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順著靳綠薄的眼角,一滴滴的滑入了枕頭之上,而她那一雙眸子,卻禁不住充滿了濃濃的哀求。


    這麽些年,自己全心全意,自己是這麽的愛著百裏炎——


    她沒做過啊,真的沒做過啊!


    縱然她弄死那些個賤婢,可是她又怎麽忍心,傷及百裏炎一絲一毫?


    靳綠薄內心充滿了絞痛,說不出的難受。


    縱然自己中了別人的算計,可縱是如此,百裏炎總該給自己那麽一點微薄的信任。


    至少,聽她辯駁一二,至少不可誤會自己。


    縱然當初初見,許是自己高傲,惹得百裏炎生出了那麽一絲厭惡,可這些年,自己是真心真意愛著這個男子的!


    一番全心全意,並無半點虛假。她之心口,隻有那縷縷深情,竟似並無其他。


    縱然別的人覺得自己該死,可無論如何,這個人絕不該是,該是百裏炎啊!


    我沒有做過,我根本沒有做過!


    我縱然是傷及天下人,可是也是絕不會傷害於你!


    綠薄一時之間,禁不住淚水漣漣。


    她那一雙眸子,流轉了鬱鬱之色,甚是不自禁的流轉了絲絲的惶恐。


    耳邊,卻聽到了百裏炎嗓音冰冷若雪:「你們靳家之人,自然不是私逃,而是我,刻意安排。」


    綠薄不覺瞪大了眼睛,一時之間喘不過氣來。


    她感覺到了那鋪天蓋地的寒意。


    百裏炎輕輕的,沉聲言語:「不錯,就是我故意安排的。」


    「隻需跟他們說,這些年來,因為你忠心耿耿服侍,故而本王願意施展些許恩澤。讓靳家上下,遷出去京城,到江南暫避鋒芒。而你家裏那些人,一個個,卻如此歡喜,竟似不見有那半點懷疑。也對,如今京城是什麽模樣,你心中也合該清楚。雖有存糧,其實也隻能剋扣節省,除了守城士兵,便算是官宦人家,肚子也是吃不飽。更不必提,那些東海逆賊,一旦是攻破了城池,必定也是大肆殺戮,以泄心頭之恨。這樣子一來,誰又還願意留在這樣子的鬼地方?」


    「縱然可能本王說辭,沒那麽的完美,可你家裏的人,個個都深信不疑。」


    百裏炎嗓音驀然發狠:「你這輩子守身如玉,是生不出來了,可是你們靳家,卻總會有子嗣。你害得本王如今不能生育,我怎能饒了你靳綠薄?我要你們靳家,斷子絕孫,從此世間再無任何血脈!」


    那言語森森,不自禁的流轉了恨入骨髓的狠色。


    靳綠薄不可置信的看著百裏炎,那雙深情的眸子之中,終於漸漸的,流轉了一縷說不出的,恨意!


    她沒想到,百裏炎這樣子的狠!


    縱然她再輕賤自己,可是卻也是不能接受,接受百裏炎害死全家上下!


    她那一顆心,流轉了劇痛。


    流轉著刀鋒割心的疼痛和恨意!


    那一雙眸子,可謂是怒火滔天!


    「你最小的弟弟,今年十六,年初時候,你還向本王給他討要一個好官職。我瞧你多年忠心耿耿,也是允了你。你還十分感激,說你弟弟前途無量——」


    「這所有一切,你也該猜到了的。你們靳家,才被送出城,就被東海叛軍捉住。長姐如母,綠薄,這些年來,你沒有自己子女,故而十分疼惜你這個小弟弟。是不是覺得,他有著你的血脈,就好似你的兒子一樣?可惜,他年少氣盛,麵對叛軍居然去英勇作戰。他武功,其實也不怎麽樣。他先是被人砍斷手臂,用馬拖曳在地上,然後,被亂馬踐踏而死,渾身成為一團肉泥。據說,連腦袋都被人砸碎了。」


    「還有你爹娘,年紀也不輕了吧,卻被人捆住,剝去了衣衫,扔在雪地之中。他們是活活凍死你的!你大哥為了護住你嫂子,被人當做箭靶子,射得渾身像個刺蝟。你那些個侄兒侄女,年紀輕輕,可惜都不能長大。當然最可憐的,就是你的嫂子,本來腹中懷著孩兒,卻連同孩子一塊兒死了。」


    「這些東海逆賊,當真是禽獸不如,正因為對這城池久攻不下,居然是如此濫殺無辜,害了這麽多條性命。他們的獸性,都是發泄在這些俘虜身上。你那一家人,當真是死得好慘好慘。」


    靳綠薄啊啊的叫著,卻也是說不出話兒來。


    她死死的盯著百裏炎,眼睛裏麵流轉了濃鬱的怒火,仿佛做了一場極為可怕的噩夢。


    恍惚間,方才忽而發覺,這些年來自己一直愛著的男人,居然是這樣子的一個,一個可怕的畜生!


