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賀穆蘭的印象中,古代的青樓楚館應該是這樣的:

    “大爺,來嘛~”

    “大爺,第一次來?”

    “大爺,我保證你會很快活喲!”

    ……

    以下省略各種妖豔誘惑五千字。

    但事實上,賀穆蘭一進去就被嚇到了。

    廳堂裏跪坐的地方都有草簾相遮,根本看不清裏麵在做什麽,就如同現代咖啡廳的那種卡座,看上去似乎一覽無遺,事實上卻是隱蔽性很強的。

    一樓廳堂正中有一個高台,上麵坐著幾個或吹笙,或彈奏箜篌的女子,衣著莊重,並不似娼妓之流。

    “那些是罪官賤籍。”人四見賀穆蘭看的目不轉睛,心中有些好笑,在她身邊悄悄說道:“有些罪官賤籍雖然因為父母兄弟被罰入娼門,但難保沒有其他親戚朋友庇護,這樣的女孩家沒有幾年就可以出去,而且也不必賣身。這種情況下,一般隻做些優伶、謳者之類的活計,以後出去雖然嫁不到什麽好人家,至少還是嫁的出去的……”

    他看了看那些草簾,“真正可憐的是那些草簾裏的女子,在底層沒有自己房間的大部分都是被賣進來或者自賣自身的女人,一點糊口的錢糧都沒有,全靠打賞。但連房間都進不了的男人,能有什麽打賞呢。這世上人人生來三六九等,在這娼門也是如此啊。”

    賀穆蘭聽的心中一片冰涼,也不再好奇的去左右張望。

    她的獵奇心理是滿足了,可是隻會讓她的心更堵,既然如此,看這些女子是多麽美豔多麽有風韻,就成了一種“物傷其類”的卑鄙。

    說出這個話的人四就知道這位女將軍會是這樣的態度。

    或是憐憫、或是不屑、或是憤怒,大抵如此。

    這種靠著自己的能力,在軍中這種男人都無法立足的地方博得赫赫威名的女人,是很難理解進入這裏,成為迎來送往的女人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

    有些人生來下賤,就如同他們跟在若幹大人身邊的這四個家奴一般,他們祖祖輩輩都是家奴,生下來也是家奴,將來的子孫也都還是家奴。

    但男兒還能靠著自己的武勇和忠心換取主人的信任,脫離這個世代為奴的可憐身份,他們的子女後代還可以成為自由之人,但這些女人們一旦入了此門,就如同在臉上烙了印記一般,怎麽也無法恢複如初了。

    娼門的妓子,甚至是連懷孕的能力都沒有

    的,所以她們即使迴複了自由之身,也沒有什麽去處,晚年也過的不好。

    她們長期服用“水銀”來避孕,很多人因此而短壽。有的人即使服用了水銀也會懷孕,這時候強行落下孩子就會損傷身體,有的死了,有的再也不能受孕。

    娼門就像個大磨盤,進去的時候都是整的,出來的時候全都是支離破碎。

    鮮卑人原本是沒有娼妓歌伶的,北方女人生存不易,即使是寡婦再嫁也容易,女奴十分搶手,就算是部落主,女奴也可以為他生孩子。擁有很多女人是非常富貴的證明,所以鮮卑人很難理解將一堆女人放到一個地方,不為延續子嗣而存在。

    大魏建立初期,漢人負責製定國策和律法,這種原本是漢人懲罰罪人女眷的陳規,十分容易的得到了士族和貴族們的支持,於是一間間娼門被建立了起來,以罪官賤籍和私娼並存的方式成為了各族男兒們新的去處。

    大魏連年征戰,死的大部分都是鮮卑男丁,漢人們的數量膨脹式的增加,鮮卑人可以娶漢人的女子,可漢人的男人卻娶不到也不願意娶個性鮮明的鮮卑族姑娘,時間一長,各種需求也自然出現。

    除了袁家鄔壁那種滿是胡人姬妾的地方,也有了以“南朝美女”、“胡姬壓酒嚐”這樣為噱頭的青樓楚館。犯官之後、罪奴的家人,都會被賣到這些地方來,這其中的苦楚,非外人可以道也。

