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雪卻仿佛根本沒有聽到元月砂說話兒,眼神一陣子茫然,自顧自說道:「哎,當初我們也是年紀小,當真沒有什麽的。」


    可李惠雪心中一點別扭,卻也是不覺加深。好端端的,元月砂為什麽要稱唿自個兒叫什麽司徒夫人。


    她卻並不肯深思,元月砂與她並不如何相熟,既是如此,阿雪這個稱唿自也是叫不出口的。如今李惠雪已然是婦人之身,元月砂總不能稱唿她做李姑娘。


    她夫君家裏麵人丁單薄,與她一般父母早亡。故而李惠雪做了寡婦,還是如從前一般,養在睿王妃跟前。而睿王府上下,均是稱唿她為雪小姐。她雖為死去的夫婿傷心幾許,難過了幾許,可是終究也是未曾有別的苦處。而她日子,其實比做姑娘時候還要舒坦自在,並不缺個什麽,也無甚約束。其實她縱然是做了寡婦,仍然下意識間將自己當做未出閣的姑娘。


    故而元月砂一口一個司徒夫人,總是莫名讓李惠雪不痛快,倒也並非全因為是周世瀾。


    她一個結過婚的婦人,心智仍然是純若少女,也許並非是不能變,而是並不想變,不想那幹幹淨淨的珍珠變得死魚眼珠子。她寧可宛如一縷柔絲,總要找個可依附的。


    絲蘿願托喬木,可不就是這樣子的道理。


    李惠雪一陣子的自憐自傷:「我年紀小,沒父母,可憐得緊。所以,阿瀾才對我好些個。我才不驚人,貌不出眾,命也不好,是個最沒用的丫頭。阿瀾隻是瞧我可憐,才稍稍對我好些,長大了,也不過是那樣兒罷了。誰讓如今,我不是那個全心全意依賴他笨丫頭呢。我嫁了人了,他這輩子都是不會原諒我的。」


    一想到了如今周世瀾對自己的冷待,以及對自個兒的種種羞辱,李惠雪便感受不到他對自個兒絲毫愛惜。大約自己若不能順了周世瀾的意,周世瀾便能如此狠心決絕,待自己不好。這一次自個兒迴來了,周世瀾所做的種種事情,都是在紮自個兒的心,並且還將這一顆心紮得生生發疼。


    李惠雪甚至有些恨周世瀾,為什麽阿瀾對自己這般無情呢。


    終究是相好一場,原本不該如此的。李惠雪心裏麵忽而不自禁的浮起了一陣子的幽怨,不覺幽幽道:「他那性兒,實在也是不饒人了些。」


    元月砂剛才同情龍輕梅,如今卻也是禁不住又開始同情周世瀾了。


    李惠雪卻驀然伸出手,輕輕巧巧的,攏住了元月砂的手掌:「昭華縣主,咱們雖然有些疙瘩,我也是女人,實在也是不忍你受苦。」


    這樣兒,又好似跟元月砂極好了。


    元月砂素來不喜別人碰觸自己,如今更不自禁的泛起了一股子的厭惡。


    如今的李惠雪,仿佛也變成了元月砂的好朋友,一個受苦受難,語重心長的女人:「我不忍見你跟阿瀾好,他那性兒,輕浮放浪,喜歡了誰,都不見得認認真真的。喜歡你時候寵著你,可是一旦不喜歡你了便將你棄如敝履。誰要是一時暈了頭,真心實意的喜歡他,那一定要後悔。他這個人,便向來不將女子真心放在心上。」


    元月砂不動聲色的抽迴了自個兒的手。


    李惠雪卻也是用手帕輕輕的擦去了臉頰上的淚水珠子:「我打小,便覺得他性子輕浮,不夠沉穩。我夫君雖然不如他俊俏,也沒他家世好,可卻是個踏踏實實過日子的。反而阿瀾,一把歲數,還如此輕狂,還故意,故意拿你來氣我。」


