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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何氏看來,元月砂這戲太假。


    這小浪蹄子一向有心眼,心計也是深得很。


    不過是做做樣子,怎麽真的肯去死。


    元老夫人卻神色肅穆:「這好好的姑娘家,一門心思嫁人,相夫教子。如今毀了名聲,沒了姻緣。若不死,難道還能如何?唐公子如今有了功名,不肯要她了,生生逼死未婚妻。若是傳出去,隻怕是對仕途有礙吧。」


    何氏冷汗津津,就算今日退親成功了,隻怕範家也不會接納這麽個聲名狼藉的女婿。


    鬧到現在,何氏心裏麵也是沒有底了。


    她也是不敢善做主張,決意還是迴去跟兒子商議一番,再行圖謀。


    唐文藻原本說了,自己隻需逼著元月砂張口承認絕不嫁入侯府,元月砂一定是繃不住。


    卻到底沒想到,這元月砂居然如此鎮定。


    何氏喝了幾口茶潤潤說得幹燥無比的嗓子,胡亂應付了幾句話兒,便是匆匆告辭了。


    元月砂暈倒了,何氏連做做樣子都不肯。元家的人瞧在了眼裏,卻也是都有些不屑。


    元秀巧嗤笑:「南府郡果真是鄉下地方,這元家二小姐定的婚事居然是這等潑辣人家。」


    難怪削尖了腦袋來京城,恐怕這小地方都見不到幾個整齊的男人吧。


    如今又為了名聲又演戲又暈倒的,也難為人家這麽多花樣了。


    作為元家三房的嫡女,元秀巧很有些倨傲之意。


    元薔心卻很是不歡喜:「元二小姐?她配稱元二小姐?南府郡出生的,連府裏的庶女都不如吧。」


    元秀巧聽了一怔,也聽出元薔心不悅了。


    也難怪,平日裏元薔心也被稱為二小姐的。


    這元府雖有庶女,可那些庶女平時毫無存在感。除了晨昏定省,也很少有機會出現在主母的跟前。


    雖然名義上主母有教養庶女的職責,可沒有哪個主母當真會花心思。


    至於領出去赴宴、見人,更沒這些庶女的份兒了。


    而這些庶出的女兒,也沒能打斷元薔心在府中的排名。


    元薔心很是尖酸,如果不是這些庶女名分上不好聽,也不會挑中南府郡。


    可南府郡的嫡出女兒,品貌也不過如此呢。


    所謂嫡出,還不如庶出呢。


    元幽萍一愕。


    要知曉,她這元家大小姐的稱唿也被撞了。


    元幽萍心裏固然是有些不樂意,倒也並不如何上心。


    這種大度雖然是高高在上,可究竟是有這份大度。


    元幽萍覺得,元薔心對元月砂的不悅,似有些別的原因。


    元薔心不覺冷笑,唇瓣浮起了一縷冷凜的笑容。


    「這個元月砂,不過是南府郡破落戶的女兒,她來到了元家,我呀是不會讓她好過的。」


    她慢慢的,死死的捏緊了手中的帕兒。


    腦子裏卻浮起了北靜侯蕭英英俊的容貌。


    蕭英雖然左足有疾,可卻有股子說不出的魅力。


    更何況,蕭英可是侯爺,而且還是豫王殿下所器重的人。


    以後豫王殿下登基,蕭英必定受到重用。


    元幽萍這麵團人最聽親娘的話,不想做填房。可是元薔心想去做,而且想瘋了。


    可惜她有婚約,縱然退親也是名聲盡毀,那也是沒能夠嫁入侯府。


    雖然蕭英名聲也不好,可是他是侯爺,就不能要個沒名聲的填房。


    如今元薔心內心充滿了濃濃不甘,深深的嫉意。


    憑什麽?


