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開始作響的時候,宋格嘴裏還含著一顆糖。他迅速從半躺的姿勢恢複正坐,又把嘴裏的硬糖吐掉,才接起電話。


    “楚隊。”


    “你還在不在局裏?”


    “沒有,我迴家了。”宋格撓了撓頭發,心裏直犯嘀咕。楚司淼這個點打電話來,不會是又出案子了吧。


    楚司淼短促的吐息一口氣,沉聲命令道,“我給你個號碼,幫我查昨天到今天的通話和短信記錄。”


    “哦,好。”宋格更是不解了,不過上司的命令還是不能違抗的。他迅速滑動鼠標,點開了軟件。


    楚司淼嫻熟的報出一串數字,宋格很快從電信運營商的數據庫裏抓取出有效字節,可導出來的機主信息卻讓他狠狠吃了一驚。


    “楚隊,這是奚娮的手機號……”宋格磕磕巴巴的說著,又滾動鼠標定睛去看。這確實是奚娮的通信記錄沒錯,可楚司淼查她幹什麽?


    “除了單位同事之外,她還和誰聯係過?”楚司淼直接忽略了宋格疑惑的話,加快語速問道。


    “嗯……”宋格從鼻腔裏擠出平滑的長音,歎息之間就找到了結果,“有一個機主名叫雒詹的人在昨天下午給奚娮打過一通電話。還有,今天晚上8點多奚娮給這個人發送了一條信息。內容是……”


    他的話還沒說話,連線就被楚司淼給掐斷了。


    “這什麽意思?”宋格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電腦屏幕上顯示的短信內容,遲鈍的反射神經依然沒幫助他把事情弄明白。


    楚司淼緊緊的攥著電話,連骨節都有些發白了。他抬頭盯著眼前的居民樓,眼底是一片肅殺的薄紅。


    雒詹拖著有些疲憊的身子迴到家裏,正巧看到保姆李芬從女兒的臥室裏出來。


    “雒教授,依依剛剛睡著。”李芬迎上去匯報道。


    雒詹點了點頭,詢問道,“她今天怎麽樣?上學還好嗎?吃飯都正常嗎?”


    雒依依目前病情穩定,也是到了讀書年紀不能再拖,上個月已經去小學就讀了。但雒詹還是很不放心,每天迴家都要把她在學校的情況事無巨細的問一遍。


    “都正常,今天學校老師還跟我誇依依聰明呢。”李芬笑著答道。她今天去雒依依放學的時候,被老師拉著說了好一陣話,反饋來的信息都是良好的。


    雒詹這才放心了,感激的說,“你下班吧,辛苦了。”


    “好,廚房裏給你留了碗蒸蛋,你將就著吃。”李芬得了吩咐,很快收拾好東西,離開了雇主家。


    雒詹先去女兒房間裏待了一會兒,確認她睡得非常安穩後起身返迴書房。


    “司淼?”書房裏的情況讓他大吃一驚,書架後的隱蔽門大開著,而楚司淼就站在實驗桌前,正一瞬不瞬盯著他。


    “你怎麽來了?在這兒幹什麽?”雒詹疾步走進實驗室,反手關閉鋼板門。


    楚司淼二話沒說,上手掐住他的脖子,一個用力將他壓製在實驗桌上。


    雒詹唿吸一滯,後背隨即攀上了寒意。楚司淼居高臨下的瞪著他,周身都散發著危險氣息。


    “雒詹,你跟奚娮說了什麽?”楚司淼咬牙切齒的問道,掐住雒詹脖子的手緊繃到發抖。如果不是理智還沒完全消失,他恨不得立即掐死眼前這個人。


    雒詹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啞口答不出話來。


    楚司淼見他這個反應,嘴角勾起一絲厭棄的冷笑,“你們人類就是這樣對待朋友的?我救過你,還幫你保住了女兒。你就用背叛和謊言來報答我嗎?”


