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百裏雪眼底,卻也是禁不住流轉了幾許的冷然。


    她一雙眸子頓時浮起了迴憶的光彩。


    元月砂的話兒,勾起了自己的迴憶,令百裏雪禁不住心思起伏。


    當年發生的事情,當年所發生的事情——


    百裏雪卻也是,仍然記得很清楚。


    她惡狠狠的想,不錯,自己那時候是想要害死洛沅。


    以百裏雪的手腕,要弄死區區洛沅,原本是極為簡單的。


    可是風徽征如此聰慧絕倫,她不可以讓風徽征知曉,決計不能。


    好在,縱然是殺人,也是不必髒了自個兒的手。


    於百裏雪而言,自然也是有些個別的法子。


    洛沅年紀雖輕,可打小就身染重病,性子自是禁不住有些憂鬱,嚐嚐不自禁的流轉了幾分厭世的味道。她也沒什麽別的嗜好,閑來無事,除了看書,又能做什麽別的事兒?她篤信佛教,言談之間,時常羨慕佛家死後的極樂世界,隻因為她身子因那時時病痛,不禁備受折磨。


    那時候京城有白蓮邪教作祟,哄騙信徒,以佛教旁支傳教。隻說倘若能誠心供奉,便能去另外一個異世界,裏麵無病無痛,鳥語花香,美人珠寶,唾手可得。實則卻不過是用麻藥一杯,令人不覺生出縷縷幻覺。百裏雪將這傳教書籍,更改之後,送給洛沅去瞧。實是盼望,洛沅看了,能生出些厭世之心,死了幹淨。


    百裏雪記得自己最後一次見到洛沅,洛沅一張纖弱臉頰,流轉了濃濃的病氣。她讓丫鬟將些鳥食送給鳥兒,讓這冬日餓肚子的雀鳥能有些些食物吃。


    百裏雪悄悄用一枚銀針,弄死了一隻雀鳥。


    洛沅好似水做的,不覺淚水盈盈,十分傷懷。


    百裏雪記得自己是那樣子對洛沅說的:「阿沅,也不必太傷心了。這鳥兒雖然死了,可是未必不是福氣。你每天將這些穀糧分給鳥兒吃,可它們飛到了別處,卻沒有好事你這樣子的好心人餵它們。這些鳥兒,活著時候,擔驚受怕,柔弱無依。它們總要餓著肚皮,又擔心野貓的撲殺,小孩子的彈弓。如今鳥兒死了,就不用受這樣子的苦,隻怕還是一種解脫。死了後,就去一個極好的地方,整日春暖花開,不似這兒,寒風凜冽。」


    她看似在勸慰洛沅,可是這些勸慰的言語之中,卻飽含了濃濃的惡毒心思。


    洛沅手帕輕輕的擦去了臉頰之上的淚水,不覺有些癡態:「是呀,公主你說得死,它們若是死了,也就不會好似現在這樣兒的痛苦了。」


    那一天,百裏雪離開的時候,卻也是禁不住迴過頭望了洛沅一眼。不知怎麽,她內心之中竟有些不舒坦,可是她是個決絕的性子,很快那縷微弱的憐憫,就這樣兒的消失無蹤,再無痕跡。


    後來,百裏雪就得到了洛沅自盡的消息。


    那個柔弱病重的女孩子,用那麽一根尖銳的髮釵,輕輕的挑破了自個兒的手腕,流了好多好多的鮮血,將什麽都是染得紅彤彤的,真是嚇死人了。


    如今那些前塵往事,卻也是一下子都是浮起在了百裏雪的心頭。她這才發覺,縱然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後,自己卻也好似一點兒都沒有忘記這麽些個事情。