    那元月砂容貌、出身、才情,無論哪一樣,都是遠遠不如自己。


    一個南府郡的破落戶女兒,卻能夠及得上蕭英正妻的位置。


    更要緊的是,元月砂也是有婚約。


    而祖母,還會捧著元月砂。


    可是自己呢,但凡隻要提提這個話頭,必定能被打成大逆不道,不知羞恥。


    元薔心還沒有這個膽子敢冒險。


    然而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也決不能讓元月砂這個破落戶得到。


    想到了這兒,元薔心一扭腰,頓時盈盈離去。


    元薔心走了,剩下兩個姑娘也是覺得索然無味。


    比起元月砂,元明華實在是毫不出挑。


    而元明華也心思忐忑。


    在元明華瞧來,元月砂這次是丟了大臉。


    她樂得見元月砂沒臉,卻忐忑元月砂可是會連累自己。


    元老夫人應付完了何氏,微微有些倦意。


    而元明華也趕緊向前見禮。


    「好,你們兩個都是辛苦了。如今到了元家,好生歇息。我早命人打掃了院子,你就住青菊院,月砂安置在雪芍院。」


    元家的院落,一多半是以花兒名字命名的,倒也是雅致。


    元明華謝了,心中卻盤算,究竟哪個院子顯得受看重一些。


    看來待會要用錢打聽一二了。


    不過今日初到元家,元明華是滿心失望的。


    她早盤算好了,如何應答,如何顯得自己乖巧溫順又知禮數。


    可都是元月砂這個賤人。


    正因為元月砂的那些勾當,惹得元老夫人一副疲憊之姿。


    自己想要表現的打算頓時落了個空。


    想到了這兒,元明華對元月砂恨意更濃了。


    而元老夫人卻滿腦子想著元月砂——


    南府郡二小姐,豫王親點要的人。


    臉蛋還算俊俏,最要緊的是,那雙眼珠子亮得緊。


    她已暗暗叮囑喜嬤嬤,等到元月砂醒了,她要親自見見這位南府郡的二小姐。


    下人送來參茶,元老夫人喝了一口提神。


    這何氏雖然是不講理的潑婦,可有些話兒倒沒有說錯。


    元家縱然要斷這門親,表麵上也要占足禮,至少也不會主動退婚。為了護住元家的名聲,還會先行將唐家的名聲弄臭。


    可是,元月砂肯演這場戲,不怕在何氏麵前應承非唐文藻不嫁。這雖然是以退為進的手段,卻不是尋常踩低捧高的姑娘能做到的。


    換做別的想攀富貴的,也不敢將話說得這麽死。


    除非,元月砂已經是下定決心,讓唐家不能翻身了。


    這樣子想著時候,喜嬤嬤也是領來了元月砂。


    雖然一路車馬勞頓,元老夫人卻並沒有從元月砂的臉上瞧出什麽風塵僕僕之色。


    元月砂仍然是鎮定、爽利,落落大方的行禮。


    一雙眸子寒津津的。


    瞧不出要昏迷的樣兒。


    當然,元月砂在元老夫人跟前,也是毫無掩飾。


    元老夫人讓元月砂坐了,攏眉:「這唐家之事?」


    元月砂輕柔的說道:「無論如何,月砂絕不敢讓京城元家名聲受損。」


    而元老夫人頓時屏退了下人,隻留下心腹喜嬤嬤:「如今別無他人,月砂,作為長輩我也不必瞞著你。是豫王府遞來消息,要你來京城。否則,也不必苦了你背井離鄉。」


    說到了這兒,元老夫人也是有些個探尋之意。


    畢竟豫王府究竟是什麽意思,元老夫人也是頗為好奇。


    元月砂輕輕一福:「月砂是個出生卑微的姑娘,又怎會知曉豫王的心思。隻不過,倘若月砂僥倖有些許運氣。除了京城元家,還有什麽可依靠的呢?到時候,老夫人可是不要不理睬我這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啊。」


