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要長許多,這樣稱唿自然是為了特別客氣的緣故。

    秦桑雖然與姚夫人不熟,但隻得打起笑臉來周旋。姚夫人將她讓進上房,這裏都是符遠軍中高官的女眷,雖然彼此都不甚熟悉,但是都曾聽過姓名。

    秦桑敷衍了一陣,有位孫夫人提議說:“離開戲還早著呢,不如大家先打八圈。”

    那些太太少奶奶,沒有不愛打牌的,所以就紛紛附和。

    秦桑雖然不愛打牌,但是上人家府裏來拜壽,不能不隨和一點兒,況且從表麵上來說,易連愷是所謂的聯軍司令,這裏的女眷隱然以她為首,姚夫人也將她視作貴賓,所以她隻點一點頭,就被一窩蜂簇擁到偏廳去了。

    偏廳裏早布置下好幾張牌桌,一幫太太少奶奶坐下來,說笑著就開始打牌。

    秦桑素來不擅長這個,所以小半天工夫不到,就輸了兩三千塊錢。幸好她有備而來,知道這種場合是免不了要打打小牌的,所以帶了不少現金。

    十六圈打完,依著姚太太,肯定是要打四十八圈的。

    秦桑笑著說:“我是個沒福氣的,坐得久一點就腦袋暈得厲害,王太太來打吧,我去花園裏唿吸一點新鮮空氣,聽說今天晚上的戲很好,過會兒我得留著點精神,好去看戲。”

    姚太太也知道她不怎麽會打牌,而且今年上來就已經輸了這麽多錢,也不好意思硬拉著她再玩。所以叫過自己的一個小女兒,吩咐她:“好好招待易夫人。”又說,“這是我們家四小姐,頑劣得很,倒是在大學堂裏念書,還算識得幾個字。讓她陪著您說幾句話,解解悶。”

    秦桑連聲的謙遜,知道這是姚太太額外客套,所以跟姚四小姐坐到沙發裏去,自然有老媽子奉上茶水。

    秦桑見姚四小姐倒沒有一般軍閥千金的習氣,甚是活潑可愛,所以跟她慢慢地閑聊。

    知道這位姚四小姐叫做姚雨屏,在昌鄴大學念文學係,又兼是從昌鄴迴來,所以兩個人倒頗說得來。

    一直到催請開席,姚太太見她們說得熱鬧,便親自走過來,說道:“沒料到我們家老四可以投少奶奶的緣法,平日隻是淘氣,若是她跟少奶奶能學著一分半點,也少教我操多少心。”

    秦桑道:“四小姐是新時代的大學生,我倒很樂意跟著她學習一點兒呢。”

    姚太太謙遜自然不說,姚雨屏得了她這句話,卻不知道樂得跟什麽似的,覺得這位少帥夫人各位和藹可親,

    所以在吃完飯之後、聽戲之前,又特意留了兩個座位,好要挨著秦桑坐。

    秦桑對聽戲沒什麽興趣,姚雨屏也不愛這種鑼鼓喧天的熱鬧,兩個人本來是講戲文,後來索xing撇開了戲文說起電影。

    秦桑幼時沒有什麽玩伴,長大後要好的同學也隻有一個鄧毓琳,難得姚雨屏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更兼性情開朗,談吐間又甚是清新,所以聊得很是投機。

    到了中間換場唱吉祥戲,姚雨屏又特意引了她到自己的一間小會客廳去吃點心、喝咖啡。

    秦桑見她這會客廳也是兼作書房的樣子,四壁的櫃子裏都放滿了中外的小說和書籍,便點頭道:“這裏很好,我在昌鄴也有這樣一間屋子,不過在符遠,可沒有什麽書。你這裏有什麽好的小說,借給我兩本,過兩日我來還給你。”

    姚雨屏一笑,臉上就顯出一對酒窩,甚是可愛。她說道:“你要看什麽書,隻管拿去就是了,還說什麽還不還的。”