    不過最初的驚訝過去之後,百裏雪麵對元月砂,卻反而鎮定了下來。


    正因為仔細的迴想起了過去的事情,她才格外篤定,自己做得可謂是天衣無縫。


    那時候自己年紀還小,可是這件事情卻做得很完美。


    自己既沒有買兇殺人,也沒有用什麽毒藥,隻是利用洛沅骨子裏麵的悲觀,唆使她去自盡。就算是風徽征,也是查不出什麽來。


    元月砂至多不過是因為隻言片語,加以推斷,妄加猜測。


    還想靠這樣兒的手段將自己詐出來?簡直可笑!自己又豈是如此愚鈍。她可不是那麽些個,被元月砂所欺,恣意玩弄的蠢物。


    百裏雪不但沒有心虛,還來了勁兒,還不依不饒,乃至於竟似要反咬一口。


    她那一張臉頰之上,卻也是禁不住極為濃鬱的惱怒:「本宮反而想要問你,你是從哪裏聽了這些無稽之談,在我麵前加以汙衊。你自以為有所依仗,居然如此魯莽無禮。你冒犯皇親,又豈能輕饒了你?」


    百裏雪咬牙切齒,言語卻也是禁不住透出了幾許的森然。那一雙眸子,更是禁不住流轉縷縷凜然的寒光。


    她衣衫之上,還有幾分濕潤的水痕。剛才因為驚懼壓下去的惱怒,如今卻也是忽而又騰騰的竄了上來了。百裏雪恨極了元月砂,心念轉動,元月砂無禮,決不可輕饒!


    然而元月砂卻反而是漫不經心,並不如何的放在心上模樣。


    隻見元月砂巧笑倩兮,嬌柔之中卻有著一縷篤定:「既然如此,當初風大人卻也是為何要將你逐出京城,絲毫不留餘地?百裏雪,你是皇族公主,這樣子高貴得不得了的身份,為什麽就被逐出了京城,成為了別人的笑柄?當初那相士袁術,說你刑克父母,禍國殃民,乃至於陛下將你逐出京城——」


    說到了這兒,元月砂看著百裏雪的臉色,故意略頓了頓,方才緩緩說道:「其實這一切都是風徽征所安排。好好一個公主,卻也是宛如喪家之犬!」


    縱然可以在元月砂麵前裝得無懈可擊,然而元月砂的這麽幾句話,卻也是分明就戳中了百裏雪的傷疤。而百裏雪的麵色,一時之間,卻也是變得極為難看了。


    她太陽穴撲撲的跳,內心之中卻也是充滿了惱恨之意。好一個元月砂,實在是太過於可恨了,居然膽敢對自己如此的無禮。


    可是元月砂的話,卻也是刺得百裏雪心口一陣子的鮮血。


    一股子的仇恨,卻也是在百裏雪的心裏滋生。


    這些皇族私隱,元月砂一個外姓縣主,在陛下跟前又不得寵,又怎麽可能知曉呢?是了,一定是風徽征告訴元月砂的。說不準,還會提點這個新歡,說自己心狠手辣,讓元月砂小心一二。


    那些幻想中的畫麵,讓百裏雪一顆心十分難受,恨意濃濃。


    風徽征怎麽可以這樣子,對自己這般殘忍。


    不過,風徽征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子對自己狠了。


    她記得自己含羞忍辱離開京城的那一天,天氣很冷,就好似她出身時候那樣兒,下了很大很大的雪。


    洛沅死去的那個冬天還沒有過,自己就被風徽征使計逐出京城。


    那時候,自己不覺瞪著了風徽征,說不出的惱恨:「風大人,你無憑無據,你憑什麽就說,洛沅那個病秧子的死,和我有什麽關係?難道在你心裏麵,我便是這樣子的一文不值。」


    她不覺伸出手,死死的抓住了風徽征的手臂:「難道你就不肯相信我,相信我沒有做過?」


    那一刻,她居然當真傷心,傷心風徽征不肯相信自己。


    縱然這害人之事,她確實做過了。可是既然沒有證據,百裏雪就能理直氣壯,十分坦然。而且她還順理成章的以為,風徽征不肯信自己,那就是對自己感情不夠深。


    否則,風徽征難道不該義無反顧的站在自己身邊?