    “我是為了你好。”雒詹好不容易才從楚司淼指間找到一點唿吸的餘地,嘶啞著嗓子答道。


    楚司淼單手揪住雒詹的衣領,閃身將他摁在牆上。他抬起另一隻手,把兩份報告放在他眼前,“為我好?為我好就是用這些偽造的東西欺騙奚娮?雒詹,你想我會不會殺了你?!”


    奚娮走後,楚司淼反複迴想了她說的話。她說他要的永遠她到不了,並且語氣篤定。這不像信口胡說的,隻可能是有人給她灌輸了什麽思想,可他萬萬沒想到是雒詹在背後插手。


    “如果我不騙她,她根本不會明白自己隨時都麵臨危險,也不會明白你有多痛苦。”雒詹抱定這是為楚司淼著想的想法,咬牙剖白道。


    楚司淼氣的一股血氣衝上腦門,他甩掉手中的廢紙,力大無比的雙手將雒詹整個人提離了地麵。


    銀色的長發瞬間傾瀉而下,齒間的獠牙摩擦的咯咯直響。楚司淼湊近雒詹的臉前,狠狠道,“你明知道我也和人類一樣在衰老,居然把同一份報告修成兩個時間去騙人!你和cyber達成了什麽協定?他為什麽要把備份數據給你?!”


    在這裏看到兩份偽造報告的時候,楚司淼不僅嚐到了被友情背叛的滋味,還因為賽博的不忠而深受打擊。


    為了研製人工血清,他會定期向雒詹提交身體各項機能數據。但他不是人類,體檢自然是在家裏借助賽博的醫療程序完成。要修改報告時間,沒有賽博的幫忙不可能辦到。


    前所未有的憤怒讓楚司淼幾乎失去理智,他最信任的好友和同伴為了拆散他和奚娮共同編織了一出大戲,這種行為簡直殘忍到發指的地步。


    “你衰老的很緩慢……誰能肯定你的壽命會縮短到和人類一樣……再說……你能不能控製住衝動誰都不能擔保……奚娮的安全根本得不到保證……”雒詹被楚司淼掐得眼冒金星,斷斷續續的分辨道。


    楚司淼盯著雒詹煞白的臉和額角滲出的冷汗看了兩秒鍾,咬牙鬆開了禁錮,“雒詹,若你真的了解我,就不會有這種荒謬的想法。”


    說完,他沒有再看癱軟在地上喘氣的男人,疾步拉開鋼板門,從書房的窗口躍進了黑夜裏。


    他不會失心瘋到去殺一個人類,但另一個機器就不會有那麽好的運氣了。


    賽博閑來無事在活動室裏點香薰蠟燭,一個黑影突然在眼前閃過。下一秒他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揪住衣領,失去重心往後栽去。


    “淼,淼淼?你幹什麽?”賽博掙紮兩下,可抓住他的人根本沒有迴答,反而加快了步伐。


    楚司淼像拖著一快抹布似的把賽博拽進禁閉室,他一腳踹開嵌在地板中的活板門,把他的全能機器人扔了進去。


    “嘭~!”賽博眼前一黑,摔在了大廈第100層的地板上。


    楚司淼沒給他任何喘息機會,也縱身跳了下去。他借助身體重量和慣性死死將賽博壓在地上,拳頭重重的揮了下去。


    賽博雖是機器人,但他可以百分之百複製人類形態,包括各種感官神經在內。楚司淼的這一拳使出了7分力道,痛得他淒厲的嘶嚎一聲。


    “你給我起來!”楚司淼雙目赤紅,一把地上的人揪起來,重拳又落在了他胸口。


    賽博被巨大的衝擊力打得飛了起來,他嘭的一聲撞在牆上,瞬間又跌坐了下去。


    楚司淼拂去臉上散落的發絲,步步緊逼而去,“啟動格鬥模式,站起來!”