    秦桑道:“有借有還,再借不難。我不止向你借一迴兩迴,所以一定是要還的。”

    姚雨屏便選了幾本英文和中文的新式小說給秦桑,秦桑本來已經接過去了,姚雨屏忽然又想起什麽似的,將其中一本書拿了迴來,在裏麵翻了一翻,把一個西式信封從書中取出來,裝作是很隨意的樣子,悄悄放進自己的衣袋裏。

    秦桑見她連耳朵根都紅了,便知道這封書信定然不同尋常。

    這種小女兒情態,當年她在學校的時候也是有過的,遇見驪望平來信,便悄悄夾在書頁裏,唯恐讓人知道。現在想起來,卻恍若隔世一般,令人不勝悵然。

    姚雨屏雖然將信藏起來了,但跟秦桑畢竟不熟,怕她看出神吹端倪來,所以隻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說道:“是我一個要好的女同學,從昌鄴給我寫來的信,夾在書裏麵忘記了。”

    秦桑點了點頭,順著她的話說:“我在昌鄴也有一個要好的女同學,不過久久不來信,也不知道她最近怎麽樣。明天我倒是打算給她寫一封快信,問候一下她呢。”

    姚雨屏聽得她這樣說,明知道她是在替自己解圍,自己這個謊撒得並不高明,可是難得秦桑肯在上替她圓過去,所以對秦桑的善解人意,又添了一分感激。

    她雖然連脖子都是紅的,突然之間,就很願意將滿腹的心事告訴秦桑。雖然這話連父母兄弟都不曾知道,但不知道為什麽,就對秦桑生了一種信任之感。

    她漲紅著臉,拿著勺子,將咖啡攪動著,慢慢地說道:“實不相瞞,少夫人。。。。。。”

    秦桑道:“咱們不是說過了嗎?不要這樣見外,如果你樂意,叫我一聲姐姐,我也是很樂意有這樣一個可愛的妹妹。”

    姚雨屏很是感激,抬起頭來,說道:“姐姐,也許我交淺言深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以看到你,就想把這煩惱同你講一講,或許你能替我拿個主意。”

    秦桑說:“我不過虛長你兩歲,拿主意也未必比你高明。但如果你遇上什麽困難,如若我能幫到你,我倒是很樂意幫忙。”

    姚雨屏這件事情本來是瞞著全家人的,自己的閨中好友亦是一無所知。有要好的女同學,也是遠在昌鄴,這一腔心事她自己已經憋屈了好久。

    今日雖然是初見秦桑,但覺得她難得是個溫柔可親的人,所以自己滿心的煩惱,終於忍不住要傾訴一番。

    隻是這樣的事情,講起來未免吞吞吐吐,她摸了摸口袋裏的信封,麵紅耳赤地說:“不瞞你說,這封信。。。。。。這封信是他寫來的呀。”

    秦桑聽得一個“他”字,便知道此信與男女之情有關,她本來不是好管閑事的人,但見到姚雨屏惶惶不安的樣子,總令她想起兩年前的自己。

    那時候自己惶然無所依,那種煎熬的情形似乎仍舊曆曆在目,所以忍不住就心軟了,輕聲問道:“那麽,你和他的交往,是瞞著家裏人?”

    姚雨屏點了點頭,說道:“雖然我自己沒有什麽門楣之見,可是你也知道,我家裏。。。。。。我家裏。。。。。。”

    說道這裏,她就慢慢地把頭低了下去。手指頭繞著衣襟上係的一條手絹,甚是發愁的樣子。

    秦桑歎了口氣,說道:“戀愛的事情,本來就是講究一個緣分。但是如果家裏通不過,那倒是極大地一個阻力。”

    姚雨屏卻像下定什麽決心似的,抬起頭來說道:“如果實在是不行,我就脫離家庭,我還有一雙手,總不至於養不活自己。”

