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定了切斷叛軍主力糧道的決議,對隋煬帝忠心耿耿的樊子蓋和皇甫無逸不顧夜色已深,連夜就安排起了戰術計劃,指定了專人負責斥候事務,安排了大批斥候化裝成普通百姓連夜出城,到城外去盯防監視金墉城與邙山戰場交通的必經道路,不給叛軍隊伍半點暗中偷運糧草的機會。


    因為剖析敵人運糧情況有功,已經出過兩次風頭的劉長恭再一次撈到了配合報國軍襲擊叛軍運糧隊伍的美差,破壞道路橋梁的任務則被樊子蓋安排給了另一名右武衛的虎賁郎將賀蘭宜,同時建立烽火台的任務也被交給了賀蘭宜,樊子蓋隻給了賀蘭宜一天時間布置烽火台,以便迅速傳遞敵情,為洛陽軍隊出兵劫糧爭取準備時間。


    最艱巨的劫糧任務當然是交給陳應良和報國軍,為了節約時間方便出戰,視權如命的樊子蓋還破天荒的給了劉長恭和陳應良自主出戰權,讓劉長恭和陳應良可以在未經請示的情況下,在任何時間都可以率領麾下軍隊從任意一座洛陽城門出城,趕赴戰場襲擊叛軍運糧隊伍,不必再象之前那樣必須征得樊子蓋同意,對劉長恭和陳應良托付了足夠的信任。


    第二天上午,在洛陽城裏休息了一夜後,衛玄派來的龐玉帶著樊子蓋迴信恨恨的走了,根本就不聽皇甫無逸和盧楚等人的解釋,也壓根不肯相信陳應良提出的斷敵糧道策略真的能夠奏效,武斷認定洛陽軍隊是在畏戰懼敵,忘恩負義不敢去支援不慎落敗的大興援軍,恨屋及烏把陳應良也恨了一個半死。


    如果龐玉晚走一個時辰,也許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了,因為就在龐玉走後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當陳應良還在親手將賞賜分文不少的發放到報國軍將士手中的時候,洛陽的安喜門和上春門就同時派人飛報陳應良,說是看到城外升起狼煙,很可能是隋軍斥候已經發現了叛軍糧隊,陳應良也不含糊,馬上就暫時停止了頒發賞賜,命令士兵立即披掛準備。


    報國軍做好了出戰準備後,又一匹快馬直接衝進了報國軍營地,給陳應良帶來了確實發現叛軍運糧隊從金墉城出發的消息,陳應良也不含糊,一邊派人飛報劉長恭,讓他率領後軍盡快趕赴戰場增援,一邊毫不猶豫率領八百報****從安喜門出營,小跑著趕往正北麵當道攔截。


    也是上天注定要讓陳應良再出一次風頭,當陳應良領著報國軍首先趕到洛陽正北的官道上時,大約三千左右的叛軍隊伍與大批的百姓民夫,攜帶著數以千計的大小糧車,正好從金墉城的方向往西走來,陳應良更不猶豫,立即橫刀一指,八百報國軍馬上象打了雞血一樣,嗷嗷嚎叫著筆直衝了上去。


    看到頭一天才在金墉城下把自家隊伍殺得血流成河的報國軍隊伍出現,護送糧草的叛軍隊伍那是早就人人魂飛魄散的,又看到報國軍呐喊殺來,三千叛軍從上到下個個毫無鬥誌,扔下糧草車輛,爭先恐後的隻是撒腿逃命,趕車挑擔的民夫更是逃得漫山遍野,超過兩萬石的寶貴軍糧也輕而易舉的被陳應良繳獲,戰事之順利迅速,以至於劉長恭帶著後軍趕到現場時,現場已經看不到一個叛軍士兵的影子。


    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這麽大的功勞,劉大將軍的隊伍上下當然是笑得連嘴都合不攏,報****隊伍也是個個喜笑顏開,陳應良卻沒有時間去和將士歡慶勝利,隻顧著親自審問幾名逃跑時崴了腳被報國軍生擒的叛軍士兵,“你們的糧草是準備押到那些地方?除了你們這支糧隊,金墉城還有沒有在準備其他運糧隊?”


