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式的軟榻,易連愷就坐在那個軟榻上麵。默默地看著秦桑。秦桑睜開眼睛,見他仍舊瞧著自己,於是淡淡地問:“你還有什麽事?”

    她這句話原本是逐客的意思,也知道這句話一出,依著易連愷的性子,定會跟她吵嚷起來。

    不過她今天身體十分不舒服,一點敷衍他的心情都沒有,所以想吵就吵吧,最好他生氣走了,自己倒落個清淨。

    可是易連愷雖然臉色不好看,卻忍了忍沒說話。

    秦桑見他沒搭理自己,這倒是罕見的事,於是又說:“我這裏沒事,你去忙你的吧。”

    易連愷抬頭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光十分古怪,過了一會兒,才說:“我有話對你說。”

    秦桑疲倦到極點,隻好將臉靠在枕頭上,說:“過兩天再說行嗎?我累得很。”

    易連愷笑了笑,身子卻沒動,表情越發古怪了:“過兩天再說,也許又遲了。”

    秦桑最見不得他這樣陰陽怪氣,於是欠身起來,說:“你想說什麽?”

    “我知道你不待見我,”易連愷像是平靜下來,慢慢地說:“我也不指望你多肯聽我這番話,不過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可要對你實話實說。剛剛大夫對我說,你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秦桑像是猛然受了一擊似的,整個人微微向後一仰,連嘴唇上最後一份血色都失去,隻是看著易連愷。

    “你平時玩的那些花樣我也知道,那種西洋的避孕藥,吃多了對身體不好,所以前陣子,我拿維他命給換掉了。我知道你不想要這個孩子,可是你要敢跟去年一樣,再做出那樣沒人性的事情。。。如果你再敢做那樣的事情。。。”他低俯著身子,看著秦桑蒼白的臉,卻像極有快意似的,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就一搶崩了你。”

    秦桑嘴唇微顫,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聲音倒是挺鎮定的:“你說什麽,我不明白。”

    “你非逼我說出來嗎?你去年害的什麽病?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孩子都三個月了,你硬是吃藥把他打了下來。。。當時我一直裝糊塗,總以為你不至於那樣狠心。。。”他扭者她的胳膊,逼著她看著自己,“我開始還盼著你自己來跟我說,我想著也許是你臉皮薄,不好意思。所以我還等著你來跟我說。。。結果你卻偷偷的去醫院,吃了那樣傷天害理的一副藥,硬把孩子打下來,迴來還說是病了。。。我一直想看清楚你,看清楚你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那也是你自己身

    上的一塊肉,你怎麽下的去那樣的手?世上怎麽有你這麽狠心的女人?你以為你做得滴水不漏?你以為我不說我就什麽都不知道?我告訴你,這次你再敢做那樣的事!我就讓你一起給孩子陪葬!”

    秦桑瞧著他惡狠狠地瞧著自己,像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剝一樣,她忽然覺得乏力,困在這樣的牢籠在久了,久得她都忘記了掙紮。

    撕破了臉原來是這樣麵目猙獰,也難怪去年在昌鄴的時候,雖然自己病了大半年,他卻連家也不肯迴,想必是氣極了。

    可是這樣一個人,難道也有心嗎?

    她慢慢地說:“你為什麽非要逼著我?當初是你父親做主,遣了人來談婚事。我為著父母的緣故,不能不答應。過門之後,你和我的脾氣性格都合不來,我這輩子賠在這裏,也就罷了,何苦還饒帶進去一個孩子。。。你要是喜歡小孩子,不管你在外邊跟誰生,帶迴來也是一樣的。。。為什麽就是不肯放過我。。。”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易連愷突然一揚手,一巴掌打在她臉上,這下子打得狠了,秦桑覺得半邊臉都是木的,嘴角有一絲血滲出,她拿手拭了拭,也沒有哭。

    他臉色通紅,像是喝醉了酒一般,他說:“是你不肯放過我。。。”說了這樣一句話,他連眼睛都紅了,轉過臉去,過了好一會兒,啞著嗓子說:“對不起,我不該打你。”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像是鎮定了一些,說:“我自己就是姨太太養的,已經夠可憐了。所以我的孩子不要姨太太養。你惱我也罷,不喜歡我也罷,覺得和我合不來也罷,這孩子你生下來,我也隻要這一個,不會再要求你生第二個。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你,從前我對你不好,我給你賠不是。將來你要不耐煩帶這孩子,也有奶媽傭人帶著。我答應你以後再不惹你生氣,你要什麽我都去給你弄來,或者你說的姚小姐的事情,我馬上去跟姚師長說。。。隻要你肯把這孩子生下來,我從前那些壞毛病,我都答應你改。。。”他說到這裏,聲音漸漸低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又重新抬起頭來看著秦桑。

    秦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的神情。

    她心裏十分混亂,像是繅絲機似的,混著千絲萬縷,理不清頭緒。

    她吃力地坐起身來,說:“那你替我找一個人,找到這個人出來,我有幾句要緊的話問他,問完了,咱們再說咱們的事。”

    易連愷問:“找什麽人?”