    秦桑聽到她這句話,倒有神吹觸動似的,於是說道:“那也是最後的退路,事情沒到萬萬不能轉圜的地步,何必出此下策呢?如果對方的家庭隻是清貧,我倒是可以從中想點辦法,去對姚師長姚太太說一說。”她自嘲的笑一笑,“論起來,我這婚姻還是打破門第之見的結果。我出身商賈之家,當初萬萬是配不上易家的公子呢。”

    姚雨屏聽了她的話,不

    由得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十分懇切地搖了搖,說道:“姐姐,你別這樣說。如果我的父母,肯拋開那樣的成見是再好不過,可是我的父母我十分了解。我的大姐,因為姐夫過世得早,所以想要改嫁,婆家都沒有說什麽,我父親倒將她斥罵了一頓,罵她丟了祖宗的臉麵,不肯再認她這個女兒。我想到這件事情就覺得心裏發寒,隻怕我的事情,連半分希望都沒有。姐姐,你待我的好意我是明白的,可是我不想讓你在中間為難呢。”

    秦桑微微一笑,安慰她說:“我知道我也許不夠力量來勸說姚師長,但是也許姚師長會給別人一點麵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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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雨屏聽她這樣說,早就猜到她的話裏真正的意思,是打算讓易連愷出麵,去跟自己的父親說項。

    想必姚師長不能不賣易連愷一個麵子。可是關係到這種事情,女孩子不能不害羞,於是紅著臉說道:“我把姐姐當成自己人,才說給你聽,你如果告訴不相幹的人,我可不答應。”

    秦桑笑道:“你就放心吧,我絕不會告訴不相幹的人。”

    姚雨屏本來還要說些什麽,卻聽見窗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有人在門外道:“四小姐,太太請易少奶奶出去看戲呢,說馮嘯山就要上場了。”

    那馮嘯山原是乾平名角,聲動永江南北,所以今天的戲特地請他來唱壓軸。還沒上場,戲台底下早已烏壓壓地坐滿了人。

    做壽人家的堂會戲,總要唱到淩晨一兩點的。而今因為客人都曉得有馮嘯山的戲,所以誰都沒有走。

    秦桑對於聽戲倒是可有可無,但是主人家特別殷勤,不能不敷衍著點。她仍舊和姚雨屏坐在一起,忽然聽到身後有人竊竊私語到:“那麽她是一點也不知道?”

    “哪能不知道呢,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這樣沒頭沒腦的零星碎語飄到她耳朵裏,她也沒有在意。

    台上原本唱的是《甘露寺》,馮嘯山一句“勸告千歲爺殺字休出口”音猶未落,底下早已是震天響的喝彩聲、叫好聲、巴掌聲,鬧騰得幾乎將整個戲台子翻了過去。那馮嘯山當真了得,更兼中氣十足,一大段西皮流水唱得字字俱佳,滿座的人聽得如癡如醉。

    這樣的老生名角,聽的就是一個唱功,唯有秦桑是個不懂戲的,而且也

    不怎麽懂京劇的唱腔念白,看周圍的人都聽得興高采烈,不得不耐著性子坐在那裏。

    過了一會兒,台上宮娥簇擁著公主出來,那個扮孫尚香的花旦鳳冠霞帔,剛剛亮了一個相,又是滿堂喝彩聲。卻有兩三個閑人,仿佛不由自主一般,由前排迴頭往後望,正正撞著秦桑的視線,卻又連忙扭過頭去。

    秦桑見他們迴頭打量自己,不由覺得奇怪。。。

    台上孫尚香已經輕啟朱唇,唱出:“昔日梁鴻配孟光。。。”

    這個花旦滿臉敷的胭脂水粉,倒是一雙清水眼,看上去甚是眼熟。不過在秦桑眼裏,這些梨園優伶扮上妝都長得差不多。

    按道理說,唱完這句,滿座的人應該拍巴掌叫好才對,可是偏偏隻有幾個前排的人喝了聲彩,連掌聲都是稀稀拉拉的。秦桑心裏奇怪,因為像《龍鳳呈祥》這樣的壓軸大戲,從來都是名角兒配的,何況今天扮喬玄的是馮嘯山,這孫尚香也應該是個差不多等級的角兒吧,怎麽連叫好聲都聽不到幾聲?

