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床榻之上,如今撲了一層又一層的絲綢。


    元月砂就這樣子的輕盈的躺在了上麵,就好似要將自個兒柔弱的身軀陷入了這一堆堆柔軟的絲綢當中了。


    她黑漆漆的眸子,就這樣子盯住了百裏聶。


    百裏聶那張臉蛋清秀動人,而元月砂卻也是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個兒是極厭惡他的。


    方才的事情,元月砂也記得清清楚楚的。


    薑陵將自己帶來這兒,掩在了床上。


    她不知道怎麽了,總是莫名的樂意相信薑陵。也許因為這個少年郎身上蘊含了陽光的味道,這總是讓元月砂不自禁的放下了警惕。


    百裏聶也如記憶之中一樣,仍然是狡詐多智,精於算計。


    他淡然而又輕易的打發走了蕭英,看似輕描淡寫,不過是以那身份地位壓人,然而實則卻仿佛細緻入微的考慮周全。比如,用那一蓬香料讓那貂兒失去了靈性。


    元月砂死死的摟住了手臂,卻也是禁不住身軀瑟瑟發抖。


    她麵頰失去了血色,汗水一顆顆的滲透下來,當真是說不出的難受。


    縱然並未以金針解封,然而與之如此激烈戰鬥,元月砂的身子也似勾勒出濃濃的痛楚。這更不覺讓元月砂的身子瑟瑟發抖,冷汗直流。


    百裏聶卻也是不覺輕柔的嘆息,搖搖頭:「怎麽傷得這樣子的重?」


    他嗓音溫潤而柔和,透出了幾許讓人無比迷醉的味道,然而那好似春風一般溫暖的情愫,卻也是並未真正的透入了百裏聶那麽一雙無比淡漠的眸子之中,並未將這一雙眸子沾染上真正的曖昧暖色。


    元月砂不覺輕輕的眯起了眼珠子,額頭之上滲透出了一層汗水,卻也是不覺平添了幾許濕漉漉的味道。她嗓音也是微微發啞,給平素清越的少女嗓音之中增加了那麽一縷說不出的味道:「多謝殿下相救,月砂感激不盡。」


    而百裏聶卻將手指頭比在了唇角,不覺輕輕的噓了兩聲,柔柔的笑著:「你是阿陵撿迴來的,不是我。阿陵怎麽擁有這樣子的嗜好,不愛撿那貓兒狗兒,卻偏生,愛撿元二小姐這麽樣子的美貌少女。這年輕輕輕的,倒也是,有風流公子的風度。」


    薑陵幹脆將雙手抱在了胸口,氣鼓鼓的。


    他還不是見百裏聶麵目含春,騷得不得了,自己這個兒子,是如此的體貼,接二連三的將元月砂送到了百裏聶跟前。百裏聶沒有那麽一句兩句感激的言語也還罷了,還這麽騷騷的怪罪自己,卻也是沒心沒肺,無恥得緊。


    這般心裏編排百裏聶,薑陵的心裏麵的卻也是不由得頓時嘆了一口氣。


    百裏聶這些年來,可是越發淡漠若雪,性子也那也是淡淡的,似乎也越來越少,有什麽東西,能撩撥百裏聶的心湖了。


    可是偏偏到了這個時候,卻也有了一個元月砂。這個元二小姐看著嬌美而怯弱,看似冷漠,而那眼底深處,其實卻也是有著濃烈得不得了的火焰。而那樣子的灼熱,也好似給百裏聶冷漠如冰雕的容色,沾染了一縷淡淡的熾熱。


    而這樣子的熾熱,也許元月砂自個兒也是未曾察覺到的。


    他認為,百裏聶是有些喜愛元月砂的,否則也不會親手做羹湯,弄那難喝得要死的玩意兒。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百裏聶又似淡了許多了,死裏活氣,整日懶洋洋塞太陽。


