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院之中,因為綠薄的到來,元月砂也是不得不止住了腳步。


    有那麽一刻,元月砂甚至想要拂開綠薄的手臂,拒絕豫王的邀約。


    然而元月砂心中流轉了若幹念頭,卻也是生生將這樣子一股焦躁壓了下來了。


    畢竟,自己若是執意去追蘇穎,那麽豫王的人必定會生疑。她也相信,若有人找上了蘇穎,蘇穎絕不會為自己保守秘密。


    以百裏炎的心計,聽了蘇穎的話兒,說不準就是會猜中其中的真相。


    自己人在京城,步步驚心,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需要小心翼翼的。


    這樣子想著,元月砂卻也是不覺輕輕的抬起頭來,唇角頓時浮起了喜不自勝的笑容:「王爺怎麽將月砂找得這麽急?」


    而綠薄瞧著元月砂喜不自勝的樣兒,這內心之中卻也是頓時充滿了嫉妒,嫉妒得都快要瘋了。


    她不喜元月砂,恨透了元月砂。憑什麽,眼前這個女子,居然能夠得到了豫王的另眼相待,而自己卻也是偏偏就一無所有。


    元月砂足下好似踩著華美的祥雲,扶搖而上,越飛越高。


    如今百裏雪和蘇穎都已然獲罪,而元月砂成為了東海養女,那也是遲早之事。到時候,她那個郡主的身份,卻也是唾手可得。


    綠薄卻也是禁不住言語含酸:「昭華縣主如今這般歡喜,隻怕內心之中也是高興,能和長留王殿下結成佳偶,歡歡喜喜。」


    元月砂卻也是不動聲色:「月砂自知長留王殿下宛如天上明月,又怎麽敢生出什麽非分之想。」


    綠薄卻也是忍不住含酸,非分之想?不錯,元月砂這個詞倒是用得對極了。


    她就是非分之想,根本就是不自量力。


    這個鄉下來的野丫頭,可是當真清楚自己的身份,知曉何為非分之想?


    她就不相信,元月砂當真不想嫁給百裏聶。這謫仙一般的男子,天底下的女人,又有誰能抵擋百裏聶的誘惑?


    不過元月砂若是嫁給了百裏聶,那倒是好了。


    若是那樣子,那也不錯,雖然這野丫頭不配有這麽好的歸宿。可是至少,卻也是不會再來糾纏豫王。


    綠薄是知曉分寸的,酸了兩句話兒,便領著元月砂去見百裏炎。


    踏入小院的瞬間,元月砂便是已然感覺百裏炎那熾熱如火的眼神頓時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這樣子的眼神,卻也是禁不住讓元月砂暗中悄悄的皺起了眉頭,隱隱約約的有些個不安。


    她是個敏銳的女子,每次見到百裏炎,就發覺百裏炎眼中野獸般的光彩更加濃鬱了幾分。


    自己靠著一些手段,以及激起了百裏炎骨子裏麵的驕傲,讓百裏炎暫時壓抑,保持上下從屬的關係。


    可是這樣子的手段,在百裏炎這樣猛獸一般的男子麵子,似乎也是並沒有真正具有很大的用處的。


    元月砂也是感覺到,百裏炎的耐心,也是一天天的消失。


    就好似如今,對方熾熱的眼神,讓元月砂有種無可逃避的感覺。


    元月砂隻覺得很是危險,甚至不自禁有一種衝動,從百裏炎的身邊這樣子的逃開。


    說到底,上位者的眼中,征服也終究隻是一件事關尊嚴的勾當。


    元月砂心裏麵怎麽想的,也並不怎麽樣。最要緊的是,元月砂可是徹頭徹尾的,屬於他百裏炎。


    百裏炎是個很實際的人,不會有太多的耐心,和自己玩什麽欲拒還迎。


    她聽著百裏炎緩緩說道:「月砂,過來!」


    元月砂纖弱的身姿緩緩上前,一抬頭,就對上了百裏炎那金屬般的眸子。


    綠薄緩緩退下,她知曉百裏炎的心意,並不樂意太多的人打攪。


    而綠薄離去時候,卻也是聽著百裏炎含笑說道:「我就知道,你終究不會讓我失望。月砂,你過真是個極為聰慧的女子。」


    聽到了這兒,綠薄的心尖驀然浮起了一陣子的酸楚。她好似唇間含了一片酸杏,隻覺得說不出的苦澀。自己為百裏炎做過很多事情,甚至於置身險地。她在戰鬥中,身軀之上留下了疤痕。哪個女人不愛美,綠薄有時候指尖兒輕輕撫摸過這些疤痕,內心之中卻也是不自禁的流轉了淡淡的酸意。