    「那個病秧子,那個病秧子能有什麽好?值得你無憑無據,便是如此傷我?龍胤律令,也是不容你這樣子陷害於我。」


    風徽征卻隻甩開了百裏雪,俊容冷然:「我不會如此迂腐。這龍胤律令管不了的事情,我卻不能不理會。」


    而那時,百裏雪對著風徽征卻是哭了,哭得很是傷心,她這輩子都沒有哭得如此的狼狽過。


    她隻覺得,自個兒的心肝兒,都好似要碎掉了,當真是好生難受。


    那熱淚被寒風一吹,好似也化成了冰渣子。


    那時候她穿著大紅的衣衫,好似雪地裏麵的一團火,嬌艷無雙。可那一刻,百裏雪的心,卻是冷冰冰的,好似已然是沒有溫度。


    「我恨你,好恨你,真的恨死你了。」


    她帶著哭腔,句句咒怨,聲聲悽然。


    百裏雪驀然抓住了風徽征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她很用勁兒,很不得咬下風徽征的一塊肉,卻將風徽征的手臂咬得鮮血淋漓。


    可那又有什麽用,自己還是離開了京城,不得不到了別處去,再無絲毫歡喜。


    從此以後,咱們恩度情絕,再無交情。


    縱然如今,她迴到了京城,和風徽征言笑晏晏,好似十分恭順。可她這皮囊之下一顆心,卻已然再無溫度,也是沒了從前的溫柔,更絕不會和以前一般癡纏崇拜。


    而長留王的府邸之中,百裏聶瞧著風徽征已經飲下了第三杯酒了。


    他知道風徽征酒量奇差,縱然迫不得已,人前飲酒,可至多不過讓酒潤潤唇瓣。


    別人也是知曉風徽征性子冷淡,自然也是絕對不敢相勸,免得討了沒趣兒。


    喝過了酒,風徽征鋒銳淩厲的臉頰之上,卻也是不覺浮起了淡淡的紅暈。


    百裏聶似笑非笑,不覺按住了風徽征的手腕,哄小孩子一樣說道:「好了,不要再喝了。」


    風徽征眼睛閉了閉,睜開時候,那一雙眼眸,卻也是一如平素,沉靜無波。他口中淡淡的說道:「好!」


    百裏聶撩開了風徽征的衣袖,露出了手臂之上的傷疤。


    當年百裏雪櫻口一咬,咬的傷疤卻也是極深了。


    就算是如今,仍然是留在了風徽征的手臂之上。


    百裏聶感慨:「你可是還是對我這個皇妹於心不忍,這個傷疤,何苦留著。用藥化掉了,便什麽都瞧不出來。」


    風徽征嗤笑了一聲,緩緩的推開了百裏聶的手掌,容色微涼,旋即舉起了手臂。


    他的手指,拂過了了手臂上的傷疤。


    「這個傷疤留著,不是因為什麽舊情,而是為了提醒自己,告訴自己,不要感情用事。就好似當初,月意公主年紀尚輕,她心懷惡毒,我原本不該瞧不出來。甚至於,她早在我麵前失態,露出了些許口風。可正因為感情,讓我沒有絲毫懷疑。我一直在想,若一直能心靜如水,不僅僅是阿沅,就算是對百裏雪,她若沒機會為惡,其實也是一樁好事。殿下,我早就已經發誓,此生此事,必定心如鐵石,不可感情用事。」


