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曜做了個夢,夢裏他好像死了,又好像沒死,總之就是稀裏糊塗的,然後人就醒了,被尿憋醒的。


    睜開眼,屋子裏除了他再也沒有其他人,房間內點著蠟燭,光線還算亮堂,窗外黑黑的,顯然已經到了晚上,至於現在是什麽時辰暫時不清楚,反正這一覺睡得時間不短。


    角落裏放的就有夜壺,這麽多年了依舊沒能習慣,隔三差五的就要懷念下前世的抽水馬桶,那玩意兒是真的方便,誰用誰知道。


    仔細想想,做個抽水馬桶好像並不難,壓力閥可以用牛尿泡,管道就用竹竿來代替,這樣一來解決了百分之八十的問題,剩下的就是試驗再試驗,等成功了再推廣出去,說不定還會啟發一些人,帶著興趣沉浸心思投入其中,研究個十幾年發現壓力,幾十年上百年後又發現了重力,最後一步步的點出科技樹來。。。


    一泡尿結束,人下意識打了個哆嗦,這下倒好,直接將暢想哆嗦沒了,倒也不覺得可惜,人嘛就是這樣,無事可做時就會胡思亂想,總是會不自覺的化身成聖賢,前憂天後憂地憂國憂民愁的差點吃不下飯,等醒來後又會變成凡人,為了養家糊口努力奔波。


    凡人的生活很平淡,說不上喜歡,但也不討厭,當然,無聊是常有的事,很多時候感覺自己活的就是條鹹魚。


    做鹹魚好麽?不好麽?好麽?不好麽?。。。


    很有趣的問題,在有雄心壯誌的人眼裏,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當五鼎烹,做鹹魚從不是他們的選擇,人生字典裏也沒有這兩個字。


    但對於一些胸無大誌的人來說,做條鹹魚其實也挺好的,就比如張曜,這很沒誌氣,也很沒出息,但很真實。


    在以前,他還是很有奮進心的,直到某一天,他發現自己撲騰的大海原來隻是個水窪,直到他明白自己努力一輩子、十輩子,到頭來也不過是從細胞變成草履蟲,連個蝦米都算不上,從此以後備受打擊,因為天賦不夠沒能大徹大悟,到頭來隻能選擇低頭逃避。


    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放在豆瓣上少不得要被人大肆嘲弄一番,然後會有人告訴你這是體製的錯,吧啦吧啦的說上一大冠冕堂皇似是而非的鬼話。


    放在知乎上就不一樣,會有大神來安慰你,用他收過廢品修過航母,當過高管受過傷殘,既是博士又是高中輟學,上午在阿富汗戰場下午就得了奧運冠軍的傳奇經曆告訴你,失敗並不可怕,隻要幹了這碗雞湯,還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漢。


    能不能成為好漢暫且不說,這碗雞湯實在過於腐臭,張曜不願喝也不會喝,再說了,他需要在意別人的嘲笑麽?他需要別人的安慰麽?


    想想就覺得有趣,一群猴子對著一位不能理解的存在指手畫腳,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可笑,更荒唐的事麽?


    很早以前沒有,但後來有了,因為這個存在發現自己也是個猴子!


    可能連猴子都不如。


    這就是人生,哦不對,應該說是命運!


    張曜不喜歡這樣的命運,他也不喜歡當猴子,可惜反抗不了,掀棋盤又沒那個能力,唯一能做的就是逼著自己當鹹魚,當鹹魚好啊,最起碼自由,怕就怕在未來的某一天,連條鹹魚都沒得當!


    “少爺,你醒了?”


    驚喜聲從玉兒嘴裏冒出來,小姑娘連忙退出房間,站在門外吩咐道:“快,少爺醒了,快讓廚房把飯菜端上來,小莫,你去打盆水;蘭兒,你。。。”


    將事情全部交代下去,玉兒又迴到屋內,看著坐在床上裝成沉思者的張曜,走上前小聲問道:“少爺,你還好吧?”


    “少爺我好得很,對了,現在什麽時辰?”


    “戌時三刻,少爺整整睡了五個時辰!”


    五個時辰,也就是十個小時,睡得這麽久,怪不得會做些亂七八糟的惡夢,在兩人一問一答間,丫鬟們端著銅盆拿著毛巾走進屋內,給少爺洗漱這種活隻能由貼身丫鬟來做,玉兒自是當仁不讓。


    少女的胴體離的很近,若有若無的幽香在鼻尖縈繞,溫熱的毛巾從臉上慢慢滑過,也讓人心裏癢癢的,張曜心生暗歎,真是墮落啊,如此腐朽的遭人唾棄的封建落後社會,哎呦媽呀,真香!


    廚房端上來四道菜,都是平日愛吃的,掃了一圈卻沒看到趙琪的身影,這不禁讓他有些奇怪:“少夫人呢?”