    薑陵心裏忍不住嗬嗬了兩聲,正所謂手快有,手慢無。


    他瞪著百裏聶,鼻子裏麵又禁不住發出了輕哼了一聲。


    不長進的東西。


    不屑之中,卻也是蘊含了一縷淡淡的關切。


    元月砂也不屑冷笑,也許是因為發燒的關係,她眼前的視線也是微微有些模糊了。


    饒是如此,百裏聶那張臉孔,卻也仍然是如此的傾國傾城。然而元月砂內心之中,卻也是分明早就明白,百裏聶錦繡皮囊之下的濃濃冷漠。


    元月砂咬牙切齒,狠狠言語:「要是長留王嫌棄,撿迴了自然可以扔迴去。」


    那臉頰嬌嫩如鮮潤的細瓷,卻又好似在細瓷之上,渲染上了一層朦朧的緋紅。宛如嬌艷的石榴花,明潤的海棠花,細細的十分醉人。


    百裏聶不覺眯起了眼珠子,不錯,他是恍惚間將元月砂與另外一道身影混淆了,所以不自禁有些奇異的舉動。他甚至,哄得元月砂為自個人解下了麵具。


    那個人,早就已經是沒有在這個世界上了,永永遠遠,都是不會迴來了。


    正因為如此,百裏聶忍不住想像,幻想這位突然闖入到自己生命之中的元二小姐,就是那個早就已經逝去的身影。然而當百裏聶清醒過來時候,卻對自己唾棄鄙夷不已。他也許是寂寞太久了,所以甚至想著,用一個人來代替自己內心的空洞。其實元月砂和那個人並不如何相似,卻不知為什麽,讓百裏聶的心裏麵升起了近乎相似的奇妙感覺。


    可是現在,瞧著元月砂如此發狠嬌艷,艷潤似火的樣兒,百裏聶寒冷如冰的一顆心竟似動了動。元月砂明明平時假裝乖巧,生氣時候卻是格外的漂亮,說不出的好看。


    百裏聶笑了笑:「這麽漂亮的一隻貓兒,撿迴來了就撿迴來了,倘若扔了出去,豈不是十分可惜。」


    元月砂聽著百裏聶的言語,一陣子的惱恨不喜。


    可能別的人,會傾慕百裏聶如仙人一般的風姿,得到百裏聶稍加垂顧,也是會喜不自勝。


    然而元月砂卻也是討厭,討厭百裏聶那輕佻的言語,令人不悅的挑逗,還將自己形容為貓兒。


    她也並不是什麽別的人的愛寵,就算將之比喻成動物,她也是兇猛無比的野獸,絕不是什麽家養的溫順寵物,會讓人安安穩穩的係上鈴鐺。


    而元月砂的一雙眸子,更流轉了淩厲無比的光彩,死死的盯住了百裏聶。


    百裏聶當然是知曉元月砂的所思所想,在他瞧來,元月砂就是一隻受傷的獵豹,受傷時候渾身煥發出了一縷令人驚艷的熾熱火焰,嬌艷的雙頰流轉了縷縷寒芒。


    若以欣賞的角度,刺激這受傷的獸類,倒也是更加賞心悅目。


    旋即百裏聶眉頭不動聲色的輕輕的皺了一下,元月砂這通身熾熱滾燙,也似是十分不尋常。倒也好似有別的毛病,故而方才是這般的通體滾熱。


    他的手指頭,輕輕的摸索,按住了元月砂的身子。


    平時元月砂的身體也是微微冰涼的,一雙手更是涼冰冰,可是如今因為受傷的關係,元月砂的身軀卻也是頓時散發出了一股子極為濃鬱的熾熱之意。


    故而當百裏聶那散發出涼絲絲氣息的手指頭輕輕的按上了自個兒的身軀時候,元月砂竟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顫。


    百裏聶那手指頭輕輕觸碰過的地方,所到之處,卻也是蘊含了一縷奇異的酥麻魔力。這樣子的衝擊著元月砂的身軀,讓元月砂竟不由得有些個不舒服。那樣子的不舒服,卻並不是什麽痛楚,而是一股子說不出的別扭。百裏聶手指頭輕輕碰過的地方,也更是讓元月砂渾身染上了一縷說不出的不自在。好似心口被什麽東西填得滿滿漲漲了,若用那錐子輕輕一紮,頓時也是會刺破自己的皮囊。又好似有一根羽毛輕輕的撩撥心口,弄得酸酸楚楚。