    風徽征的口氣雖是輕描淡寫,卻也是分明有幾分的斬釘截鐵。


    百裏聶那若煙霧一般的眸子漣漣生輝:「你要是這樣子想,那就好了。我那個皇妹,如今已經不是什麽好東西。可是不要因為幾年前的情分,對她心存幻想。」


    當年的百裏雪,也許心性雖然殘忍,可是還不失一個真性情的性子。


    可是這幾年的歲月顛簸,早就將百裏雪內心最後一縷善良磨得幹幹淨淨。


    如今已然是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


    而此刻麵對元月砂的百裏雪,那臉頰之上,卻也是禁不住流轉了一縷戾色:「昭華縣主如今居然是這般信任風徽征一個臣子,莫不是被他那一張好皮囊,以及那所謂的清貴名聲給糊弄住了?他如此指證本宮,你居然是有心當真?看來昭華縣主也是沒那麽聰明,被個男人,鬧得個迷迷糊糊,可謂是非不分。本宮眼裏,你也可謂是蠢鈍如豬,令人十分厭憎!倘若風徽征有憑有據,何不自己大公無私?左右我也不過是個不得寵的公主。當年他癡戀洛沅,一個病秧子死了,就靠著鬼神之說,將我逐出京城。是他心胸狹隘,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她甚至向著元月砂踏前一步:「我勸昭華縣主還是好好想一想,不要人家說什麽,你便是當了真了。糊裏糊塗的,居然就做了人家的棋子,簡直便是可笑之極。」


    元月砂低笑了一聲,眼中神色卻也是禁不住有些玩味:「月砂和風大人並不如何熟悉,如此種種事情,風大人又豈會告訴於我?」


    百裏雪胸口輕輕起伏,卻也是打心眼兒裏不信。


    那裏皇宮中,捉出那個善於易容的鬼魅,這分明就是元月砂和風徽征聯手。


    這麽心有靈犀,什麽叫做沒什麽?


    風徽征一向都是眼高於頂,又怎麽會跟什麽愚鈍之物來合作。


    她極惱恨的想,自己畢竟是離開了好幾年了,可當真不知,這兩個無恥之人,究竟是如何的勾搭上,乃至於相親相愛的。一想到了這兒,百裏雪的心裏麵,就是濃濃的不舒坦,說不出的不舒服。就好似一件自己到底沒得到手的東西,卻讓別的人輕輕的摘了去。無論如何,究竟還是有些不甘願的。


    元月砂輕笑:「風大人當年無憑無據,一無所得,不是因為公主的手多幹淨。而是因為,有人為公主背後收拾,將一切料理得很幹淨。就好似當初的洛家,隱匿了一件有關月意公主的重要證據。」


    百裏雪眸色一寒,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


    「當初白蓮妖教,禍亂京城,不知曉多少信眾。甚至於不少達官貴人,也因此沉醉其中,信奉假神假佛。不過被白蓮妖教蠱惑得因此自盡的,卻也隻有洛沅一人。不過那時候,別人都覺得她生了病,性子也是柔柔弱弱,乃至於如此,也並不覺得如何的奇怪。想不到,這其中另有內情。」


    「白蓮妖教教義,卻是說除了那六道輪迴,眾生皆苦的世界,還另有一個極了世界。無爭無鬥,風平浪靜,人人富足,自得其樂。而信徒隻需信奉真神,便可穿越邊界,到達這極樂世界,享受種種樂趣。他們活著時候,被白蓮妖教特製的迷藥蠱惑,以為到了新世界,無所不能,應有盡有,因此沉溺其中。換而言之,這極樂世界,無需死後才能到。可是洛沅手中那本白蓮妖教的教義,卻與別人不同,被人特意改換,隻說死後才能解除一切痛楚。」


    「洛沅秉性單純,身子柔弱,故而少有與外界解除。而為洛沅帶來篡改過後教義的人,就是你百裏雪。那書冊字跡,是你月意公主筆跡,書本紙張油墨,均是宮中貢物。你那時候年紀小,以為很聰明,可是考慮得不周到吧。如今這本教義,就可巧在我手中。」


    元月砂言語盈盈,卻也是聽得百裏雪冷汗津津,不自禁的繃緊了身軀。


    那本書冊,不是早就該了物消息了嗎?


    那日洛沅死了,她為避嫌疑,便是再沒去過洛家。她覺得這樣子一本書冊,也不會引人注意。後來風徽征並無發現,她更是鬆了一口氣。連風徽征都沒有留意到,可見自己的手法卻也是頗為高明。


    乃至於,百裏雪心裏居然有些自得。


    然而沒想到,過了這麽久,元月砂卻提及了此事。


    她是怎麽才知曉的?