    可是如現在這般,這樣兒溫柔肯定的言語,百裏炎卻從來沒有說過。其實倒也不能說百裏炎薄待了綠薄,豫王對下屬素來慷慨。綠薄每次完成了任務,各種賞賜必定不會少,乃至於會惠及家族。可那十分溫情的嗬護,溫溫柔柔的期待,卻也是絕不會有的。她跟隨百裏炎多年,卻甚至不能指責百裏炎負心,隻因為百裏炎當真很克製,做得也很絕,竟無一絲一毫的把柄與不是。


    她實在不樂意再聽下去,那片淡淡的綠羅裙,卻也是輕輕的消失在轉角。


    綠薄不知道,百裏炎此刻那雙金屬般的眸子,眼底不僅僅流轉了幾許的情慾,還有許多別的意味。


    元月砂怔怔的盯著百裏炎的一雙眸子,她從這樣子的一雙眼睛裏麵,瞧到了血腥和野心。


    忽然之間,元月砂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自己招惹的,是怎麽樣的一隻野獸,兇狠無比,令人不覺為之而心悸。


    她耳邊,卻聽著百裏炎發自心底的稱讚,言語緩緩,語調柔柔:「月砂,你好生聰明,做得極好,比我想的都要好。事到如今,你想來也是會真的好奇了。好端端的,我又為什麽非得要讓你親近龍輕梅?」


    他極英俊的臉頰之上,流轉了那麽一縷極深邃的火熱,凝聚在了百裏炎臉頰之上,卻也是生生扭曲成了極為火熱的濃烈欲望。那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裏麵,流轉了著野心的光輝。


    百裏聶這樣子問元月砂,然而元月砂自也隻能輕輕的搖搖頭。


    「你自然是想不到的,其實東海養女,朝廷郡主,這些又算得了什麽?月砂想要,我可以給你,讓你唾手可得。這原本要不著你,費盡心思,成為龍輕梅的女兒。她不過是東海的海賊,如果不是和石家的人勾結,又怎麽會成為朝廷的睿王妃,居然還堂而皇之,現身於此處,簡直是可笑之極。」


    「她這個女賊,倒也聰明,而且頗具手腕。這次入京城,就風風光光的做人質,護住了東海的逆賊,由著父皇苟且,讓這些逆賊偏安一隅,從此偷安。以後等待朝廷衰弱,他們就趁勢而起,攪亂龍胤江山,攪得天下大亂。本王身為龍胤的王爺,自然是不可以允了此事,決計不行。」


    百裏炎眸色似水,眼睛裏麵蘊含了縷縷的狠意:「所以本王幾次三番,令刺客加以刺殺。然而龍輕梅看似隻帶著一雙兒女上京,身邊卻隱匿了些許江湖高手,這都是她們家世代做海盜時候攢下來的家底。本王刺客,竟然無功而返。然而若要調動軍隊,父皇必定不允。」


    百裏炎如此坦誠,元月砂的心底卻也是不覺浮起了一縷涼意,這些屬於豫王府的絕密,百裏炎背著宣德帝私自做的勾當。可是如今,這些話兒,卻也是讓百裏炎說了出來,由著他侃侃而談,說和自己知曉。


    元月砂唇角輕輕的抽搐,她其實想要告訴這位豫王府的主子,這些事情她不想知曉的。


    然而她縱然不想知道的這麽多,卻也已然無可避免,不得不陷入了豫王府這沼澤之中,竟已然不能抽身。


    事到如今,百裏炎已然將話說透,元月砂也是隱約猜測到了,百裏炎為什麽讓自己做龍輕梅的女兒。


    可百裏炎若不將話兒挑明白,元月砂隻當自己沒猜到。


    百裏炎沉聲言語:「你能接近龍輕梅,做她養女,本王自可助你得到了龍輕梅的信任。」


    「然後,你就挑個機會,讓龍輕梅死在龍胤京城。」


    元月砂心尖翻騰起了一股子冰涼之意,她聽著自己問道:「若然龍輕梅死了,那會如何?」


    百裏炎也明明白白的迴答:「她死了,無論怎麽死的,朝廷和龍胤必定會發生衝突,一發不可收拾。不出半個月,天下就會再起兵禍戰端。」


    元月砂默了默:「可是要打仗了,會死許多人的。」


    百裏炎盯著元月砂,他那唇角不自禁的浮起了一縷諷刺的笑容。


    元月砂雖然聰慧,可是卻到底是個女人。作為女人,見識不免有限,有時候膽子也不夠大,想法也不夠狠。不過正因為元月砂是個女子,這些非但不是元月砂的缺點,反而讓元月砂平添了幾分的可愛。