    耳邊卻聽著百裏聶漫不經心的嗓音:「元二小姐放心,本王絕不是有意輕薄,不過是為了將你好生檢查一番,看你何處受傷。」


    元月砂冷冰冰的說道:「和你沒關係的——」


    話語未完,元月砂卻也是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手臂被鞭子震斷了骨頭了,雖然百裏聶隻是細細的觸碰一下,卻也是頓時帶來了那等撕心裂肺的痛楚。


    這一瞬間,卻也是惹得元月砂痛楚連連。若不是她善於隱忍,那已經是被唿叫出聲了。饒是如此,百裏聶卻也是知曉了元月砂的傷勢了。


    一瞬間,百裏聶那死寂般的眸子之中,卻也是不覺浮起了一縷憐愛。


    縱然他淡漠如斯,眼見元月砂如此倔強,隱忍痛楚的樣兒,卻也是不自禁的掠過了一縷自己也驚訝的憐意。


    這天底下居然是有這樣子要強的姑娘,明明是打折了手,卻隱忍著痛楚,一句話都沒有說。


    百裏聶生平見過的女子,大都是嬌柔而溫軟的,就算狡詐多智,可也是絕不會對自己這樣子的狠。這也是使得百裏聶輕輕的眯起了眼珠子,眼底流轉了縷縷的複雜之色。


    可是,這些事情跟自己又有什麽關係?


    這就好似天邊的流雲,身旁的清風,如此吹拂,如雲飄渺。


    他早就知道這位元二小姐格外怪異,身上頗多不尋常,可是自己卻也是視若不見,充耳不聞。


    就好似現在,倘若自己去問元月砂,為什麽要對蕭英動手,這位小姑娘也一定不會告訴自己的。


    這終究是別人家的事情,一個人最最重要的,當然是珍惜現在。


    想到了這兒,百裏聶眼底那股子複雜之色消失了,一雙眸子之中,卻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戲謔之意。


    「看來月砂內傷外傷,都是如此嚴重,那可要好生醫一醫啊。」


    百裏聶笑眯眯的,卻也是瞧得元月砂打了個寒顫,內心頓時添了一梭子激靈。


    這個男人,如此笑眯眯說話兒時候,總是讓人覺得不妙。


    百裏聶摘下了腰間那枚小盒子,打開取出了一枚藥丸,柔聲說道:「這枚雪蓮丹,是專門用來調息內息不順,內力混亂的。本王所用,自然是樣樣皆好,如今這顆藥丸,更是良醫所調製,別處沒有。既然月砂如此受傷,我也親自服侍。」


    說到了這兒,百裏聶將藥丸送入了他自己的唇中,牙齒輕輕的咬著,不知廉恥的輕輕的湊過去。


    元月砂頓時覺得背脊一寒,隻覺得自個兒全身的毛都是要生生的炸起來來了。


    百裏聶到底是吃錯了什麽藥,居然這麽一副心心念念,要嘴對嘴餵藥的德性。


    「殿下自重,你,你不要過來——」


    眼前不斷放大的俊容,越是近些來瞧,卻也是越發煥發了驚心動魄的魅力。


    唬得薑陵在一邊身軀一抖,嚇得扭過臉去,心中卻也是一陣子的嘀咕。


    老聶是不是憋太久了,如今是如此不知廉恥,熱情似火。


    一股子對元月砂的愧疚油然而生,不行,自己也應該為元二小姐阻止這個流氓。


    元月砂美眸之中除了惱怒卻也是頓時不覺流轉了森森寒意,倘若百裏聶如此的不知羞恥,非得要親自己的唇,用舌尖頂了那枚藥丸過來。她不會客氣,更絕不會輕輕巧巧的饒了這登徒浪子,無恥小人。