    說到了這兒,李惠雪似乎不好意思,臉頰紅了紅。


    眼見元月砂沒吭聲,她又小心翼翼的說道:「縣主性之烈,眼睛裏麵揉不得砂子,他可配不上你。」


    元月砂流轉淡淡不悅:「其實,宣平侯也沒你說得這樣子差勁。我瞧他呀,還是不錯的,對妹妹也是照顧有加,愛惜得緊。司徒夫人,你與他總算相識一場,別的人也還罷了,你是受過周家恩惠的,聽說周家,對你十分客氣,出嫁時候嫁妝也很豐厚。如今,你倒說起宣平侯不好了。怎麽就這樣子不知曉感恩?」


    她故意這樣子說,就是為了戳戳李惠雪的心口。


    李惠雪果然好似要暈過去了,仿佛喘不過氣來,搖搖欲墜,顫聲說道:「他,他跟你說,我不知曉感恩?他居然——」


    元月砂打斷了李惠雪的話:「宣平侯是仁厚之人,哪裏會和人說這麽些個不中聽的話兒呢?隻不過月砂既然對宣平侯頗有興趣,自然也是不免要留意一二。料不著司徒夫人與宣平侯雖相識日久,可是卻並不如何了解她呢。」


    元月砂這樣子輕柔幾句話兒,頓時惹得李惠雪容色變,不覺心裏麵酸溜溜的,好生不是滋味。她也是一番好心,為了元月砂好,也是不想元月砂這個小丫頭,被周世瀾傷著了。可人家不領情啊,好好的,卻也是將自己好心充作歹意,好似自己阻她挑個好男人,好似自己有什麽歹意也似。這昭華縣主,卻也是滿身都是尖銳之刺,隻恨不得將人生生刺得鮮血淋漓。


    這有的女人,便天生就是如此,便將挑個好男人看得極重。別人說句個重話,就眼界尖酸,恨不得將別人用心盡數踐踏在腳下。


    不就是想要攀附上宣王府嗎,卻將自個兒盡數踐踏在足下。


    而且,元月砂貞敏以說,倒是弄得自己好似,好似個外人一般。


    不就是靠這點手腕來討男人歡喜,隻怕過會兒就會去周世瀾跟前邀功炫耀,一副多愛惜他的樣子。


    李惠雪死死的捏著手帕,一陣子心裏麵不樂意,有些不甘願:「我這也是真心為了——」


    元月砂打斷李惠雪的話:「便算真心為了我,畢竟司徒夫人受了周家恩惠,還是要避忌一二。」


    她又拿李惠雪受惠的事情,卻也是堵住了李惠雪的嘴。


    如今,李惠雪卻也是說不出話兒來。


    是呀,她畢竟是受了周家恩惠,有了恩惠,似乎也不應該說什麽。


    她眼波流轉間,委委屈屈,別別扭扭的,臉頰分明有些倔強之色,卻又好似說不出話兒。


    李惠雪垂頭,不覺心忖,從前周世瀾卻也有對自己好的時候。


    想到了那些好,想到了那些寵,李惠雪麵色漸漸有些和緩了。


    元月砂也隻道自個兒也是能耳根子清靜了。


    想不到過了一陣子,李惠雪也猶猶豫豫,遲遲疑疑的說道:「其實,其實阿瀾就好似個小孩子,性子單單純純的。而昭華縣主,縣主對他情分隻怕是有些不真了吧。」


    元月砂向來也是極為沉穩的,可是如今卻也是不得不佩服李惠雪,不免對李惠雪服氣了。李惠雪前一刻,不是還口口聲聲,說周世瀾是個輕狂浪子,怕耽擱了自己。如今,李惠雪話鋒一轉,卻以周世瀾立場,又來勸自己?


    元月砂唇瓣翹了翹,自個兒原本也是不該說這麽多話兒,更不該跟李惠雪說這樣子多。


    李惠雪卻是開始不依不饒了,在元月砂的耳邊輕柔綿綿的鬧著:「昭華縣主看重的是阿瀾的家世,可是阿瀾是個實在心眼。要是他懂事,早就應該挑一個門當戶對的名門淑女,就這樣子的結為夫妻了。如今遲遲未成婚,還不是因為她心眼兒實在。隻怕,昭華縣主傷了他啊。要說成婚,阿瀾也該挑個幹幹淨淨的,心思單純的。」


