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纖就好似賭徒一樣,已然近乎崩潰也似,理智全無。


    如今天氣雖然炎熱,可房中放了冰,又有人打扇,並沒有覺得多熱。


    清風透來,還湧來一陣陣的舒爽涼意。


    偏生百裏纖熱極了,她汗水簌簌而下,將衣衫都是已經打濕透了。


    那少女的臉頰,卻也是浮起了驚心動魄的赤紅之色,真可謂是嬌艷欲滴。


    當兩百五十六萬兩銀子的玉簽擺上桌子上時候,百裏纖都瞧得有些發呆。


    她唇瓣輕輕的發抖,雙手不安的攪在了膝頭,一會兒也是擺在了桌子上了。


    任誰都瞧得出來,百裏纖內心恍惚,十分不安。


    也許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了,汗水如漿,熱意如沸。


    別人瞧見了百裏纖這個樣子,自然是知曉她心中慌亂,故而失態了。


    瞧見了百裏纖這樣子丟人的樣子,她們臉上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幾許不屑之色。


    可是如今的百裏纖,自然也無暇留意到別人的臉上是什麽樣子的神色。


    她隻死死的盯住元月砂,偶爾眼底流轉的兇狠又不免令人暗驚。


    百裏纖隻覺得周圍一切,變得有些模糊了,渾渾噩噩的。


    唯獨眼前這張令人她憎惡的女子容貌,卻分明是真實得無可附加,隻讓自己恨得咬牙切齒,想要生生撕碎。她恨不得用那雪白的牙,生生咬破了對方的咽喉,然後將對方的血,一口口的咽入口中。


    百裏纖忍不住顫聲想,等元月砂輸了,那如今這樣子恐懼,都是屬於元月砂的。


    到那時候,元月砂還不知道淪落成什麽樣兒。


    貴氣?她配有這樣子的玩意?不過是個破落戶的丫頭,偏偏卻是跑到京城來噁心人了,就應該淪落得豬狗不如。


    想到了這裏,一股子巨大的甘美湧上了百裏纖的心頭,一時竟驅散了百裏纖的恐懼。


    可旋即,百裏纖卻又不自覺的繃緊了身軀了。


    倘若,倘若一切不如百裏麟說的——


    她實在不敢想自己會怎麽樣,連想一想都不敢。


    若非恨透了元月砂,若非百裏冽的決絕,她何至於如此呢?


    百裏纖腦子裏念頭轉換,時而是歡喜的,時而又很惱恨,臉上神色也因為心中情愫而流轉不定。


    楊太後跟前,聽到宮婢迴稟,麵色漸漸有些不好了。


    元月砂和百裏纖相賭的事情,最後還是鬧到了楊太後跟前。


    楊太後素來沉穩,可是此時此刻,麵色卻不覺很難看了。


    「糊塗東西,都到了這個時候,才來迴稟,豈不是折騰出事來。」


    元老夫人在一邊陪著,一時麵色也是很不好看。


    怎麽會這樣子?她以為元月砂是沉穩的性子,沒料到居然是會折騰出這樣子的事情出來。


    到底是南府郡出來,破落戶的女兒,終究上不得台麵。


    元老夫人聰明,也隱隱察覺出有幾許不對。


    雖略略聽了個大概,卻已然瞧出來,其中是有些算計,竟似有人布下千局。


    卻隻聽請罪:「是老身不是,沒有好生教導,想不到,居然是鬧騰出這樣子事情出來。」


    若是輸了,元家可是能為元月砂賠了這一兩百兩銀子?答案自然是不能。


    別說元老夫人絕不會為了元月砂做出如此犧牲,就算是她樂意,家裏其他的人也絕不會同意公中莫名出這麽大一筆款子。


    「她出身不好,怪不得你。」楊太後最初麵上有一縷淡淡的怒色,可是如今已經沒有了怒意了,卻仍然是倦倦的樣子:「哀家歲數大了,不理這些事情了,你去給皇後說,讓皇後約束一二。」