    她會張口就咬斷了百裏聶的舌頭,必要時候,便是重傷這長留王也再所不惜。


    自己不是可以隨意調戲的寵物,縱然百裏聶是中辰殿下,又姿容絕美,那這輕薄也是無甚分別。


    那漂亮的臉蛋越靠越近了,元月砂因那殺意和惱意交織,已然是繃緊了身軀。眼瞧著隻差一點,百裏聶就要香到了元月砂的唇瓣了,驀然元月砂卻慘叫了一聲。


    哢擦一聲清脆的聲響,卻是百裏聶按住了元月砂的手骨,為元月砂接好了手臂。也因如此,惹得原本要擰百裏聶衣衫領子的薑陵趕緊住手。


    百裏聶將唇中那顆「藥丸」輕輕的吞到了自己的肚子裏麵去,笑眯眯的:「這是桂花糖,如此一來,也引開了元二小姐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將斷了的手臂給接好了,你本殿下是不是既溫柔,又體貼。這個遊戲,是不是既禽獸,又香艷,還十分有趣。」


    薑陵和元月砂都在內心之中,不約而同的對百裏聶唾棄。


    百裏聶卻無視元月砂因為被戲弄而想要殺人的臉色,很不要臉的輕輕柔柔說道:「元二小姐,那也是不必因此太感動。」


    他嗓音清潤而柔和,仿佛薄薄的酒,微微有些個涼絲絲的味道,卻不自禁有些醉人了。


    「阿陵,快將桂花糕拿過來,給月砂姐姐壓驚。」


    元月砂心中忍不住冷笑,更似有說不出的惱恨。


    百裏聶用筷子夾了一塊桂花糕,送到了元月砂的唇邊,輕輕的晃了晃。


    這兒的桂花糕雖然是十分的香甜,可是元月砂竟似毫無胃口。


    她是喜愛甜食,可是百裏聶親自餵上來的東西,元月砂卻也是毫無胃口。


    然而百裏聶卻分明是極為執著的性兒,雖被元月砂拒絕,卻也好似不會瞧人臉色,溫溫柔柔的笑著,這樣子餵食。


    元月砂迫不得已,隻能咬了一口。


    這蒲紅英院子裏麵的桂花糕,果真是又香又軟,十分的美味。


    元月砂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


    她嚼了嚼,驀然一股子苦味傳來,吃到了桂花糕裏麵別的東西。


    百裏聶一根手指頭輕輕的比上了元月砂的唇瓣,阻止她吐出來:「剛剛本王吃的是桂花糖,這雪蓮丹是放在桂花糕兒裏麵的。這對元二小姐的傷勢,可是大有好處的。」


    元月砂瞪大了眼睛,無比惱恨的盯住了百裏聶。


    百裏聶無視自己的惡劣,一番溫柔體貼,萬分和順的模樣。


    「哄小孩子吃藥,大人總是要費盡心思。這苦苦的藥,和著香甜的糕點一塊兒吃,那便也是沒那般苦澀了。」


    元月砂慢慢的咽下到了肚子裏,百裏聶就算很惡劣,可是終究還是救了自己一迴。


    那雪蓮丹果真是具有著極為神奇的妙用,入了肚子,頓時化為一團暖洋洋的滋味。


    甚至連四處衝撞的真氣,漸漸也是溫順安撫下來了。


    元月砂的麵色,也是和緩了許多了。


    她這生長之痛的衝擊,連元月砂自己也是不知曉怎麽辦才好。如今百裏聶的藥丹,雖然是不能根治,卻也是有幾分緩解的用處。


    元月砂心裏麵卻不贊同百裏聶剛才說的那句話,什麽苦澀的藥丹,被甜蜜的糕點包著,合著吃就不會覺得苦了。可是苦藥包在了蜜糖裏麵,難道不會更加苦?