    身為鮮卑人的家奴,像是人四這樣的人以前隻用擔心自己的子孫會變成家奴為主人在戰場上賣命,現在還要多加上一條——擔心自己的妻女因為他們犯了錯誤落入到這種可怕的地方去。

    這是生來下賤者的噩夢之地,是上層大人的狂歡之處,也是無數女人們悲喜一生,無法逃離的地方。

    人四並不想踏入這樣的地方,因為他會勾起他曾經為奴時的那些苦痛記憶。

    但花木蘭是一個受人尊敬之人,而她以一個女子之身踏入這麽一個女人根本不願意進來的地方,為的是救出另一個素昧平生的女人,這樣的言行讓他壓下心中的不適,扮演好自己該扮演的角色。

    他已經自由了,但心上的桎梏卻不是那麽容易消失的。

    幸運的是,他的兒子、他的孫子,將可以揚首挺胸的走在陽光之下,擁有屬於他們的美好迴憶。

    賀穆蘭的心情很複雜,阿單卓比她還要複雜。

    ‘還以為會見到許多女人簇擁上來,結果隻是看到一片竹簾、珠簾、

    草簾什麽遮住的場麵。’

    ‘原來門口那幾個美豔婦人隻是招攬客人的,裏麵的姑娘都看不到臉。’

    阿單卓也不知道自己該安心還是可惜,其表情之迷茫足以讓庭中伺候的下人會心一笑。

    一見就是個初哥呢,不知道哪位姑娘能得了便宜。

    一行人穿過有著高台的廳堂,出來一個年約四十的中年婦人,長得很是平庸,但是一見就會生出親切之感。她看了看走在最前麵的阿單卓和走在後麵的賀穆蘭,心中和門口的接待婦人有了一樣的推測。

    不過她卻沒做出門口婦人那樣區別對待的樣子,隻是迎上前來,溫和地笑道:“我是此地的女首,你們喚我莫母就好。各位第一次來嗎?”

    娼門負責管理的女首稱唿底下的倡優妓子都喚“女兒”,所以她自稱為“母”,倒也還算合適。

    “第第第一次來……”

    阿單卓有些磕磕巴巴地迴她。

    賀穆蘭皺了皺眉。

    雖然不是很好,但也差強人意。

    “那各位是來消磨時間呢,還是過夜?”

    “過夜。”

    阿單卓咽了口唾沫。

    莫母看了看阿單卓的賀穆蘭和人三人四,眼神尤其在賀穆蘭身上多注視了一會兒:“那您過夜的時候,這幾位是……”

    總不能這麽多人點一個姑娘吧?

    賀穆蘭幹咳了起來。

    “咳咳咳,他們在門口守衛,我貼身保護。”

    “您這話說的,都過夜,還怎麽貼身保護啊?!總要給我們這的孩子們留點臉麵吧?”

    莫母瞪大眼。“還是您覺得我們這不安全?您放心,我們這可是平陸最好的樓子,就算是官家小姐、南邊來的美女,這裏也有不少呢。”

    她是見這一群人都是鮮卑人打扮,才特地介紹了南邊的美女。

    賀穆蘭給了阿單卓一個眼色,阿單卓咬了咬牙,學著拓跋晃的樣子微微揚起下巴,傲聲道:

    “本少爺初來此地,聽得此地豔名,慕名而來。本少爺不要胭脂俗粉,把你這最好的女人叫來……”

    他拿出一片金葉子丟了過去。

    “伺候好本少爺,本少爺……”

    “可是這位少爺,你這點錢不夠見月娘的啊。”

    莫母接過金葉子,顛了顛,依舊好聲好

    氣地微笑著,“月娘的夜資是五兩金子一晚,茶水、聽曲、鋪床疊被的打賞是一兩。您這片金葉子最多二兩,隻夠聽曲和打賞的。”

    我&……&%……%¥#!

    這女人是金子做的嗎?見一麵聽她唱個歌就要一兩金子?睡個覺要五兩?多來幾次都能把全身貼滿金子了!

    不過是平陸的一個妓子,又不是天上的仙女,五兩金子夠他打一把好劍,換一身好皮甲了!

    阿單卓捏著拳頭一臉憤慨,賀穆蘭怕他爆發,裝作替主子打抱不平的樣子擠上前去:

    “莫母這話說的,你說她是最好的,我們怎麽知道?想要五兩,怎麽也要見到人再說。我家少爺不要庸脂俗粉,你這曲子唱的再好,難不成我家少爺還是三歲娃娃,睡覺要人唱歌哄不成?”

