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關戰場的局勢對翟李聯軍越來越不妙了,就實力對比而言,兵多將廣的翟李聯軍其實不管是對東都隋軍還是對王世充都占據優勢,正麵硬拚就算滅不了陳喪良,至少也可以把陳喪良打得元氣大傷,對王世充的優勢更大,如果不是陳喪良破天荒的良心發現一次,在這段時間裏頻繁出擊威脅翟李聯軍的背後,翟李聯軍的主力也許早就已經打敗了王世充,就算滅不了王世充也肯定能夠把王世充打跑,把王世充軍攆迴管城去繼續啃菜團子。


    對陳喪良和王世充的任何其中之一都擁有優勢,但是陳喪良和王世充聯起手來,翟讓和李密就有些皺眉頭了,陳喪良占據洛口倉有城池可守,王世充的麾下兵馬頑強,百折不撓,最擅長打持久戰,翟李聯軍即便擁有優勢,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擊敗他們,而時間一旦遷延日久,後方就必然生變——比方說這次,翟李聯軍的精銳主力才剛被王世充牽製在板渚戰場,陳喪良就馬上在西線小醜跳梁,把李密軍偏師打得鬼哭狼嚎,無法招架,不得不一再向翟讓和李密求援。


    偏師損失慘重還隻是小事,最讓李密和翟讓窩火的還是陳喪良那令人防不勝防的卑鄙奸計,詭計百出連連坑蒙拐騙得手不說,硬生生拐跑了潛力無限的劉黑闥也不說,最可恨的還是陳喪良拚命挑撥李密軍的內部關係,離間李密軍與瓦崗軍的親密聯盟關係,最後還硬生生的讓李密軍重將郝孝德恨瓦崗軍入骨,隨時可能到向東都隋軍幫陳喪良攻打虎牢關,不得已之下,李密隻能是匆匆決定暫時放過仍然還在苦苦支撐的王世充,勸說翟讓立即率領主力迴師虎牢關,處理善後事宜,避免局麵更進一步惡化下去。


    翟讓遲疑著有些不想退兵,因為翟李聯軍不僅在板渚戰場占盡優勢,還一度攻破王世充軍營寨的鹿角拒馬防線,隻差一步就能殺進王世充營中,雖說最終被隋軍驍將費青奴率領敢死隊奪迴了防線,但翟李聯軍隻要繼續猛攻下去,徹底打敗王世充隻是時間問題,所以翟讓有些想先徹底解決王世充,然後再迴師去救虎牢關。


    深知隋軍內部情況的裴仁基幫著李密說動了翟讓,裴仁基指出道:“王世充雖不足懼,注定不是我軍對手,但他的麾下將士大都是江淮士兵,彼此間不是同鄉就是親戚,凝聚力很強,在戰場上打敗他們容易,把他們打潰散卻很難,我們如果繼續進攻下去,就算最終殲滅或者打走王世充,我們的精銳主力也必然會付出慘重代價,到時候再迴頭去和陳應良決戰,我們就很難再有必勝把握。而我們與王世充之間的戰事繼續遷延日久下去,虎牢關一旦有什麽閃失,我們就會徹底喪失東都戰場的主動權,到時候陳應良不用和我們交戰,也不用指望王世充繼續在背後牽製我們,光是靠耗糧草就能把我們徹底耗死!”


    “如果東郡公擔心王世充會效仿陳應良,乘著我們的主力移師西進的機會興風作浪,這點更沒有必要。”裴仁基又說道:“之前我就已經說過,王世充為人過於自私,最喜歡保存實力隔岸觀火,眼下他又已經損失慘重傷及元氣,肯定更加不想繼續進攻,所以我們就算撤出板渚戰場,王世充也定然不敢效仿陳應良主動出擊,為陳應良那邊分擔壓力。而王世充千裏而來,糧草補給困難,身後諸郡又一片糜爛,無法為他提供糧草補給,隻要時間一久,王世充的糧草不濟,必然不戰自退。”


    考慮到虎牢關那邊確實形勢危急,翟讓還是被迫接受了李密和裴仁基的提議,同意撤迴虎牢關收拾殘局,結果也正如裴仁基所料,得知翟李聯軍西撤之後,王世充的營地裏雖然爆發出了持續不斷的歡唿之外,果然沒有出動一兵一卒追擊,還迫不及待的立即修複工事堅固營寨,沒有任何移營西進的跡象。而翟讓和李密如果能夠知道王世充對此發表的言論,那麽他們肯定會更加欽佩裴仁基的高論——王世充是這麽說的,“輪到陳應良小賊硬扛賊軍主力了,也終於輪到老子躲在後麵坐山觀虎鬥了。”