    就好似有些人,你以為他很溫暖很好,對你也很真,忍不住將一顆心交給他。


    可是那個人呢,欺騙了你的感情,浪費了你的真心,羞辱你的信任。


    他告訴你,他對你毫無情意,隻將你當做棋子,以及需要捨棄的對象。


    那樣子的苦澀,比起一開始就將你當做敵人,是更加的傷人的心,令人難受。


    元月砂輕輕的抿著唇瓣,任由自個兒內心之中縷縷的苦澀,這般的瀰漫上了心頭。


    她恨那個人,就如她對蘇姐姐的愛,是生生世世不會變。而自己對那個人的恨,同樣也是生生世世不會改。


    蒲紅英是青樓花魁,京城達官貴人,也是趨之若鶩。


    既然是如此,蒲紅英的院子裏麵布置,卻也是極為風雅,並不帶一絲一毫的庸俗之情。


    至於那些大堂迎客,紅袖招招,嬌滴滴的招攬客人上麵粉頭的艷俗,那更是絕不會有的。


    說到院落雅致,房間幹淨,便算是一些官員府邸那也是不如。


    為增那清雅之意,蒲紅英這房中也是布置了幾株翠竹,養得可謂是筆直精神。


    可是如今,這好端端長著的竹中君子,卻也是讓薑陵給生生拔了。


    薑陵給元月砂的手臂上塗好了藥膏,又用竹片固定住,輕輕的纏了起來。這樣子一來,也沒幾日,元月砂的手臂就是會因此痊癒了。


    百裏聶已經是洗過了雙手,用帕兒輕輕的擦拭了手掌,旋即又舉起了酒杯,輕輕的喝著那一杯清酒。一股子熏人的醉意也是緩緩的湧上來,惹得百裏聶不自禁的眯起了眼珠子了。


    房間之中,一麵光潤可鑑的銅鏡,照著床榻之上的元月砂。


    而百裏聶隻需輕輕的側過頭,就能輕輕巧巧的將元月砂如今的樣子瞧入眼中。


    這個妙齡少女,也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容易對自己生氣。


    百裏聶承認自己是故意了一些,刻意了一些。要是元月砂本來脾氣不好,容易生氣,那也還罷了。可是元月砂年紀雖輕,卻分明是個心計深層,善於謀算的女孩子。就算別人得罪她了,元月砂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她討厭一個人,喜歡一個人,都不會寫在了自己的臉蛋上。


    然而偏偏就是這樣子的奇怪,元月砂瞧著自個兒,卻也總是很生氣的。那雙漂亮的眸子,蘊含了怒火,惱恨也似的盯著自己。百裏聶雖然承認,這樣子的元月砂是格外的漂亮,說不出的好看。可是百裏聶的心裏麵,也有些奇怪,有些委屈的。