    披著人皮的豺狼,冷血無情的畜類。


    而自己,卻也是不知曉被什麽迷住了眼睛。


    然後這麽多年一來,竟然是恍恍惚惚,一無所覺。


    就這樣兒的泥足深陷,癡心一片。


    她惱恨的瞧著百裏炎,如果目光可以死人,那麽百裏炎早就已經死了千次萬次了。


    然而百裏炎卻一副不在意的樣兒,一雙眸子之有著深邃的怒意,和濃濃的狠。


    綠薄服侍他多年,出生入死,若是從前,百裏炎再怎麽冷血,總歸還是有著些許情分這樣子記著念著,總歸還是上心的。


    可是如今,百裏炎卻也是容色冰冷,打心眼兒裏麵覺得極惱恨。


    那點微弱的情分,在百裏聶知曉綠薄所做所為之後,卻也是早已然蕩然無存,隻剩下濃鬱之極的憎惡之心。


    「你以為你是墨夷七秀,我投鼠忌器,我如今處境艱難,便要對你處處容忍,明明知曉你對我下此毒手,我也要隱忍不發?靳綠薄,我萬萬容不得你。小時候,我便告訴自己,這世上絕沒有什麽事情能夠擋著我。我百裏炎一生一世,也是絕不會對誰低頭!」


    「更何況,區區一個靳綠薄!」


    「你為什麽這樣子瞧著我,是不是想說,這麽些年,你有多愛我,而我卻待你如此心狠?」


    「可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不錯,我如今是不能再樹敵,得罪墨夷宗。可是你呢,是因為家裏人被東海的賊寇害死,你氣急攻心,你真氣紊亂,加之本就有傷。故而,你居然也便如此,香消玉殞!而我呢,念著多年你服侍我的情分,總歸還是有幾分傷痛悲切的。」


    說到了這兒,百裏炎掏出了手帕,輕輕的擦去了綠薄臉上的淚水和血汙。


    「你這身子上,也不會有什麽極難看的傷。正因為如此,我總覺得待你太過於輕巧,總要想些法子,讓你知曉,這心痛欲絕,究竟是什麽滋味。你家裏人死了,怪不著我,隻怪,你自己做錯了事情。我為了懲罰你,不得不害死他們。」


    麵對靳綠薄那悽然欲絕的眼神,百裏炎竟無一絲一毫的愧疚。


    他總是這樣子的,無論做了什麽樣子的事情,都是那樣子的理直氣壯,仿佛全天下的道理,都在他的身上。


    錯的,也隻可能是別的人。


    又或者,這世間原本就沒有什麽對錯。


    他盯著靳綠薄充滿了恨意的眸子,輕輕的冷笑:「不過,你是不會覺得自己有錯的,是不是?靳綠薄,你定然隻會覺得,你那麽愛我,付出那麽多,反正你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麽錯。其實要怪,就該怪你自己,為什麽會喜歡我。你若不喜歡我,這一切本來也是不會發生了。」


    靳綠薄聽著百裏炎那一句句的話兒入耳,隻覺得自己一顆心,撕裂般的疼痛。


    一瞬間,容色竟不自禁的微微有些恍惚。


    是的呀!是的呀!


    我為什麽要,喜歡上他啊。


    恍恍惚惚,仿若記得自己初見百裏炎時候。


    那個冷宮的皇子,俊逸非凡,眼神陰鬱之中流轉著一股子的灼熱。


    使得自己心口,那麽微微的跳了跳!


    若是那時候,自己的一顆心沒有因此而輕輕顫動,是否,這一切便會不同?


    是否,自己便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然後有著平平安安的,快樂幸福的一生?