    元月砂心忖,這心思單單純純的,眼前不就是有個上好的人選。這司徒夫人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幹淨呢。不過大約自己若真將這句話說出口,隻怕李惠雪那心裏麵,頓時也是會冒出十個八個心思,隻當自己嫉妒諷刺,又會自憐自傷,覺得自個兒命苦,被人毀了名聲。所以元月砂聰明,幹脆一句話都沒有說。


    倘若遇到別的女子,任是如何厲害的,元月砂的口舌也是不見得能輕饒了去。


    可是遇到李惠雪這樣子的,元月砂還當真沒什麽好說的。


    她就好似一塊軟泥,你便是狠狠踐踏她幾腳,她也是未必當真就難受了,反而會沉浸於那極自憐的劇本之中。


    眼見元月砂不理睬自己,李惠雪也是有些急了,不覺伸手,竟也是拉扯住了元月砂的手臂。


    「昭華縣主,我求求你了,你不要傷害阿瀾好不好,好不好。」


    說到了這兒,她居然是一臉委屈,一臉急切。


    元月砂的唇瓣,卻也是禁不住浮起了淺淺笑意,卻也是毫不留情,將李惠雪的手給狠狠拂。


    她迴答得幹脆利索:「不好!」


    李惠雪泫然欲泣。


    元月砂更極為直接:「就算我不答應,你也是拿我一點兒法子都沒有。司徒夫人,你就算哭得死去活來,也一點用都沒有的。」


    李惠雪聽得怔怔發呆,脫口而出:「這女孩子,哪裏能這樣子當眾議論自己的婚事。」


    元月砂怎麽就這樣子的不知羞?


    她怎麽不能要點臉,不是她的就不是她的,搶什麽搶。


    元月砂不覺側頭,對著李惠雪笑了笑,笑容清淡,卻也是瞧不出什麽在意的。


    李惠雪還當真沒沒法子了。


    是了,自己這樣子柔柔弱弱的,又要臉的姑娘,又哪裏能拿,這樣子不要臉女子的辦法?


    李惠雪慢慢的用帕兒擦去了臉頰之上的淚水,她腦海之中驀然浮起了一個念頭,那就是周皇後必定也是不會喜歡元月砂的。


    周皇後哪裏瞧得上元月砂,必定不會允了元月砂。


    這樣子想著,李惠雪心裏麵一陣子起伏,腦子頓時也是亂糟糟的。她好似想到了什麽,卻也好似什麽都沒有想。


    不知不覺,卻也是到了皇後羅帳跟前。


    宮婢撩開了簾子,讓兩位嬌客盈盈入內。雖是那等郊野之地,這內裏布置卻頗為雅致。香爐焚香,令人為之精神一爽。


    一旁的婢女,在元月砂幾上奉送上茶果、糕點,又送上清茶。


    周皇後這些日子,似身子也是有些不太利索,麵頰之上雖然是撲了一層脂粉,卻也是掩不住臉蛋的蒼白之色。


    李惠雪不覺問安:「皇後娘娘似容色不佳,可是身子抱恙?」


    周皇後捂住了唇瓣,輕輕的咳嗽了兩聲,方才緩緩說道:「不過是這些日子,秋日裏涼意濃濃,染了些個風寒,故而也是有些個不好了,其實也是無甚大礙。」


    李惠雪嬌聲軟語:「皇後娘娘是一國之母,六宮之主,身份尊貴,掌管大局。怎麽樣,都是應該保重身子,好生將息。這有許多事兒,還要皇後娘娘決斷呢。」


    周皇後微笑:「阿雪,你從前養在周家,已然是溫順善良,十分可愛,又體貼入微,善解人意。從前我便是喜歡你,如今見到你了,我喜不自勝,更是連病都好了些了。哎,可惜你嫁入東海,遠離京城,也是有些時日沒見了。」


    李惠雪也不覺一副傷感樣兒:「阿雪當初,也是十分敬重皇後娘娘,更是記得周家的大恩大德。」


    周皇後笑了笑,其實她從前對李惠雪並沒有什麽十分深刻的印象。她不過瞧過李惠雪幾次,隻覺得這丫頭膽子小,性子軟綿,也沒什麽出挑。周世瀾喜歡她,原本也不是什麽大事,隻當多納個妾好了。可是那時候,周世瀾卻跑過來,跟自己說要娶李惠雪為妻。周皇後當然不樂意,嗬斥了一頓。周世瀾卻說,絕不會委屈李惠雪做妾,一定要李惠雪做正妻。要是不能做正妻,他寧可一輩子都是不要娶。