    故而,反而又忍不住,刻意逗逗元月砂。


    就好似如今,薑陵為元月砂裹傷時候,元月砂也伸出了她高傲的獸爪,顯得格外的配合和溫順,那眼底還充滿了幾許微妙的,卻也是同樣暖融融的感激。


    這些,都是百裏聶統統沒有,想也不要想的東西。


    百裏聶慢慢的笑了笑,唇角不覺沾染了一縷幽幽的笑容。


    他每次飲酒,隻會飲醉三分,將醉未醉,享受那份熏熏然的極為舒服的醉意。


    縱然人生之中,那淡淡的冷意,好似從四麵八方,一縷縷的浸透入百裏聶的骨子之中。有時候那淡淡的說不出的寂寞,也險些生生將百裏聶逼瘋掉。


    饒是如此,百裏聶喝酒,卻也是從來不會喝醉的。


    他無時無刻,便是需要近乎絕對的清醒和冷靜。


    待包紮完畢,元月砂輕盈的放下了衣袖,掩住了受傷的手臂。


    她目光流轉,縷縷生輝,卻不覺緩緩低語:「長留王殿下,難道不好奇,月砂會什麽會受傷。」


    一邊說著,元月砂也是不覺舉起了受傷的手臂。


    落在了百裏聶眼裏,卻是有著別樣的味道。


    元月砂性子極驕傲,縱然是受傷,也是勉力忍了下來,絕對不會在別人麵前,袒露一絲一毫的脆弱。可是如今,卻好似兇殘的野獸,故意搖晃著受傷的爪子,等待著主人的愛憐。


    這一切的一切,落在了百裏聶的眼裏,分明不覺透出了縷縷的不真實。


    他心裏冷冷的笑了笑,捏著酒杯,輕輕的走了過去。


    元月砂嗅到了百裏聶身上所散發的淡淡的清酒氣息。


    那清酒裏麵添了些個桂花,更不免沾染上了淡淡的桂花香。


    這更使得元月砂不覺輕輕的一攏眉頭,沾染了淡淡桂花酒香的百裏聶更沾染了幾許甜美的誘惑。百裏聶的嗓音,也頓時不覺添了幾許的軟和沙啞:「元二小姐,又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而元月砂另外一條完好的手膀子,卻也是不覺伸手,捏住了百裏聶那雪白幹淨的衣衫,輕輕的扯動了百裏聶的衣衫。


    她一派楚楚,溫婉可憐:「月砂還不是為了殿下,殿下可知,蕭英在欺辱貞敏公主。月砂隻是為了阻止北靜侯,才被北靜侯一派不依不饒的姿勢,硬說我是什麽海陵刺客。仿若,給月砂扣上了這樣子的罪名之後,月砂就是會萬劫不復,再也是不能夠翻身。如此種種,這都是因為,蕭英要掩飾他虐待妻子,也就是殿下的心頭肉,你最心愛的妹妹貞敏公主啊。」


    元月砂一副泫然欲泣,為之傷懷的模樣。


    她忍不住想,蕭英對貞敏公主也可謂是煞費苦心了。


    縱然是心懷無比變態的欲望,可蕭英卻也是想得極為周到了,生生將貞敏公主困於此地,不容貞敏公主就此脫身。


    她慢慢的收緊了自己手掌,不覺輕柔的狠狠的捏緊了百裏聶雪白的衣袖,又慢慢的收緊了自個兒的手指頭,仿佛要將百裏聶這雪白衣袖給生生扯破。


    房間之中濃鬱的淡淡酒香,以及檀木香氣糅為一道,配合上了百裏聶俊美無比的臉蛋,化為了令人心醉神馳的瀲灩神光。這是世間女子都無法抵禦的蘊含了甜美毒素的誘人氛圍,然而元月砂的一雙眸子,卻透出了縷縷的銳光,卻仍然是堅定如斯,竟不帶半點動搖之情。