    金銀在民間見到不易,更很少流通。能在身上隨身帶著金子和銀子之類的珠寶當做盤纏的非富即貴。就算這月娘要價很高,也不至於開口就是五兩,這裏的鴇母明顯看出阿單卓是個青嫩小子,一上來就想要漫天要價。

    阿單卓一出手金葉子就出去了,這錢鐵定是要不迴來了,她要不把事鬧大了,那賴猴怎麽出來?

    阿單卓大概也是想到了這點,立刻接腔:“就是!五兩金子也得看過那‘月亮’好不好看才行,要是個大麻子臉呢?”

    人四差點沒捂住臉哀嚎。

    這一張口濃濃的鄉村風是怎麽迴事?說好的鮮卑貴少爺呢!

    果不其然,莫母好脾氣的樣子也凝固在了臉上,轉眼委委屈屈地說道:“這位小少爺話說的,我們家月娘可是朝中犯官之後,真正的大家娘子,無奈淪落風塵,這才出來見人。便是平陸的縣令親來,沒有五兩金子也是見不到她人影的。您說她一臉麻子,這不是壞她名聲嗎?

    “那就讓她出來一見!”

    賀穆蘭伸出手,“要不然,就把金葉子還我們。”

    莫母在這裏待了五六年,什麽粗鄙的人物都看過了,還沒見到這種一身名貴裘衣卻比販夫走卒還要會討價還價的。

    她原先以為賀穆蘭才是主人,或者是長輩,帶著子侄來開葷的,如今卻見她處處咄咄逼人,不像是帶著子侄來開葷的,倒像是讓家裏子侄徹底不要再來娼門似的,當下柳眉一蹙:

    “這位朋友說的,凡事還有個先來後到。月娘目前有客,雖不是渡夜,但畢竟也是我們的客人。您又不能確定

    您家主子今夜就要了月娘,我去將她帶出,豈不是連其他客人都得罪了?”

    賀穆蘭心中一喜。

    啊哈哈哈,就是要得罪人啊!

    就是要弄到打起來啊!

    賀穆蘭發誓自己這輩子都沒有擺出過這麽賤的表情:“我家少爺說要最好的,就是最好的!你敞開門做生意,難不成還把客人往外趕不成?罪官賤籍不是有錢就可以見到嗎!”

    花姨罵的好!

    阿單卓心中雀躍。

    快打起來吧!痛痛快快打起來,打完了事好迴客店去!

    “您難不成是來鬧……”莫母拿著金葉子正準備擲迴去喊人打他們出去,不經意的用餘光掃了一眼手中的葉子,一下子愣住。

    “沒錯,我們就是來鬧……”

    阿單卓得意洋洋的將手扶在腰間的重劍上。

    “罷了,公子既然想見我們家月娘,那是給我們臉麵。”莫母突然變得痛快起來。“幾位請跟著侍者去雅間稍等,我這就去把月娘請來。”

    咦?

    請人?

    都已經準備大打一場的阿單卓傻乎乎的看著莫母,像是她突然說的不是人話似的。

    而賀穆蘭比阿單卓還要吃驚,難不成這月娘本來就隻需要二兩金子,先前隻不過詐他們,想要他們多掏錢出來?

    這這這……這也太狡猾了吧?