    那時候,周皇後隻當周世瀾說著玩兒。畢竟十幾歲的男孩子,那話兒聽聽就罷了,實在也是不能作數的。這富貴人家的少爺,頭一個女人,一多半是身邊侍候的丫鬟。第一次體會到男女之情,最初自然也是不免覺得有些個與眾不同。可當這些貴族公子長大之後,娶妻納妾,他們的第一個女人,通常也是被扔到了一邊,很快淡忘。並且伴隨歲數流逝,那個丫鬟年紀也絕對沒有任何的優勢。


    然而伴隨時間流逝,周世瀾似乎是真心的,當年的誓言,他竟一直不變。如今周世瀾歲數也是不小了,卻也是仍然這樣子的放浪形骸,絕無娶妻之念。


    若是從前,周皇後必定還會有那麽一絲惱怒。可是如今,周皇後的想法卻也是有些個不一樣了。畢竟,就算是李惠雪,也比某個人要好些。


    周皇後目光流轉,落在了元月砂身上。今日的元月砂,分外好看,一身男裝,風姿出挑。方才進來時候,就連周皇後也是不覺瞧得呆了呆。


    可是如今,周皇後的內心之中,卻也是越發鬱悶焦躁。


    這個元月砂,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讓周家備受屈辱。從生生被氣死的周氏,到死去的老昌平侯名聲盡毀。這女子,卻也是一再挑釁周家,讓周家備受羞辱。更讓周皇後無法容忍的是,這個可恨的女子,居然還想要嫁入周家。


    周世瀾什麽都好,就一點不成,那就是心腸軟,太多情了。元月砂就算是揭破了周世瀾親生父親的醜事,可沒想到周世瀾還在自己跟前為元月砂說項。說什麽一切說不定跟長留王有關係,還說什麽這些事情原本存在的,這不過是容人說出真相,算不得針對周家。倘若此事早些年就扯出來,也許蕭英就不會惡毒至今了。


    這些統統的廢話!周世瀾就是貪戀女色!


    從周氏被元月砂氣死時候開始,在周皇後心裏麵,元月砂已然是決計不能留了。


    就算沒有後麵的事情,周皇後也是絕不會容忍元月砂活命。


    想到了這兒了,周皇後心中鬱燥之火卻也是禁不住更加的灼熱了,忍不住連連的咳嗽兩聲。


    她又喝了口藥茶,潤潤嗓子。


    耳邊卻聽到了元月砂清潤的請罪之聲:「上一次月砂在宴會之上,指證蕭英,誤傷蕭家,是月砂不是。月砂也是不知曉如何彌補——」


    周皇後柔聲說道:「本宮不至於如此小氣,還是能分得清孰輕孰重,這蕭英作惡多端,又辱及了我皇族的公主。若非昭華縣主不依不饒,也是不至於能救出受辱的貞敏公主。便算是陛下,那也是對昭華縣主感激有加的。」


    元月砂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兒:「多些皇後娘娘寬容大度,月砂可謂是感激不盡。」


    她起身時候,盈盈一笑,卻笑容美妙,眉宇生光,活脫脫一個絕世美男子的樣兒。


    那模樣,落在了周皇後眼裏,更激周皇後心中之怒!


    不男不女的,簡直就是個妖孽!


