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頭們又因為楚司淼的無視表現大為光火,可左棟自看到包裹後就不發一言,他們自覺人微言輕,隻能生生憋著火,瞪著單麵玻璃後的情況。


    “你好,怎麽稱唿?”奚娮坐定,沒有翻開卷宗,微笑著和摸冷汗的快遞小哥打招唿。


    “警察同誌,我真的沒犯事兒。”快遞員顧不上自報家門,隻是急急的表示無辜。


    奚娮沒有重複問題,而是加深笑容,給予更多的寬慰。


    快遞員又磨蹭一陣,終於暫時穩住情緒開口了,“我叫趙阿順。”


    “趙阿順,別緊張,我們隻是想找你了解點情況。”奚娮一邊頷首,一邊翻開卷宗,把照片拿了出來。


    她起身走到趙阿順麵前,放下照片問道,“你在通達快遞幹了多長時間?平時負責什麽工作?”


    “送件和取件,都幹的,都幹的。”趙阿順看著照片,再次慌亂的隻迴答了一半問題。這個包裹不正是他剛送來的嗎,難道裏麵裝的是違禁品?


    奚娮適時給了他一點喘氣機會,迴到位置上坐下後,繼續發問,“這個包裹有印象嗎?”


    “有,有。”趙阿順重重點頭,為證清白加快語速道,“這是我今天早晨去明苑小區收的,包裹和錢就放在門口,我沒看見人。”


    奚娮微微蹙眉,抬眸看了趙阿順兩秒鍾,“寄件人是打電話通知你取件的?是熟客嗎?”


    “不是,我沒他的手機號。”趙阿順把手機摸出來,伸手遞了過去。


    奚娮抄下號碼和寄件人地址後,出審訊室匯報道,“他不知情,放人吧。”


    “你怎麽知道他不知情?這就算問完了?”


    “沒有人犯了事會主動承認的,你不溫不火的問他幾句就能交代?笑話。”


    判斷一出,又引來幾聲不滿。


    奚娮平視掃過幾個刺頭不爽的臉,又見楚司淼沒有製止的意思,不覺在心裏歎了口氣。真真兒是九曲心腸的老狐狸,這是變著方兒的把她推上前台呀。


    “我說,你們除了整天扯著嗓子嚎就不能幹點別的?洗耳恭聽吧,井底之蛙。”沒等奚娮再說話,關亞楠就不耐煩了。她狠狠瞪了幾人一眼,又狡黠的衝奚娮挑眉毛,示意她快拿出看家本領來。


    “哎。”奚娮又是一聲歎氣,未免兩方人馬再起爭端,隻能解釋道,“趙阿順在迴答問題時言語和非言語行為一致,簡單說就是他的眼球向左轉時,手勢也同樣向左,這是誠實的表現。


    “他雖然出現了例如出汗、思維卡頓等不適反應,但雙腿規矩的收在桌子下,沒有抖腿動作。這說明他隻是緊張,而非焦躁。”


    “他的腳尖也一直朝向調查者,沒有別扭的轉向門口或者別處。說明他說的話沒有保留,自然不會有說謊者才會產生的逃避情緒。”


    奚娮簡單舉出三個事例,就發現刺頭們的表情從不屑變為了吃驚。她沒有繼續普及知識,隻是看向表情同樣驚詫的左棟。


    “你看見了,但是你沒有注意觀察。”


    本就陷在不可置信情緒裏的左棟聽到福爾摩斯名言,竟被奚娮震得心跳一滯。這個身材瘦弱的黃毛丫頭從昨天的畫像開始,到今天的微表情行為分析,用實力狠狠迴擊了他的固有偏見。他感覺慚愧,抬不起頭直視她那雙明亮的眼睛。


    奚娮朝麵露難堪之色的左棟真誠一笑,把卷宗交還給楚司淼,“楚隊,我請求馬上去寄件人的家裏看看。”


    “左棟,你也一起來。”楚司淼淡淡吩咐一句,率先走出審訊室。早上他隻是讓左棟身服,奚娮才是真正讓他心服的人。他的小丫頭啊,就是有令人驚豔到不能自已的本事,讓他這個未婚夫感覺驕傲極了。


    奚娮是聽著段凡聒噪的誇讚到達明苑小區的,直到他們走進貼滿小廣告的老舊居民樓內,她的耳根子才算清靜了。


    楚司淼走在最前麵,他的步伐本來很穩健,卻在踏上第一級水泥台階的瞬間改走為跑。


    跟在後麵的刑警們一見組長這般反應,也全都拔腿去追。


    又輕又急促的跑動聲在4樓2號門前戛然而止,一個同樣規製的紙箱子擺在門前,上麵還放著幾張嶄新的鈔票。


    奚娮看著楚司淼利落的摸出手套蹲下身去,不自覺的吞咽一下。這個箱子裏放的東西應該就是受害人的頭顱了,絕不會錯。


    一番仔細靜置觀察後,楚司淼摸出萬用軍刀,既輕且快的劃開封口膠帶。黑色發絲很快呈現眼前,讓他頓覺心情沉重。


    “段凡,敲門。”楚司淼低聲命令,把箱子挪到不礙事的地方。


    段凡趕緊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電工製服,在確定所有人都隱蔽到視線以外的地方後,迅速進入角色敲響防盜門。


    “修水電!”