    蘇穎瞧著元老夫人麵上容色,心底吃吃冷笑。


    別人都說,元老夫人愛惜元月砂,將元月砂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


    這樣子的話,元月砂那個妖精信不信,蘇穎不知道,可是蘇穎是不相信的。


    一旦元月砂失去了利用價值,元老夫人必定是棄如敝履。


    她宛如太陽,若肯垂顧於誰,一定能讓人遍體溫暖。可她若不肯施捨光芒,那麽這個人就永墜入寒冰地獄了。


    她讓元月砂贏,元月砂就能贏到現在,洋洋得意,在百裏纖麵前趾高氣昂。


    可是如今,她給予元月砂的恩賜就要消失,要讓元月砂一下子從天堂之巔,落入地獄之中。


    元月砂欠下巨債,京城的元家,是絕不會為元月砂去還的。


    早在江南水患,元月砂就已經將生母嫁妝盡數捐贈出來,買了個根本沒用的縣主虛銜。


    更蘇穎更是知曉,她的親生父親,將她恨之若骨。


    而這個親生的爹娘,是有資格,賣了這個女兒的。


    若此刻有人,肯解元家之危,卻要買元月砂為妾。那麽無論是京城元家,還是南府郡的元家,都會同意。


    這妖孽自己不同意又怎麽樣,輪不著她自己做主。


    這個時代的女子,就是這樣子的可憐,又是那樣子的可悲。一旦被家族所厭棄了,可就什麽都沒有。


    蘇穎想著許許多多作踐元月砂的法子,唇瓣笑容卻越發甜蜜而迷人。


    等元月砂落在自己手裏麵,她要讓元月砂連最下等的窯姐兒都不如。


    瞧著小蹄子還敢在自己麵前趾高氣昂。


    不過如今,自己還是有些事情要做的。


    蘇穎託詞離開,也沒怎麽引人留意。


    然而此刻,百裏冽卻不覺死死的盯住了蘇穎的身軀,若有所思。


    當他聽聞了百裏纖和元月砂的賭局,他也一時間心慌意亂。那個女人,明明是最聰慧最冷靜的,然而百裏冽卻也是不可遏製的內心升起了一縷擔切之意。


    他原本應該相信元月砂,無論什麽時候,都是沉穩若水,冷冷靜靜的。


    偏生內心的紛擾卻也是騙不了人,百裏冽忍不住想著,倘若元月砂一時糊塗——


    也許隻是一時不小心,可是皇宮這種地方,一不小心就是會粉身碎骨。


    見多了種種殘忍,百裏冽自然是格外的鐵石心腸。


    可是,百裏冽卻也是絕不樂意這樣子的事情,居然會落在元月砂身上。


    雖然心中亂了一池春水,百裏冽卻總是比別的人要沉穩和仔細的。


    長於虎狼窟,任何時候都是要沉得住氣,這一點百裏冽比誰都明白。


    他留意到蘇穎唇瓣綻放的甜蜜的笑容,這自然是讓百裏冽覺得奇怪,蘇穎素來喜怒不形於色,可是為什麽因為聽到元月砂跟人賭,卻開心的笑起來呢?