    而百裏雪卻是作色怒道:「簡直是胡言亂語!不知昭華縣主還要編出多少故事。」


    百裏雪麵色雖然是惱恨,可是內心之中,卻也是情不自禁的,流轉了那一縷惶恐。


    元月砂卻大大方方的,從自己袖兒裏拿出了幾頁紙:「這是當日月意公主撰寫書稿,前麵幾頁。你為了前後如一,整本書都是自己撰寫,獨一無二。這世上,卻也是再沒有第二本。我特意撕下幾頁,讓公主瞧瞧。而哄得洛沅身死,那十分精彩的幾章,月砂自然是會好好藏著。」


    她那唇角,卻也是綻放了冉冉的笑容:「月意公主不會不認得自己的字吧。」


    百裏雪冷汗津津,容色充滿了惱恨。


    饒是她心計深沉,可是如今,百裏雪麵上的平靜卻也是被打破了。


    這幾張書頁,自然也是有些陳舊,紙質也是有些發黃。


    可是百裏雪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自己個兒的東西。


    事到如今,她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自己的把柄,為什麽會落在元月砂的手裏。


    元月砂才入京城多久?她哪裏有這樣子的能耐神通,將自己查了個底朝天。


    百裏雪死死的盯住了元月砂,這妖孽打哪兒鬧出這些,對自己加以要挾,恨不得將自個兒置諸死地!


    而元月砂仿佛也是瞧出了百裏雪心中所想,為百裏雪答疑解惑:「當年的證據,是洛家隱匿拿捏,藏於手中的。而這件事情真相,以及這份有關公主生死存亡的證據,卻是蘇家阿穎親手交給我。並且,還將一切,盡數告知於我。」


    「洛家不愧是商戶,就算蘇穎害死了洛家一個嫡女,可是死就死了。一個死了的女兒,可遠遠比不上活著的蘇穎,更比不上東海的銀子。為了幫襯蘇穎,洛家順了這位蘇三小姐的意思,毫不猶豫的拿出了月意公主的把柄。不過,阿穎是個很善良的人,她卻將一切告知於我,任我處置,隨我拿捏。她今日前來,和我姐姐妹妹的親親熱熱說話兒。再將月意公主的把柄給我,言語切切,便是讓我加以揭發,告發公主。」


    說到了這兒,元月砂輕輕的搖搖頭,有些嘆息:「月砂怎麽會這麽愚笨,做出這樣子的事情出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月砂怎麽能便宜阿穎,你說是不是?」


    百裏雪目光輕輕的閃動,驀然將那幾頁舊紙撕了個粉碎:「難道昭華縣主,還欲圖拿捏這所謂證據,要挾於我?」


    元月砂卻也是巧笑倩兮:「月意公主聰慧絕倫,月砂的心思,你可謂一猜就中。我對告發月意公主沒什麽興趣,不過,卻想和公主攜手對付阿穎。你是知道阿穎這個人的,心眼太多,心計又狠辣。」


    百裏雪一陣子惱恨,她最恨別人要挾自己了。更何況元月砂不過是個外姓縣主,又算得了什麽?如今元月砂咄咄相逼,使得百裏雪的內心之中,卻也是禁不住升起了一縷屈辱之意。


    「蘇穎親手送上證據,想不到昭華縣主一轉頭,卻拿著蘇穎送來來的東西,要我對付蘇穎。元月砂,你算盤打得這麽好,便道別人就一定會順了你的心思,如了你的意思?若我不應,那又如何?」


    百裏雪的眼底,不覺流轉了一縷精光。元月砂蹦躂什麽,簡直是跳樑小醜,不知曉死活。這個昭華縣主,就好似秋日的蟬,將死的時候,總是叫得特別的大聲的。


    她不覺想到了之前,蘇穎也是來找過自己。


    那時候,蘇穎也是告訴了自己一件關於元月砂的驚心動魄秘密。那就是,元月砂是海陵逆賊。而蘇穎,也是同樣拿出了證據的,還是實打實的證據。她說動百裏雪,要百裏雪和自個兒合作,一起對付元月砂。