    楚司淼站在樓梯拐角處,閉眼靜默將聽覺提升。兩秒鍾後,他迎著奚娮質詢的目光搖頭了。那房子裏是空的,沒有人的唿吸聲。


    “修……”段凡正打算再敲門,楚司淼從樓上下來了。他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睛,閉嘴等待指示。


    “裏麵沒人,開鎖。”楚司淼沉聲命令著,又打手勢示意他別發愣。


    “哦,哦。”段凡不知道楚司淼是怎麽得出判斷的,但肯定神探說的話不會有錯。他一邊從兜裏往外掏工具,一邊去觀察刺頭們的反應。


    幾個人果然一副非常吃驚的樣子,又齊齊去看左棟的反應。可隊長仍然是深沉的樣子,幾人也都不敢亂嚼舌根。


    開鎖工作不到兩分鍾就結束了,段凡很拽的迴頭朝奚娮擠眼睛,伸手輕輕一推,老舊防盜門就發出吱嘎響聲。


    這是一套兩室一廳,屋內幾乎沒有什麽像樣陳設。客廳裏隻擺著一張簡易桌和幾把折疊凳,且次序淩亂。


    奚娮進門後就皺緊了眉頭,即便她的嗅覺不如楚司淼靈敏,也能聞到灰塵的味道。這房子像是長久無人光顧,窗戶都鎖得死死的。


    兩間臥室的其中一間也是空的,地磚上散亂著幾個紙團。而另一間房內卻別有洞天,讓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來。


    不到十平方的狹小空間異常幹淨,密密麻麻的紅線交錯環繞,擰成一股股繩頭,釘在兩個大白板上。而白板上的照片才是讓刑警們心驚的真正原因。


    幾百張照片,全是淩玥的偷拍照。有些看得出是近期拍攝的,更多的是舊照片,其中不乏莫劭揚的身影。


    奚娮環視一周,難受壓迫的感覺從心裏冒頂而出,讓她快不能唿吸了。


    楚司淼緩慢看過照片,將所有內容錄入腦海。幾分鍾靜觀後,他走到正對房門的白板前,伸手撥開一張夏季照片,冷冽目光直撲半掩在後的另一張。


    這是淩玥穿警服的證件照,放大到5寸大小。鮮紅色的顏料在她臉上畫了個叉,幾股紅線被三角手術縫合針連接其上。


    奚娮趕緊背過身去,目光又被右牆上的一組照片吸引。大雨中,莫劭揚捧著大幅遺像走在前頭,路邊擠滿了穿深色棉衣的群眾,素色標語連綿不絕。


    這些照片記錄的是一場告別儀式,主角是當時失蹤的淩玥。


    沒有溫度的眼淚在奚娮眼眶裏打轉,卻固執的沒有落下。她感覺到害怕和心痛,全身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一切陳設都指向手術刀殺人魔的門徒,原來她早就盯上了淩玥,現在是做好狩獵準備了。


    “楚司淼,來看看這個。”左棟站在左邊的白板前,聲調低沉的招唿道。


    楚司淼轉頭一看,本就沉重的心情變得更加壓抑。一張全國地圖上貼著十幾年前的受害人照片,有幾張甚至是未經公開的現場勘驗照!


    奚娮當然也看到了,但她來不及想警隊裏是不是出了內鬼,而是覺察到了另一條更詭譎的信息。


    “小凡兒,背借我用一下。”奚娮掏出隨身攜帶的地圖和記號筆,走上前去仔細看了看牆上的地圖。


    她就著段凡的背鋪開地圖,很快把五座涉案城市的坐標找到。隨著一個規整的圓圈連接形成,嚇得她急唿出聲。


    “師父!”


    楚司淼這才分出了點心思,轉頭就見奚娮臉色煞白,忙走到她身邊。


    “為什麽,怎麽會呢……”奚娮輕顫著喃喃自語,感覺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五座城市相連,形成一個標準的倒五芒星。這是撒旦標誌,從l市開始,這個惡魔符號就反複出現在她的視野中。這代表什麽?難道十幾年前銷聲匿跡的“紅衣少女殺手”和近期幾宗案子有關係嗎?