    這位蘇大小姐也是到過江南,據說還將那一串明珠捐贈出去。


    可惜呢,最後得了實惠和名聲的卻是元月砂。


    見慣了這些權貴間的明爭暗鬥,百裏冽並不覺得這樣子的猜測會很可笑。


    及見蘇穎離開了房間,他也託詞離去,並且捕捉到了蘇穎即將消失的衣服角。


    百裏冽放緩了足步,卻是一步步的悄悄跟上去了。


    禦花園裏麵的花兒開得很好,蘇穎來到了僻靜之處了。


    那裏正有一個人等著蘇穎,是英俊的少年郎,正是如今最出風頭的寒門子弟寧小九。


    他一見到蘇穎,就笑得很開心,笑容好似蜜糖一樣的甜蜜。


    而那雙眸子,卻也是癡癡含情的看著蘇穎,充滿了仰慕。


    說到年紀,蘇穎自然是比寧小九大上幾歲,可是有時候少年的男子,卻總是禁不住傾慕成熟一些的女子,並且為之癡迷不已。


    況且蘇穎還有那絕世的容光,優雅的舉止,在這樣子的鄉巴佬眼裏,自然是好得完美無缺。


    百裏冽的一顆心,卻也是不斷的往下沉。


    他已經猜出了端倪,卻不覺心生寒意。


    蘇穎掏出了手帕,輕輕的去擦寧小九額頭上的汗水,憐惜無限的說道:「陛下讓你休息半個時辰,再與莫容聲決戰,你卻偏偏來見我。你呀,可總是不肯安安分分的。」


    寧小九甜甜的說道:「蘇姐姐,我隻想瞧瞧你,這幾天啊,我想死你了。」


    蘇穎自然也是並不如何將寧小九放在心上,可是瞧見他那一副癡態,卻也自然受用的。


    她知道自己的魅力,多少男子,隻需自己輕輕說一句話,就寧可為她去死。


    饒是如此,寧小九也是個討人喜歡的小東西。


    好似一隻狡黠的小貓,精力古怪,可又心狠手辣,偏生又對自己千依百順。


    當個寵養著,似乎也是不錯。


    蘇穎故意以那雪白如蔥根的手指,拂過了寧小九的臉頰,愛憐無限:「姐姐委屈你了,待會兒,要你輸了,讓你不能贏到最後。」


    寧小九微笑:「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收了周家銀子,別人打心眼瞧不上你,也不會有什麽前途。可要是連墨夷七秀一起贏了,又會成為眾矢之的。就算是陛下,也不會歡喜。他可不會將公主許給我!這個時候,蘇姐姐讓我輸掉了,這是最好的法子。既引起別人的留意,也不會讓小九過於張揚。況且,以後蘇姐姐會照顧我,讓我步步高升,成為人中龍鳳。」


    他這個機靈勁兒,蘇穎可謂是很喜歡。


    這養的寵,要聰明機靈的,才會討人喜愛。


    至於前程,寧小九這樣子的聰明討人愛,自己那纖纖素手隻要漏些個湯水,也能讓他前途大好。不動聲色為寧小九鋪路也不是不可以,蘇穎並不覺得自己身為女子,就應該隻顧內宅之事。她也會用自己手中資源,扶持一些朝中官員。


    關鍵是,這個寵得自己喜歡,還要如自己的意。


    蘇穎微笑:「隻要你乖乖聽姐姐的話,姐姐就一生一世,讓你跟隨在我身邊。」


    當然,她隻將寧小九當做玩物,絕不會將寧小九當做夫婿。


    這種寒門子弟,蘇穎是一絲一毫都不會考慮的。她如此優秀,生來就應該嫁天底下最好的男人。長留王是蘇穎挑中的,其實就算是百裏聶,蘇穎也覺得他配不上如此完美的自己。可是一個女人,總是需要一個夫婿的,她也隻能包容一二。