    賽博痛苦的捂著心口在地上滾了半圈,扯著嗓子開喊,“你先告訴我,為什麽打我?!”


    楚司淼一個跺腳,地板就震了三震。他把趴在地上的賽博提溜起來,咧嘴露出鋒利的獠牙,“打你還需要理由嗎?今天我就送你進垃圾站!”


    賽博迅速遏製住他再次發力的手腕,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你開玩笑的吧,嗬嗬。”


    “你還能笑,就說明你的感官係統運作正常。”楚司淼手腕一抖,把賽博舉到半空中,側身一個飛踢將他又甩出去10幾米遠。


    “基本守則,念!”


    “第一,接受主人指令,並無條件服從。第二,保護主人,無論在任何條件下。第三,在不違反前兩則的前提下,保護自己。”賽博從地上爬起來,把錯位的脖子扭得哢哢響。


    “違反守則,我要你何用!”楚司淼雙手握拳,與進入武力模式的賽博纏鬥在一起。


    賽博一邊防禦一邊把他的話過濾一遍,頓覺大難臨頭。不會是雒詹說漏嘴了吧,這下可完了。


    大廈第100層也是楚司淼的物業,這裏所有的隔斷牆都被拆除了,又進行過牆麵地板加固。700多平方米的空間隻承擔一個作用,供楚司淼鍛煉身體。格鬥就是他最喜歡的消遣方式,但今天賽博不是陪練,隻是供他發泄的沙袋而已。


    沒有開燈的房中跳躍著堪比光速的兩道影子,楚司淼肆無忌憚的使用瞬間移動,化身銀色光芒與賽博激烈纏鬥。


    慘叫聲和機械零件卡殼的聲音長時間迴響著,直到發泄的差不多了,楚司淼才將基本被拆散架的賽博壓製在地板上的一處凹坑裏。


    賽博轉動已經不太靈光的眼球,看著上方喘氣的主人,平鋪直敘的說,“你不能和奚娮繼續接觸下去,人類太危險。”


    “嘭~!”楚司淼又是一記重拳砸在他耳邊,憤怒的低吼道,“背叛主人還敢狡辯?!”


    “我不是狡辯,那天你差點送命你忘了?還有,雒詹說你隨時都有可能傷害奚娮,我不能做事不理!”賽博堅定的認為他和雒詹聯手都是為了主人著想,就算今天被他毀掉芯片,也不會妥協的。


    楚司淼看著他一臉正氣的樣子,撕開他的衣服將****蓋板扣了出來。他探手進去捏住核心卡槽,威脅的話脫口而出,“想我粉碎掉你的芯片嗎?那就如你所願。”


    “機械編號tx8856a-cyber,很榮幸為您服務,請下達指令。”賽博臉上的表情全部消失,冰冷的機械音念出了出廠激活語。


    楚司淼攥著芯片卡槽的手一抖,又緩緩的從賽博身體裏抽了出來,“恢複基本形態,自我診斷修複。”


    賽博迅速變迴銀色大球,緩慢的在半空中上下浮動。


    楚司淼坐在地上,頭埋的低低的。銀色長發遮住了他的臉,卻擋不住渾身壓抑的氣勢。


    “cyber,芯片是你的心髒,我下不了手摧毀它。”良久,楚司淼努力從胸腔裏擠出一句話。


    他抬頭看著麵前的圓球,恢複正常的瞳仁中是哀戚的神色,“奚娮對我來說就如同你的芯片一樣,你想捏碎我的心髒嗎?”


