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信號詐虎牢關出兵這一戰,隋軍雖然取得勝利,重創了瓦崗軍王當仁部與李密軍李士才部,累計斬獲超過兩千五百人,俘虜一千六百餘,但是並沒有達到乘機攻破郝孝德營地的既定戰術目的,對翟李聯軍的實力削弱也並不大,因為隋軍所斬殺俘虜的敵人,大部分都是王當仁和李士才的自率本部士卒,戰鬥力較為孱弱,隋軍殺得再多也作用不大,遠遠沒有達到讓翟李聯軍傷筋動骨的效果。


    隋軍將士當然也不是白白辛苦,這一戰東都隋軍最大的勝利還是對翟李聯軍凝聚力的沉重打擊,為了確保虎牢關的安全,單雄信和翟弘對外黃友軍王當仁見死不救,坐視王當仁被隋軍夾擊圍毆,害怕隋軍乘機殺入營地,郝孝德采納愛將劉黑闥的建議,對汲郡友軍李士才拉弓放箭,結果虎牢關和營地倒是保住了,王當仁和李士才卻損失慘重、差點腦袋落地了,也正因為如此,即便沒能如願以償的拿下郝孝德營地,陳喪良還是大笑著收兵凱旋,然後立即多派斥候細作探察敵人動靜,等著看笑話也看有沒有更好的戰機出現。


    瓦崗軍和李密軍不出意外的鬧了內訌,王當仁逃迴了虎牢關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單雄信破口大罵,大罵單雄信無情無義不肯發援導致他損失慘重,情緒激動間還賞了單雄信一個耳光,單雄信再三解釋無用,挨了打勃然大怒,還手與王當仁扭打成了一團,幸得邴元真等人死死拉住,這才沒有讓事態擴大,但王當仁還是怒不可遏的問候單雄信十八代祖宗,邴元真怕釀成大禍趕緊把單雄信拉走,對王當仁好言安慰,又立即派人聯絡翟讓李密,向他們稟報此事,請他們決定如何處理。


    虎牢關這邊還好些,郝孝德這邊的情況更嚴重,聚攏了殘兵敗將之後,李士才立即氣勢洶洶的殺迴營地找郝孝德算帳,郝孝德知道李士才肯定要鬧事,怕李士才迴營釀成內訌,根本就不敢開門讓李士才迴營,隻是派使者向李士才解釋原委,好言賠罪,結果正在氣頭上的李士才不僅不聽,還直接一刀就砍了郝孝德的使者,然後下令攻打郝孝德的營地——大家都是土匪,脾氣誰也好不過誰。


    虎牢關這邊及時出兵攔住了李士才,邴元真好說歹說,還跪在地上懇求李士才不要衝動,不要給了無恥敵人陳喪良趁火打劫的機會,好不容易才讓李士才暫時冷靜下來,退迴虎牢關西門外暫駐,等待翟讓和李密前來處理——關鍵還是李士才的實力遠遠不及郝孝德,不然邴元真就算是把頭磕破,嫡係損失慘重的李士才也非得把郝孝德的皮剝了不可!


    事鬧大了,過程情況被飛馬稟報到翟讓和李密麵前後,李密頓時大驚失色,知道這些事如果處理不好,肯定會釀成大禍,也肯定會給死對頭陳喪良煽陰風點鬼火的大好機會,不得已之下,李密隻能把軍隊暫時交給副手楊積善掌管,翟讓也把軍隊暫時交給了徐世勣統率,雙雙飛馬趕迴虎牢關善後。好在板渚戰場距離虎牢關不算太遠,下午時分翟讓和李密就順利迴到虎牢關,然後立即召集單雄信、王當仁、郝孝德和李士才幾個當事人到虎牢關聚會,當麵解決善後問題。


    幾個仇家見麵後仍然還是以對罵打鬥開場,好在翟讓和李密兩個老大已經到場,趕緊各自的軟硬兼施,一邊命令衛士把幾個手下拉開,一邊好言安慰,恐嚇警告,費了不少勁這才讓幾個仇家冷靜下來,坐下來接受老大調解,然後在各自報告事情經過的時候,幾個仇家忍不住又起了口角,李密和翟讓無奈,隻得讓他們分開報告,完全了解了當時情況後,李密和翟讓又低聲商議了一下,這才把他們請迴大廳,重新坐下來好生說話。