    蘇穎眼裏一縷光芒流轉,至於寧小九,這小子是個極聰明的人,應當知曉分寸,絕不敢有什麽非分的心思。


    而她縱然相信寧小九已然對自己傾倒,極為迷戀,絕不敢絲毫忤逆。


    饒是如此,蘇穎本身卻仍然是個心思綿密,極會算計的人。


    她以防萬一,自是絕不容有那一絲一毫的疏忽。


    想到了這兒,蘇穎眼中幽光一閃:「小九,你今日也是累了倦了,姐姐也好生心疼,特意為你燉煮了參湯。待會,你還要對上莫容聲,縱然要輸,可是也要護住自己不可受傷。」


    說到了這兒,她身邊跟隨的婢女紅萼,卻將手中提的湯盅打開,濃濃的倒了一碗參湯。


    小心使得萬年船,就算寧小九已然是一副癡態,可是蘇穎就是這樣子的人,她就是不放心。


    她倒也不至於對寧小九下什麽狠手,這少年她還是喜歡的。


    而且若是在禦武場上出了什麽事情,這件事情宣德帝必定是會不依不饒,加以處置。


    這湯中加了料,隻不過是會讓人一時乏力罷了。


    蘇穎千嬌百媚,一雙眼睛眼波流轉,卻不自禁的流轉了幾許的審視之意了。


    眼見寧小九毫無芥蒂,感激涕零的喝了一碗參湯,蘇穎方才鬆了一口。


    她來也不過餵這一碗湯,寧小九雖然討喜,可也並不是非見不可。


    如今目的達成,蘇穎也就挑了個藉口,就此告辭。


    百裏冽冷冷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卻也是眼中冷一陣陣。


    好個蘇穎,披著一張千嬌百媚的美人兒皮,卻居然是做出了這樣子的事情。


    百裏冽心尖流轉了一縷鬱色。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道玩味的少年嗓音:「原來是宣王府的冽公子,怎會偷窺我和蘇姐姐私會?我是無所謂,可是若是損及了蘇姐姐的清譽,那就是不好了。」


    寧小九不知道什麽時候,陰測測的來到了百裏冽的身後了。


    百裏冽長長的睫毛輕輕掩住了眼中的光芒,那眼中竟不覺流轉了幾許殺意。


    他慢慢的撫上了暗藏袖箭的衣袖,可惜,這裏是皇宮,不是那些山賊。


    更不必提,這位少年武將武技極高。


    他驀然綻放一縷滿不在乎的冷笑:「你與蘇家之事,與我何幹。若是不想傳出什麽不好聽的話,那就好生將你和你那位蘇姐姐的事情藏起來。」


    百裏冽心念轉動,無論如何,他不能順了蘇穎之意。


    還有半個時辰,就會比武。


    蘇家這樁醜事,那也是應該扯出來,若他以湊巧撞見為理由,告知楊太後,不知會如何?


    可是以他如今身份,和蘇穎乃至於洛家都鬧得如此之僵,似乎並不算上上之策。


    幸好還有半個時辰!


    隻要有這半個時辰好生利用,他大可靠俊俏臉皮和諸般心計,逮住一隻替罪羔羊,設計讓這個人去鬧,鬧得最後比不成。這一瞬間,他將那些愛慕自己的女子名字過濾了一遍,甚至想到可動百裏纖,諸般念頭一下子湧上腦海。


    想到這裏,時間緊迫,百裏冽也不樂意再與這寧小九歪纏。


    「想來小九爺也不樂意在這個時候與我糾纏不休,驚動宮人,乃至於在陛下跟前扯出些個不該扯出的事情。就算要賭我的嘴,也該順了你家仙子之意後,之後再來對我威逼利誘。」


    百裏冽口中這般分析利弊,欲圖離去。


    寧小九嘆息:「你說的也是有幾分道理,誰讓我爹不是東西,其實我何嚐不是迫不得已。」


    卻驀然流轉了驚訝之色,死死的盯住了百裏冽身後,竟似有些不好意思:「元,元二小姐,你,你也來了。」


    百裏冽一震,心神微分,下意識迴頭之間,後腦勺卻咚的挨了一下子。


    他一時之間,心中五味交織,明明知曉這寧小九根本是工於心計無比狡詐的貨色,卻也是不知怎麽了,居然是放鬆了警惕。


    而且——


    這混帳居然膽敢在皇宮殺人滅口!