    大球緩緩降到地麵上,又變迴了人形。賽博迅速掃描一遍楚司淼的基本體征,單膝跪地以懺悔的姿態埋下了頭。


    楚司淼抬手輕輕揉著他淩亂的金色頭發,將心底壓抑多時的情緒和盤托出,“我從來沒把你當做機器對待過,你是我的同伴,陪我在地球待了整整18年。我們迴不去出發的地方,腳下這片土地注定是我們的歸屬地。從今天起我們結束流浪,就待在s市。因為這裏有我心愛的人,我會守著她,直到我長眠於此。”


    “主人,原諒我現在不能分泌弱酸性透明無色液體。因為我的完好度已經下降到了黃色警報範圍,沒辦法模仿人類流眼淚的生理反應。”賽博的聲線中有明顯的機械性卡頓,但還是帶著一貫的痞氣。


    “嗬嗬……”楚司淼心裏難受的感覺被他調皮的迴答衝淡了許多,他低笑著又在賽博頭頂拍了拍,命令道,“繼續修複。”


    天空不知是在何時放晴的,厚重的雲層被秋夜的風吹散了,一輪弧線優美的凸月掛在深藍色的天幕上。稀薄的雲層被照亮,暈開了淺淺的灰白色。


    楚司淼輕輕挑開格紋窗簾,躍進小臥室內。月光沒有阻擋的灑進來,柔和的滿室流光。


    睡夢中的奚娮側躺在單人床上,懷抱著小靠枕,身體蜷縮成一團。


    楚司淼無聲的走到床邊,晶亮的深眸暈染著月色。朦朧的藍寶石色和銀色融合在一起,氤氳出一片迷霧般的柔光。


    “奚寶兒,做噩夢了嗎?”他隻用口型喚著,動作很輕的坐到床沿上。


    奚娮雖然睡著,但並不安穩。她緊緊的抱著靠枕,半張小臉埋在裏麵,正在低聲嗚咽著。她的眼角也是濕潤的,珍珠般的眼淚隨著睫毛顫動滾落下來。


    這樣一副小獸受傷後的可憐樣子看得楚司淼心疼不已,他伸手撥開奚娮的齊劉海,俯身吻上她光潔的額頭。


    接觸到柔嫩肌膚的同時,紊亂的腦電波也隨之震動了楚司淼的心。奚娮果然在做夢,而且並非美夢。


    “對不起……”就在他合上眼睛想幫她平複時,睡夢中的人突然驚厥的動了一下,喃喃夢話在安靜的房間裏清晰可聞。


    楚司淼心疼的撫摸著她淚濕的臉頰,釋放出幹擾波段將她此刻不安的情緒趕走。


    上一刻還深陷在重複夢境中的奚娮下一刻就安靜了下來,蹙起的眉頭鬆開了,也不再啜泣,唿吸變得勻長平和。


    楚司淼半眯著眸子,用親吻一點點將她臉上的淚水卷入腹中。味蕾上留下的是苦澀的味道,好像奚娮不曾袒露的心聲,撩撥著他的心弦久久震動。


    “傻姑娘,你怎麽這麽傻?別人說什麽你都信,還要說謊騙我。我該怎麽懲罰你才好,嗯?”楚司淼無奈又寵溺的低吟道,握住奚娮的小手揉捏起來。


    到現在,他終於讀懂了她的心事。若說她是因為雒詹的那些武斷的威脅論要離開他,就不會在睡夢中哭著說對不起了。


    讓她狠下心來的理由,隻剩下他們是否能長相廝守這一個了。原來她是害怕自己不能活的足夠久,害怕他會因為失去她而失意傷心,所以才想來個長痛不如短痛。


    這樣傻氣甚至幼稚的想法讓楚司淼覺得珍貴無比,奚娮寧可自己偷偷哭,也要把自己偽裝成薄情寡義的角色。她把不必要的責任攬上身,不就是為了讓他好過一點嗎?


    “丫頭,你有時候是太固執了。不過我有心,不怕你犯軸。你隻能屬於我,這輩子都逃不掉的,我們慢慢來。”楚司淼注視著奚娮美好的睡顏欣賞許久,才伏在她耳畔道出決斷。


    他們現在的感情還是太不穩固了,不過這都是因為一切才剛剛開始的緣故。楚司淼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耐心,隻要他堅定不移,奚娮是不可能耗得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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