    百裏炎已然是原諒元月砂了。


    他嗓音輕輕,竟似有些安撫:「若是要打仗,自然也是會死人。」


    「可是,本王自信,朝廷的兵馬,一定是會踏平東海這片土壤。到時候,那些當年攝政王石修留下來的逆賊,必定是會被本王一掃而光。而父皇的懷柔之策,會被事實證明,這不過是他的優柔所造成的錯誤。」


    百裏炎一雙眼睛卻也是禁不住發亮,亮得有些駭人。


    元月砂終於認認真真的盯著百裏炎的英挺臉頰:「陛下上了歲數,已經老了,這輩子也是未曾經歷過戰事。倘若當真天下大亂,東海起兵,那麽統領天下兵馬,製定戰略戰術,上陣殺敵的也隻能是正值盛年且武藝高超的豫王殿下。等到東海逆賊被掃平,殿下聲威如日中天,陛下如此聰明,到時候也隻能傳位於豫王殿下。」


    百裏炎忍不住笑了,他那一雙眼睛裏麵充滿了明亮的光輝,明明說的是這樣子的血腥殺伐屍山血海之事,可是他那一雙眸子居然禁不住浮起了宛如少年的期待。


    竟一掃平時的沉鬱,多了幾分憧憬和夢想。


    他忍不住想,元月砂真是聰慧,正因為元月砂是個極為聰明的女子,故而才能猜中自己心意,一點就透。她不似綠薄,綠薄隻會爭風吃醋,根本跟不上自己的想法。如此蠢鈍的女子,和元月砂比較起來,又算得了什麽呢?


    「還不僅僅如此的,月砂。其實每個朝代,每個一段時間,是需要那麽一場戰爭的。和平安逸的日子越久,貧富差距也是會日益激烈,下層的階級若往上爬,也是會越發的困難。而財富和富貴,都是會越發集中於所謂的貴族手中。他們個個自矜出身,隻要生得好,一出生就含著金鑰匙,就可以瞧不起別的人。這嫡出可以瞧不起庶出,京城的貴女可以瞧不起江南的姑娘。而隻有戰爭,才能改變這一切,打破了階級的壁壘,使得人有機會往上爬,平復日益激烈的矛盾。」


    「就好似你,你是南府郡的丫頭,出身卑微,別人自然會笑話你,一點兒都瞧不上你。就算你聰明絕頂,又具有非凡的才能和見識。可是那又有什麽用?隻因為你出身並不如何的好,自然也是低人一頭,別人會說,隻因為你這樣子的身份,難怪別人瞧不起你。」