    翟李聯軍撤迴虎牢關時,時間已經是郝孝德軍慘敗的第二天上午,隋軍將士早已把打下來的營地燒成一片廢墟,期間單雄信始終沒敢打開城門放郝孝德迴城,僅僅隻是為郝孝德的殘兵敗將提供了一頓晚飯。這次吃了大虧的李密也很有風度,並沒有追究單雄信拒放郝孝德迴城一事,倒是翟讓礙不過麵子,主動開口把單雄信臭罵了一頓,逼著單雄信向郝孝德謝罪,然後翟讓才下令打開城門,遣使邀請郝孝德入城,說是要當麵向郝孝德賠罪。


    迴城後的郝孝德表現得十分冷靜,不僅沒有鬧事糾纏,還麵無表情的接受了單雄信和翟讓的謝罪,僅僅隻是要求翟讓和李密盡快為他的殘軍提供營地休息,但郝孝德表現得越是冷靜,李密和翟讓就越對他不敢放心,低聲商議了幾句,就借口郝孝德軍連戰疲憊,打發郝孝德率軍撤到虎牢關東麵營地駐紮休息,郝孝德也很爽快的接受了這個安排,謝過之後就立即率軍出城,到李密和翟讓指定的營地去駐紮休息。而看到郝孝德頭也不迴的離去背影,翟讓和李密心頭也生出了同樣的念頭,“郝孝德,靠不住了。”


    也不沒有好事,李密和翟讓撤迴虎牢關立足剛定,很快就有親兵將一道書信呈到了李密的麵前,低聲說了送信人身份後,李密趕緊拆開書信觀看,然後隻看得幾眼,李密很快就得意的放聲狂笑了起來,翟讓等人驚問李密何事如此歡喜,李密大笑說道:“東都送來線報,樊子蓋老匹夫終於死了,他死的當天晚上,唐國公李淵突然出現在太原,組織舊部發起兵變,殺死樊子蓋副手王威,占據晉陽太原二城,樹旗反隋!”


    連李淵的名字都沒聽過幾次的翟讓等人滿頭霧水,裴仁基卻是立即一躍而起,驚喜問道:“消息可靠不?唐國公都已經被陳應良折騰成了那樣,還能在太原發起兵變,一舉拿下太原重鎮?”


    “當然可靠。”李密大笑說道:“德本將軍,你千萬不要小看了唐國公,他可是關隴八大門閥的家主之一,年僅七歲時就已經掌握李閥,四十幾年的經營下來,區區一百萬貫錢和四十萬絹,真的就能讓他傾家蕩產了?老糊塗樊子蓋在太原搞的那些整肅,就真的能把唐國公在太原軍隊裏的勢力連根拔除了?樊子蓋那個老糊塗又一味的手段粗暴,太原軍隊早就對他萬分不滿,唐國公想搞兵變,那還不是易如反掌?”


    雖然裴仁基對此事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但是見李密的神態自信,料想事情應該不假,便立即喜道:“好!好!李淵一家與陳應良的仇怨不共戴天,李淵起兵,必然遲早要在戰場找陳應良報仇雪恨,我們等於是新添了一個強援,好事!”


    旁邊的翟讓等人趕緊問起李淵和陳喪良到底有什麽過節,裴仁基微笑介紹間,李密繼續看信,然後很快的,李密又歡唿起來,“還有件好事!楊侗令人收拾船隻組織水手,裝載豬羊布匹,又從上洛倉取出五萬石糧食裝於船上,停泊在洛水碼頭,我們的內線報告,這些糧食豬羊是楊侗準備用來犒賞王世充的,隻是沒有機會,所以暫時還沒有送來!”


    “難怪王世充死活要屯駐在黃河岸邊!”裴仁基再次驚喜,恍然大悟道:“原來王世充是指望東都洛陽通過水路給他補充糧草軍需,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肯遠離水路,就算退到了板渚,也要背靠通濟渠立營!”


    “太好了!”翟讓也樂得蹦了起來,大喜說道:“東都洛陽給王世充送糧食,肯定要通過虎牢關北麵的黃河,我們馬上組織船隻準備攔截,拿下這批糧草!”