    元老夫人心思微微一動,可當真是個聰慧的姑娘。


    如今陛下身邊的元嬪,就是元秋娘的姐姐。


    元家是元嬪背後的支持,而元嬪也在宮中為元家鋪路。


    當今陛下年事已高,身子漸漸不如以前了。


    正因為如此,元家的目光也是落在了下一任的帝王身上。


    元尚書瞧中投誠的,是豫王殿下。


    元家也動了心思,如從前那樣子,在豫王身邊添元家的姑娘。


    可豫王素來不好女色,以綠薄這般尊貴出生諸般功勞,多年來仍然隻是個女奴。


    再來,元家如今幾個姑娘,資質也是有限。


    想不到,豫王府居然特意讓元家抬舉元月砂,這不免有些曖昧之意了。


    而元月砂若想作為後宮嬪妃,在宮中站穩腳跟,免不得有家族的支持。


    這個家族,當然是京城元家,而不是南府郡那破落戶元家。


    元月砂母親早死,而生父又是極為刻薄,這些京城元家都是知曉。


    這話兒說到了這裏,相互試探也就點到即止,別的言語也是不必多言。


    旋即,元老夫人卻加以叮囑,讓元月砂好生將息身子。


    更叮囑,喜嬤嬤多送些補品,到元月砂的院子裏麵去。


    元月砂柔柔的謝了。


    而元老夫人內心之中卻也是頓時湧起了一股子奇異的感覺。


    若別的姑娘初入府,得到了元老夫人的恩寵,必定也是會受寵若驚。


    而元月砂的樣兒,自始至終,都是如此的沉穩。


    無論是麵對何氏的咄咄逼人,還是麵對元老夫人的另眼相待,都透著一股子沉潤氣兒。


    似乎顯得一切都是不那麽重要了。


    這年紀輕輕的,她這個南府郡出來的姑娘,怎麽就這樣子沉得住氣?


    元老夫人的內心之中也是湧起了幾許的訝然。


    送走了元月砂,歸來的喜嬤嬤上前為元老夫人按摩。


    她不愧為元老夫人身邊的老人了,按摩的力量也是很知曉輕重。


    元老夫人也是不覺輕輕的眯起了眼珠子。


    喜嬤嬤不覺感慨:「這元家的二小姐,也是妖得很。老夫人,大小姐去的早,留下兩個孩子,可真不能讓這等姑娘去當孩子的親娘啊。」


    元月砂那樣子,瞧著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


    「她那心計深深,又狠又冷的樣兒,秋娘兩個孩子自然不能讓她照顧。若落在她手裏,卻也是落不得好。不過,一個鄉下丫頭,心氣兒還挺高的。我瞧啊,北靜侯府隻怕還當真入不得她的眼了。這孩子,倒是沉得住氣。」


    喜嬤嬤聞言,倒吸一口涼氣:「老夫人莫非當真扶著她侍候豫王。」


    元老夫人淡淡的說道:「不是我扶著她,而是豫王瞧中她。」


    喜嬤嬤遲疑:「就算是侍候豫王,也不見得輪得到這旁支血脈。」


    喜嬤嬤知曉,這些年來,元家也有一些想頭。


    比如,在未來陛下的身邊,添一個姓元的女子。


    這京城的元家,又不是沒有嫡出的姑娘。


    「咱們家這幾個,庶出的都不必說了,嫡出的那幾個,也就大房的阿萍能稍稍看一看。這孩子,我也是費心了。薔心都定了婚事,可她的婚事我還留著呢。然而,也帶她出去應酬過幾迴,也有大方的名聲。可是豫王殿下,從來沒認認真真的看過她一眼。就算是為了元家,也沒多看阿萍一眼。這倒是並不奇怪,畢竟阿萍是中庸之姿。」


    元老夫人不覺又想起了元月砂,那姑娘心計很深,也很是厲害。


    家裏幾個丫頭,和她一比,倒是真有些不如了。


    喜嬤嬤心裏倒是有些不舒坦了,她想起了一路而來遇到的那麽些個事情,自然很是不喜元月砂。


    「可是豫王殿下,也未必便是真的想要收了她了。這些年來,想跟了豫王殿下的人也不知多少。就如那靳綠薄,也是癡心一片。可如今豫王對她雖然敬重,仍然是並不如何接受。」


    喜嬤嬤恨恨的,她就是不信了,豫王殿下會看中這個小丫頭。


    這京城多少名門淑女,蕙質蘭心的,聰慧無比的皆有。


    可百裏炎素來也不怎樣正眼看這些姑娘。


    一個南府郡的旁支庶女,便想要得了豫王的歡心,她憑什麽有如此的福分?