    彼時百裏雪隻是口中應付,假意答應,可是那心裏麵,卻也是並未當真下了決斷。


    畢竟如元月砂所言,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就是這個道理。


    隨後,蘇穎就送上來一雙耳環,以示交好。


    如今事實證明,蘇穎確確實實,是個實打實的賤人。


    可卻沒想到,元月砂居然作死,以為抓住了自己的把柄,耀武揚威。


    元月砂可真會說,咄咄逼人,鬧得可是盛氣淩人。


    她以為自己是誰,她正當自己有本事?


    會說話的人,通常話也不多。就好似如今,百裏雪心計頗深,縱然她也是知道元月砂的秘密,可也沒有鬧騰得到處就是!


    不過百裏雪到底心裏麵有些不痛快,禁不住反唇相譏。


    元月砂卻也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兒,緩緩說道:「若是這樣兒,月砂也是沒有法子了。隻能順了阿穎的意,和阿穎做一對兒好姐妹。睿王妃生辰時候,我便當著陛下的麵,將你醜事揭破。縱然我和月意公主無冤無仇,可是至少心裏麵也是痛快一些不是?」


    饒是百裏雪善於養氣,這一刻卻也是被元月砂生生氣暈了。


    百裏雪的心裏麵,卻也是頓時充滿了惱恨之情,這個元月砂,這樣子的秉性,自己又如何能輕輕巧巧的饒了去?有那麽一刻,她當真想喝破元月砂海陵逆賊的身份。想來若是如此,元月砂的臉色一定是會非常的好看。


    可話兒到了唇邊,卻也是讓百裏雪生生的咽了下去。


    畢竟她內心已經對元月砂起了殺心,元月砂也不過是個死人。


    麵對獵物,百裏雪總是會小心一些,免得打草驚蛇,讓到手的獵物就這樣子的跑掉。


    她不會讓別人要挾自己,元月砂不可以,蘇穎也不可以,她們統統都是要死。


    不過如今那份證據既然在元月砂手中,元月砂自然也是首當其中。


    百裏雪性子剛毅,卻也是並不代表,她不會屈服。


    當年風徽征說的話兒,百裏雪如今想想,也是覺得有些個道理。


    做人有時候,卻也是不必太當真。


    想到了這兒,百裏雪卻也是扭過頭,硬邦邦的說道:「蘇穎如此心計,十分可恨。可是昭華縣主如此姿態,似也沒好到哪裏去吧。既然決意合作,便應當做出合作應該有的姿態與誠意。」


    她慢慢的一拂衣衫,不覺輕盈的坐了下來:「本宮總算是皇族公主,豈能卑躬屈膝。」


    元月砂一怔,旋即卻也是笑顏如花:「月砂心裏,一直都是很尊敬公主的。畢竟,月意公主是這樣子高貴的人兒。月砂就是瞧一瞧你,也是自慚形穢。若然方才月砂有些什麽不是,那月砂就在這兒,向著公主賠罪。」


    說到了這兒,元月砂輕輕一福,姿態自然是格外柔順。


    而元月砂的唇角,卻也是禁不住浮起了淺淺的笑容,言笑晏晏間,竟似有幾分勾心奪魄。


    百裏雪見她年紀雖輕,可心思狡詐,姿容百變,心裏不自禁有些惱怒。果真是個狐媚子,也不是什麽好貨色。難怪風徽征居然會喜歡,果然也是千靈百巧。這眼角眉梢,可不都帶著些個狐媚。


    她心裏忍不住冷笑,元月砂不知死活,以為自己鬆了口了。其實百裏雪的心裏麵,卻也是早就恨不得將元月砂置諸死地,萬劫不復。風徽征平時看著挺正經,可想不到這樣子的貨色,居然還是看得上。


