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結束後,林初晨的生活重新迴到正軌。


    迴到正軌是指,她的一天裏有將近十二個小時獻身給我國醫學外科事業。同時作為一個身體力行的夢想實踐者,她幾乎每分每秒都有著作為外科醫生的覺悟……比如她經常提醒喻恆關於熬夜對身體機製會產生哪些難以挽迴的傷害,以及就三十歲之後的男人應當如何保養提出一些實質性建議等。


    於是久而久之,喻恆的辦公桌上陸陸續續出現了保溫杯,體溫計,維生素泡騰片這些之前從來沒有的東西。另外,林初晨還熱衷於在網上購買一些……黑色的粉末,被喻恆戲稱為“黑色可卡因”,據她說這是由黑米,薏仁,芝麻等研磨而成的極具營養的……衝劑?每天衝一杯喝,能有效緩解皺紋和白發的產生……


    行吧,喻恆搞不懂營養衝劑的成分和功能,他也沒興趣搞清楚。他隻知道這難以言喻的味道和口感,簡直和喻天宸的牛奶不相上下。而且,他老了嗎?他哪裏有皺紋和白發了?


    “隻是未雨綢繆。就像生病一樣,你知道,現在有很多病症等到發現時再治療往往已經遲了,所以要提前預防。衰老是不可避免的生理規律,要正視也要采取相應措施。”晚餐時,初晨邊說邊看手機上的時間。


    “你等會兒還要出去?”喻恆看她吃的匆匆忙忙。


    “要去醫院。”


    “你今天不是休息嗎?”他停了筷子。


    “是緊急通知,剛有個出了車禍的病人要搶救。”初晨起身拿包,準備走。


    “我送你。”喻恆跟著她一起。


    坐上車後,喻恆說:“感覺你比我忙多了。”


    初晨聽見這句話像想起什麽似的,轉頭看向他,道:“對了喻恆,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


    “什麽。”喻恆目不斜視地掌著方向盤。


    “我後天要去上海出差。”


    “……去多久?”晴天霹靂。


    “大概兩個星期。”初晨說。


    “……嗯。”兩個星期,這麽久?醫生為什麽會有出差這種東西?


    兩人沉默著。到了醫院,初晨下車前叮囑喻恆道:“我可能很晚才能迴去,你不用等我,我到時候叫司機來接就行。”


    車廂很暗,喻恆的側臉埋在昏暗的空氣裏,初晨依稀隻見他臉部淩厲的線條輪廓。她猜也不用猜就知道他現在是什麽心情。


    正打算開門的手縮了迴來,初晨單手環上他的脖子輕吻了一下他的唇角,喻恆的臉色這才有所緩和。


    “走了。”初晨打算離開,腰卻被他摟住。


    “早點迴來。”他親吻著她的長發。


    初晨忙完從醫院出來已是淩晨一點。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戴著白手套的司機站在車旁,為她拉開車門。


    喻恆難得聽話,真的沒來。初晨坐進空無一人的車廂,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矛盾。說不用他等的是她,現在他沒來,失落的卻也是她。其實心裏哪有嘴上說的那麽瀟灑,總還是有點期待的。


    汽車在空蕩蕩的街道上飛馳,初晨疲憊地靠在後座上,身體倦怠卻神誌清醒。後天的出差將是他們結婚以來第一次比較長久的分離,對於即將到來的離開與思念,她還沒有做好足夠的準備。


    家裏一片漆黑。臥室的角落亮著一盞落地燈,看來喻恆已經睡了。初晨輕手輕腳地關燈,上床。剛躺下,又微欠起身,手臂小心翼翼地越過喻恆,幫他掖另一側被角。縮迴手,卻見剛才還睡著的人此時正睜著眼目不轉睛地凝視自己。


    “……我吵醒你了?”初晨還以為她的動作足夠輕。


    “沒有。你不在,我睡不著。”半分埋怨半分委屈。


    這話有點孩子氣,初晨忍不住笑了。


    “乖,現在我迴來了,睡了啊。”她說。


    “……”


    “你覺不覺得我們像異地戀。感覺我除了早晨和深夜,一天下來都看不到你。”喻恆把初晨攬進懷裏。


    “是嗎?”


    “是,”語氣加重,抱著她的力道也同時加重,“而且後天,我們就要變成真正的‘異地戀’了。”


    “不是有那麽一句話嘛……”


    “小別勝新婚。”喻恆接著她的話說。


    “嗯,我還從來沒體驗過這種感覺。”


    “你想體驗?”喻恆皺眉。


    當然……不想了,每天忙得見一麵都難,誰還想分開啊。


    “事情一忙完,我就第一時間趕迴來,好不好?”初晨說。


    喻恆沒再說話,初晨伸手,慢慢迴抱住他。這一夜,有點漫長。


    很快就到了初晨啟程去上海的這一天,這一天的喻總,沒有笑容。


    去機場的路上,阿誠從後視鏡裏偷偷窺視這一對在外人眼裏冷若冰霜的夫妻。


    有人猜測他們沒那麽恩愛,因為喻太太一直在工作。富家太太有幾個在外麵辛苦賺錢的?喻總沒錢嗎,喻總怎麽可能沒錢,估計他是不想在喻太太身上花錢罷了。


    這是外人的揣測。阿誠覺得,事實完全相反。林小姐能在外麵工作,完全是因為喻總太愛她的緣故。不願意強迫她一點點,什麽事都會順著她的意願。他要養她,太容易不過,難的是,他盡力克製自己,不希望他的錢成為她的禁錮。


    “給我一個確定的時間,”安檢口,喻恆拖著林初晨的行李箱不肯放手,“你什麽時候迴來,我什麽時候來機場接你。”


    初晨想了想,說:“暫定下下周,星期五,晚上七點。”


    “什麽叫暫定?我不要暫定。”


    “……這不是我暫定的,這是醫院暫定的。”


    初晨想拿過自己的行李箱,喻恆卻仍不鬆手,不鬆手不說,還往後縮。初晨跟搶東西似的,推推拉拉搶了兩次,行李箱才終於到手。


    這舉動讓初晨隻想笑,不得不說喻恆有時候可真是……


    “你笑什麽?”喻恆問。她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你知道嗎喻恆,”初晨忍著笑說,“你總說我像小孩子,其實有時候,你挺幼稚的。”


    ???幼稚??這是……在形容我嗎??搞笑,從來沒有人這麽說過我!


    可初晨早已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一溜煙竄進了安檢口,隻留給他一個搖曳纖細的背影。


    ————————————


    林初晨出差之後,喻恆是這麽計算日期的:


    林初晨走後的第一天,居然隻打了一個電話……


    林初晨走後的第二天,居然還是隻打了一個電話……


    林初晨走後的第三天,居然依然隻有一個電話……


    林初晨走後的第四天……


    算了。喻恆一把扣下桌上的日曆,這日子沒法過了。想想看私人飛機好久沒用了,不如等會兒飛去上海玩玩,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於是,在出差的第四天晚上,初晨在酒店房間裏看見了……喻恆。他正靠在書桌旁饒有興致地翻看她的工作筆記。


    “你怎麽……”他出現得太突然,初晨一下子不知道做出什麽反應。


    “機器很久不用,就會生鏽。你不要想多了,我是怕我的飛機生鏽。”這麽明顯的欲蓋彌彰,喻恆自己都想笑自己,“好吧,其實真正的原因是——”


    他朝她走過來,低下頭看著她。


    “你給我的‘黑色可卡因’喝完了,我不想每天活在衰老與長白頭發的恐懼中,所以……”


    初晨笑得靠在他的肩頭。


    “我隻是,很想你。”她聽見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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