    「而跟隨我的人,就會成為了龍胤的新貴族。這新的貴族,就會代替如今的舊貴族,成為新一代的權力中心。」


    「我更可以恣意施展自己的主張,改革創新,清除弊端,將從前龍胤種種積弊一掃而空。那些守舊的勢力以及那些個因為自己利益而阻擾的舊貴族,就不能再成為我的阻擾。」


    「這場戰爭流的血,死的人,統統不會白白犧牲。」


    「到那時候,龍胤會開創新的紀元!」


    「人說時勢造英雄,我偏說是英雄造時勢。」


    「我豫王百裏炎,就需要一場戰爭!」


    元月砂那一雙眸子極為深邃,好似撿不到底,可如今這樣子的一雙眸子,卻清潤若水,好似一麵鏡子,輕輕的映照著別人的倒影。


    如今這樣子一雙眸子,卻也映著百裏炎野心勃勃,充滿火熱雄心的麵容。


    百裏炎的言語很熱切,充滿了蠱惑力。


    然而元月砂的心肝兒,卻也是仍然冷然若冰,竟無太多的波瀾。


    她一顆心不但沒有被蠱惑起半點熱氣兒,還冷得發寒。


    宛如落入了寒冰地獄,寒冷透骨。


    而另外一頭,蘇穎好似做了一個長長久久的夢,那夢裏麵,她好似又變成了一個小孩子。


    好似一不小心,就又流淌於過去的歲月之中,竟似不能夠醒過來。


    夢境之中的濃霧裏麵,仿佛總有個人在自己耳邊輕語呢喃,柔柔言語。


    鶯娘,鶯娘——


    這個名字對於蘇穎是那樣兒的熟悉,又是那般陌生。


    她一點兒都不想要記起,可是偏生卻怎麽都不能忘懷。


    是了,這麽多年了,自己費盡心思,將這個名字生生的壓在了自己的記憶深處。可是無論隱匿得如何之深,這名字始終是與自己血脈相聯,怎麽都不能忘懷的。


    那濃霧之中的人臉,一會兒化作了蘇定城,極冷漠的凝視,惹得蘇穎一陣子的懼意。


    一會兒,耳邊卻也響起了極溫柔的女子嗓音:「阿穎,阿穎。」


    蘇穎渾渾噩噩,叫著自己的,究竟是誰呢?


    那女子輕笑:「小傻瓜,在想什麽呢,握住娃娃不放手,你當真這麽喜歡?」


    她忽而想起這個叫自己的女子是誰了,蘇穎一抬頭,便瞧見了蘇葉萱溫柔美麗的臉龐。


    是了,自己已然被海陵蘇家救了。


    她年紀小,又自稱是孤兒,又說自己也是被拐子買來的,又胡謅一個根本不可能找到的父母。她纏著蘇葉萱,最後順利留在了蘇葉萱身邊。蘇葉萱心腸好,對她也是很溫柔。


    就好似如今,蘇穎手裏麵的這個娃娃,就是蘇葉萱給蘇穎的,比蘇穎從前的任何一個娃娃都好看。連娃娃身上衣服,都是絲綢做的,捏著十分柔順細膩。


    而蘇穎也是知曉,自己個兒應該費盡心思,去討蘇葉萱的喜歡的。


    她抬頭,甜甜的笑著:「蘇姐姐,我這輩子都沒有過這樣子好看的娃娃,我真是好開心,你對我真好。」


    蘇穎心忖,這時候的蘇葉萱真好看啊。


    其實有一段時間,她曾經以為蘇葉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饒是如此,那時候年紀小小的她,對於蘇葉萱的美麗,不知怎麽了,竟生出了一縷說不出的抗拒和嫉恨。


    仿佛,天生就厭惡蘇葉萱這樣子的。


    也許是因為蘇穎那時候年紀雖然還小,可是已經能滿口謊話,說謊時候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可蘇葉萱卻是純潔如水,言出必行,無私而真誠。


    她小小的心靈,充滿了扭曲,她討厭蘇葉萱,覺得蘇葉萱假。


    蘇葉萱假惺惺,以後一定不會有好結果,一定會被人騙!


    那時候,她盯著蘇葉萱好看的臉容,流露依賴的笑容,可是心裏麵卻是這樣兒惡狠狠的想著。


    她煩躁的扯著手裏麵的娃娃,不知怎麽了,有些抗拒馬車的前行。


    這個時候小孩子模樣的蘇穎,在夢中卻偏生生出了那麽一縷極為不妙的感覺,那一顆心,卻也是禁不住砰砰亂跳。


    她聽著馬車外邊傳來了一陣子的喧鬧,眼見蘇穎拉開了馬車的簾子,卻輕攏眉頭,淡淡的說道:「是那個拐子婆。」


    蘇穎瞧了一眼,就臉蛋向裏,看著蘇穎,臉頰之上卻也是禁不住流轉了幾許悲憫和同情:「可憐的孩子。」


    瞧著蘇穎說拐子婆,看著蘇穎這樣子的臉色,蘇穎內心之中卻也是油然而生一縷不安。


    她不覺透過了馬車望出去,卻也是看到了自己的親娘。


    鶯娘被捆住了雙手,這樣子吊起來。她幾日未曾沾染食水,顯得極為憔悴。而鶯娘的身上,更沾染了斑斑血跡,觸目驚心。


    鶯娘身上臭烘烘的,被人扔了牛糞,爛菜葉,還有許多人拿起了石頭,狠狠砸了過去,將鶯娘砸得頭破血流。


    有些人更跪在一邊哭天喊地,叫著鶯娘將他們的兒女還迴來。


    蘇穎發狠的想,這些賤種根本迴不來了。道爺將他們用藥養了,送去給別人採補。她更知道,道爺養的所謂鹿鼎,所謂的「採補」之後,一兩年就成為藥渣,那就廢了死了。


    可是如今那些賤種的爹娘,依仗海陵蘇家,倒是會鬧騰。


    哼,馮道士厲害時候,他們為什麽不敢去找馮道士,這些混帳都是欺軟怕硬!