    父親、母親,女兒不孝,對不起你們。


    都是,我不好啊,喜歡上一個根本不該喜歡的人。


    她口中驀然噴出了一口鮮血,眼前卻也是禁不住浮起了陣陣的暈黑。


    已然氣若遊絲,油盡燈枯,迴光返照之際,卻忽而能艱澀的小聲言語。


    她嗓音也不自禁的透出了一股子怨毒:「若有來世,我定然要,要將如此種種,百倍奉還!」


    百裏炎聞言卻居然禁不住失笑:「不要跟我說你居然信什麽報應,若當真有報應,若上天給予你來世,綠薄,你何不想想,今生被你折磨而死的那個姑娘的人命。那些侍奉我的女子,那被你騙去貞操的範蕊娘,還有你親生殺死的藺蒼。」


    「他們會來找你的。」


    「更何況你就算化為厲鬼,你做人時候我都不怕,何懼你死後模樣。就算重來千次萬次,你若與我為敵,隻怕也活不到今日。我百裏炎遇神殺神,遇鬼殺鬼,我什麽都不怕。」


    他隻信自己今生,故而名利權勢,要自己拿捏在手中。


    縱然是被千刀萬剮,也是不會後悔。


    他輕輕的湊過頭去,在靳綠薄的耳邊低語:「你既然信報應,你瞧瞧,那些被你害死的冤魂,現在都一個個的,前來找你。他們一個個呀,都等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綠薄頓時不覺打了個激靈,恍惚之間,仿佛當真看到了一張張蒼白如雪,宛如白紙一般的麵容。


    那些女子的麵容,都滴落一滴滴的鮮血,蘊含著一股子說不盡的怨毒,想要自己的命!


    那一雙雙眸子,透著鬼氣森森的寒意。


    她輕輕的顫抖,忽而低聲叫著:「不要,不要!」


    「不是我,王爺,我沒害你,我待你,一心一意啊——」


    她說的話,百裏炎自然是一個字都不相信的。


    靳綠薄雖然為了他付出了那麽多,可是百裏炎從來都沒瞧得起她。


    也許這麽多年來,百裏炎那心裏麵,一直都是對她充滿了輕蔑之情的。


    這個女人,根本也是不配讓自己多瞧一眼。


    彌留之際,靳綠薄的眼前,恍若幻化了藺蒼的麵孔。


    藺蒼眼睛裏麵充滿了悲痛,惱恨的看著靳綠薄。


    大師兄,大師兄,你不要這樣子的瞧著我。


    你不是,一向都很疼愛我的?


    隻要我輕輕的一挑眉毛,便是天上的星星,你也肯為我伸手摘下來的。


    你會原諒我的,對不對?


    然而那幻影之中的藺蒼,卻驀然毫不客氣,這樣子的一槍紮了過來。


    靳綠薄啊的輕輕叫了一聲,頓時也是再無唿吸。


    百裏炎瞧著她死去的樣兒,內心之中慢慢的浮起了一股子的厭憎。


    想到了靳綠薄所做的那些勾當,縱然她已然是香消玉殞,卻也是難掩百裏炎的心頭之恨。


    清冷的月光輕輕的灑向了龍胤的京城,洛纓瞧著這樣兒的月色,驀然唇角浮起了涼絲絲笑容,顯得心情好極了。


    這冷冰冰的天氣,凍得自己手腳都已然麻痹了,鬧得人很不自在。


    洛纓一向身子骨弱,自然也是不免有些不喜。


    這樣子冷冰冰的天氣,她一向都討厭。


    可是今天,有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


    洛纓難得在這冰天雪地,心情也是不由得好起來。


    靳綠薄那個賤人,今天總算是死了。


    不但她人死了,而且全家人都給靳綠薄去陪葬。


    可這是靳綠薄應該的。


    那個綠薄呀,真是可恨,為什麽這樣子的欺負自己這個小姑娘呢。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日自己盈盈而來,來到了百裏聶的身邊,想要展露自己的溫柔。


    可是結果呢,卻是被狠狠的一巴掌抽打在地。


    那樣兒的痛苦,她此生此世,都是絕不會忘記的。


    洛纓伸手,輕輕的撫摸自己的臉頰。


    就算臉蛋上的疼痛,已經是消失掉了,可是那一日的屈辱,卻猶自留在了心頭。


    所謂屈辱,隻能用鮮血來償還。


    她一向,都不是個很大方的人。


    正在此時,她身邊的下人,卻不覺緩緩而來,語調遲疑:「小姐,豫王請你過去。」


    洛纓一愕,驀然秀眉輕皺,在這個靳綠薄死去的夜晚,百裏炎請自己前去,總歸不會有什麽好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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