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無論是誰,海陵郡的事兒也是聽聞過一些。縱然別的沒聽說過,那些個風月八卦,總是聽到過一些。


    有些人目光,卻也是凝聚在百裏冽那玉色精緻的麵容之上。


    這海陵郡,離得京城也太遠了。


    那裏據說草原青青,放馬牧羊,入冬也是寒冷得緊。那個地方,和京城的貴女有什麽相幹?又不似江南,還會送名貴的絲綢供這些貴女挑選。海陵有什麽?京城嬌貴的貴族,可是喝不慣腥膻的羊奶酒,也不稀罕羊毛編織的毯子。


    唯獨那海陵郡主,那些個水性的傳言,竟似傳得沸沸揚揚。


    元月砂微微一怔,她實在未曾想到,那東海王妃居然是提及了海陵郡。


    一提及了海陵郡,她仿若便嗅到了青草的芬芳,還有雨後草原上泛起了泥土的味道,還有陽光輕輕撒在了草地上的樣子。那青青的草地,好似一塊綠色的墊子,上麵綻放了一朵朵細碎的小花兒,開得嬌艷極了,令人不自禁十分心動。


    還有蘇姐姐那好聽的嗓音,極溫柔對自個兒說話:「青麟,青麟——」


    元月砂驀然眼眶發熱,險些落下淚水。


    她麵頰泛起了淡淡的溫柔,可是旋即麵色一沉,一雙漆黑的眸子流轉了幾許狠戾之色。


    那個地方,承載了元月砂美好的記憶,可是與此同時,也是承載了元月砂的仇恨。


    元月砂的麵色變幻不定,心裏一會兒歡喜,一會兒惱恨。


    元月砂心裏的感情十分矛盾,可是百裏冽的感情卻也是十分純粹。


    百裏冽內心滋生了並不陌生的仇恨。


    這樣子的感覺,於百裏冽而言,仿若自從有記憶以來,便是會如影隨形。


    縱然他再如何優秀,可是別人無論善意還是惡意,都是會議論,議論他那個背夫偷漢的母親。


    日子久了,他也習慣了,仿佛聽了也內心不起波瀾。


    隻不過方才猝不及防,百裏冽那心口,竟似禁不住便是這樣兒疼了疼。


    不過正因為在這樣子的眾目睽睽之下,百裏冽越發不能有絲毫失態,更不禁要打起精神來。


    龍輕梅緩緩言語:「海陵郡原本是海陵蘇家世代經營,十數年前歸附於朝廷。饒是如此,海陵郡猶自是處境微妙,並不見得處處柔順,一直便是暗潮洶湧。不知在場的京城貴女,可否有所意見,朝廷應當如何對待海陵郡。」


    任誰也是沒想到,龍輕梅居然是提出了這樣子一個極為微妙的問題。


    她口中說的雖然是海陵郡,然而誰都瞧得出,她隱射朝廷對東海意見。


    那些朝臣不覺個個容色微妙,暗中搖頭苦笑。


    這位睿王妃,據說是個鋒銳辛辣的女子,年少時候,更是東海女賊。


    如今一瞧,更是名不虛傳。


    龍輕梅如此一個辛辣的問題,這些京城貴女,又如何會迴答得出來。


    她們平日裏學的是禮數規矩,管帳理家,精於人情世故,做個賢惠妻子,這才是大戶人家女眷應有的基本本事。在此之上,會琴棋書畫,做個才女,已經是出挑。再不然,除此之外,精於騎馬射箭,又或者通讀史書,已然是這些女郎之中難得一見的妙人。


    可是這是讓她們議論朝政,還是極遙遠的海陵郡的局勢。


    這可當真是為難這些京城貴女。


    何止這些京城貴女,便是他們這些個龍胤朝臣,也是決計不敢胡亂的應答。


    這禦前作答,既要契合海陵郡的局勢,而且還要表達朝廷對東海的姿態,稍微拿捏不順,說不準就失了聖意。失了聖意也還罷了,倘若一番作答,不能中龍輕梅的心意。從而因此讓東海和朝廷生出嫌隙,這豈不是闖下了彌天大禍?


    饒是極老道的朝臣,心中斟酌,也不自禁的覺得難以迴答。


    一時之間,大殿裏麵,卻也是不覺靜了靜。


    隻不過,若沒女眷作答,豈不是折了龍胤臉麵?


    然而正在此刻,卻見一道極為柔美女郎嗓音響起:「阿穎愚鈍,倘若言語粗鄙,汙了睿王妃的耳朵,還盼王妃見諒。」


    蘇穎一張口,便是引起了眾人的留意,引得別人目光落在了蘇穎那張美若天仙的臉孔之上,瞧著蘇穎泰然自若的模樣。


    好一個絕色美人兒,如此嬌艷秀潤,令人不覺為之心悸。


    更何況,蘇穎一向便是有才學,蕙心蘭質。


    宣德帝的麵色也是禁不住稍緩。


    蘇穎素有才名,倒也是極好。


    一個閨閣少女,雖然不會有什麽極為出挑的見識,至少,也不會言語沒有分寸。


    蘇穎嬌聲柔語:「何不效仿當年宣城公主的舊事,各位應該知曉,前朝有位宣城公主,卻奉命嫁入脫脫漢國,隨行帶著工匠、樂師,帶著各色植物種子,帶著精巧工藝,去了苦寒之地,嫁給汗王。她教導當地人,種植莊稼,改善工藝,製定律法,頗有威望。乃至於兩國消弭戰禍,甚至因此而開通互市。唯有一番春風化雨的祥和,才能彌平戾氣,才能造福百姓。」