    元老夫人卻並不這麽想。


    因為喜嬤嬤是心腹,元老夫人不免多說幾句。


    「因豫王曾經也是娶親,又有世子,故而縱然一時不近女色,倒也不算如何大不了的。可他身邊,終究還是需要添女人的。」


    「等豫王繼承大統,做了皇帝,縱然女色上不留意,總要挑幾個充實後宮。不然,可是不成樣子。所以,如今就要留意一二。」


    「不過這南府郡的二小姐可當真值得元家扶持,就得要細細觀察了。」


    元老夫人微微沉吟,據說因為元月砂生母是個商女,繼室又工於心計,所以打小沒學過什麽東西。


    一個草包,可是不能送出去。


    她也挑了教養嬤嬤,好生調教,更能瞧出這其中品行。


    另一頭,元月砂到了雪芍院,院子裏的丫鬟來見禮。


    元家明麵上,禮數可沒有缺。


    如今院子裏麵有兩個大丫頭畫心、紫竹。


    這兩個是貼身侍候的。


    另外有四個粗使丫頭小藍、小紅、小青、小容,做些院子裏的雜活。


    每個月,元月砂還能領五兩銀子的月錢。


    這月錢是純花銷的,元月砂的衣衫首飾,吃喝用度都是公中出。


    若元月砂當真是南府郡破落戶的女兒,一定是會被這京城元家的富貴氣派閃花了眼了。


    元月砂倒還好,並沒有特別的動容。


    其實在她心裏,眼前的高床軟枕,描金繡玉的富貴日子,可是並沒有軍中冷冰冰的床鋪來得舒坦。


    元月砂想到了什麽,忽而對畫心說道:「畫心,我若托人幫我送個東西,可是方便?」


    安排在元月砂身邊的畫心是個利落的女孩子,想了想,迴答:「這倒也是不難。可安排元家外頭的管事送東西,隻要,不是什麽夾帶就好了。」


    元月砂微微一笑:「放心,就算是老夫人,知曉了也不會說什麽的。」


    此刻何氏迴到了唐文藻如今居住的小院,一掃方才在元家的潑辣,反而不自覺流轉了幾許的忐忑之色。


    龍胤的京城地價可謂是寸土寸金,就算唐文藻是金貴的讀書人,可也是不見得這麽快有屬於自己的宅子。


    何氏不覺心忖,好在,自己兒子是個有本事的人。


    這院子,是那位嬌客安排的。


    自己兒子能留在京城,補了京官的缺,也是因為那位嬌客。


    當然,自己兒子一表人氣,被貴女看上,也是應該的。


    可那嬌客,卻是厲害得緊,厲害得有些讓何氏心裏頭打顫。


    進了門,唐文藻正陪著個綠色衫子的白膩女郎。


    範蕊娘十六七歲,正當妙齡的樣兒。她麵若桃花,姿容嬌美,也算是個美人兒。


    「伯母去了元家一遭,可是辛苦了。小玉,還不快些將燉好的燕窩湯送來給伯母嚐一嚐。」


    範蕊娘笑著,笑容中有一縷矜持和高高在上。


    何氏苦笑,這些年來她過的日子清苦,掐著手指頭算銀子。


    可不似這範蕊娘,補湯隨隨便便就可以吃。


    而此刻,範蕊娘肚子已經是小小的攏起,就算是穿著寬容衣衫,也不怎麽能藏得住了。


    也對,都已經五個月身孕,範蕊娘又特別顯懷,自然是顯得有些明顯了。


    小玉端來了燕窩湯,何氏吃著這金貴的玩意兒,卻也是覺得口裏麵沒什麽滋味。


    她胡亂吃了幾口,就吃不下去。


    小玉雖是個丫頭,卻也是不覺翻了個白眼。


    這個村婦,上等的燕窩也吃不出好歹。


    小玉雖然是個丫頭,可麵目清秀,身子也是鼓鼓的。


    唐文藻看似正經,可那眼珠子卻不覺向著小玉鼓起的地方一掃,又狠狠盯了兩眼。


    等何氏歇足了氣,範蕊娘方才問道:「文藻那門婚事,如今可是退了?」


    何氏略尷尬:「這元家十分狡詐,怎麽也不肯認接了元月砂過來是做填房的。而元月砂那小妮子,卻也是十分刁滑,怎麽都不肯鬆口。還說,一定要嫁入咱們唐家。其實她那樣兒,怎麽配成唐家的媳婦兒。」