    “東郡公所言極是,無論如何都得拿下這批糧草!”裴仁基大點其頭,說道:“拿下這批糧草,我們不僅可以更加不用發愁糧食問題,還可以讓王世充徹底斷糧,自己乖乖滾蛋,不用出兵就趕走他!”


    “別高興得太早。”李密細一思索,很快就搖頭潑冷水說道:“且不說我們和東都內線的聯絡渠道不是十分暢通,就算我們能夠知道官軍補給船隊從洛陽出發的時間,官軍糧船也要先經過洛口倉才轉進黃河,到時候陳應良奸賊肯定會防著我們出兵劫糧,千方百計的掩護糧船通過我們的防區,我們想要劫糧得手,肯定要費不少手腳。”


    “東郡公,魏公說得對,我們想劫糧沒那麽容易。”徐世勣也潑冷水道:“我們軍中的水上好手雖然多,但黃河始終不比通濟渠,水流航線都十分複雜,官軍船隊又是從上遊往下遊送糧,從洛口倉順流而下,最多兩個時辰就能越過虎牢關駛向下遊,我們如果不能在這兩個時辰內劫船得手,就很難再有機會徹底截斷官軍水路糧道。”


    “怕什麽?咱們吃了這麽多年的水上飯,還怕那些官軍旱鴨子?”翟讓一揮手,喝道:“馬上收集船隻,準備水戰器具,多派斥候小船,嚴密監視上遊動靜,再安排陸路斥候,監視洛口倉碼頭,發現官軍船隊,我們就馬上出兵攔截!”


    情報渠道不暢,翟讓這樣的安排無疑是最穩妥的布置,李密等人雖然覺得這個辦法太笨,卻也毫無辦法,隻能是暫時同意這個安排,單雄信身後的木蘭也眨巴眨巴了眼睛,把這件事記在了心裏…………


    …………


    與此同時,給王世充運糧的問題也放到了陳喪良的麵前,探得翟讓和李密率領主力迴師虎牢關,陳喪良馬上就知道王世充肯定很快就會派人來催糧了,同時東都那邊也在頭一天送來消息,向陳喪良稟報糧船已經準備完畢的消息,向陳喪良請示出航時間,陳喪良隻略一盤算,馬上就向魏徵吩咐道:“玄成先生,煩勞替我向越王殿下寫一道表章,請他準備同樣規模的一支船隊,空船就行,但水手和護船士兵一定要齊備,然後連同糧船一起送來洛口倉,我有大用。”


    “為什麽?”魏徵先是一楞,然後立即醒悟過來,說道:“留守怕瓦崗賊劫糧?”


    “那是當然。”陳喪良答道:“瓦崗賊長年靠劫掠通濟渠為生,熟悉水戰,一旦探得我們要通過水路給王世充送糧,肯定會組織船隻水手在水上劫奪,東都沒有水軍,派再多的旱鴨子在船上護衛,一旦被瓦崗賊在水上攔截成功,糧草必然會被瓦崗賊全部劫走。想要把糧食成功送到王世充手裏,就必須要準備一真一假兩支運糧船隊。”


    魏徵點頭,然後又擔心的問道:“留守,瓦崗賊如果同時攔截我們的兩支船隊怎麽辦?”


    “放心,瓦崗賊沒這個力量。”陳喪良微笑答道:“瓦崗賊雖然熟悉水上作戰,但是在倉促之間,他們能找得到多少船隻運載士兵?攔一支船隊就夠他們頭疼了,同時攔兩支船隊,瓦崗賊就是把虎牢關裏的尿桶木盆都派上黃河也做不到。”


    魏徵恍然大悟,這才立即提筆作書,為陳喪良書寫奏章,陳喪良又轉向了袁天罡,微笑說道:“袁先生,輪到你發揮長處了,算出五萬石糧食有多重,還有那些豬羊菜馬大概有多重,也算出需要多少草袋盛裝的泥土,和這五石萬糧食牛羊菜馬一樣重,然後給我準備這麽多草袋,全部裝上泥土。”


    “留守果然心細如發,裝上同樣沉重的泥土,瓦崗賊就是再熟悉水上吃飯,也休想通過船隻吃水位看出那支是真糧船,那支是假糧船。”袁天罡豎起了大拇指,然後又擔心的問道:“留守,但我們裝載假糧草,沒辦法瞞得過押糧士兵和船上水手啊?萬一他們泄露消息,那瓦崗賊豈不是馬上就能知道真假了?”