    很可惜,叛軍士兵和洛陽隋軍斥候的素質一樣低下,對陳應良的問題全都是一問三不知,隻顧著嚎啕大哭的磕頭求饒,半點有用的情報也無法向陳應良提供,陳應良也沒了辦法,隻得改口問道:“那你們有沒有運糧期限?就是你們的將軍,有沒有命令你們在什麽時候之前把糧草運到目的地?”


    “將軍,什麽是目的地?”一個叛軍士兵怯生生的反問道。


    “真夠累的。”陳應良一拍額頭,喝道:“就是楊玄感那裏,目的地就是楊玄感的大營,你們的將軍,有沒有命令你們在什麽時間之前,一定要把糧食運到楊玄感那裏?”


    “有,有。”幾名叛軍士兵趕緊磕頭,搶著答道:“楊將軍告訴我們,說是在明天之內,一定要把糧草運到楚公大營,提前運到有賞,遲到了都得受罰,楊將軍他得受罰,我們也都得受罰!”


    “明天之內?!”陳應良大喜,握拳一揮,脫口說道:“太好了,楊玄感那裏果然糧草不足,不然的話,金墉城那邊不會這麽急著送糧!”


    基本確認了自己的判斷分析正確,陳應良心中歡喜之餘,同時也在暗暗擔心,因為洛陽這邊的戰術策略再是正確,也需要衛玄那邊配合這個戰術才能奏效,如果衛玄不聽樊子蓋的好意規勸,不肯采取堅守對耗的戰術,堅持要出兵決戰,那麽洛陽這邊再怎麽斷敵人糧道,也是毫無作用。——熟悉人情世故的陳應良看得出來,衛玄派來的龐玉對自己十分不滿,迴到了衛玄那裏很可能會大說自己壞話。


    考慮到了這點,第三次凱旋迴城之後,陳應良第一時間來到了樊子蓋麵前求見,把自己的擔心直接稟報給了樊子蓋,結果樊子蓋聽完之後苦笑連連,道:“你擔心衛文升不聽老夫規勸,老夫比你更擔心,老夫與衛文升雖然算得上是小有交情,卻知道那個老東西脾氣執拗,除了皇上,別人很難說得動他,所以老夫給他的書信建議,他未必就會聽。”


    “留守大人,那怎麽辦?”陳應良擔心的問道:“如果衛尚書堅持不肯對耗,一定要立即出兵和楊逆主力決戰,如果再有什麽意外,我們就是再怎麽斷糧也沒用啊。”


    樊子蓋盤算了片刻,很快就說道:“晚上老夫再給衛文升去一道書信,把你的戰績和劫糧收獲告訴他,再勸他一次,如果他還是不肯聽,那老夫就是也沒辦法了。”


    “這麽做,有用嗎?”陳應良還是萬分擔心,但又實在想不出什麽辦法讓衛玄堅定執行自己的戰術策略,也隻好任由樊子蓋去賭一把運氣了。同時陳應良又極沒良知的暗暗安慰自己,“怕個球!衛玄輸得再慘關我屁事?那個老東西如果不肯聽我的好主意,那他最好是戰死沙場,免得將來記恨!那個老東西如果有長得漂亮又沒出嫁的孫女,以後我替他照顧孫女,也算是很對得起他了。”


    …………


    來到洛陽後一直走好運的陳應良仿佛是吸光了身邊人的所有運氣,這次也不例外,靠著叛軍隊伍的有意放縱,龐玉很是順利的把樊子蓋書信帶迴了衛玄大營,也把洛陽守軍‘忘恩負義’拒絕幫忙的消息帶到了衛玄麵前,本就在為接連慘敗而煩惱的衛玄頓時勃然大怒,也不看樊子蓋的書信內容,剛聽完龐玉的介紹就拍著桌子咆哮,“樊華宗,你這個老不死的老東西!老夫幾百裏路來救你,你就這麽報答老夫?!”