    而周皇後卻也是不覺生生壓下了心中的怒火,反而生生的擠出了一縷笑容:「月砂這樣兒,可當真是標緻。你換上了男裝,竟然是比女裝都要美上許多了。你這樣子的一個可人兒,可當真是招人疼愛。聽說,豫王殿下近日來,也是跟你十分親近?」


    元月砂落落大方:「殿下隻是欣賞我的才學,並無其他。」


    周皇後越發的和藹可親:「月砂此言,可謂就妄自菲薄了。豫王是何等人物,誰不知曉,百裏炎向來不近女色,卻待你與眾不同。可見,月砂你這個女子,確實也是有些不俗之處。」


    元月砂跟周皇後見過幾次麵了,每次見麵,周皇後言語也都是淡淡的,高貴之中卻也是不覺蘊含了淡淡的矜持。可是今日,周皇後卻也好似跟從前有些個不一樣了。她變得親近又熱絡,一口一個月砂,叫得十分的親熱了。


    元月砂的一雙眸子,卻也是禁不住微微有些深邃,聽著周皇後那殷切的言語說了下去。


    「本宮也是樂意成人之美,如今豫王既然是對月砂有意,所差的可不就是個搭橋牽線的。本宮保證,隻要本宮替你做筏子,你必定能順利進入豫王府,成為豫王府的侍妾。」


    周皇後這樣子說著,滿意的看著在場之人麵色都是一變。


    便是那些個侍候人的宮娥,麵頰之上卻也是頓時流轉了幾許的驚訝之色。


    誰不知曉豫王殿下如今勢力最大,太子之位,遲早也就是百裏炎的囊中之物。別人都說,百裏炎身邊沒有女人,不見得是不近女色,而是待價而沽。元月砂跟隨了百裏炎,倘若成為了百裏炎的侍妾,以後就是百裏炎的妃子。這也是令人想都想不到的巨大的福分。而這樣子的福分,卻也是許多人想要而要不到的。


    靳綠薄不是想了很多年了,可是費盡心思,還不是百裏炎身邊一個奴婢?


    如今豫王雖然是對元月砂有意,可是納入房中,成為侍妾,那也不見得是一樁順水推舟的事情。然而事到如今,周皇後卻也是將這件事情這樣子的給提出來了。


    便是李惠雪,聽得也是微微有些心裏麵發酸。


    這位元二小姐,果真是好前程,不但已經是有了縣主的位置了,居然還有周皇後為了她籌謀前程,可以嫁給豫王百裏炎。唉,自己就是命苦,可是早就沒有這樣子的福氣了。她殘花敗柳,連周世瀾都如此殘忍的對待自己,便是煊兒也是漸漸不聽話。哪裏好似元月砂,一番算計,什麽都是唾手可得。


    與此同時,李惠雪也是越發不平了,覺得元月砂當真是有些可恨了。這個昭華縣主,勾搭的權貴也是不知曉多少。也唯獨一個周世瀾,將她當真,以為她很好很好。可是人家呀,早就有了些個別的前程,厲害著呢。如今周世瀾失望了,可是誰讓周世瀾瞎了眼珠子呢,當真還以為元月砂很好呢。


    而周皇後說了這些,也是極為滿意自己拋出了的誘餌,微微含笑,如此的看著元月砂。


    周皇後也堅信,自己拋出了這個誘餌,元月砂是一定會為之而心動的。


    然而元月砂卻輕輕搖頭:「皇後娘娘誤會了,我和豫王殿下本來就是高山流水的知音,絕無任何男女之情。我又怎麽能,嫁給他做侍妾呢。更何況,這婚姻之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怎麽能擅自做主?」


    周皇後原本麵頰之上浮起了篤定了笑容,如今那笑容卻也是頓時不覺僵了僵,分明也是有些個不可置信。想不到元月砂居然是這樣子說話兒,周皇後自然也是惱恨得緊。這簡直就是不知好歹!元月砂拒絕了自己,自己的臉蛋之上,就好似被人重重的打了一巴掌一樣,甚是難看。


    周皇後一時沒有說話,她身邊的秦嬤嬤卻也是禁不住開口了:「昭華縣主,皇後可是一番好意,你居然是不領情不成?這是天大的機會,隻要你抓住了這個機會,便是能一飛沖天,烏雞變鳳凰。」


    周皇後也是反應過來,也溫言相勸:「是呀,本宮也是覺得你品貌出色,人才難得,所以想要對你加以籠絡,幫襯你一二。以後,你我之間,還可以相互依靠。這幫你之心,自然也是一心一意的了。」


    周皇後也忍不住心忖,這豫王身邊的侍妾,料想元月砂本來也是不能夠拒絕的。如今她斷然推拒,必定也是琢磨不透自個兒的心思。這必然是覺得,自己不見得是全心全意的,所以才會如此心緒。隻怕,答應下來,自己又不能為她當真籌謀。