    昏迷之際,耳邊卻聽著寧小九吃吃的笑聲:「冽公子,你當我不知道呀,你剛剛盤算用袖箭暗算我。」


    那笑聲太奸詐太難聽,好像黃鼠狼偷到了雞。


    旋即,百裏冽卻不覺眼前一黑,頓時人事不知。


    比武時辰已至,莫容聲亦輕身上場,英俊的麵容略顯削痩,一雙沉沉眸子卻不覺流轉異色。


    寧小九歲數比他小些,個頭也不高,可是莫容聲卻莫名覺得,對方並不如何好相予。比之寧小九,莫容聲一路比之,也是沒遇到什麽真正的對手。


    可是寧小九這一路行來,可謂是對手不斷,卻靠著那種種的狡詐的手段,竟似全身而退。莫容聲雖談不上喜歡,卻絕不會因此便將寧小九認作那等隻會使狡詐手腕的人。


    莫容聲佩劍是墨夷宗的斷水劍,他年紀輕輕,能得此劍可謂是無限的殊榮。


    誰都知曉,墨夷宗有兩柄名劍,一名龍吟,一名斷水。那龍吟劍是墨夷宗歷代掌門所佩戴之物,而斷水劍則給了年紀輕輕的莫容聲。


    正因如此,可愈發顯得莫容聲少年英雄。


    他輕輕的彈出了斷水劍,隻見劍身極薄,刃身輕輕的顫抖。伴隨莫容聲手指彈劍一縷清音,竟似雪色水光盈盈流轉。


    莫容聲長劍輕輕一盪,一圈圈的劍紋水汽卻也是輕輕的蕩漾開了,仿若夏日的水光流轉,令人不覺為之而目眩。


    這樣子的劍光,在之前的比武時候並沒有出現。


    圍觀的眾人,也還是第一次瞧見了。


    他們也是忍不住在想,瞧來莫容聲定然是很想娶貞敏公主了,如今自然也是使盡力氣。


    隻不過這些劍光雖然是炫目,卻似並沒有什麽兇殘之氣,隻不過一劍連著一劍,滔滔不絕罷了。


    寧小九處於守勢,一步步的閃避退後,似是應接不暇。


    雖暫處下風,卻是劍法不亂。


    他長劍黑漆漆的,並不起眼。


    雖隻是防守,可事到如今,他這樣子一個寒門子弟,居然能到這般地步,那也已經是殊為難得。


    偶爾寧小九劍法間流露了幾許破綻,可是莫容聲卻也是並未趁勢進攻,而是極為小心翼翼。


    莫容聲輕身一掠,身子輕輕頓住,和寧小九一起身子微頓。


    他手指輕輕的一彈斷水劍劍身,卻也是頓時生出了一縷清音。


    莫容聲驀然說道:「寧九郎,瞧來我兵刃上占了便宜,倒似乎談不上公平了。」


    他這樣子一說,難免讓人一頭霧水。


    畢竟莫容聲一直用著這把斷水劍,又為什麽反而到了這個時候,才說這樣子的話兒呢?


    可元月砂卻隱隱有些知曉莫容聲的意思,不覺淡淡的笑了。


    隻因為其餘那些對手,莫容聲占不占兵器便宜,都是能輕輕巧巧的應付的。


    可是眼前的寧小九,既然是伯仲之間,旗鼓相當,兵器的便宜自然也是能顯露出來了。


    寧小九笑了笑,俊俏的臉上酒窩若隱若現。


    他此刻已然是知曉莫容聲是個聰明又強大的對手,故意示弱的手段,也沒有什麽用了。


    寧小九也並不隱瞞了實力了,迎著莫容聲的劍光,身影淡淡,手中劍擊。


    那叮叮咚咚的兵刃相擊的聲音,宛若彈奏極快的琵琶,密密麻麻,好似馬蹄踏在了地上,好似急雨落在了地上,打出了密若鼓點兒的聲音。


    到最後,兵器交擊的聲音密集得沒有間隙了,眾人耳邊隻聽到了一片片綿密的清越聲嘯,甚至兩個人交錯的身影也是快得變淡了,化作了淡淡的影子。


    這與方才的比武是截然不同的場麵,瞧著那些京中嬌女目瞪口呆,甚至身子陣陣發軟。


    她們養得嬌貴,雖然瞧過了所謂的武技,可是又有幾個時候見過真正的高手對招呢?


    剛才的比試,就好似小孩子過家家,玩兒也似。


    甚至連豫王百裏炎的眼中,也是不覺流轉了幾許的探尋之色。


    這一堆俗物之中,到底也是有真正的美玉。


    這兩個皇宮禦武場上,炎熱夏日下的少年兒郎,註定一生都是耀眼逼人的。


    忽而兩條身影一頓,那密集的兵器清越之聲也是戛然而止,兩個人相對而立,也似並沒有受傷,隻身上衣衫稍有破損。


    寧九郎麵頰流轉了一縷紅暈,一雙眸子卻也是光彩灼灼。


    而蘇穎則不覺死死的盯著寧九郎的麵容,忍不住胸口起伏,心煩意亂。


    寧小九不過是她跟前的一個寵,是她手裏的玩意兒。


    原本以為他不過聰慧剔透,是個會服軟,又會抓住機會往上爬的寒門子。


    可是如今,對方麵頰之上散發的逼人的天之驕子的光芒,讓蘇穎內心判斷一陣子的動搖,不覺生出了一縷懷疑!