    龐玉不敢過於得罪深得隋煬帝信任的樊子蓋,趕緊又推出了替罪羊,“衛留守,其實樊留守是打算出兵來配合我們夾擊楊逆叛賊的,可是當時在場的剛好有一個叫陳應良的記室小吏,亂進讒言鼓動樊留守不要出兵接應我們,提出什麽切斷亂賊糧道狗屁不通的策略,樊留守這才又改了主意,不肯答應出兵來幫我們平叛。”


    “叫陳應良的記室小吏?”衛玄一楞,心說這個名字老夫怎麽好象聽說過?然後衛玄又疑惑說道:“不對啊,樊華宗那個老不死我知道,頑固是頑固,可是在朝廷大事方麵還是不含糊的,做事向來就靠得住,怎麽會無緣無故的聽一個小吏胡說八道?”


    “那個小吏剛立了些微功,當時正好在樊留守的身邊。”龐玉這才把當時的情況大概介紹了一下,期間自然少不得添油加醋,把洛陽軍隊不肯救援衛玄軍的罪過全都推到了自己絕對敢得罪的陳應良身上,並有意無意的隱瞞了陳應良對戰局的精辟分析,把陳應良的理智分析全都說成了憑空揣測,胡說八道。


    被龐玉這麽一煽風點火,本就心情極度不好的衛玄難免更是怒火中燒,也這才打開了樊子蓋的親筆書信觀看,但是仔細閱讀了書信內容後,衛玄反而有些冷靜了下來——畢竟,在頭一年的遼東大戰中,在隋煬帝瞎指揮導致全麵慘敗的情況下,衛玄的隊伍是損失最小的一支。


    “樊華宗的建議其實也有道理,如果楊逆反賊的糧草真的不足,他在洛陽那邊切斷楊逆糧道,要不了幾天,老夫是能贏得反敗為勝的機會。”衛玄心中盤算,同時又警告自己,“別大意,樊華宗在理政治民方麵是有一套,可是在打仗方麵就不行了,楊逆賊勢的愈演愈烈,就是因為他平叛不力,這才讓楊逆越來越猖獗,他提出的戰術……。”


    猶豫不決之下,衛玄一度打算好生休整幾天,看看洛陽軍隊切斷叛軍主力的效果——反正大興援軍剛剛大敗了一陣,士氣十分低落,又遠來疲憊,也正是需要休整的時候。所以衛玄也沒急著下令出戰,隻是命令軍隊加緊修建營寨,做好營地防禦,準備先立於不敗之地再說。可是……,


    “衛留守,衛留守,山下的逆賊大營有動靜!”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到了第二天上午,山下叛軍營地的異動卻打亂了衛玄的計劃,得到哨兵飛報後,衛玄親自率領麾下眾將出帳,登上高處居高臨下的親自觀察叛軍營地動靜,結果讓衛玄等人大吃一驚的是,一支相當龐大的叛軍車隊正緩緩駛進叛軍營地,車上滿滿當當的全是裝滿糧食的麻袋,糧袋搬進叛軍營地的後營,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同時叛軍營地中炊煙不斷,蹲在地上啃饅頭的叛軍士兵到處都是!


    見此情景,衛玄當然是又驚又怒,麾下眾將也是交頭接耳,全都對叛軍主力的糧草充足憂心忡忡,龐玉卻在旁邊大聲嘲諷,“這就是洛陽軍隊切斷叛賊糧道的效果了,這就是洛陽軍隊的破敵妙計了,斷得好,真是斷得好啊!”


    也是湊巧,恰在此時,樊子蓋派出的信使抄小道來到了衛玄軍營地中,帶來樊子蓋給衛玄的第二道書信,而看完樊子蓋知會的劫糧成功消息後,衛玄頓時勃然大怒,不顧身份把洛陽信使揪到了高台旁邊,指著山下的叛軍營地大吼,“你們斷了楊逆的糧道?劫了楊逆的兩萬石糧食?那山下這些逆賊的糧草,是那裏來的?”