    “王當仁將軍,李士才將軍,我知道你們心中有氣。”口才很好的李密開口,很誠懇的說道:“這是人之常情,換成了是我或者東郡公碰上這樣的事,可能比你們更火大更衝動,所以你們今天早上各自做的事,我和東郡公已經商量好了,不會追究,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


    “沒錯,我們不追究。”翟讓鸚鵡學舌,又對單雄信說道:“單兄弟,王兄弟雖然打了你,但他當時正在氣頭上,情有可言,給我一個麵子,別和他計較了。”


    翟讓開了口,又多少有些理虧,單雄信也就點了點頭答應,王當仁也這才怒氣稍消,那邊李密又說道:“王兄弟,李兄弟,你們也要體諒一下單兄弟和郝兄弟的難處,昨天晚上是夜戰,敵情不明,官軍狡詐,陳應良小賊也是出了名的奸狠歹毒,他們如果一個打開關門出援,一個打開營門放你們迴營,指不頂陳狗官就會乘機殺進虎牢關或者營地裏,到時候你們不僅依然得不到救援,說不定損失還可能更大,他們是逼不得以這麽做,還希望你們能夠理解原諒。”


    “他不救我,我不怪他,但他郝孝德為什麽要對我的弟兄放箭?”李士才不服氣的說道:“我的一些弟兄,還都已經爬上柵欄可以迴營了,都被他的人砍死捅死,對友軍用得著下這麽狠的手?”


    “士才賢弟,戰場上最可怕的不是敵人,是自家的敗兵。”李密苦笑說道:“郝將軍如果不這麽當機立斷,你的敗兵看到有機會迴營,全都往前衝,推都能把營地柵欄給推翻,到時候官軍跟著殺進營地裏,你和郝兄弟照樣都要損失慘重,說不定還會輸得更慘。”


    說罷,李密又趕緊補充道:“士才賢弟,你也用不著擔心,我知道你損失慘重,這樣吧,我給你補充五百兵力,五百名裝備了武器盾牌的壯年士兵,再給你補充二十匹戰馬,這總該夠彌補郝兄弟對你造成的損失了吧?一根筷子易斷,一把筷子扳不斷,強敵當前,我們如果做不到齊心協力,就等於是把脖子送上去讓陳狗官砍,這樣的道理難道你都不明白?”


    李士才也不吭聲了,多少有些滿意李密對他的補償,那邊翟讓也說道:“當仁兄弟,我的兵力不如魏公雄厚,但也給你補充五百名裝備齊全的士兵,再賞你三十兩黃金,你莫嫌少,也別推辭,這是你應得的。”


    得了補償,又見翟讓和李密說話和藹中聽,李士才和王當仁這才不再多說什麽,老實謝了翟讓和李密,見這兩個刺頭已經不再追究,李密頓時大喜,忙又向單雄信和郝孝德微笑說道:“單將軍,郝將軍,王兄弟和李兄弟已經不再追究了,你們就不說些什麽?”


    “當仁兄弟,是我不好,為了虎牢關的安全,沒有出兵救你,讓你損失慘重,向你賠罪。”單雄信向王當仁拱手說道:“今天你在氣頭上打了我,我也不會惦記,隻會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咱們以後繼續做好兄弟。”


    “士才兄弟,你也多原諒。”郝孝德也拱手說道:“我一時糊塗,聽了劉黑闥的建議,對你的人掄刀放箭,冒犯了你,你火大是應該的,殺我使者的事,我也不會計較。”


    “聽了劉黑闥的建議?這小子,很有魄力啊。”李密心中一動,對曾經看走眼的劉黑闥更是欣賞,但眼下並不是說這話題的時候,李密隻能把這事暫時放在一邊,隻是又轉向了李士才和王當仁,微笑問道:“李將軍,王將軍,單兄弟和王兄弟已經賠罪了,你們就不說些什麽?”


    見單雄信和郝孝德賠罪態度頗誠,王當仁和李士才也沒有多少什麽,隻是也向單雄信和郝孝德賠了罪,承認自己過於充當,對單雄信和郝孝德也多有冒犯,與單雄信、郝孝德互相行禮致歉,化解了這場恩怨。李密和翟讓見調解成功頓時大喜,趕緊下令大擺宴席,慶祝幾個部下的重歸於好,還召來了瓦崗軍的幾個高級文武將領作陪,活躍氣氛,也更進一步增加友誼。


    宴席布置間,受到邀請的幾個瓦崗文武都來到了大堂,惟有邴元真在酒宴後才來到了堂上,還神情鄭重似乎正有心事,與眾人虛偽客套時也前言不搭後語,滿臉的欲言又止,李密看出情況不對,便向邴元真問道:“邴先生,出什麽事了?”