    他,他應該可以認輸了。


    已然是出盡風頭,該為自己這個京城第一美人兒認輸。就算寧小九心裏麵有別的盤算,自己餵的那碗參湯,也應該發作了才是。


    蘇穎驀然一陣子的心煩意亂,不是滋味。


    想到了寧小九的種種癡態,自己的感覺良好,她驀然麵色流轉了一縷陰雲。


    蘇穎不是傻子,自然也是已然察覺到了些個什麽。


    莫容聲唇瓣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今日這一戰,倒是意外之事。


    他於邊陲之地,靠著真正的殺伐,謀奪軍功。可一旦來了京城,卻是要收斂自己,做出溫和無害的樣兒,原本以為今日禦前比武不過是一場花團錦繡的做戲。粉墨登場,供著京中權貴玩樂品鑑,好似戲子一般任人點評。


    卻沒想到,自己居然還當真遇到了一個對手。


    而他表麵沉鬱卻是心思極重,更絕不會對對手認輸。


    想到了這兒,莫容聲心中戰意也是不斷攀升。


    他原本也是五官端正是個俊俏男子,隻不過那樣子的俊俏,卻並不顯得如何突出和紮眼。別人看到莫容聲時候,還是更留意莫容聲身上的孤傲之氣一些。


    卻不料如今,他渾身散發出一股子異樣的魅力,縱然仍然是那樣子的五官,卻忽而耀眼得令人不可逼視。


    寧小九手中黑劍,此刻也是生出了縷縷的裂痕,可那裂痕之間,卻分明透出了縷縷紅光。


    他驀然朗朗一笑,手指頭在劍身上輕輕一彈,一聲清越的劍吟不覺響起。


    劍身黑汙片片飛舞,就此散去,透出了一柄亮劍,透出淺淺緋紅。


    隻看樣子,也是神兵利器,並不比莫容聲手中的差些。


    而寧小九寶劍掠出了縷縷的清音,驀然向著莫容聲掠了過去,隻做最後一擊。


    那淺緋色的劍光,似化為的遊龍,向著莫容聲滔滔不絕的掠了過去。


    而莫容聲斷水劍也發出了錚錚清越,白霜輕撒,如月光滿地,散落梨花。


    交織在了一道,融為刺耳嘯吟。


    百裏纖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瞧著,臉蛋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她聽到了自己心髒一下一下,砰砰的跳。


    寧小九這個鄉巴佬應該輸了,他絕對不能贏,又怎麽可能會贏?


    莫容聲可是墨夷七秀最出色的少年,最厲害的武將。


    她慢慢的攪著手指,將手指攪得生疼。


    二哥那麽聰明,又那麽有本事,是他讓自己布局對付元月砂,元月砂這個傻子中計了,現在正是看元月砂笑話的時候——


    百裏纖唇瓣不自覺的輕輕顫動,竟似擠出了一縷扭曲的笑容,自己要相信二哥,要等著看元月砂的笑話。


    然而劍光散去,莫容聲手臂上添了若幹傷口,卻不自禁的捂住胸口退後了幾步。


    至於寧小九,卻是毫髮無傷!


    誰都瞧得出來,寧小九已然是贏了!


    百裏纖那縷笑容還僵在了唇瓣之上,未曾來記得收迴來,可眼睛卻是瞪得大大的,糅合成了一副極為扭曲而古怪的表情。


    這一瞬間,她竟不是怕,也不是不甘。


    而是腦海裏麵,一陣恐怕!


    旋即,巨大的虛耗無力感傳到了四肢百骸!


