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嫋嫋,富麗堂皇的大廳中,四名霓裳羽衣的婀娜少女隨著絲竹翩翩起舞,輕盈旋轉,當朝太子右內率、钜鹿郡公柴慎柴郡公手握玉杯,斜倚在百年老藤精製而成的藤椅上品酒聽曲賞舞,兩名俏麗少女侍侯左右,時而給柴慎喂酒,時而給柴慎夾菜,悠然閑散,風流快活,一如既往。


    一曲舞罷,翔鸞舞了卻收翅,唳鶴曲終長引聲,柴慎滿意的鼓了鼓掌,讚道:“不錯,一千貫花得值得,如玉樓調教出來的舞女,果然是物有所值,人美,舞更美,賞。”


    “謝老爺。”四名舞女向柴慎躬身道謝,柴慎哈哈大笑,招手把四名舞女全部叫到麵前,挨個挨個的賜酒,端起她們的下巴仔細端詳,挑選自己今夜的捂腳目標,可偏在此時,廳外卻響起了柴慎之子柴紹與兒媳李秀寧的求見聲音,柴慎無奈,隻得讓幾名舞女退下,開口讓兒子兒媳進廳。


    “父親,好消息,好消息。”柴紹帶著媳婦李秀寧大步衝了進來,未及行禮就飛快說道:“父親,嶽父給孩兒和秀寧來信,說是皇帝陛下已經任命他為弘化留守,兼知關右諸兵事,還已經詔令嶽父大人前去麵聖,隨皇帝陛下一同返迴大興。”


    “弘化留守?知關右諸兵事?這不是說,皇帝陛下是把隴山以西的兵權交給親家翁了?”柴慎一聽大喜,鼓掌道:“好,親家翁兵權在手,你我父子今後在朝廷裏說話的分量就更重了。”


    “還有更好的消息。”柴紹眉飛色舞的說道:“嶽父還在書信中問我可願前往軍中曆練,孩兒當了這麽多年的千牛備身,終於是有機會向上一步了。”


    “臭小子,還不快好好感謝你的妻子秀寧?沒有秀寧,唐國公會拉你一把麽?”柴慎笑罵,然後稍一思索後又驚訝問道:“等等,元弘嗣謀反不是謠言麽?他在弘化也還算幹得不錯,皇帝怎麽會突然想起撤換他?”


    “這個……,孩兒不知道。”柴紹為難答道。


    “公公,想來是陛下為了謹慎起見,這才決定撤換元留守。”一直沒有說話的李秀寧開口,斯斯文文的說道:“元留守謀反雖然是楊逆故意散播的謠言,但元留守還是因此受到了朝廷查問,無辜牽連,元留守難保心中不會有什麽怨氣,弘化又是大興抵禦突厥南下的屏障,地位重要,皇帝陛下為了謹慎起見下詔撤換元留守,並不奇怪。”


    “可憐的元弘嗣,是你自己倒黴,怪不得別人。”柴慎滿臉幸災樂禍,又笑道:“不過也好,元弘嗣倒黴,親家翁乘機掌兵,親家翁地位高了,我們也可以跟著沾光。說起來,我們還真得感謝一下楊玄感那個叛賊啊。”


    柴紹附和微笑,和父親一樣的幸災樂禍,李秀寧卻不動聲色,又向柴慎說道:“公公,家父在書信之中,還想請公公出麵幫忙,替他籠絡一個人,不惜一切代價把他爭取到我們李閥一邊,父親他很看好這個人。”


    “什麽人?”柴慎趕緊問道。


    “抓住楊玄感那個河南讚治府記室。”李秀寧答道:“父親距離平叛戰場太遠,又要先去麵聖見駕,騰不出手來親自籠絡,我的兄長他們目前又沒有官職,出麵籠絡分量稍微有些不足,就請公公你代為行事,盡快與此人取得聯係。”


    “這事好辦!”柴慎一口答應,微笑道:“還不用派人去找他,馬上就可以見到他了,潼關那邊傳來消息,衛留守已經押著楊玄感逆賊往大興來了,那個外號小陳慶之的記室也帶著他的白袍兵同來大興,等待皇帝陛下迴京檢閱,要不了幾天我們就能見到他,到時候老夫親自出麵,把他請到家裏來用宴,多送點珍貴禮物,拉點關係套些近乎,肯定就可以把他拉到我們柴李兩家門下。”