    “原來騙我父親錢的那個人,叫做傅榮才。

    他騙了我爹的錢之後,就無影無蹤,你將他找出來,我有話問他。”

    她一句話沒說完,易連愷的臉色已經變了,她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怎麽?找這個人很讓你為難嗎?”

    “為難也不為難,”易連愷像是突然輕鬆了,沒事似的說,“不過人海茫茫,這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得慢慢去找。”

    “你是聯軍司令,多派些人找一個人,應該不算難事,”秦桑也笑了笑“除非你不願意找到他。”

    “我怎麽會不願意找到他?”易連愷說道:“他騙了我嶽父的錢,那也是騙了我的錢。我做人子婿,怎麽也應該把他找出來,才算是孝道。”

    秦桑慢慢頜首:“你有這樣的心,就成了。”

    易連愷說:“你放心,我一定會派人去找。”

    “如果他不幸死了呢?”

    易連愷頓了頓,說:“還沒有派人去打聽,怎麽就知道他死了?”

    “這年頭兵荒馬亂的,人命如草芥一般,還不是說生就生,說死就死。如果他死了,或許我想知道的事情,就永遠不能知道了。”

    易連愷說:“你就愛胡思亂想,我這就派人去找,你好好安心保養身體。”

    秦桑慢慢籲了口氣:“那麽就等找到他再說吧。”

    易連愷見她十分疲倦的樣子,於是站起來,說:“你休息一會兒,我叫朱媽進來伺候你。”

    秦桑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易連愷本來已經走到門口了,可有忍不住迴頭,見她整個人陷在床上的鴨絨被裏,身形嬌小,臉上嘴唇沒有多少血色,更顯得孱弱可憐。

    他心中煩惱無限,最後隻是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帶上門走出去了。

    七月連載結束。。。

    8月份更新內容:

    易連凱叫了朱媽去陪秦桑,他自己走下樓去,樓底下卻並沒有人。

    從樓梯下來正對著客廳,這裏本來是城防司令部用來辦公的地方,後來臨時改成住所,雖然布置的富麗堂皇,但是因為地方太大,所以仍舊顯得空蕩蕩的。

    搬進來的時候,就在中間加了一大張波斯地毯,然後在地毯旁圍著一圈沙發,牆角裏放著一座古董式樣的落地鍾,現在那鍾的下擺慢顫顫地晃過來,又晃過去,越發顯得屋子裏安靜。

    易連愷坐下來想點一支煙,屋子裏太安靜了,聽得著他劃取燈的聲音,窸窸窣窣的,倒

    像是下雨。。。。。。劃了一下沒劃著,又劃了一下,仍舊沒著。

    他索性拋在煙灰缸裏,又重新擦了一根,這次終於點著了,於是點著煙,抽了沒兩口,卻又隨手掐熄掉了。

    遠處不知道哪件屋子裏的電話鈴在響,葛鈴鈴吵得人甚是討厭。他聽了一會兒,終於辨出應該是走廊那邊的房間,隻是電話鈴響了幾聲就戛然而止,想必有人在的,果不然過了一會兒,就聽到腳步聲傳過來,在門外先叫了一聲“報告”。

    進來的人正是潘健遲,易連愷對身邊的人素來是熟不拘禮,而且此時他又是便裝,潘健遲便沒有行軍禮,隻是微微一躬,說道:“閔小姐打電話過來,說是身體很不舒服,問公子爺要不要去看看她?”

    易連愷微微皺起眉頭,潘健遲壓低了聲音,小聲道:“閔小姐素來不是無理取鬧之人,想必是有要緊的事情。”

    易連愷想了一想,說:“叫他們預備車子,我去去就迴來。你留在家裏,若是少奶奶問起來,你就說我往姚師長那裏去了。”

    潘健遲便出去命司機將車開出來,又安排出門的衛士,然後親自將易連愷送出大門,方才轉身迴去。汽車駛起來非常快,不一會就拐彎轉過街角,風馳電掣地穿過好幾條大街,最後駛進一跳僻靜的街巷。

    這裏雖然離鬧市不遠,可是鬧中取靜,一跳斜巷,兩旁的人家院外都栽著樹,不過時值隆冬,光禿禿的樹枝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像是西洋人製作的葉脈書簽,又扁又薄地豎在蒼藍的天空底下。又像是池塘裏的荇草,被天光雲影倒影著,卻又被水流不停擺動,微微生出一層寒意。

    閔紅玉住的地方是一幢精致玲瓏的西洋小樓,前麵還有一個花園,因為樹木掩映,所以顯得極是幽靜。易連愷的汽車是經常過來的,所以隻在門口按了聲喇叭,門房裏的聽差便連忙奔出來,打開大門,讓汽車駛進去。

    閔紅玉用的女仆也極是機靈,早就默不作聲從客廳裏迎出來看到汽車在台階底下停下來,便上前打開車門。易連愷並沒有多問,下車後就徑直走到屋子裏去。這裏也裝了汽水管子,甚是暖和,所以他一進來就把大衣脫了,帽子也摘了,任由女仆捧了去掛起來。