    唐文藻想起了元月砂,一陣子的煩躁。


    想到了元月砂的油膩醜陋,他忍不住一陣子的噁心反胃。


    當真是醜女多作怪,賴上了元家,以為能攀高枝,卻能夠死死的扒著自己不放。


    「娘,怎麽你在元家跟前,就不會說話了。我不是說了,人家如今一心去北靜侯府做填房,以此要挾,她怎麽會不鬆口?」


    唐文藻皺眉,定然是何氏不會說話。


    要不然,也不會讓元月砂繼續膩著。


    何氏心裏麵卻也是覺得十分的委屈。


    「兒吶,為娘也是跟那元月砂不客氣,可是那元月砂心計深,還尋死覓活的。卻是,卻是為難範小姐了。」


    範蕊娘一雙眸子卻染上了一股子淡淡的寒意,忽而笑了笑:「唐郎,你們家的意思,是我肚子大了,被套住了?所以,也就不肯盡心盡力了?」


    她說話細言細語的,可是唐文藻聽了,居然是打了個寒顫。


    就算是潑辣的何氏,此刻居然也是說不出話。


    範蕊娘慢慢的吃了一口燕窩,緩緩的咽下去。


    「哎,咱們範家雖然是有頭有臉,可誰讓我這個女兒居然是做出了這樣子不知羞的事情。也難怪,居然是讓人瞧不起。等肚子大了,我若嫁不出去遮羞,以我那範家嫡出女兒身份,也不能為妾的。倘若,別人知道了,我也隻是個死吧,也好全了家裏的名聲。也是,卻苦了我爹娘。唐郎,你說他們見著自己女兒死了,會不會很心痛?」


    唐文藻擦去了汗水,吃吃的說道:「蕊娘,你也是不要想得太多了。」


    範蕊娘嬌滴滴的:「是,我不知廉恥,死了也是活該。可是卻也是捨不得爹娘,可憐天下父母心。我爹媽為了護住女兒一條命,可謂是煞費苦心。比如,為了我,爹特意讓唐郎留在禮部。如此,你們翁婿共事,我也是對唐郎放心。如今我留在了範家,必定多有不便。還是親娘疼愛我,特意為我置辦了這院子,又撥了小玉來服侍我。如此,倒也有個庇身之所。」


    唐文藻在範蕊娘跟前,當真是不敢大聲了。


    他前程拿捏在範家手裏,而且如今吃穿用度都靠範家。


    甚至上次唐絡芙被將住的五百兩銀子,也是範蕊娘首飾匣子裏麵拿出來的。


    何氏來到了京城,也靠範家的銀子,方才有了那麽個落身之處。


    範蕊娘嬌滴滴的言語間,卻也是蘊含了無盡的要挾。


    「蕊娘,咱們是真心相愛,你自是沒有什麽錯的。」


    唐文藻做出情種的樣兒。


    何氏心裏不是滋味,這範蕊娘好生厲害,將自己兒子拿捏得妥妥的。


    這女人,就算是出身尊貴,手裏麵有些銀子,又怎麽可以騎在男人頭上呢?


    什麽叫三從四德,難道範蕊娘不懂?