    李秀寧斯文道謝,柴紹卻不屑一顧的說道:“用得著嗎?一個僥幸立功的記室小吏,連官職都沒有,犯得著費這麽大的勁籠絡?就我們柴李兩家的地位,一個招唿,那小子保管自己登門求見,請求我們收留。”


    軍事天才李秀寧斜了一眼丈夫,平靜說道:“郎君,你可千萬不要怠慢這個記室小吏,他在這次平叛大戰中功勳卓越,表現出眾,麵聖之後飛黃騰達已經是板上訂釘,我們如果不抓緊時間出手籠絡,一旦讓他被其他門閥籠絡到手,我們就是後悔也晚了。”


    “秀寧說得對,你這個臭小子就別胡說!”柴慎也嗬斥道:“連敗亂賊,殺敵過萬而從無敗績,率領數百騎兵突入數萬叛軍之中焚毀糧草,然後又在弘農以五千殘兵敗卒大破五萬叛賊主力,生擒楊玄感本人和名將李子雄,這樣難得的將才人才,那個門閥不想籠絡爭取?你這個臭小子如果能有他一半的功績,老子就不用擔心你的將來前途了。”


    聽到父親這話,心高氣傲的柴紹當然是臉色異常難看,哼哼道:“率領數百騎兵突入數萬叛賊軍中,焚毀糧草後從容殺出重圍?東都那邊也真敢吹牛騙功,這樣的戰績,父親你相信嗎?以前你聽說過嗎?”


    “不管是不是吹牛騙功,就憑那小子生擒楊玄感這一點,就足夠他飛黃騰達了。”柴慎一揮手,對這個戰績傳言也不是十分相信。


    稍一盤算後,柴慎還又說道:“也不知道這小子年齡長相,家世出身,是否已經成親,如果合適的話,老夫倒是可以考慮一下招他為婿,了結倩兒這樁心事,也給我們柴家招贅一個將才女婿進門。”


    “父親,你是在說笑吧?”柴紹有些不客氣的說道:“衛留守那邊送迴大興的公文上,連那個記室小吏的名字都懶得提,直接稱他為河南讚治府記室陳某,由此可見,這個記室小吏肯定沒有什麽好出身,隻是一個走了狗屎運的臭草民!”


    “這倒也是,衛留守連他的名字都懶得提,證明這個記室小吏應該沒什麽好出身,出身說不定十分卑賤。”柴慎點點頭,頗為認同寶貝兒子的判斷,然後又咬牙切齒道:“都是姓陳那個窮小子,毀了倩兒的名聲,不然的話,老夫早就把倩兒嫁到名門世家去做正妻了,那用得著現在還為倩兒的親事操心?”


    柴慎不提起陳應良還好,剛提起柴紹曾經的未來妹夫,柴紹馬上就是怒容滿麵,剛想咬牙切齒的大罵時,事有湊巧,剛好有一名柴府家丁快步跑到了大廳門前,拱手大聲說道:“稟老爺,稟大公子,大通坊有人來報,說是陳家那個窮小子迴家來了,請求老爺和公子兌現當初許諾的賞賜。”


    “這麽巧?!”剛剛才提到陳應良名字的柴慎和柴紹父子都有些張口結舌,然後異口同聲的大喝問道:“什麽時候迴來的?消息可靠不?”


    “剛迴來不久,消息應該可靠。”家丁如實奏道:“是姓陳那小子的一個鄰居報的信,說是親眼看到了姓陳那小子抱著他的老家丁痛哭,那鄰居記得大公子許諾過,報信有十貫賞錢,就趕緊來我們家門前報信。”


    “迴來得好!”柴紹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然後大吼道:“馬上召集三十個家丁,帶上家夥,給我備馬,我要親自把這個窮小子抓迴來,慢慢收拾!”


    家丁未及唱諾,差點成為陳應良老丈人的柴慎也已經大吼起來,“動作要快,別讓這個小窮鬼又跑了!”