    蘇穎厭惡鶯娘,是因為鶯娘不能給她好日子過,卻並不覺得鶯娘替馮道士做事,能有什麽不對。


    她隻瞧了一眼,被嚇壞了,就躲在了一邊,瑟瑟發抖。


    蘇穎不怕別的,隻怕那些個被拐孩子,認出自己的臉。


    如今她騙過了蘇家,過上了好日子,可是再也不樂意墮入汙泥之中。


    蘇穎鬼使神差,卻也是禁不住扯住了蘇葉萱的羅裙,忽而顫聲說道:「蘇姐姐,那個婦人,從前雖然是很兇,可是現在好可憐,要不要,饒了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開這個口,也許鶯娘到底是她的親生母親。她那時候年紀還小,還不懂得鶯娘要是死了,才是真正的對自個兒好。那時候的自己,當真是天真又無邪,居然還這樣子的純真。要是換成了現在的蘇穎,隻怕那時候想著就是央求送鶯娘去死了。


    可那時候,蘇穎手掌捏緊了蘇葉萱的羅裙,心底竟不自禁的流轉了一縷莫名的急切。


    她不自禁的在想,這個蘇葉萱不是最喜歡做好人,這善心也該拿出來使使吧。


    就算不會真饒了鶯娘,蘇葉萱這麽樣子高貴的身份,說幾句話,鶯娘處境應該也會好些。


    可蘇葉萱卻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蘇穎的臉蛋兒,卻極堅定的說道:「不可以饒了她。」


    竟連一絲遲疑也是沒有。


    蘇穎不可置信的抬起頭,盯著蘇葉萱,蘇葉萱不是很善良?她怎麽這樣子狠,居然見死不救,難道鶯娘樣子不好看,又髒,蘇葉萱就不肯救了?蘇葉萱為什麽這麽裝,這麽可恨,這樣子的虛偽?


    蘇葉萱卻輕輕的撫摸她的臉蛋,緩緩的說道:「阿穎,你這樣子善良,又這樣子的大方,這很好很好。可是你年紀小,自然有許多事情不懂。你要明白,做人雖然要大方和不記仇,可是並不是任何事情都可以原諒的。」


    「就好似這個拐子婆,她不但是馮道士的幫手,甚至替馮道士拐孩子。她為了討好這個惡道士,做出了這樣子的事情。因為她是個女子,別人也是少了許多的防備。她替馮道士看著那些個孩子,若有小孩子不肯聽話,便下狠手。她喝醉酒了時候,甚至以鞭打這些個孩子取樂。死在她手裏麵的孩童,也有好幾個。他們年紀還那麽小,原本也有疼愛他們父母。可是惡魔卻將這些苦命的孩子從父母身邊奪走,惹得肝腸寸斷。」


    「這樣子的人,根本不值得被原諒,就算再悽慘,那也是活該的。」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一個人再善良,也是不應該浪費在這樣子的女人身上。」


    馬車已經是停下來,蘇葉萱也是慢慢的抽迴了自己的手掌。


    蘇穎聽得呆住了,她沒想到蘇穎居然是會這樣子說,一顆心卻也是禁不住砰砰的跳。


    蘇穎的眼睛裏麵忽而浮起了淚水:「蘇姐姐,我知道錯了。」


    她捨不得如今的好日子,既然蘇葉萱沒那麽傻,說不準能瞧出自己剛才不對勁。


    不成的,自己如今這樣子的好日子,又怎麽能因為這樣子的一時疏忽,就這樣子生生毀了去?


    一定不可以!