    若說恭順,元月砂出身雖然是下賤了些,卻也是好歹知曉規矩。


    這送銀子給唐家使,可是姿態放得低低的。


    可是這個範蕊娘,雖然是捨得給錢,卻又將錢袋子捏在手裏麵。


    反而害得何氏在她麵前戰戰兢兢。


    何氏心裏很是不痛快,卻也是有屬於自己的盤算。


    事到如今,暫且忍一忍。


    等範蕊娘進門了,自己這個婆婆,那輩分地位在這兒,定然是能拿捏範蕊娘。


    如今就任由範蕊娘張狂。


    範蕊娘一雙眸子盯住了唐文藻,她盯著唐文藻那錦繡皮囊,眼底深處驀然流轉了一縷不屑。


    卻扶了扶腰身:「這如今有了身子的人,略坐一坐,就覺得腰酸。」


    小玉頓時過來,扶住了範蕊娘。


    範蕊娘含笑:「對了唐郎,如今我有了身子,不能侍候你,你是知道的。今晚,還是小玉。」


    唐文藻有些尷尬,卻自然沒有拒絕的意思,那雙眸子有些貪婪的盯著小玉婀娜的腰肢。


    雖小玉不是什麽絕色,可那青春的肉體,卻也是湧起了誘人的吸引力。


    而且小玉是個奴婢,自然是對唐文藻極盡奉承,這是唐文藻從範蕊娘身上得不到的。


    小玉臉頓時紅了紅,一派嬌羞之色。


    她扶著範蕊娘進去了,主僕二人到了閨房,小玉也是收斂了嬌羞的情態。


    範蕊娘輕輕拍拍小玉的手:「應付唐文藻這種人,可當真是委屈你了。」


    小玉立刻說道:「能為小姐分憂,小玉並不覺得如何辛苦。」


    那天,所謂醉酒一夜,陪著唐文藻失態的並不是範蕊娘,而是小玉。


    範蕊娘伸手撫摸自己的肚皮,眼睛裏流轉一縷幽光。


    這孩子父親,已經是默認自個兒可以將這孩子生下來,不過不能過明處。


    範蕊娘知道,自己得為這個孩子挑個明麵上的爹。


    偏偏這個時候,又遇到了唐文藻這個自命風流的男人。


    嗬,唐文藻何德何能,以為當真能讓自己這個侍郎之女垂青?


    不過是挑中一個傻子,加以利用罷了。


    範蕊娘甚至有些恨唐文藻,這蠢物居然也欺騙了自己,隱瞞了在南府郡有婚約的事實。


    這個計劃,頓時顯得不那麽順利了。


    小玉也不覺想起了那個男人,不覺心醉神迷。


    小玉的第一次,也沒有給唐文藻這個廢物,而是給了範蕊娘肚子裏孩子的真正父親。


    至於唐文藻,可是好應付得很。隻需刺破了手指頭,用血汙了床單就可以了。


    「元月砂?」範蕊娘唇瓣輕輕吐出了這個名字,卻蘊含一股子算計與惱恨之意。


    縱然她不屑於唐文藻,卻也是定然是要爭來唐文藻。


    這傻子,可是絕佳的擋箭牌。


    她慢慢的盤算著,心裏漸漸有了主意。


    雖然自個兒和元月砂從前無冤無仇的,可元月砂居然是想奪走自己的擋箭牌!


    這可是不成的,擋在自己麵前的,範蕊娘是定然要除了去。


    「聽說掂量著要去給北靜侯當填房,又捨不得名聲。」小玉也是恨恨。


    範蕊娘的眼底,卻也是流露出了算計的光彩。


    不過是個鄉下丫頭,算得了什麽。


    外頭廳中,唐文藻也從小玉那腰迴過魂來。


    何氏卻改了臉色,有幾分不喜歡的樣兒。


    「文藻,你說這範家姑娘,雖然是尊貴,可是也是有些不懂禮數吧。」


    唐文藻一愕。


    何氏獨自對著兒子,幹脆將這話給挑明白了:「雖然她沒有進唐家的門兒,我也是將她當成未來兒媳婦兒看。對著長輩,她怎麽也應該是恭敬一二吧。」


    唐文藻皺眉:「娘,蕊娘如何不恭敬了?你來京城,她不是待你極好?就算燉煮了上等燕窩,可不就是留給你了。」


    何氏輕啐:「也沒個晚輩樣兒,對我對你也不夠恭順。」


    她眼珠子一轉,還是將自己心裏盤算的給說出來:「她大著肚子,還管什麽錢,讓娘來管。還有這宅子,她是唐家的人了,也該將地契拿出來,並且改在我唐家名下。等她生下金孫,我還虧待她不成?」


    唐文藻卻打了個寒顫:「可別胡說,哪裏能如此無狀呢?娘,這裏可是京城,不是南府郡那種不講禮數的地方。」


    何氏想得太簡單了,卻不知京官的厲害。


    自己能攀上範家,還虧得能得範蕊娘的歡心。


    不選範蕊娘這等容貌出挑又能幫襯前程的,難道還要挑元家那個癡肥蠢物不成。


    聽到自己兒子這麽說,何氏心裏卻也是頓時不痛快了。


    這還沒進門呢,兒子居然就偏著媳婦兒。


    這麽多年了,何氏辛辛苦苦將兒子拉扯大,自然有些嫉妒。


    這範蕊娘還真厲害,已經懷上了不值錢了,還能如此倨傲。而這手段,更是綿裏藏針,厲害得緊。


    何氏那心尖尖,越發不舒坦了。


    「娘也罷了,畢竟如今也不是正經婆母。可她對我兒,也有些倨傲吧。夫為妻綱,她家弟子尊貴又怎麽樣?就算是個貴女,可也得在自家夫君跟前服軟。」


    何氏拿話挑撥,自然是盼望能讓唐文藻壓一壓範蕊娘。


    唐文藻皺眉:「母親,瞧你說的。蕊娘自打跟了我,也算是全心全意。她不止為我前程竭心盡力,而且飲食起居也是照料妥當。如今有了身子,她更沒有拿喬嫉妒,沒有讓我不碰別的女人。甚至小玉,還是她安排好的。」