    洛陽信使目瞪口呆,半晌才說道:“怎麽可能?我們明明已經切斷了楊逆糧道了啊?昨天我還親眼看到,陳記室他們押著繳獲的逆賊軍糧迴城啊?楊玄感逆賊的這些軍糧,是從那裏來的?”


    “楊逆的糧草是從那裏來的?!”衛玄徹底的怒不可遏了,咆哮道:“你問老夫,老夫問誰去?你們東都軍隊到底是幹什麽吃的,楊逆賊軍運來這麽多糧食,你們居然會一無所知!”


    “衛留守,下官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騙你啊!”洛陽信使趕緊向和樊子蓋一樣霸道獨裁的衛玄雙膝跪下,哭喪著臉說道:“陳記室他們昨天中午,真的劫了楊逆賊軍的兩萬斛軍糧!或許,或許……。”


    “對了。”信使又趕緊補充道:“或許是我們的斥候發現這支運糧隊,我們東都的斥候不行,樊留守他這段時間都已經殺了好幾十個謊報軍情、漏報軍情的斥候了,都是那些沒用的斥候沒探到楊逆叛賊還有一支運糧隊,這才讓楊逆賊軍運糧成功。”


    “你們東都軍隊恐怕不隻是斥候無能吧?應該全都是酒囊飯袋吧?!”衛玄放聲怒吼,“迴去告訴樊子蓋老東西,他不敢來夾擊楊逆叛賊,隨便他,他不打,老夫自己打!傳令全軍,停止加固營地,立即著手備戰,明天清晨全軍出動,下山和楊逆叛賊決一死戰!”


    …………


    同一時間的叛軍營地中,楊玄感和楊玄挺等叛軍決策層也在提心吊膽的觀察著山上衛玄軍營地動靜,個個憂心忡忡,也個個神色緊張,惟有軍師李密神色如常,還微笑著安慰楊玄感道:“楚公,不用擔心了,最遲明天,衛玄老匹夫必然要下山決戰,衛玄這老匹夫的脾氣我知道,最是心急和喜歡冒險不過,為了搶時間,連崤函道這樣的險路都敢走,看到我們運糧進營,能沒有急著和我們決戰的心思?”


    “希望如此吧。”楊玄感歎了口氣,道:“如果衛玄老賊明天不肯下山決戰,繼續據險堅守,那我們的麻煩可就大了。”


    說罷,楊玄感又在肚子裏補充了一句,“因為我們後天就得斷糧!”


    “楚公放心,小生料定那衛玄老賊識不破我的妙計。”李密自信微笑,又趕緊補充了一句,“但洛陽那邊得防著些,洛陽軍隊竟然能猜出我們的糧草不多,出兵切斷我們糧道攻我們要害,難保不能看出我的妙計,好在洛陽軍隊的斥候不行,我軍最好重新加強斥候戰,不要讓樊子蓋和衛玄兩個老賊隨意聯絡。”


    “好。”楊玄感點頭,立即命令楊玄挺去安排加強斥候戰,盡一切力量切斷衛玄軍與洛陽守軍的聯絡,然後楊玄感又咬牙切齒的說道:“那群穿孝袍子的狗賊,殺我大軍家眷,斷我主力糧道,此仇不報,我難消心頭之恨!等我破了衛玄老賊,馬上就迴軍去找他們算帳!”


    “那是自然。”李密微笑著附和了一句,又在心裏暗暗說道:“不過,我倒是很好奇那群白袍兵的主將,聽說是一個姓陳的年輕人,這小子到底是那裏冒出來,能把一群沒上過戰場的新兵調教得這麽厲害?”


    “等等!”李密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又在心中暗道:“記得當初在洛陽上春門,罵得楚公暴跳如雷差點白白送死的那個小鬼,好象也是姓陳,他們該不會是同一個人吧?不可能吧?大罵楚公那個小鬼,看上去連二十歲都不到,如果他們是同一個人,那這小子再長大些,以後還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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