    報信家丁趕緊唱諾,李秀寧本想稍微勸說丈夫和公公息事寧人,但考慮公公和丈夫對陳應良的痛恨,還有陳應良對自己小姑子柴倩造成的傷害,李秀寧還是改了這個主意,隻是拉著柴紹的袖子叮囑道:“郎君,別把事鬧大,最好是悄悄把人抓迴來,驚動的人越少越好。還有,別和他的那個鄰居房家衝突,姓房那人的父親官職雖然不算太高,卻可以經常接觸朝中重臣,能不和他們起衝突,最好就別衝突。”


    李秀寧叮囑了也是白叮囑,當柴紹領著一大群如狼似虎的家丁殺到大通坊時,陳應良早就帶著陳老三不知道去了那裏,左右鄰居也沒有一個人知道陳應良的去向,大怒之下,恨陳應良恨得蛋疼的柴紹直接闖進了房玄齡家裏,向房玄齡懷孕的妻子逼問陳應良的去向。


    如果是尋常民婦家,柴紹這麽做倒沒什麽,很不幸的是,柴紹這次偏偏碰上了泱泱中華五千年扳指頭數得著的兇悍女人房玄齡之妻,在挺著大肚子的情況下,盧氏直把柴紹罵了一個狗血淋頭,七葷八素,還動用了平時常打房玄齡的掃帚,楞是把柴紹從房間裏一直打到院外,打得柴紹滿身雞糞灰土,而柴紹再是狂傲暴躁,也不敢在京城之中對一個孕婦動手,又聽其他鄰居說陳應良早已帶著陳老三離開,柴紹也隻好灰頭土臉的迴到太平坊,與父親柴慎商量對策。


    “派人找!把家裏所有的家丁都派出去,搜查全城,那怕是上天入地,也要給老夫把那個窮小子揪出來!”這是柴慎柴郡公在怒不可遏下決定的主意。


    “父親,我們的人手不足啊。”柴紹為難的說道:“我們家裏的家丁就算全部派出去,也是不到兩百人,大興城又這麽大,僅坊市就有一百零九個,怎麽找啊?”


    柴慎鐵青著臉閉嘴了,臉色也更加難看,柴紹則是靈機一動,忙道:“父親,別急,孩兒去找秀寧問問,她主意多,看看她有沒有什麽好主意。”


    說著,柴紹轉身就往外走,柴慎卻喝道:“站住!平時有秀寧在,我懶得說你,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事事處處都聽媳婦安排全無主見,成什麽話?一個男人沒有點自己的主見,如何能夠成大器?如何能夠獨當一麵?”


    確實有些懼內的柴紹駐步了,臉色也開始尷尬了——不過這點倒也不能完全怪柴紹無能,碰上李秀寧這麽一個既漂亮又厲害的老婆,還真沒有幾個男人能夠做到不懼內。無奈之下,柴紹也隻得問道:“父親,那怎麽辦?”


    柴慎的神情有些猶豫,半晌後咬咬了牙,這才低聲說道:“大興令韓世模,已經隨衛留守出征去了,現在大興的城內庶政是由大興縣丞王風主持,你帶上些禮物去見王風,就說陳應良那個窮小子是楊逆叛賊的黨羽餘孽,楊逆事敗後逃迴了大興,讓王風出麵張貼布告懸賞捉拿,也出動大興縣的衙役滿城搜捕!”


    柴紹先是張口結舌,然後狂喜道:“父親,妙計啊!栽贓那個小賊是楊逆叛賊的黨羽餘孽,布告一貼出去,他在大興城裏就無處容身了,我們就算抓他,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抓了!”


    “什麽栽贓?”柴慎冷哼道:“那小賊很可能真的是楊逆叛賊的黨羽餘孽,最起碼是叛賊軍中重要人物的親眷,你讓王風出布告抓他,也可以算是為國效力!”


    “父親,這話什麽意思?”柴紹有些糊塗了。


    柴慎很謹慎的看了看左右,然後才湊到了兒子的耳邊,低聲介紹了關於這件事的情況,柴紹則是直接聽傻了眼,半晌才張口結舌的說道:“那個小賊,還有這樣的背景?”