    她看著孫尚香若無其事地唱著,倒是很從容的樣子。她也沒多想,隻悄悄地問鄰座的姚雨屏:“這個公主,是不是唱錯了詞兒?”

    姚雨屏也是個不懂戲的,聽見她問,於是轉頭去問別人,卻看見西北角上的人紛紛站起來,更有符遠軍中的人行著軍禮。

    姚雨屏張望了一眼,迴頭笑著對秦桑說:“快看,是誰來了?”

    秦桑一看,果然是易連愷。他穿著長衫,隻帶了兩個隨從,倒是很愜意的樣子。

    隻不過他這麽一來,一時台上的戲都沒人聽了。

    主人家早就迎了上去,因為隔得遠,秦桑聽不見他們說話,估計是說了些客氣話。

    姚太太便親自引了易連愷到女客這邊來,秦桑早就站起來了,笑著問:“你怎麽來了?”

    易連愷臉上含著幾分笑意,又跟幾位相熟的女客點頭致意,眾人不免客套一番才重新坐下,姚雨屏便將自己的作為讓給易連愷。

    他說:“不用這麽客氣,本來今天從外頭迴來,不知道怎麽著了涼,一直頭疼得厲害。若是不來,那也太失禮了,所以特地過來一趟。戲就不聽了,反正明天還要到府上來。再領明天的好戲吧。”

    秦桑聽見他說頭疼,便向姚太太告辭,易連愷在人前從來很講究風度的,親自接過她的大衣,替她穿上。

    姚太太倒是格外客氣,帶著姚雨屏一路送到大門

    口,看著他們上車方才進去。

    秦桑見易連愷上車之後,兀自皺著眉頭,於是問:“你頭疼得厲害不厲害?要不要找大夫瞧瞧?”

    易連愷卻展眉一笑,悄聲說:“我頭倒是不疼了,不過我知道你不怎麽喜歡看京戲,大半夜的又得僵坐在那裏招唿一幫女眷,所以那會兒我是替你頭疼呢。”

    秦桑聽見他這樣說,不由得笑著說道:“就你會使這樣的心眼兒。”

    易連愷接著說道:“我這是為你好,難道你還不領情嗎?”

    秦桑說:“好吧,那麽我就多謝你就是了。”

    易連愷卻道:“難為我大半夜,巴巴兒的跑來接你,還替你撒了這樣的謊,難道說一句多謝就算了?”

    秦桑說“不和你說了,你膩歪得很。”

    她臉上覆著薄薄一層粉,此時透出暈紅來,仿佛夏天的蓮花花瓣似的,從潔白的花瓣尖上透出脈脈的紅色,說不出得美麗動人。

    易連愷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臉,說:“平時很少看見你撲粉。”

    秦桑說:“這是上人家家去拜壽啊,總得打扮打扮,也免得給你丟臉。”

    易連愷接著說:“俗話說女為悅己者容,按道理你應該打扮給我看,為什麽你平日在家裏不打扮呢?”

    他們兩個一路說著話,車子已經到了。

    衛士上來替他們開車門,易連愷先下車,轉頭秦桑手裏的皮包,扶著秦桑也下了車。

    秦桑覺得老大不好意思,連忙用手將被風吹亂的鬢發理了一理。

    進了房間,秦桑走進去脫了大衣,易連愷拿著她的皮包,一直跟著進了更衣室,秦桑一抬頭從大玻璃鏡裏看見他,不由得板著臉,說道:“人家換衣服你也跟進來,真是!剛才在車上你一直動手動腳的,讓人看見了好沒意思。”

    易連愷見她連嗔帶怒,卻說不出的嬌憨動人,忍不住伸手摟住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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