    “迴少爺,少夫人在常柏少爺屋內。。。”玉兒的聲音越來越小,府中下人們都知道,少爺不喜歡常柏少爺,尤其不喜歡看見少夫人和他待在一起,盡管這很奇怪,卻沒人敢多說一句。


    “玉兒,去把少夫人請迴來!”


    對常柏來說,今天絕對是黑暗的一天,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也沒招誰惹誰,結果頭發沒了,奇異書生變成了奇異光頭,迴到山門後,他都不敢想象師兄弟們會笑成什麽樣子。


    好消息是修士們都會一起奇奇怪怪的法術,例如除塵術,再比如增發術,這些小法術很有用,下山曆練,難免會去一些環境惡劣的地方,特別是去秘境探險,少不得要把自己弄得蓬頭垢麵狼狽不堪,這個時候就輪到小法術出場,一個響指全身煥然一新。


    你看,就算是修士又能如何,跟凡人一樣不能免俗,畢竟帥可是一輩子的事,萬萬馬虎不得。


    壞消息是他用了四五種增發術,頭上依舊半根毛都沒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反倒感覺腦袋變得更亮了,心知是法海搞的鬼,還是那句話,這位大爺他惹不起也不敢惹,隻能委屈巴巴的跑到師妹這裏求安慰,看看有沒有法子讓頭發長出來。


    趙琪見了笑的直不起來腰,她從未見過四師兄如此狼狽,與往日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的樣子相差太遠,他來的時候正值下午,陽光照在頭頂上閃的人差點睜不開眼。


    “很抱歉,四師兄,法海禪師設下的禁製我解不開。”


    在希冀的目光中,趙琪一臉歉意道,法海設下的禁製非常玄奧,直接作用在元神上,莫說是要解開,僅僅是發現就用了幾個時辰。


    絕望了,常柏對人間絕望了,瞬間感覺後半生變得黑暗起來,不能帥,活著還有什麽意義?不如。。。咳咳,迴師門找師父問問?不要放棄啊,師父不行還有師伯師叔,他們不行了還有太上長老,要是萬一連太上長老也不行,算了,這頭發我不要了。


    他看得很開,能不看開麽?總不能為了頭發抹脖子吧?日子還是要過滴,對了,和尚是怎麽保養腦袋的?迴頭找人好好問問。。。


    離開房間,趙琪的心情不算太好,法海禪師是這人間屈指可數的前輩高人,四師兄在他眼裏無疑與螻蟻一般,兩人素味平生卻故意出手刁難,無論怎麽看此事都透著古怪,特別是他還在師父的神念前立下出言警告:


    瓊華弟子,二十年內不得踏入東南七州!


    顯而易見,法海是衝著瓊華來的,事情怪就怪在這裏,宗門是因何事惡了這位佛門高僧,四師兄是一點都不清楚,更奇怪的是為什麽會是二十年,這個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對於修煉有成的修士來說,二十年不過是彈指一揮,閉個長關都不夠。


    “少夫人,少爺請您迴去。”


    半路上遇上趙琪,玉兒急忙屈身一禮,態度甚至比見了張曜還要恭敬,不止是她,府中的下人們皆是如此,倒不是因為趙琪很兇喜歡打罵他們,相反她很和藹,從未生過氣發過火,平日裏身邊也隻有青蘿一個人服侍,可下人們私底下都說少夫人很有威嚴,見了麵也是戰戰兢兢的大氣都不敢出。


    趙琪到不覺得有什麽問題,或者說她從未注意過這一點,點了點頭道:“張曜醒了?”


    “少爺剛醒不久,正在屋內等著您呢。”


    趙琪迴來的時候,屋內是漆黑一片,製止了丫鬟們要點蠟燭的想法,揮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下去,黑暗對她來說沒有絲毫影響,不需要光線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很神奇的,張曜竟然睡在了床上,雖然唿嚕聲一個接一個,趙琪卻清楚的知道他根本沒睡著,因為她能感覺出來。


    沒有什麽能瞞得過她的直覺,師父曾說過,她的直覺是最厲害的武器,當不知道該如何做時,跟著直覺走就對了!


    “喂,你應該睡在床下麵的!”


    站在床前,趙琪小聲說道,等了半天迴應的卻是接連不斷的唿嚕聲,這讓她微微有些不滿,她喜歡安安靜靜的獨自一個人,隻是師娘說過,夫妻必須住在一起,所以她才讓了步,能住在一個屋簷下已經是最大的容忍。


    盡管這很別扭,但她也在努力,首先,要習慣旁邊多一個相公。


    “張!曜!”


    聲音比剛才要大上幾分,可惜沒有用,趙琪的師父南桓劍仙教會了她很多東西,卻忘了告訴她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所以她有些生氣,一個生氣的女人有多可怕,知道的不敢說,當然也就沒有人知道,現在張曜知道了,因為床塌了。。。


    為床榻了。。。


    床塌了。。。


    塌了。。。


    了。。。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十八個年頭,有了媳婦後的第四個月,他終於上了床而不是睡在地板上,結果床榻了!


    真是有趣而又愉快的一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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