    她悲憤說道:「剛才我見這個拐子婆這麽可憐,什麽都忘記了。如今想起她折磨我身邊朋友的事情,我好恨她,當真很恨她。小花兒,就是被她這樣子害死的。」


    蘇穎甚至用手帕纏住了臉蛋,然後跳下了馬車。


    她瞧著髒兮兮的鶯娘,忽而嗬罵:「拐子婆,去死吧!」


    她撿起了地上的一枚石頭,向著鶯娘扔了過去。蘇穎年紀也是不大,那枚石子輕飄飄的扔在了鶯娘身上,就又落在了地上了。


    蘇穎原本以為鶯娘已經暈過去了,不會知道的。可是偏偏這個時候,鶯娘驀然眼珠子睜開了一條縫,直勾勾的盯著蘇穎,瞧得蘇穎頭皮發麻。


    鶯娘張口要說說話兒,可是她嗓音已經是啞巴了,自然也是什麽都是說不出來了。


    蘇穎一顆心砰砰的跳,好在鶯娘什麽話兒都說不出來了,啞巴了才好。


    自己,自己還不會後悔。


    她想著自己懷中那個精緻的娃娃,還是絲綢做的,十分精緻,做工也秀氣。從前自己,從來沒過這樣子好看的娃娃。


    除了這樣兒極好看的娃娃,以後自己還會有許多更好的東西,那些個想也想不到的好東西。


    隻要自己捨棄一切,好好的討這些的人歡喜。


    然後鶯娘和蘇葉萱都是化作了煙雲,輕輕巧巧的從蘇穎腦海裏麵消失了。


    她一步步的踩過了這些人的屍骨,無論善的惡的,隻要能讓自個兒得到了榮華富貴,那麽蘇穎就是會毫不猶豫的將之當成踏腳石,如此狠狠的踏上去!


    然後那美麗的衣衫,數不盡的財帛,以及作為一個女子質疑揮霍的權力。這一切的一切,她都是得到了手裏麵。她的好日子,就好似做夢一樣。是這樣子的美好,這樣子的,不真實。


    她耳邊卻響起了男子低沉的唿喚:「阿穎,阿穎,你快些醒過來吧,可是不要再睡了。」


    蘇穎眼皮子一陣子的沉重,她聽到了這樣子的話兒,自然心中不悅。


    這個美夢,她一點兒都不樂意醒過來,可是卻似乎由不得自己。


    她緩緩的張開眼,入目就是蘇暖那一張極奇異的麵容,好似微微有些扭曲,卻一派溫和而斯文。這樣子糅合在一起,卻好似形成了一縷極別扭的感覺。


    然而蘇穎已經無暇留意蘇暖,隻不自禁留意自己。


    她漸漸從麻藥的力量之中掙脫,卻感受到了自己四肢傳來的痛楚。


    一股子奇異的恐懼,頓時攥緊了蘇穎的心頭。


    蘇穎張口,想要說說話兒,可是偏生那嘴裏麵,竟然是一個字都是說不出來了。她口裏發出了啊啊的聲音,可是唇中卻也是好似有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奇異感覺。


    畢竟,嘴裏沒有舌頭,是她以前從來沒有過的體麵。


    蘇穎一雙眸子頓時染滿了恐懼,她身軀輕輕的發顫,蘇暖對她做了什麽,到底做了什麽?


    她說不出話,發不出聲音,恐懼讓蘇穎變得難看了。就算那張極姣好的臉蛋,如今也是已然有些扭曲。


    自己雙手手腕,雙腳足踝,不自禁的傳來了一股子的銳痛。


    蘇穎想要抬起頭,卻發覺自己竟不能抬起手臂,移動雙足。


    如今的她,就好似一個木偶娃娃,竟然不能動彈,不能說話。


    她眼珠子轉動,想要瞧清楚發生了什麽樣子的事情。而她的目光,卻也是落在了自個兒的身軀之上。


    蘇暖不知道什麽時候,給她換了一身紅艷艷的衣衫,那樣兒鮮紅奪目的顏色,入目卻令人不自禁的覺得鮮艷奪目。


    這一身衣服料子,未滿也是顯得太紮眼。


    那樣兒的紅彤彤,詭異得令蘇穎的內心,竟不自禁的流轉了一縷淡淡的懼意。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蘇暖到底給自己做了什麽?