    那一雙眼中鋒銳,宛如出鞘的寶劍,這世間任何絕色的浮華,都決不能將元月砂眼底那森如秋寒的劍意磨損幾分。


    她禁不住再扯了百裏聶兩下,垂頭掩住了眼底的光潤,嬌聲細語:「還求長留王殿下,去救救貞敏公主。」


    要快一些,否則,也就來不及了。


    蕭英這頭野獸,也是兇悍而變態,如今他更是受了偌大的刺激。那麽蕭英迴到了自己府邸之中,更是會將諸般手腕,用在了貞敏公主身上。


    而且,卻也是會更加的狠辣慘烈。


    貞敏公主此刻,卻也是跑得有有些氣喘,更讓自個兒雙頰不覺泛起了縷縷的嬌艷紅暈,顯得也是越發動人。


    她隻覺得口幹舌燥,周圍一切,卻也似有些陌生而可怖。


    貞敏公主並不糊塗,她知曉自己貌美,又柔弱,就算逃了出來,那也是會被覬覦,甚至被人瞧中。


    這龍胤的京城並不乏拐子,將人一捉,布袋一套,都是不知曉會送到哪裏去。


    退一步講,她縱然是沒有被拐子捉住,既不能證明自己是公主,臉上又有傷痕,隻怕也會被誰當做哪家的逃妾,不清白的女子。


    這樣子想著,貞敏公主內心之中,更是不覺湧動了縷縷的悲涼。


    是了,原來自己的一切,都源於公主的身份。一旦沒有了這個身份,那麽自己其實什麽都不是。


    她略停了停,大口大口的喘氣。方才跑得急了,貞敏公主也是一陣子的暈眩。


    是了,自己是不該隨意跑出來,可是那又有什麽法子呢。


    一想到蕭英,想到他的可怕,種種可怖,那都是令貞敏公主不寒而慄,隻覺得說不出的生懼。


    再可怕的事情,也是敵不了待在蕭英身邊,受這個變態的折辱。


    淚水一點點,一滴滴的,順著貞敏公主嬌嫩的臉頰,輕輕的滑落下去了。


    就在這時候,一道黑影用來,男人毛茸茸的大手,卻也是狠狠的捏住了貞敏公主手臂,對方粗聲粗氣嚷嚷道:「公主,還是隨我見侯爺吧。」


    那暗衛一陣子惱怒,今日就是因為貞敏公主的出逃,他們已經折損了幾個弟兄,而且還有受傷的。


    真是不知道是誰,居然膽敢跟蕭英搶人。


    蕭英賞罰分明,今日迴去,就算是尋迴了公主,隻怕也是免不得一頓責罰。


    對方盯住了貞敏公主,一陣子惱怒,這般美貌姿容,果真是紅顏禍水,是專門來坑殺這北靜侯府的。


    貞敏公主被突如其來的男人嚇得怔住了,等她反應過來,巨大的恐懼頓時卷滿了貞敏公主全身,讓她嚇得尖叫連連。


    她努力的拚命掙紮,又踢又叫,恐懼之極。


    所謂皇族女子的尊貴和矜持,貞敏公主卻也是不覺統統的拋到了九霄雲外之後,再也都尋不迴來了。


    那暗衛一陣子的惱怒,若是換做了別的獵物,他早就將對方敲暈帶走,不會如此煩惱了。


    可是對方可是貞敏公主,蕭英喜歡這個人,愛到了骨子裏麵去了。


    蕭英雖然自個兒對貞敏公主十分的粗暴,狠下殺手,絕不留情。可是這樣子的男子,卻也是未必會喜歡,別的人傷及蕭英的心肝兒寶貝肉。就算打,大約蕭英也是隻想自己打,而不想貞敏公主留下別的男人傷痕。