    元月砂狡詐多變,坑蒙拐騙,乃至於要挾利用,什麽樣子的手段不會?風徽征看著正正經經,還不是一點兒都不介意。


    她想著風徽征曾經給自己講的道理,說的話兒,心裏麵卻也是流轉了幾許淡淡的不屑。


    事到如今,百裏雪也承認,當年自己確實是錯了。


    可是自己的錯,卻並非因為害人,而是因為糊塗。她實在不應該將風徽征看得太重要,乃至於因為爭風吃醋,居然被風徽徵逐出了京城。這麽些年來,她嚐盡了人情冷暖,卻也是明白了一樁事情,那就是無論什麽男人,長得和天仙一樣又如何,都是沒有自己手裏麵抓著的實實在在的權柄來得要緊。無論什麽東西,都是不如自己手中之權。


    這一次,這個東海郡主,她可謂是誌在必定,定然也是不會輕易放手。


    她在父皇麵前不屑一顧,可是這不過是百裏雪的一種手段。畢竟太過於熱切,於宣德帝而言,反而不是什麽最佳的人選。


    畢竟宣德帝雖然明著對東海極是客氣,可是還不是各懷心思,居心叵測。


    各自有各自的打算。


    一開始向著龍輕梅獻媚,隻能說那勁兒都用錯了。


    這樣子想著時候,元月砂卻也是輕輕攏住了百裏雪的手:「那我自和月意公主站在這一條線上,一起鬥蘇穎那個狐媚子。」


    百裏雪眉頭一皺,有些厭惡。可還未等百裏雪掙脫,元月砂卻也是已經輕輕的鬆開了手了。


    「至於蘇穎,月砂對她可謂虛以委蛇,並無半點真心。公主大可放心!」


    元月砂這樣子說著,卻也是輕輕巧巧的,將蘇穎送的那枚手鐲,又輕盈的套在了自個兒那皓白若雪的手腕之上。


    百裏雪心裏嗤笑,元月砂不過是利益驅使,隨時隨地,都是可以偏向另外一方。


    如今元月砂口中說著虛以委蛇,可是說不準轉眼就能對蘇穎真心一片。


    房中,蘇穎慢慢的攪動碗裏的燕窩湯水,都已然有些涼了,可是卻也是沒有喝一口。


    她那一雙眸子,卻也是灼灼生輝,流轉了幾許的光彩。


    「青秀,這一次,我說了要十萬兩銀子,為睿王妃置辦壽禮。可是為何卻偏偏隻送來五萬兩銀票。」


    青秀頓時咚的一下跪下來:「老爺說了,說十萬兩銀子,並不是個小數目,需要籌備一二。故而,且讓奴婢先送五萬兩來應付一下。」


    蘇穎冷哼了一聲,這死丫頭說的話兒,她一個字都是不相信。什麽叫不是小數目?不過是十萬兩銀子罷了。若是換做了普通的人家,也許確確實實,需要費些心力,努力籌謀。可是對於洛家而言,這根本不過是九牛一毛,應該不廢吹灰之力。


    可是偏偏,如今別人卻開始應付,根本沒有真心真心的為自己想。


    若是往常,十萬兩銀子而已,洛家根本不會有絲毫含糊。不單單是巨額的銀票,自己就算要出挑的寶石,精緻的衣衫,洛家的人,均會宛如流水的,將這些東西送上來。並且這些東西,樣樣都是頂好的玩意兒。


    可是如今,洛家卻也是挑了話頭,故意推脫。這根本是故意讓自己難堪,讓自個兒落得那幾許的不是。


    隻怕是因為自己害死了洛家的嫡女,洛家始終也是有些想法,故而用了這樣子的手腕。總要將自己壓一下,免得自己心野了。


    若是自個兒成為了東海養女,洛家豈敢如此。那麽到時候,自己跟洛家的關係就是合作。


    蘇穎心裏麵冷哼一聲,不過話兒說來,洛家到底還是送來五萬兩。


    乃至於百裏雪的把柄,都是盡數送給自己。


    無論怎麽樣,自己還是有幾分利用價值的。


    這人生在世,所用的用處,可不就是利用價值四個字?