    她無力的看著外頭的陽光,這個時節,本來是炎熱夏日的時候了,可是百裏纖從頭到腳都是一陣子的冰涼,沒一處有暖氣。那一雙纖足,也生出了冷汗,似連羅襪都打濕透了。


    百裏纖有些茫然的看著外頭的日光,眼神沒什麽力氣,卻聽到一顆心,一下一下,砰砰的跳著。她腦子裏浮過了一個念頭,那就是翻過欄杆,從這高閣之中跳下去。隻不過,她渾身上下軟綿綿的,竟似提不起勁兒。


    楊太後身邊,蘇穎柔順擺在衣襟前的雙手,卻也是不覺悄然顫抖。


    她不自禁的將雙手死死的捏成了拳頭,方才能阻止手掌的顫動。


    他是故意的!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蘇穎心裏反反覆覆念叨著,心裏竟有些仇視和屈辱。


    因她聰明無比,因她美麗無雙,她這個京城第一美人兒,身邊向來不缺為她癡迷的男人。


    寧小九這個寒門子,她原本是看不上那出身的。


    隻不過因為對方容貌俊俏,又伶俐聽話,她方才將寧小九當做自己身邊一個寵。


    可是沒想到,這半大的少年故作親密姿態,實則居然是將她這第一美人兒當做笑話。


    其實暗中,還不知曉是怎麽嘲笑自己,諷刺自己,說她如何的自作多情。


    蘇穎的耳邊,仿若聽到了那些個並不存在的嘲諷言語,隻覺得恥辱莫名。


    這可是奇恥大辱!


    她美麗的眸子死死的盯住了擂台之上少年的身影。


    而寧小九還故意朝著蘇穎方向,對著蘇穎笑了笑。


    這樣子的笑容,充滿了挑釁的味道。


    伴隨而來,則是莫容聲有些心灰意冷的嗓音:「我敗了,心服口服。」


    然而宣德帝卻有些不歡喜,這個結果他並不滿意。


    寧小九這個武魁是如此的耀眼,倘若讓貞敏公主嫁給別的人,誰都會覺得不公平。


    可是這個少年郎,偏生是個什麽都沒有的寒門子。


    倘若是莫容聲,縱然也有不足,也許宣德帝就會挑了莫容聲了,便沒這樣子的猶豫。


    就算最開始的人選是薛采青,可是莫容聲的出身也還在可容忍之列。


    然而斷斷不該是寧小九這樣子的寒門子。


    宣德帝也是不覺陷入了苦惱之中。


    然而此刻,蘇穎一根根捏緊的手指頭,卻也是不覺輕輕的鬆開。


    當寧小九對她綻放一縷笑容時候,她自然是氣壞了,而且很想將寧小九千刀萬剮。


    當然,她既然想了,難道還不能這麽做不成?


    說來說去,蘇穎是個十分細心、仔細,善於算計的女子。


    她要做的事情,總是會留下後著,務求不留下任何的差錯。


    這世上自然沒有所謂的算無遺漏,可是隻要你多留後著,就算計劃有幾分瑕疵,中間出了什麽差錯,最後也還是能如你所願的。


    她挑中寧小九,讓對方成為自己裙下之臣,讓寧小九答應輸掉最後一輪,這是第一層算計。


    她在最後比賽之際,私見寧小九,送上加了湯藥的參湯,確保寧小九會使不上勁兒來,這是第二層算計。


    若是旁的人,做到第二層算計,便以為是萬無一失,便認作可放心大膽。那麽現在被寧小九這小騙子打臉,可當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


    可偏生,她蘇穎不是旁人,她會準備得很周到,一點兒紕漏都不留下。


    對於她蘇穎而言,偏偏就有這第三層算計。


    蘇穎繃緊的手指又輕輕的鬆開,她唇瓣又浮起了宛如玫瑰花一般的溫潤笑容。


    她漫不經心的想著,寧小九這個小混帳,可以給她去死了。


    此刻,正是蘇穎微笑,百裏纖悲傷,宣德帝為難之時。


    偏偏有一道身影從人群之中走出來,他容貌俊朗,一臉為難,卻好似迫不得已:「陛下,寧小九並沒有資格做這個禦前比武的魁首。」


    說話的人,當然是百裏麟,是蘇穎安排好的棋子。


    眾人疑竇叢生,無論怎麽樣,寧九郎耀眼的實力,也是眾人所見,並沒有什麽不配。


    百裏麟素來沉穩,可是他又為什麽這樣子說呢?