    “可惜那家人不認陳家這戶親戚了。”柴慎冷笑說道:“據我所知,陳應良小賊兩歲時,他的父親爵位被奪,找到了親戚門上求助,可惜他那個親戚是個勢利眼,看不起陳家這種破落戶,根本不認他,氣得陳小賊的父親當場發誓與親戚斷交,從此再沒往來。陳應良那個小賊,恐怕連他有這麽一個顯赫的親戚也不知道。”


    “陳小賊知不知道沒關係,重要的是我們知道。”柴紹獰笑,惡狠狠說道:“隻要抓到陳小賊,先用重刑逼著他承認參與了叛賊的隊伍,再公開他的這個背景,我們就可以把他千刀萬剮,淩遲處死!我們之前的退婚,也可以對外麵說是有先見之明了。”


    “念在上一輩的交情份上,老夫本來想放這小子一馬的,既然他執意要自己找死,老夫也不客氣了!”柴慎也是重重冷哼,吩咐道:“天已黑了,快去吧,多帶些禮物,必要的時候,可以把那小賊的身世背景私下裏告訴給王風,讓他放心抓人,再告訴他,隻要能抓到這個小賊把他治成叛賊同黨,我不會忘記這個交情,將來定有厚報!”


    柴紹趕緊答應著匆匆去了,柴慎在房間中繼續的咬牙切齒,想象著抓到曾經的未來女婿後如何的報仇雪恥,結果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房門突然被人一腳踢開,接著急衝進門,很是講究禮儀的柴慎大怒抬頭時,卻怒氣頓消的看到,火急火燎衝進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頗有些愧疚的愛女柴倩。


    “父親,聽說那個小賊迴來了?”柴倩急匆匆說道:“女兒剛才聽家裏人說,陳應良那個小賊迴來了,兄長帶人去抓他,抓到了沒有?”


    “沒有,又讓他跑了。”柴慎表情有些無奈,又安慰道:“倩兒,別急,父親已經在想辦法抓他了,等抓到了他,父親一定會為你出這口惡氣。”


    “不,我要親手剁了他!”柴倩咬牙切齒的說道:“我還要當麵問他,憑什麽要毀我的名聲?他又有那一點配得上我?”


    “沒問題。”柴慎疼愛的說道:“等抓到了那個小賊,為父就把他交給你,任你處置。”


    聽到柴慎這話,性格頗為急噪的柴倩這才稍微冷靜了一些下來,再細一盤算後,柴倩轉身就走,大聲說道:“不行,我也要親自去找他,大興城這麽大,兄長手裏的人手肯定不夠。”


    “倩兒,你上那裏去找?”柴慎哭笑不得,衝著柴倩的背影喊道:“你又沒有見過他,上那裏去找?怎麽找?”


    柴倩停住腳步,這才想起自己還從沒見過曾經的未婚夫陳應良,就這麽去找恐怕見了麵也不認識,好在這也難不住柴倩,轉念一想後,柴倩又道:“沒事,兄長見過那個奸賊,他不是會一些書畫嗎?我叫他給我畫一副陳小賊的畫像,就可以對著畫像拿人了。”


    “不必了,到了明天,那小賊的畫影圖形就肯定滿街都是了,用不著再麻煩你大哥了,況且他也隻見過那小賊一次,未必仔細記得那小賊的模樣。”


    柴慎笑笑,把自己的安排對愛女大概說了一遍,柴倩一聽大喜,也不管父親的做法對錯直接就拍上叫好,叫好了幾句後,柴倩還是不肯完全滿意,又道:“不過我還是要親自去抓這個小賊,我有個好朋友恰好見過這小賊一次,手裏人也很多,明天我就去找她幫忙抓人。”說著,柴倩急匆匆出門去安排人手與好友聯係,根本就沒給柴慎反對的機會。


    知女莫若父,柴慎當然知道愛女的閨蜜好友是誰,為了自己也為了自己柴家,柴慎當然也不會去阻止女兒與閨蜜更進一步拉近距離,處好關係,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女兒去折騰胡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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