    蘇穎推開了這碗燕窩湯水,緩緩的到了梳妝檯前,將自己頭髮解開。


    那烏黑的頭髮,好似瀑布一樣,輕盈的垂落,十分柔順的散在了身子上。


    蘇穎慢慢的在自個兒的手指上,塗上了鳳仙花的指甲藥。


    這院子裏麵,除了一個蠢鈍如豬的李惠雪,別的一個個都是聰明的和妖精也似。


    可是就算是個個成精,還不是任由自己恣意玩弄。


    就好似自個兒如今,將元月砂的把柄告知百裏雪,又將百裏雪的把柄告訴元月砂。


    然後這兩個妖精,還不都是撕得你死我活。人性如此,不可違逆。


    這些個伶俐人,自然一眼就瞧出來,自己是挑撥離間,是想要坐收漁翁之利。可是那又如何?自己又未曾瞞這一點。


    她最聰明的,就是將百裏雪的罪證送到了元月砂的手裏。


    若是換做別的人,自然是將這樣子的把柄留在了自個兒的手裏麵了。


    不過蘇穎當然不會。


    「你剛剛說,來時候見著昭華縣主,居然去尋月意公主?」


    青秀見蘇穎已然是恢復如常,卻也是不覺鬆了一口氣。


    「奴婢驚鴻一瞥,確實是昭華縣主,去的仿佛是公主的院子。」


    蘇穎慢慢的將一枚手指甲染得紅彤彤的:「這就有些意思。我瞧昭華縣主可是當真不喜歡我,她要去找公主,無非便是借詞要挾,隻盼借著公主,將我置諸死地。」


    她嗓音既輕柔,又好聽。然而青秀站在了一邊,卻也是一句話兒都是不敢說。


    蘇穎看著溫溫柔柔,可是禦下手腕頗嚴,而且今日她也似並不如何開心。


    蘇穎慢慢的動手,也是將那十根手指頭均是塗得紅彤彤了。


    她伸出了手,瞧了瞧,唇角卻也是禁不住浮起了笑容:「不過元月砂自以為十分聰明,卻是墜我圈套,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她簡直自作聰明,以為拿捏住公主把柄,就能讓公主乖巧聽話。百裏雪性子要強,定然容不得她。」


    蘇穎微笑:「這樣子一來,公主縱然為了省事,也是會與我合作,共同鬥這個不知死活的元月砂。如此一來,卻也是能順我心意,解我惱恨。」


    不過百裏雪也是沒什麽了不得的,蘇穎之所以攏住她,也是因為蘇穎素來是個極小心的人。


    縱然要做什麽惡毒的事情,她總是會尋覓好退路,找一個替罪羔羊。就好似從前的蘇櫻,她總讓蘇櫻為自己鳴不平,而她卻也是裝好人。


    百裏雪要堵住元月砂的嘴,自然也是會奮勇當前,一力指證。


    等到扳倒了元月砂,就算手裏沒了百裏雪的把柄,蘇穎也自信能輕輕巧巧,將百裏雪置諸死地。


    現在,百裏雪不過是她一枚棋子。


    百裏雪的反應,自己都能算得到,百裏雪如何會是自己的對手。


    算算時間,應該也是差不多了。此時此刻,百裏雪應該會有一番表示。想來百裏雪應有誠意,合作的誠意。


    正在此刻,下人卻也是前來稟告。隻說百裏雪命人送了東西,充作那一雙耳環的迴禮。


    蘇穎冉冉一笑,不覺輕輕的打開了錦盒,裏麵一枚珠釵,可謂是十分的精巧,做得當真是好看極了。


    蘇穎輕輕的拿起了這枚珠釵,輕盈的晃動,那垂落的流蘇與珍珠耀耀生輝。


    而蘇穎的臉頰,卻也是禁不住流轉了那麽一縷滿意的笑容。這一切,都是在自己的計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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