    卻聽見有人在樓梯上笑了一聲,說道:“哎呀,你別脫衣服啊,過會兒咱們還得出去。”

    易連愷沒有迴頭也知道這嬌俏的聲音是誰,所以徑直在沙發上坐下來,傭人沏上茶,正是他喜歡的龍井。他端起杯子慢慢

    吹著那熱氣,那新沏的茶極燙,嫋嫋上升的霧氣仿佛輕煙一般,將他眉目也籠得曖昧不明。

    閔紅玉就在他對麵的沙發裏坐下來,笑著道:“我還以為今天你不肯出來了呢。”

    “我要是不出來,那個姓潘的怎麽肯放心。”

    閔紅玉”噗“地一笑,說道;"真沒見過你這樣的人,故意放自己太太跟副官在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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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連愷的臉色猛然一沉,閔紅玉知道他立時就要發脾氣了,所以伸出一隻纖纖玉手,按在他的肩上,嗔道:“瞧你這小氣樣子,我知道那是你的心肝寶貝,我這樣低三下四的人,原不配拿她來開玩笑,不過我隻是想著自己命苦罷了。。。。。。”

    她說到“命苦”兩個字,眼圈不由得發紅,兩顆糯米細牙咬著殷紅的嘴唇,倒似真的要哭起來一般。

    易連愷卻笑了笑,說道:“她算什麽心肝寶貝,我的寶貝在這兒呢!”說著伸手一摟,閔紅玉本來就腰肢柔軟,身輕如燕,被他這麽輕輕一使力,便就勢坐在他腿上。

    她卻連嗔帶怒似的,伸手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說道:“你也就隻拿這種話哄我罷了,迴頭見了你那太太,還不見得怎麽拿話作踐我呢?”

    易連愷卻像是心情漸好似的,摟著她的腰,說道:“你沒有聽說過麽,妻不如妾。。。。。。”

    閔紅玉卻啐了他一口,說道:"誰是你的小老婆?堂堂聯軍司令,就算要娶姨太太,也得有茶有禮吧?你打發媒人送了茶禮來,再看我願不願意給你作妾。”

    易連愷哈哈一笑,說道:“我還沒有說完呢,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咱們倆現在這樣子多好啊,何必要拘那些俗禮?”

    閔紅玉卻掙脫他的手站起來,冷笑道:“越說越不像話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花花腸子。你別教我說出好的來,當初你答應過什麽?結果一迴到符遠,頭一件事就想著殺人滅口。我現在對你是還有點用處,若是一朝無用,隻怕公子爺連子彈都舍不得浪費半顆,立時便要命人講我綁了,縛了石板沉到那符湖裏去。”

    易連愷卻慢騰騰地取出香煙匣子來,自顧自擦了根取燈,點燃了煙吸了口,好似輕描淡寫地說道:“你既然知道,不妨

    識趣些。”

    閔紅玉咬了咬牙,隻覺得一陣陣恨意湧上來,這個人偏生得一副好容貌,所謂的麵如冠玉,氣宇不凡,特別是一雙利眼,正經瞧人的時候,不知道有多霸道。

    相書上說鐵麵劍眉,兵權萬裏,原來竟是真的。

    但此刻他英氣盡斂,就斜倚在沙發上,很閑適地將腿擱在一方繡花方墩上,怎麽看也是濁世翩翩佳公子,可是那心腸,隻怕是鐵打的吧。

    她一邊這樣想,一邊嗓子就啞下去,說:“我知道你遲早是容不得我,不過你的那些事,我卻給你記了筆總賬,你要是哪天多嫌著我,別怪我全都給你翻出來,大家拚個魚死網破。”

    易連愷“噗”的一笑,卻將嘴裏的煙取下來,往那隻水晶缸裏一扔,說道:“當初是你自己說要替我辦事,我可沒有逼著你。你怪我下狠手逼死易連慎的老婆,這又是唱的哪出?你跟易連慎從前的那些事,你說一半瞞一半,我也就裝糊塗。難道你還為著他老婆,來對我興師問罪?”

    閔紅玉倒吸了一口氣,聲音卻好似輕柔了幾分:“我原道他是個沒良心的,不料你卻比他更狠。你那二嫂肚子裏,可是你的親生骨肉,你泯滅人倫勾引二嫂倒也就罷了,虎毒尚且還不食子。。。”

    她話音未落,卻聽見“啪”一聲,卻是易連愷清清脆脆給了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得極狠,閔紅玉那凝雪似的臉頰上,頓時被煽出一個紅紅的掌印,幾道指痕立時就鼓了起來。

    她咬著嘴角,卻也不哭,隻是狠狠盯著易連愷。

    易連愷打完了人,卻慢條斯理將西裝口袋裏的手巾抽出來,揩了揩手指上蹭的脂粉,說道:“既然跟著我,就知道有些事當說,有些事不當說。我知道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可是事情辦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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