    周皇後盤算著,也可弄那麽一兩件事,安穩住元月砂的心。


    然而元月砂已然微笑說道:「娘娘誤會了,月砂絕無此心。月砂今生所求,卻隻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月砂是個心高氣傲的人,此生絕不為妾,隻為正妻!」


    一番話可是將什麽都說死了,也是斷然拒絕了周皇後,再無任何曖昧的餘地。


    饒是周皇後善於隱匿情緒,此刻麵色卻也是禁不住格外的難看了。元月砂這些個話兒,可是當真未曾給自己留臉。


    她這個皇後,能拍胸脯擔保,元月砂能做豫王的侍妾,可是她能擔保元月砂能做豫王正妻?


    就算周皇後能這樣子說,元月砂怎麽可能會信,她自己都不信自己能夠做得到。


    什麽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元月砂說的這麽些個話兒,這其中最要緊的卻也分明是後麵一句,她隻為正妻。就這麽一句隻為正妻,就讓周皇後什麽話都不好說了。


    一時之間,周皇後麵色鐵青,本來有幾分憔悴的容色也是更加難看了。


    她身子往後麵輕輕一靠,旋即說道:「罷了,本宮也是一番好心,既然昭華縣主不肯領情,那就退下吧。我和阿雪,也再說些個親戚間的私話。」


    李惠雪也是迴過神來,一顆心砰砰的跳。她忍不住想,這元月砂還當真是大膽,居然連皇後娘娘的話兒也是要辯駁了去。自己隻是一邊瞧著周皇後麵色陰沉,已然是怕了。可是元月砂笑容盈盈,那也是不見有半點畏懼之感。


    更何況,周皇後又不是將元月砂推入火坑,而是給元月砂安排那麽一樁極好的取出。豫王百裏炎,就算是遠在東海,那也是威名赫赫的。


    一時之間,李惠雪的內心之中,也是禁不住百味交結。


    元月砂行了禮,卻也是緩緩的退了下去,而周皇後的目光,卻也是頓時落在了李惠雪的身上了。她微微含笑:「阿雪,其實有些話兒我雖然覺得有些唐突,可是卻實在很想跟你說一說。」


    李惠雪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心裏麵微微一跳,旋即卻也是禁不住滿臉紅暈,垂下了頭去。


    周皇後緩緩的說道:「你知曉,我要跟你說什麽?」


    李惠雪的嗓音,卻也是低了下去:「阿雪,阿雪不知道,阿雪什麽都不知道。」


    「哎,你這個可憐的孩子,單單純純的,真是讓人疼愛。可不似那些個別的姑娘,滿身都是心眼子,算計也是多得緊,讓人也是琢磨不透。其實,你可知曉,這些年來,阿瀾還是很喜愛你的。如今你夫君死了,你也是迴到了京城,這可當真是天賜良緣。反正你也是沒有孩子,不如,成全你和阿瀾如何。」


    李惠雪一陣子頭暈目眩,目瞪口呆,她雖然是隱隱猜測到了,卻也是沒想到周皇後居然是當真說出口。


    她口吃我我的說了兩聲,可是別的話兒,卻又好似說不出口了。


    李惠雪不覺眼淚盈盈,緩緩說道:「娘娘,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這是一樁很好的姻緣,也是應該出現的喜事。你和阿瀾成婚,象徵著朝廷和東海關係的穩定。就算是你義母,他們在京城的日子也是會更好。難道你不想讓他們過得更好,過得安安穩穩的?好孩子,你的婚事,可是能讓天下和平。還是,還是你不想聽我的吩咐?」