    “這……這不是孟大海搞的符號嗎?!”參與過“10.11案”的彭浩謙和馬闖同時驚唿出聲,嗖嗖冷風在心頭肆虐開來。


    楚司淼看後沒有太多表情,摸出手機給等在樓下的老高撥了過去,“你們可以上來搜證了,留下淩玥待命。”


    他現在更關心的不是這些地理坐標,而是眼前的照片和紅線。手術刀食人魔的魅影至今存在,淩玥危險!


    老高揣好手機,有些為難的對淩玥說,“你不用上去了,有我們幾個就夠了。”


    淩玥眉心一蹙,繞開老高撒腿就跑。楚司淼竟然不讓她參與,那就一定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誒……”老高一秒手慢沒拉住人,淩玥和孔文彥已經衝進門洞了。他也顧不上再喊,急忙追了過去。


    如果說外人來到這個房間會膽寒的話,作為當事人的淩玥感受自然會更強烈。看到滿屋子照片,她的思維和感官都有幾秒鍾停擺,大腦裏唯有恐懼唿嘯而過。


    楚司淼大步上前攔住眼神發直的法醫,剛想開口勸,她的神色又重歸清冷。


    “所有人出去,不要影響搜證!”淩玥隻怔了很短時間就調整過來,不容置疑的命令脫口而出。


    很好,她不去找,有人就自動送到跟前了。如果mariana想用這些照片達到震懾作用,那也未免太小看她淩玥了。


    楚司淼眸色深沉的觀察淩玥一秒,就招唿著刑警們退出房間。


    “淩姐姐沒事嗎?”奚娮看到淩玥有條不紊的指揮照相人員拍照,還是有些不放心,小聲的問楚司淼。


    “心跳有些緩,其他沒什麽。”楚司淼的目光緊隨淩玥,附耳小聲答道。淩玥的心理狀態控製的很好,確實是個性情倔強堅毅的人,讓他都不得不佩服。


    奚娮得到答複,心裏的擔憂才平複了些。她轉頭看了看在門外對著紙箱工作的老高,抿緊嘴唇沒有再說話。


    房間裏的情況被拍攝下來後,淩玥又把楚司淼等人叫了進去。幾人沒有著急搜集物證,而是認真展開觀察。


    “是百寶麗10號鉻製羊腸線。”淩玥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指在紅線上摸著,聲線更冷了下去。


    她順著手術線的牽引方向看去,白板上的照片拍攝於美國。這些應該是她第一次被綁架前拍攝的,更加說明布置屋子的人就是mariana。


    “有兩個人來過這裏。”奚娮看著記事本上的草稿,拿捏著道出推測,“其中一個人隻使用了左邊的白板,地圖和受害人照片是他貼上去的。另一個人使用了中間和右邊的白板,布置了手術線和淩法醫的照片。”


    “何以見得?”左棟躬身借著痕跡人員手裏的探照燈看著,地磚上沒留下腳印。


    奚娮抬眸看了看楚司淼,見他點頭後,才上前指著左手邊的白板解釋道,“地圖四角的釘子大小距離不一,受害人照片擺放的雜亂無章。說明這個人生活習慣散漫,布置時間也不長,更像是一時心血來潮。”


    “另外兩塊板子反應的信息卻不同,這些手術線看似無序,實際都是按拍攝照片的時間順序排列的。使用統一的白色釘子固定照片,且都釘在中心位置。說明這個人耐性非常好,且喜歡整潔幹淨,屋子裏的人為痕跡也是他擦去的。”


    說著,奚娮又看向右邊的白板,“他把告別儀式的照片剔出來單獨陳列,並釘在最能使人集中視線的中央位置,以此體現重要性和關注度。在所有照片裏,他最喜歡的是這一組,把它視為驕傲和炫耀的資本。”


    “循規蹈矩,細致冷靜,自負傲慢。”楚司淼平鋪直敘吐出三個詞,順著奚娮的剖析下判斷,“符合第一幅畫像。”


    奚娮頷首,轉頭問淩玥,“你見過她嗎?”


    “我可以提供相貌畫像,但可能用處不大。”淩玥搖頭,當年她隻是在紐約中央公園和兩個門徒見過一麵,根據marvin整容的經驗來看,mariana恐怕也已經大變樣了。


    “你知道兇手是誰?”左棟吃了一驚,既不太確定又有點興奮的問道。


    “知道,老朋友了。”淩玥看著白板上被畫花的證件照,淨透的大眼睛裏擎滿犀利冷光。


    “盡快完成搜證,我去聯係畫像師。”楚司淼考慮一陣,還是決定做萬全準備,要一幅mariana的相貌圖。


    說完,他朝奚娮打了個手勢,轉身往客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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