    “放心,這個細節我早就考慮好了,自有辦法保密。”陳喪良微笑答道:“對了,順便組織一些會駕船的士兵聽用,如果不夠,可以從鞏縣城裏尋找船工。還有,準備一些封條,準備封上貨艙艙門。”袁天罡答應,也立即發揮他的長處去依計而行了。


    接連作戰的東都隋軍和翟李聯軍都十分疲憊,所以翟李聯軍的主力精銳即便退迴了虎牢關,也沒有急著發起針對東都隋軍的作戰,虎牢關戰場暫時保持了平靜。在此期間,木蘭通過張凱的渠道,給陳喪良送來了翟讓和李密準備劫糧的消息,陳喪良慶幸自己早有準備的同時,也頓時明白李密在東都城內安插有內線奸細,便立即著手追查奸細,加強封鎖東都與虎牢關的水陸聯係,全力斷絕李密的情報來源。


    還是在此期間,拚命占便宜的王世充也果然派來了使者催促糧草,陳喪良微笑著一口答應,說王世充這次為自己分擔了巨大壓力,自己一定會盡快把糧食送到王世充軍中,絕不會讓彭城將士餓著肚子打仗。王世充使者歡喜感謝,又提醒陳喪良小心瓦崗賊在水上攔截,陳喪良則一揮手說道:“迴去告訴我的嶽父大人,叫他放一百個心,瓦崗賊如果能劫到我給他送去的糧草,我的陳字倒過來寫。”


    順便說一句,使者把陳喪良的話帶迴王世充軍中後,對女婿極不信的王世充也說道:“肯定會有麻煩,陳應良小子如果真的會信守承諾,盡快給我送來糧***通水戰的瓦崗賊也攔不住他送給我的糧食,我的王字倒過來寫。”


    與此同時,陳喪良突然下令在鞏縣上遊十裏處修建臨時碼頭,並且組織民夫在碼頭附近用草袋裝土,堆積在岸邊備用,結果很不幸的是,隋軍這個動作被瓦崗軍細作探到,也很快就送到了虎牢關中,送到了李密和翟讓的麵前,翟讓探到這一消息當然是滿頭霧水,不明白陳喪良準備搞什麽鬼,李密隻稍一盤算後,卻立即的臉色大變了,拍案罵道:“好個奸賊!怕我們在水上劫糧,竟然要準備一真一假兩支船隊!”


    聽了李密仔細分析的陳喪良險惡用心後,翟讓和單雄信等瓦崗將領頓時慌了手腳,紛紛說道:“魏公,那怎麽辦?我們的水手雖然多,但船隻太少,劫一支官軍船隊就十分吃力,陳應良奸賊安排一真一假兩支船隊,如果我們劫到了假船隊,那不是就白白辛苦了?”


    李密不答,沉著黑臉隻是緊張盤算,覺得陳喪良如果要安排一真一假兩支船隊,肯定會在裝假糧時嚴密封鎖現場,謹慎起見說不定還會讓船隊水手也暫時離開現場,讓水手士兵都不知道他們押運的到底是真糧食還是假糧食,不使有情報外泄,自己如果想要知道那一支船隊是真,那一支船隊是假,那就隻有兩個辦法,一個是二選一的賭博,賭對全贏,賭不對全輸,另一個辦法就是不惜代價的探察現場,確認甄別真假糧隊。


    “不惜代價的探察現場,把握太小,陳應良奸賊如此處心積慮,肯定不會給我這樣的機會。”李密心中有些絕望,然後又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暗道:“陳應良奸賊布置真假船隊,讓我二選一,肯定會防著我運氣好賭對,最穩妥的辦法,莫過於就是放出假消息,讓我做出錯誤判斷!既然如此,我何不來一個以逸待勞,後發製人,坐等他陳應良奸賊先出招,然後再反其道而行之,乘機找出真正的官軍糧船!”


    也是湊巧,李密剛想到這個關鍵問題,傳令兵就突然匆匆來報,說是關外有一人自稱是李士才心腹親兵,奉已經投降隋軍的李士才之命潛迴虎牢關,有重要大事要向李密和翟讓稟報。聽到這消息,李密的黑臉上頓時就露出微笑了,道:“天助我也,快快有請!”


    “魏公,陳應良奸詐,小心。”裴仁基和徐世勣都提醒道。


    “沒關係,我就喜歡陳應良小賊這次的自作聰明。”李密微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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