    仿若瞧清楚蘇穎心中困惑,麵對蘇穎驚懼的目光,蘇暖竟不自禁的對著蘇穎笑了笑。


    「阿穎,如今你這樣子,乖乖巧巧。你既不能說話兒,也不能動彈。而你這樣子看著,卻比平時更討我喜歡。我如今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剛才昏睡過去了,自然什麽也不知道。我用了些藥,再請了大夫過來,將你手筋腳筋,小心翼翼挑斷,再縫合好傷口,抹了藥止了血。你愛漂亮,也喜歡幹淨。我也是捨不得將你弄髒,你的手手腳腳的,還是這樣子漂亮的。」


    「筋脈這樣子割斷,這天底下,也沒神醫能將你醫好。從今以後,你的四肢都不能抬起來。你也隻能躺在床上,每日讓別人給你餵飯送水,好好的服侍你。要不然,你可是活不下去。可是這樣子,也沒什麽不好,總省得讓你再害人,做出了些個極惡毒的事情。」


    蘇暖微笑著,伸手輕輕撫摸蘇穎的臉頰:「我喜愛你這個妹妹,總捨不得將你輕輕巧巧的弄死,那樣子多可惜。我想了又想,最後挑中了這樣子的好法子。打這以後,你都安安分分,就好似最漂亮的娃娃。你不記得了,小時候,你最喜歡玩兒娃娃了。」


    蘇穎腦袋卻也是轟然一炸,她聽著蘇暖這樣子說,難以言喻的恐懼卻也是湧上了心頭。


    自個兒四肢被廢,淪為廢人?


    她不敢相信蘇暖居然是會這樣子做,可是自己如今舌頭沒有了卻也是事實。


    當日赫連清斷舌,自己心裏還瞧不上赫連清,可是她並沒有想到,仿佛自己也是未曾逃過這樣子的宿命。


    她姣好的麵容之上,卻也是禁不住流轉了一股子極為濃鬱的畏懼之色。


    蘇暖卻輕輕的笑著:「哎,如今麻藥還沒有全過,等過一會兒,傷口痛楚便不免浮起來。阿穎,你要忍一忍,不要太怕了。」


    他甚至拿出了手帕,溫柔體貼的擦拭去了蘇穎額頭的汗水。


    蘇暖一雙眸子盯著蘇穎,瞧著蘇穎眼睛裏麵的驚怒之色,反而不覺嗤笑:「阿穎為什麽會奇怪,我會做出這樣子的事情?你先害死了錦雀,接著毀了阿櫻,還借著阿櫻毀了我前程。我原本前途似錦,卻被送去南府郡。到最後,你連我娘都害成了活死人。你騙了我這麽久,將我當成傻子。你還是我爹外邊生的庶孽,故意引誘我犯下了不倫心思,萬劫不復。哥哥這輩子,算是被你毀得幹幹淨淨了。而你心中,卻也是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意。就算我要救你的命,你卻想著利用我對付元月砂。我真心錯付,被你愚弄多年,在你心裏麵連團爛泥都不如。你隻當我是狗,隨意利用,卻也是不能反抗。」


    蘇暖癡迷的摩擦著蘇穎絕美的臉頰:「哥哥這樣子做,那也是為你好。你心腸惡毒,切了你舌頭,免得你胡言亂語。挑斷你手筋,是因你多才多藝,嘴不能說話,一雙手卻可以寫字。連你一雙腿,也決不能留,隻能這樣子廢了。否則,留下你,你便是會繼續的害人。如今你不但容貌美麗,而且乖乖巧巧,這樣子,豈不是很好很好?」


    「否則我的好妹妹,就算是被打落塵埃,靠著臉蛋,靠著你那極惡毒的聰明,照樣能興風作浪,造孽無數。到時候,隻怕有損你的陰德。哥哥這樣子做,是防你做害人,又要留你性命。我想了許久很久,終於是想到了這麽一個絕好的法子。」


    蘇穎說不出話,嗚嗚的叫著,眼淚卻嘩啦啦的流下來。


    不可能的,她絕不相信,自己居然是落到了這樣兒的地步。


    蘇暖不能這樣子對自個兒的,決計不能!


    蘇暖卻不自禁欣賞蘇穎的恐懼,他有些漠然的想,也許自己當真是蘇穎的親哥哥,故而骨子裏麵隱匿著兇狠之意。從前便算自己也不覺得,可是一旦打開了自己的心房,原來自己什麽都做得出來。


    蘇暖冷冰冰的說道:「父親那樣子說,是想我饒了你一命。做兒子的豈能不孝順,自然也要順從父親心意。」


    他湊過去,在蘇穎耳邊耳語:「阿穎現在,不是沒有死?連這張臉蛋,還是這樣子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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