    有些知曉百裏纖打賭的,更不覺惡意猜測,莫非宣王府輸不起,方才是令百裏麟來胡攪蠻纏。


    可是這可是禦前,又怎能如此?


    奇異的是,宣德帝並未嗬斥,他發覺自己內心居然是有些期待,期待這次比武的魁首不會是這個寒酸的寒門子弟。


    而周皇後更不覺柔聲說道:「阿麟,你向來不會說些個沒根據的事情,如今,你這樣子說,想來也是有所依據,並非無的放矢才是。」


    她念及周幼璧的傷,又看到寧九郎今日的風頭,忍不住嫉恨交加。


    隻恨他們周家,無此少年英才。


    百裏麟一副極為難的樣兒,猶豫一番,方才說道:「隻因為這位寧九郎原本應該是宣州永寧衛所的七品百戶,近日來調入京城。然而方才宮門之外,我宣王府一位新入府的寧州人氏,卻認出他並非那位寧百戶。原來那位寧九郎在宣州也是十分出色,武技高強的人物。他也是認得這位名人,卻並不是這位來京述職,禦前比武的少年郎。」


    一句話,卻宛如巨石落水,激起了千層浪。


    這實在是令人十分震驚了!


    想不到在龍胤京城,皇宮之內,居然有此等冒名頂替,欺騙陛下之事!


    這可是天大的醜聞!


    百裏麟這樣子說著,卻一副迫不得已的樣兒:「此事本來應當私下告知陛下,卻沒想到他竟用詭計一路取勝。倘若當真點中他為魁首,麟兒也怕此事,此事越發難以收拾。」


    便是恨不得將寧小九一口吞了的周皇後,也不覺受了驚嚇,勉力沉穩:「此事可有證據?」


    百裏麟早就成竹在胸,自然也是娓娓道來:「那人證還留在宮外,可隨時傳召。實則他不但認出此人是冒名頂替,還認出了他的身份。彼時寧九郎在宣州有一至交好友,名喚小薑,武技也是極不錯的。隻可惜,卻不過是江湖浪蕩子。而這個寧小九,就是小薑。」


    這一切蘇穎早就安排好了,包括那個人證。


    不但如此,百裏麟也是悄然查過,證明對方是個假冒貨色。


    寧小九是假冒的,這決計不會錯!


    百裏纖慢慢的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之中迴過神來,她越聽越喜,她慶幸自己剛才沒有真跳下去,她不可遏製的唇瓣抽筋揚起笑容,到最後竟然真的笑出聲。


    那聲聲利笑傳出來,竟有些令人聽著發寒。


    一股子狂喜注入了百裏纖的心頭!


    她醍醐灌頂!她懂了!


    無論這寧小九怎麽贏,怎麽厲害,可一開始註定要輸!


    這一刻,她無比的佩服百裏麟,可又埋怨為何不事先告知自己,讓她方才居然是怕成了這個樣子。


    她方才虛脫得沒有力氣了,可如今卻也是一股子力量湧上來,指著元月砂冷嘲熱諷:「元月砂,你憑什麽跟我鬥,現在你輸了,輸了好多好多錢。我看是要將你給賣了,方才還得清。我見元家要將你送去下等窯子!你有什麽貴命?你不過就跟台上那個假冒的貨色一樣,是見不得光的東西。頂著一張貴女臉蛋,實則是那等最下賤的破落戶的女兒。哈,如今你輸了!」


    可既然是百裏麟揭破寧小九身份,別人瞧元月砂的眼神也不覺頗為古怪。


    這不就是故意設計人?可當真有些心狠啊。


    宣王府的人,當真滿身都是心眼子。


    百裏纖聲嘶力竭的罵,沒見到元月砂迴應,可這並不能遏製她內心的狂喜與得意。


    元月砂算個什麽東西,這樣子的賤種,如今自然是被壓得沒聲氣兒。


    百裏纖臉上浮起了病態的嫣紅。


    而此時此刻,無論是台上的寧小九,還是台下的元月砂,都是沉穩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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