣的繼續正常召開元宵晚會,為了避免過於刺激陳喪良引發意外,事前得到過楊侗和元文都叮囑的元濟在沒有發現陳喪良有謀反跡象的情況下,也裝做根本就沒有這件事一樣,象沒事人一樣的參加了大興元宵晚會。然而,不管是陳喪良還是房玄齡和元濟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當天晚上的宴會上,還是發現了意外的事,這個意外還相當不小…………


    意外來自於醉酒後的言語,剛開始時,幾十上百名文武官員滿座右武衛大將軍府的大堂,肩並肩腳抵腳,氣氛十分熱烈也十分正常,劉黑闥、羅士信和劉長恭等賭鬼還早早就約定今天晚上賭個通宵,然而隨著酒水的不斷消耗,話題也在不知不覺間扯到了現在的世道上,接著也不知道是誰帶了頭,大聲抱怨起了大隋江山的混亂和賊亂的猖獗,哀歎何時才能重歸太平,海靖河晏?


    這個話題很快就惹出了事,眾多的文武官員接著紛紛抱怨起了如今的天下大亂和民無寧日,然後是一幫以關隴門閥成員為主的牆頭草懼怕隋煬帝的狗熊脾氣,乘機說什麽如今天下明主不出,世道難平,試探賞給他們活命和官職的陳喪良有無自立之心——畢竟,對這些曾經投降過李淵的牆頭草來說,讓性格寬厚溫和的陳喪良當他們的老大,和讓隋煬帝繼續給他們老大相比,還是讓陳喪良給他們當老大更保險一些。


    再然後事情就有些難以收拾了,陳喪良的一幹心腹走狗們紛紛誤會了這些牆頭草的立場,懷疑他們的言語是出自陳喪良的唆使安排,為了表示忠心和保住現在的榮華富貴,同時也是因為對隋煬帝的徹底失望和不滿,劉黑闥和羅士信等人也開始怪話連天起來,話裏話外都是責怪隋煬帝把大隋江山折騰得亂七八糟的意思,擅長調整屁股位置的雲定興雲老將軍還直接問起了陳喪良的生辰八字,司馬昭之心不要說路人皆知,就連瞎子都看得出來。


    還好,陳喪良的酒量雖然很一般,在酒至半酣時仍然還能保持冷靜,趕緊拍案喝道:“夠了!今天是元宵佳節,是喜慶的日子,不許再提這個話題,都給我閉嘴!”


    強行壓住了這個話題,避免繼續下去,陳喪良也不能讓宴會冷場,便又微笑著隨口說道:“說點喜慶的事吧,說起來也不怕諸公見笑,本官學疏才淺,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這元宵節的來曆,諸公高才,能否賜教一下,告訴我這元宵節的來曆和典故?”


    陳喪良問起元宵節的來曆當然隻是為了轉移話題,但是讓不學無術的陳喪良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他這個問題剛問出口,之前那一大幫牆頭草關隴門閥成員就頓時滿麵喜色,魏徵和袁天罡等人目瞪口呆,房玄齡、杜如晦和裴行方等人哭笑不得,雲定興、蕭造和獨孤懷恩這些忠心數值一向為零的二五仔則立即喜上眉梢,之前臉色就已經十分不好看的元造更是騰的站起,還氣勢洶洶的怒視陳喪良,喝道:“陳留守,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我怎麽了?我就是問問元宵節的來曆啊?”陳喪良滿頭霧水,知道自己肯定說錯了什麽,卻不明白那裏說錯。


    “元舍人,你怎麽了?”郭峰、陳祠和劉長恭等無學之輩也同樣大惑不解,都問道:“陳留守說錯什麽了?你為什麽要突然發怒?”


    看到陳喪良的迷茫神情不似作偽,元濟也有些疑惑,這才收住怒氣疑惑問道:“陳留守,你真不知道元宵節的來曆?”


    “我真不知道。”陳喪良苦笑迴答,又猛的一驚,忙追問道:“怎麽?這元宵節的來曆,很不尋常?”


    “留守你真不知道?”元濟也被陳喪良的反應弄糊塗了。


    陳喪良茫然搖頭,那邊早就在捂嘴偷笑的裴行方還算有點良心,不忍心看遠房表兄繼續出醜,趕緊湊了上來,在陳喪良耳邊低聲說道:“兄長,元宵節來自於漢代文帝年間,文帝前諸呂作亂,立劉弘為少帝,後宗室齊王劉襄聯合陳平、周勃鏟除呂後一黨,廢少帝立文帝,漢文帝為了紀念此事才設立元宵節,沿傳至今。”


    陳喪良徹底傻眼了,裴行方也更加的忍俊不禁了,忍不住又低聲說道:“兄長,別怪元舍人當場發作,你這簡直就是不打自招啊,元宵節雖然還有慶祝太平天下來之不易的意思,但是這廢皇帝立新帝,不正是那道假檄文上麵的內容嗎?”


    陳喪良繼續傻眼,許久後才在心底哀歎道:“書到用時隻是恨少,不學無術要害死人啊!”


    還好,陳喪良問起典故確實是出自無心,趕緊就向元濟和在場文武官員拱手致歉,痛罵自己的史學老師死得太早沒把自己教好,害得自己鬧出了這樣的大笑話,連連自責,還表示自己一定會到大隋宗廟裏跪地請罪,悔恨之心情真意切,發自肺腑。


    陳喪良這麽做還是太晚了,他的解釋不要說關隴諸門閥的成員不信,雲定興和蕭造等二五仔不信,就連房玄齡和魏徵等心腹都不信,無不心說以陳留守你的才學,怎麽可能犯這樣的錯誤?房玄齡還在心中暗讚道:“妙,這樣的試探,比我提議直接公開那道假檄文更妙,既試探了眾人態度,不留下任何把柄,還巧妙發出暗示,提醒有心人該準備就準備。高明,賢弟果然高明啊!”


    “大興要出大事!”元濟也在心裏暗暗說道:“召集如此之多的文武官員聚會,當眾提起廢少帝立文帝的事,陳留守這是擺明了在告訴眾人,他準備效仿陳平周勃廢舊帝立新帝了。陳留守,陳平,都姓陳,哼,好巧妙的暗示啊!”


    “還有白天那名女子,我怎麽越迴憶越發現她長得象楊雨公主?如果真是她的話,陳留守的目的,恐怕就不是廢舊帝立新帝這麽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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