    周皇後很會說話,拿捏李惠雪,自然也是十分輕易的。如今三言兩語,已經是讓李惠雪暈頭轉向。


    她旋即麵色一沉:「倘若你不肯答應,是否因為你顧忌你的義母,可是睿王府對朝廷有不臣之心,還是你也有心不聽我的話兒。」


    李惠雪嚇得怯生生說道:「阿雪不敢,阿雪一切都聽從皇後娘娘處置。阿雪,阿雪什麽都聽皇後娘娘的,隻盼望娘娘不要遷怒睿王府。」


    是了,不是自己對不起亡夫,是因為周皇後要挾,是因為天下的和平。


    這,自己這樣子的小女子,犧牲就犧牲了。


    李惠雪心中酸苦,阿瀾總不見得對十分殘忍對待自己,總會有幾分憐惜,沒有心肝吧。


    如今周皇後如此要挾,以後阿瀾更是要加意彌補自己才是。


    自個兒,可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皇後也是滿意的,她拿捏一個李惠雪很容易,因為李惠雪根本也不是什麽厲害的女子。更何況,周皇後也看得出來,李惠雪對周世瀾是有些意思的。


    不過李惠雪臉皮薄,實在不好意思捅破這層窗戶紙。


    周皇後唇角又重新有了笑容了,她極為溫和的說道:「好了,好孩子,你這樣子才聽話,才乖巧。你和阿瀾,原本也是一對兒金童玉女。我會費心安排,讓你和阿瀾水到渠成,你等著我好消息。」


    周皇後旋即,又安撫了李惠雪一會兒,才打發李惠雪走了。


    等李惠雪離去之後,周皇後麵色頓時也是陰沉下來,十分陰鬱:「好個元月砂,果真是不知好歹。看來,她當真盯上宣平侯了,不然不會拒絕做豫王侍妾。」


    一旁秦嬤嬤也過來,為周皇後揉揉肩膀:「畢竟正妻比侍妾好聽些,而且豫王性子冷冰冰的,也沒有宣平侯討人歡喜。她這個女人,總是會做對自己最有利選擇。隻要嫁入了周家,就算得罪了陛下,得罪了皇後,誰也不能奈何。就算她害死娘娘族妹,娘娘也是不好動手。」


    周皇後輕輕吐了口氣:「這原本不是對付她最好時候,可是她作妖,非得勾搭宣平侯。我原本想著,拿著豫王侍妾的名分勾住她,讓她緩了對阿瀾心思。可這死丫頭,心眼活泛,比誰都精靈,竟然是不肯應承。也對,看著靳綠薄,也該知曉豫王侍妾名分可謂是鏡中花,水中月,根本是看得著,摸不著的。」


    她眼見那狠戾之意卻也是漸漸的,越發的濃鬱:「我原本不欲在這秋獵之會上,壞了她名節,鬧騰出一樁醜事。畢竟這樣子的手段,是有些下作,而且也是出乖露醜。倘若她今日答應我了,我也是不會行此可鄙之事。可是她呢,卻也是一口迴絕,區區縣主,居然比我這個皇後娘娘還要拿大。既然是如此,便怪不得我不客氣。」


    秦嬤嬤也附和:「是了,這螻蟻之輩,米粒之光,卻膽敢於明月爭輝。當初派給她的宮女,也是娘娘親手挑選。其中的白淑,更是娘娘拿捏好的,是娘娘的人。那個白淑,娘娘讓她往東,她也是決計不敢往西。如今她隨著元月砂來到了這秋獵之會,到時候,一杯催情酒水,喝了下去了,頓時也是神魂顛倒,任由人擺布。而那宣王又被娘娘安排,約到了那兒,百裏策風流多情,必定不會放過昭華縣主。隻不過奴婢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她一個南府郡的下賤東西,破她身子,何至於用上宣王?宣王如今雖然是名聲不好,可是到底也是皇族宗室。這豈不是,便宜這小賤人?」


    周皇後反而不覺微微含笑:「這才是計劃精妙之處,若一個粗鄙之徒,別人會相信一個縣主是甘願跟她通姦?別人隻會覺得,元月砂是被人設計了,她也一定會不依不饒喊冤。可是百裏策就不一樣,宣王十分多情,而且和她原本在江南認識。說兩個人有私情,別人也是會相信的。更絕妙的是,赫連清原本是百裏策的正妻,你說一說,赫連清為什麽死掉的呢?還不是讓昭華縣主給鬥死了的。這等醜事之後,別人也都是會十分的好奇,好奇元月砂為什麽會鬥死赫連清,可是有什麽隱情?」


    ------題外話------


    這章又沒寫到老聶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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