    蘇穎這一番言語,也是費心斟酌,煞費苦思。


    本朝本來極推崇宣城公主,更不必說如今陛下,更是一門心思,與東海修好彌補。


    況且縱然說得不合心意,自己也不過是講了個宣城公主的舊事。


    無論如何,也是挑不出什麽錯來。


    這個故事很是祥和,也十分應景,也許顯得平庸,可是何必故作驚人言語,反而顯得不夠穩妥呢?


    蘇穎這心裏麵心思一流轉,腦子裏麵就湧過了這麽些個念頭。


    宣德帝但笑不語,蘇穎名滿京城,雖不見得是虛有其表,不過到底是個女子。


    一個女子,有此見識,也算是不錯,也能指望她當真跟朝中官員一樣,商議什麽國家大事。


    不過,倒是十分玲瓏乖巧,又姿容出挑。


    也不失為一個極好的人選。


    在場男子,目光落在了蘇穎身上,神色各異。


    不過許多少年郎,卻也是情不自禁,眼底流轉了傾慕之色。


    蘇穎不但有傾世之容,而且心腸純善,又如何不讓人內心傾慕不已呢?


    然而此時此刻,卻聽到了一縷極清冷的笑聲,笑聲之中,卻也是蘊含了不贊同。


    月意公主百裏雪卻也是不客氣,緩緩說道:「蘇家阿穎雖有些才名,可也不過如此。」


    蘇穎抬起頭,一張絕美的臉頰不覺流轉了幾許困惑之色。


    然而這心中,卻也是極惱。


    百裏雪這死丫頭,居然是說出了這樣兒的話,這不吉利的二月生災星,大約因為不受寵,踩著自己做筏子。


    百裏雪心高氣傲,可也得看看,她究竟有沒有這樣子的命,能踩得住自己。


    她麵頰浮起了淡淡的委屈,而這樣子的委屈,卻也是不自禁的引起了那些個男子的同情。


    如此佳人,卻是百裏雪咄咄逼人。


    百裏雪雖然是皇族公主,卻是出身不吉,並且行事鋒銳。


    月意公主雖也有幾分姿色,卻始終欠缺一股子惹人同情的楚楚柔弱,未免顯得過於剛毅了些。


    宣德帝掃過了這個女兒,眼底不覺湧起了一縷厭憎。


    這個女兒,始終也是不合宣德帝的心意的。


    有時候百裏雪甚至不必說話,也是已然讓宣德帝覺得不喜。


    「前朝之時,脫脫汗國與前朝是鄰邦,而不是從屬。蘇三小姐用脫脫汗國比喻海陵郡,莫非是想要裂土分疆!莫非,是居心不良?海陵郡已然是我龍胤領土,所謂和親兩字,更是抬舉海陵郡。蘇三小姐是才女,想來也不是一時糊塗,莫非別有居心?」


    百裏雪一雙眸子之中不覺流轉了森森寒意,竟似要將蘇穎抽筋扒皮。


    蘇穎一怔,一時之間,不覺冷汗津津。


    她自也是未曾想到,百裏雪居然是會這樣子說。


    這麽一頂大帽子要扣過來,自己個兒,說不準便是會招惹重罪!


    她千般盤算,可是沒有想到,居然會有這樣子的忌諱。


    蘇穎內心之中,卻也是禁不住恨意愈濃。


    怎麽百裏雪居然是這樣子狠,莫非是想要致自己於死地不成?


    自己可是沒得罪百裏雪。


    百裏雪卻目光閃動,眼睛之中流轉了一縷狠意。


    她天生就是這個樣兒,但凡擋在自己麵前的東西,無論有沒有仇怨,她也是絕不會手下留情。


    蘇穎一張絕美的麵容流轉了幾分楚楚之色,泫然欲泣:「多虧月意公主提點,阿穎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兒,居然是犯下了這樣兒的彌天大錯。這,這都是阿穎不好。」


    她容貌好,一張臉頰流轉了委屈,縱然是對美色沒什麽興致的宣德帝,也不自禁的流轉了幾分的憐惜之情。


    更不必提,在場其他的男子。


    說到底,蘇穎生了一張漂亮的臉蛋,到底還是占據了優勢了。


    別人聽到了,也隻會覺得蘇穎心思不夠細緻,沒有想得那麽多。


    誰也不會覺得,這樣子怯生生的一個美少女,居然會有什麽謀逆的心思。


    百裏雪咄咄逼人,縱然恨不得立刻讓蘇穎因為這等口誤而被處死,可誰也不會真心覺得,應當這樣子做。


    更何況,若當真如了百裏雪的願,居然是這樣子的嚴苛,豈不是顯露出朝廷對東海的苛待。


    宣德帝也暗中皺了皺眉頭,百裏雪這個女兒,還真是不會說話。


    百裏雪卻並沒有察覺自己父皇的心思,而是不覺緩緩言語:「女兒卻也是有著不同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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