    唐文藻也知曉一些下嫁的貴女,那些丈夫哪裏有自己舒坦。明麵上女子嫉妒自然是罪過,可是那些出身好的官家女郎,有的是法子和藉口。


    而因為畏懼嶽父,那些男人甚至也是不敢多說些個什麽。


    何氏氣結,這話,倒也沒有錯。


    唐文藻放軟口氣:「娘,你將我和妹妹拉扯大,兒子不是沒有感激。可是這些大戶人家,打小就訓練姑娘如何理家的。以後我做了官,後院兒肯定得讓蕊娘去搭理。還有官太太那些應酬,也用得著蕊娘。而且蕊娘銀錢方麵素來大方的,上次你要五百兩銀子,她也給了,也沒問什麽緣由。」


    總之,他還是覺得範蕊娘管家好些。


    當然何氏有些想法,唐文藻也有。也許是因為範蕊娘確實是出身高貴,那股子看不起人的味道,唐文藻也有所感覺。不過唐文藻分得出輕重,故作不知。


    何氏垂下頭,不好反駁,卻眸光漣漣閃動:「其實文藻,如今那元二小姐身子輕盈,也不似原來那般癡肥,看著似乎也是好了許多了。而且,還有個縣主的虛號。若再讓京城元家本宗調教,也不錯。」