    邴元真遲疑了一下,還看了郝孝德一眼,然後才說道:“魏公,東郡公,是關於昨天晚上的事,昨天晚上,官軍偷襲我們的烽火台,冒充郝孝德將軍發出假信號,騙得王兄弟中計被俘,從這點可以看出,我們軍中出了內奸。”


    “對,我也正要稟報這件事。”郝孝德被邴元真提醒,趕緊對李密說道:“魏公,昨天晚上的烽火信號不是我發的,是官軍冒充我發的,官軍能夠知道我們的聯絡信號,說明我們中間肯定出了內奸,這件事必須要嚴加調查。”


    “剛才我就已經在懷疑了。”李密不動聲色的說道:“這件事雖然也有可能是官軍通過探察得知,但出了內奸的可能很大,我們是必須得仔細調查,預防萬一。”


    說罷,李密又轉向翟讓說道:“東郡公,這件事你我兩軍都有涉及,我們分頭調查如何?我負責調查郝將軍營中情況,你負責虎牢關的內部查問,你覺得如何?”


    “好,分頭查問。”翟讓一口答應,惡狠狠說道:“如果真有這個內奸,就一定要把他揪出來,亂刀分屍,剁碎了喂狗!”


    翟弘和翟摩侯等人大聲附和,都說一定不能輕饒了這個該死的奸細,邴元真卻是滿臉猶豫,又遲疑了一下,突然語出驚人道:“魏公,東郡公,可能不必查了,這個內奸,已經被發現了。”


    “誰?怎麽查出來的?”李密和翟讓等人都是大吃一驚,翟讓還吃驚得跳了起來。


    “是兩名我們從戰場上逃迴來的士兵報告的。”邴元真遲疑著說道:“昨天晚上大戰時,他們曾經被官軍俘虜,聽到官軍將領對答,說出了我們軍中內奸的名字,後來官軍要殺了他們,他們就趕緊逃命,鑽進了南麵山林,僥幸逃了迴來報信。”


    “這個內奸是誰?”翟讓大喜問道。


    “劉黑闥!”邴元真咬牙答道:“郝孝德將軍麾下的小帥,劉黑闥!就是上次自稱騙過陳應良狗官,曾經被傳到這裏與你們見過麵的劉黑闥!”


    “劉黑闥?!”除了李密外的在場所有人都驚叫了出來,郝孝德還直接跳了起來,叫嚷道:“怎麽可能?劉黑闥向來忠心,怎麽可能出賣我們?”


    “郝將軍,劉黑闥是否知道你與虎牢關聯係的秘密信號?”李密不動聲色的問,心裏則緊張盤算,分析這到底是喪盡天良陳喪良的離間計,還是劉黑闥真的當了官軍內奸?


    聽到李密的問題,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都集中到了郝孝德的臉上,郝孝德則先是張口結舌,然後還是老實點了點頭,承認劉黑闥知道這個秘密信號。結果翟讓馬上就象發瘋一樣的吼叫了起來,“抓起來!馬上把這個劉黑闥抓起來!亂刀分屍,給我們陣亡的弟兄報仇!”


    “郝大王,怪不得劉黑闥勸你對我放箭,原來他是官軍內奸啊!”李士才也恍然大悟的嚷嚷起來。


    “且慢!”李密趕緊大喝阻止,沉聲說道:“冷靜,陳應良小賊太過奸詐,我們要防著他故技重施,又來離間我們!邴先生,那兩個逃迴來的士兵……。”


    “我已經帶來了,就在門外等候。”邴元真搶著迴答,也立即下令將那兩名曾經被俘的瓦崗軍士兵帶進堂來接受質問。


    很快的,兩名士兵就被領上了堂來,李密先是細心的問了他們的身份籍貫,所屬軍隊,得知他們都是王當仁的麾下士卒,還都是王當仁的起家地外黃人,然後才問起事情經過,兩名士兵則如實報告,說昨天晚上王當仁的隊伍被隋軍伏兵衝散後,他們落了單,被一隊隋軍士兵在虎牢關西南部俘虜,隨同被俘的還有好幾個瓦崗軍俘虜,後來有一名隋軍將領來到現場,大笑說瓦崗賊果然已經中計,劉黑闥提供的烽火信號果然不假,是真心給官軍內應,與隋軍將士一起慶賀伏擊得勝。