    貞敏公主不肯走,那暗衛狠狠一拉,她如此嬌柔的身軀又如何是男人的對手。


    隻見她身子一動,頓時被拖曳出了一道拉痕。


    貞敏公主一隻手摳入了牆壁,阻止自己被拉走。她被那暗衛一拉,指甲深深給磨壞了,五根手指頭卻也是不覺鮮血淋漓。


    她的淚水卻也是不覺一滴滴的垂落,顯得是說不出的難受。


    北靜侯府的一切,仿佛是極為可怕的夢魘,就算是死了,貞敏公主也是不肯迴去的。


    便是那拉人的暗衛,瞧見了眼前這一幕,卻也是不覺微微一怔,倒也是有些瞧得呆住了。


    貞敏公主看來確確實實的怕極了蕭英,所以才會這種樣兒。


    她原本就生得好看,如今臉蛋流轉了這般極恐懼的神色,也不免流轉了幾許惹人憐愛的味道。


    然而那暗衛卻也是蕭英一手調教出來的,他自然是一心一意,效忠於蕭英,心腸也是比別的人要狠辣些。


    那樣子細微的臉麵,一下子湧起了他的心口,卻宛如碎掉的泡沫,就這樣子輕盈的消散,轉瞬之間也是不留痕跡。


    他麵色冷了冷,卻也是伸手向著自己懷中摸了過去。


    北靜侯府的暗衛,執行任務時候,都是隨身帶著一些藥物。


    他是不好對貞敏公主動手,將之打暈,可是若是用些藥,將貞敏公主弄暈,那也是不算什麽。到時候,大可以說是為了避免貞敏公主自殘身體,方才對貞敏公主用了藥。


    蕭英既然是愛惜貞敏公主的,想來也是絕對不會計較些個什麽。


    然而還未及等這暗衛將藥給拿出來,他的耳邊卻也是聽著刷的一聲風響。


    那北靜侯府侍衛雖然耳聰目明,堪堪躲過了要害,可是那肩頭卻也是被刺中了一下,頓時也是不覺鮮血淋漓。


    襲擊他的人麵覆白絹,遮擋住了容貌。這些人也是不知曉受誰指使,阻止這北靜侯府將逃走的公主給抓迴去。


    那暗衛也不覺放開了貞敏公主,與之纏鬥。貞敏公主一旦脫身,便也是再也顧不得那麽多,轉身就要逃。


    剛才貞敏公主已經覺得自個兒沒有力氣了,可是如今,忽而好大的力氣又湧了上來。


    當那個男人的手抓住自己時候,當想到自己要迴到北靜侯府時候,自己內心之中湧動的濃濃懼意,可謂也是難以形容。


    那實在是太可怕了,惹得貞敏公主全身顫抖,害怕得不得了。


    如今貞敏公主更是不覺死死的咬緊了自個兒的唇瓣,內心之中流轉了幾許的酸澀苦楚之情。


    她內心隻有一個聲音,那就是要逃走,逃得越遠越好。


    就算是死在了外邊,自己也絕對絕對,不要迴去。


    她的淚水,一滴滴的順著臉頰滴落。


    這錯綜複雜的京城小巷,貞敏公主也是分不清楚東南西北。


    慌亂間她瞧著一戶人家門扇開著,她頓住了腳步,輕輕的提起了裙擺,輕盈的踏入了這個小院兒。


    主人家沒有在,門是因為粗心大意,所以開著著。


    小院兒裏麵布置精巧,居然是頗有些富貴氣象。


    貞敏公主慌亂間踏入了屋子裏麵,眼見裏麵房間更是雅致,便是比起京城貴族小姐閨房,也是不遑多讓。要知曉這些地方一多半住的是商女,也不知道哪個女子,居住在這兒,布置得這般整齊。莫非,是哪個厲害官員的外宅?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


    貞敏公主盯著銅鏡子前那一盒胭脂,這是寶芳齋新出來的東西,便是宮裏麵也會去那裏採辦的。尋常人家女眷,也不會合用這般精貴的玩意兒。


    就在這個時候,庭院外麵有了動靜,貞敏公主聽了,卻也是不覺輕盈的退到了屏風後麵。


    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正在埋怨小丫頭:「杜鵑,你怎麽又忘記帶門,若是遭了賊人,瞧你怎麽辦。你可是瞧我如今,這般處境,連你也如此怠慢了。」


    那嗓音幽幽,可是曾經卻也是無比活潑的。


    貞敏公主當然是記得她是誰,曾經兩個人無比交好,誰都知曉,她們兩個是手帕交。


    這住在這小院子裏麵的姑娘,正是周家阿淳。


    從前周玉淳是周家嫡女,十分尊貴,而且性兒溫順敦厚,誰都誇讚她純善大方。


    豈料那一日在靜安寺,周玉淳指證元月砂,目的就是為了百裏冽,因此爭風吃醋。這件事情真相大白之後,周玉淳也是聲名掃地,成為了周家的棄子。


    既然是如此,周玉淳居住在這裏,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周玉淳如今這般處境,料來若是留在了周家,也是不知曉會招惹多少些個閑言碎語,不是之處。


    既然是這個樣兒,卻也不如幹脆搬出來住,清清靜靜的。


    而周玉淳無疑是有個好哥哥,對周玉淳體貼入微。


    然而如此處境,周玉淳分明是不高興,也不可能高興。


    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一點兒都是不歡喜,對小丫鬟也十分埋怨。


    杜鵑也是十分委屈,不覺說道:「小姐,我是一心一意跟隨你的,你從前對我的好,我又怎麽會不記在心上。」


    周玉淳聽了,也是嘆了口氣。


    想來周玉淳也是知曉,不過是自己將惱恨的怒氣,都是發泄在了杜鵑身上罷了。


    而貞敏公主卻是全身僵硬,一時之間,她無比的羞愧,無比的難受,隻覺得說不出的羞恥。


    是了,那天指證周玉淳,讓周玉淳身敗名裂的人,正是她百裏敏。


    周玉淳和她是相交多年,也算是要好。可是貞敏公主還是指證了周玉淳,說出了周玉淳當時並不光彩的所作所為。那就是,周玉淳陷害了王珠。


    也正因為這樣子,周玉淳才會淪落到了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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