    更要緊的是,元月砂對她始終弱弱的,不似範蕊娘那種盡在掌握的高傲。


    何氏又覺得元月砂不錯了。


    唐文藻卻不以為意,他迴憶起了元月砂的癡肥蠢鈍,心裏頓時不舒服,一陣子的不喜。


    任何氏怎麽說,他也絕不迴頭。


    母親這些話,他也是有些膩味了。


    唐文藻想到了小玉那風騷的腰身,心也是飛了。


    胡亂應付了何氏幾句,唐文藻頓時去找小玉。


    雖然是不好白日宣淫,可是挑逗幾句,手揩揩油,那也還是可以的。


    何氏氣堵,隱隱覺得自己不是範蕊娘的對手。


    範蕊娘可不是從前的元月砂,也沒那麽好拿捏。


    就在這時候,元家卻有人送東西過來給何氏。


    何氏微微驚訝,詢問之後才知曉是元月砂所送。


    元月砂的意思是,何氏初來京城,隻恐怕有些不便,主動送了些東西。


    何氏翻了翻,有布匹,還有些銀子,幾般首飾,雖不十分貴重,倒也是些個實惠東西。


    看來元月砂還是跟過去一樣,對唐文藻是極癡迷的。


    何氏原本應該將這些東西給拒了,可眼珠子一轉,還是收了下來。


    元月砂示好,又肯聽話,可是比範蕊娘好拿捏得多了。


    不似那個範蕊娘,架子端得厲害。


    當然,無論如何,何氏還是更向著自己兒子的。


    範蕊娘對兒子前程很有助力,何氏倒也不是不樂意。


    不過元月砂,可以做妾。


    到時候,這範蕊娘和元月砂鬥起來,才會爭先恐後討好自己這個婆婆。


    何氏的心裏麵,也慢慢有了打算。


    元家,元月砂一路風塵僕僕,她沐浴更衣,換了一套柔軟的真絲睡衣。


    她屏退了左右,隻留下湘染一個人服侍。


    畫心、紫竹也都知曉親疏有別,好似她們這些剛侍候元月砂的,自然不如湘染更得元月砂的信任。


    聽了元月砂的吩咐,她們也是眼觀鼻、鼻觀心,盈盈退下去。


    湘染用一塊幹帕子慢慢的為元月砂揉著頭髮,將打聽到的消息娓娓道來。


    「薛姐姐這兩年來在京城名聲頗響,經常暗中為京中權貴瞧病。她也替那範蕊娘瞧過,懷了五個月了,難怪唐家急著跟你退親。」


    說到了這兒,湘染也是有些憤憤不平。


    本來也算是一拍即合的事情,畢竟如今的元月砂也不樂意這門婚事。


    可是唐家明明自己做了虧心事,卻偏生指責元月砂水性。


    這是要毀了元月砂的名聲來成全唐文藻了。


    元月砂卻低低的笑了一聲,當真可巧了,想不到唐家和自己居然是想到了一處去了。


    「薛姐姐也是替二小姐生氣,那範蕊娘算什麽,不過懷了一個,就教唆唐家毀你名節。薛姐姐說了,可要她幫範蕊娘落了胎。」


    薛氏女如今託庇於墨夷宗名下,遊走於權貴之間。


    而她高妙的醫術,更讓京中的權貴趨之若鶩。


    看來,範蕊娘還是有些本事的,居然能讓薛氏女為她瞧身子。


    元月砂微笑:「這可是不必了,薛氏女學的是醫術,讓她為我潛伏於京城已經是很為難她了,不必沾染些個害人的東西。湘染,你讓薛氏女非但不要動什麽手腳,還要竭力護住範蕊娘這胎,要讓這胎穩穩噹噹的。再過兩個月,她便是想落了也是不成了吧。」


    這胎越懷越穩,那麽範蕊娘就會騎虎難下。


    聽說範蕊娘是京中貴女中聰明風流的人物,可是為什麽偏生要跟自己作對呢?


    湘染點點頭,忽而輕輕的說道:「還有就是宣王世子,有給小姐送貼子。」


    元月砂才到京城,百裏策的帖子就隨後而至。


    百裏策急切的心情,也是表露無遺。


    元月砂拿起了帖子,有一種獵物上鉤的愉悅感,卻瞧也沒瞧帖子的內容,隨手扔在了首飾匣子裏麵。


    在江南遇到百裏策之前,她是以絕世輕功,在冰湖之上一舞,事後翩然而去。


    那神秘的現身,已經高妙的武功,必定給予百裏策神秘與新鮮之感。


    然後,百裏策才遇到了元二小姐。


    故而縱然是初見,百裏策也會留意上一個戴著麵紗,纖弱不堪的元家二小姐。


    卻並不知曉,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陷阱。


    對於上鉤的獵物,元月砂並不急著收網,而是想要晾一晾。


    讓百裏策等待越久,百裏策心情就會越急切。


    「明天替我迴了宣王世子,說我初到元家,要學習一些京城的禮儀。照著禮數,卻也是不好去宣王府拜會。」


    湘染應了,卻不無擔切的盯著了元月砂。


    對付百裏策,元月砂極冷靜,且也是遊刃有餘。


    可是大的能夠冷靜,小的呢?


    湘染比任何人都清楚,蘇葉萱是屬於元月砂的死穴。


    海陵蘇家的人都死絕了,這個世界上唯一還帶著部分海陵蘇家血脈的也隻有百裏冽。


    更何況,那一日在元家船上,湘染還犯了一個錯誤。


    元月砂遲遲未歸,當湘染聽說元月砂被百裏炎接走,不覺急著去打聽消息。


    然後,有人從元月砂房中取走了一件要緊的東西。


    湘染事後打聽,隻有百裏冽到過元月砂的房間。


    那件東西,必定是百裏冽取走的。


    湘染將此事告知元月砂,若是往常,元月砂必定是會極快速應變。


    可是元月砂卻遲疑起來了。


    湘染很不喜歡百裏冽,總覺得百裏冽是個禍害。


    卻不好在元月砂跟前多言。


    此刻在宣王府,迴歸宣王府的百裏冽也一個人獨處於房中。


    他用剪子剪掉了一截燈芯,讓房間裏麵亮堂了許多。


    百裏冽珍而重之取出了一枚小匣子,輕輕打開。


    裏麵有一件湖水色的衣衫,殘破不堪,染滿了血汙。


    百裏冽手指頭拂過,卻好似這件衫兒是無與倫比的珍寶。


    火中有些恍惚的記憶,此刻卻又湧上了腦海。


    那時候,他快要死了,眼前卻潤了一片清亮的湖水色。


    那一刻,透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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