    接著那名隋軍將領離開後,抓獲他們的隋軍隊正又收到報告,說他的弟弟已經在戰場上不幸陣亡,那隋軍隊正放聲大哭,又大吼大叫要士兵把抓到的俘虜全殺了,給他的弟弟報仇,他們聽到這道命令不敢繼續等死,就一起撒腿逃命,有幾個同伴被官軍追上殺害,但他們僥幸逃進了樹林裏,沒被官軍士兵追上,然後好不容易熬到官軍撤退,他們就逃迴虎牢關來報信了。


    真相大白了,翟讓和翟弘等人怒吼連連,郝孝德想起此前陳喪良試圖招降郝孝德的事,也多少有些動搖,李密則是將信將疑,有些不相信會有這麽巧的事,卻也不敢掉以輕心,稍一盤算後,李密吩咐道:“郝兄弟,派幾個人把劉黑闥請來,就說我欣賞他昨天晚上的當機立斷,進言得當,要給他賞賜。記住,千萬不能讓劉黑闥知道我們在懷疑他。”


    郝孝德先是答應,卻沒有立即執行,還又說道:“魏公,劉黑闥還有一個弟弟叫劉十善,也在我的軍中,幫著劉黑闥統率部眾,如果劉黑闥真的暗通官軍,劉十善也肯定知情,要不要把他一起叫來?”


    考慮到劉黑闥如果真是內奸,劉十善也是幫兇,自己如果同時召見劉黑闥和劉十善兄弟,兄弟倆說不定就會生出疑,李密果斷的搖了搖頭,說道:“不能打草驚蛇,隻傳劉黑闥來見就行,對劉十善,派人暗中監視就行,如果他有什麽異動,立斬!”


    郝孝德這才點頭,然後立即派人去依計行事,留下李密在席間繼續盤算,心中不斷琢磨,“是離間還是巧合?如果是離間的話,陳應良小賊為什麽要對劉黑闥這麽一個小帥下手?陳應良小賊花這麽多力氣安排布置,就是為了引誘我冤殺劉黑闥,值得嗎?難道說,這件事完全就是一個巧合?劉黑闥真是內奸?”


    李密沒讀過資治通鑒,當然不知道陳喪良為什麽如此重視現在隻是一個小小賊軍將領的劉黑闥,事實上,陳喪良對劉黑闥的重視程度還遠在李密的想象之上,事前通過推演分析,陳喪良也擔心劉黑闥被瓦崗之狐李密用計誘殺,或者被翟讓、郝孝德等無能之輩不分青紅皂白的亂刀砍殺,白白錯失這麽一個難得人才。所以其實早在翟讓和李密還沒有返迴虎牢關的時候,陳喪良就有了新動作……


    又有一名郝孝德軍俘虜被釋放迴了營地,這名俘虜是幾天前郝孝德軍被騙出營地中伏慘敗時被隋軍抓獲的,還是劉黑闥麾下的直係士卒,隋軍官員花了不少力氣,才通過變節俘虜的指認,從俘虜群中把他甄別出來,反複確認他隸屬於劉黑闥麾下後,陳喪良親自接見了這個俘虜,給了他酒肉厚待,好言安慰賞與衣服,然後在今天上午把他釋放,讓他返迴郝孝德軍的營地,讓他給劉黑闥帶來了一句口信:


    “翟讓和李密要殺你,小心。”


    隻是這一句口信,陳喪良隻害怕這個俘虜不能把口信送到劉黑闥麵前,卻不怕這個俘虜賣了自己,弄巧成拙反倒幫劉黑闥洗刷了冤屈——事實上,陳喪良還在賞給這個俘虜的衣服內裏,偷偷寫了一句話,“將此小卒獻與李密,嫌疑必消,且定得重用。”


    現在該知道陳喪良究竟有多麽缺德多麽喪盡天良了吧?如果劉黑闥不肯叛變,或者這個俘虜變節告密,瓦崗之狐李密再從發現這個俘虜身上暗藏的密字,那麽劉黑闥豈不是更加跳進黃河洗不清?劉黑闥主動坦白的忠心之舉,豈不是就變成了欲蓋彌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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