    阿單卓張嘴想要再說兩句,莫母卻像是擔心阿單卓會變卦似的,一說完話就扭身親自往二樓而去。

    阿單卓還想再上前幾步再說些什麽,幾個侍者迎上前來,請他們往另一邊走。

    來吵架的,結果卻弄成皆大歡喜。

    這是多麽苦逼的一種結局。

    半個時辰後,裝飾的雅致大方的房間裏,一身紅衣罩體的秀美女子,蹙著眉頭看著麵前的兩隻呆頭鵝。

    是的,無論是穿著黑裘的黑麵少年,還是穿著半舊裘衣的瘦長漢子,通通都散發出一股“讓我先想一想不要來打攪我”的氣息。

    這讓月娘心中有些羞惱。

    她原本和東平一望族的郎君聊得正好,卻被莫母想盡法子叫了出來,二話不說就給帶到了這間,還被反複叮囑不可得罪兩位貴客。

    她是罪官賤籍,不可挑剔客人。對她來說,贖身也是無望,隻能想盡法子往上爬,若能得一權貴之人護庇,

    也就不必過這迎來送往的日子。

    那郎君她想盡法子才讓他對自己有些興趣,原想著莫母不敢得罪的一定是什麽“貴人”,所以雖然有些遺憾,也沒有太過難過,卻沒想……

    這兩人,怎麽看也不像是“貴人”的。

    一個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少年,長得猶如地裏刨食的老農,又似鐵匠鋪打鐵的力士,雖穿著一身名貴的裘衣,怎麽看怎麽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

    一個是個年約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渾身氣勢倒不像下人,卻是一副下人做派。可說是下人吧,哪有主家叫了娼伶來“渡夜”,卻有個下人陪同的?

    這兩個主子不像主子,奴仆不像奴仆的,居然好像還很嫌棄她!

    她都已經特意仔細裝扮一番再進來的,可即使她這般明豔動人,這兩人也均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這位郎君……”月娘被激起了脾氣,“是不是覺得奴婢蒲柳之姿,入不得閣下之眼,所以您才這般長籲短歎?”

    “什麽短歎?”阿單卓和賀穆蘭已經被這樣的局麵弄的六神無主,都在打算是不是該掀桌子嫌棄這月娘不好看,鬧事一番比較好。

    隻是這樣似乎有些太缺德了,說不定以後這罪官賤籍的生意都沒法子做了。

    可不這麽幹吧,難道真要在這裏過夜?

    阿單卓被月娘的問話打斷了思緒,迷迷糊糊地抬起頭來……

    從耳根子一直紅到了腳趾頭。

    他一直以為狄葉飛狄將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了,尤其是“狄姬夫人”的扮相,那真叫一個“絕代佳人”,看的阿單卓都不敢抬頭。

    可正因為他知道狄葉飛是個男人,所以雖然他長得雌雄莫辨,豔光四射,阿單卓心裏還是覺得怪怪的。不要說對他產生什麽綺麗的想法,就算見到,也隻能生出“哎呀花姨的朋友都好怪啊”這樣的想法。

    可是這位“月娘”,是個不折不扣的妖嬈美人。也許知道阿單卓是鮮卑人,她特意穿的是窄裙,脖頸修長,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不盈一握。

    ‘這腰,應該一掐就斷了吧?’

    阿單卓無意識的動了動手指。

    ‘她大腿還沒我胳膊粗吧?’

    第一次見到這種女人的阿單卓分外的麵紅耳赤,口幹舌燥,連心跳都比平日裏多跳了幾跳去。

    賀穆蘭也是晃過神來才發現

    這姑娘真是漂亮。

    古代的化妝術十分駭人,嘴唇點成奇怪的形狀那是常有的事,這姑娘嘴唇微厚,索性沒有畫唇,眉毛也隻勾勒了幾筆,卻描畫出一副含笑含俏的麵容,紅唇半張間,連賀穆蘭這個女人的心都蕩漾了一下。

    像這樣滿身風塵妖魅的女人,想在外麵生存,怕是不容易吧?

    賀穆蘭一下子就想偏了。

    月娘見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都在正眼看過她後臉色有了變化,心中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尤其是那小的,臉色紅到這種地步……

    難不成還是個童子?

    想到這個,她捧起案上的水酒,一雙潔白瑩潤的手托著碧綠的酒杯湊到了阿單卓的身邊來,娥眉淡掃,柔聲道:“這位郎君怎麽臉紅的這般厲害?這屋子裏點了不少火盆,你穿著這裘衣,不熱麽?”

    她不說阿單卓還沒發現,一說身上的燥熱更加厲害了。這雅室內用無煙的銀絲炭點著火盆,裏麵實在是暖和的很,熏得人昏昏欲睡。

    阿單卓還穿著出門穿的那件裘衣,這時候後背已經汗如雨下,但他和賀穆蘭心中有事,沒有顧忌到這個,此時阿單卓頓時將心頭和身上的燥熱找到了理由,接過酒仰頭喝下,然後連忙三兩下將身上名貴的貂皮裘衣褪下來,搭到月娘的肩頭。

    “這裏確實熱的很,我見你衣服穿的太少,身上不冷嗎?”阿單卓掃了一眼月娘的胸,被那明晃晃的的白嚇了一跳,“你就穿我的裘衣吧,我的衣服剛脫下來,暖和。”

    月娘摸了摸身上的裘衣,心中複雜。黑貂皮得來不易,這少爺就這麽輕易的搭在她的肩頭為她禦寒,這件裘衣要折換成銀錢,怕是她要每日不休的陪上一個多月的客人才能換得,雖不說價值千金,一兩百金還是要的。

    難怪姐妹們都說遇到一個良人,勝得辛苦幾年。

    她頓時感激的攏了攏身上寬大的裘衣,笑著說道:“郎君竟將這裘衣送我禦寒,真是大方的很,奴婢感激不盡。”

    她風情萬種地施了一禮。

    賀穆蘭意外地挑了挑眉。

    阿單卓這小子不會在美女麵前意誌力這麽薄弱吧?糖衣炮彈還沒有開呢,就借花獻佛把若幹人的衣服送出去了?

    誰料阿單卓無所謂地擺了擺手,爽快地說道:“莫要客氣,我是看你來招待我們來的急,連衣服都沒穿好……

    “等我們走的時候,你記得把

    衣服還我就好。”

    來的急。

    衣服都沒穿好。

    記得把衣服還我就好……

    咯嘎嘎嘎嘎嘎。

    月娘粉麵微青,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

    剛剛還以為阿單卓其實是個天生情重的賀穆蘭,在聽到阿單卓的迴應後差點沒笑破肚皮。無奈她扮演的是下人,不可如此放肆,所以隻能抿著嘴咬著唇,竭力忍住發出聲音。

    月娘一時間下不了台,頓時覺得這肩膀上的衣服既不溫暖,也不貴重,直像一座大山一般,要將她一直壓到那地底下去。

    不過她迎來送往慣了,這點城府還是有的,暗惱是暗惱,用指甲掐一掐自己的掌心後又迴複了平日裏的笑臉:“能得郎君憐愛,已經是奴婢的福氣,哪敢肖想郎君的東西。”

    她是當阿單卓故意裝傻,不願賜她東西了。

    “咦,你肖想了我的東西嗎?”阿單卓納悶地看了一眼已經麵容扭曲起來的賀穆蘭,突然恍然大悟:“哦,你說那片金葉子啊!那不是你的……咳咳嗎?有什麽肖想不肖想的……”

    “噗!”

    賀穆蘭實在是忍不住了。

    月娘饒是在風塵中打滾了許多年,也沒見過這樣的人,她自己是個聰明人,也就不願意相信別人是個傻子……

    可現在一看,果真是個傻子沒錯!

    她向已經脫了裘衣的阿單卓看去,他裏麵穿著一件新的錦緞夾襖,下身穿著鮮卑人常穿的褲褶,腰間配一條劍帶,劍環上扣著一把重劍。

    先前他穿著寬大的裘衣所以月娘沒發覺,此時見這黑麵少年雖然穿著夾襖,可臂上和胸口的肌肉結實,直欲爆出,腰上又配著劍……

    月娘心中七上八下,卻不是激動的,而是嚇的:

    “這位小郎君,是不是練過武?”

    阿單卓見月娘看他,男子漢的滿足感瞬間爆棚,當下把手臂一舉,自得道:“我鮮卑男兒,哪還有不習武的?我從五歲開始練武,至今已經十幾載,等閑幾個男人近不得我身。”

    從小習武。

    肌肉虯結。

    可能還是童男。

    這幾個因素被她猛的聯想起來,頓時花容失色,直欲逃走。這少年原本就體型魁梧,童男一定粗魯,他居然還是個習武的……

    吾命休矣!

    賀穆蘭和阿單

    卓進了這家娼門的時候,賴猴其實就在一樓,左擁右抱著在一處珠簾後和幾個女人喝酒。

    這妓館他雖然沒有份,卻在樓下設著一個賭局。有時候那些嫖客閑暇時,也會猜猜枚數,玩玩角骰什麽的。賴猴可以說無惡不作,有時候也會拐賣好人家的女兒。隻是這樣的生意做起來危險,一不留神還會提到鐵板,所以做的少。

    自古女人就和酒與打架離不開關係,賴猴的混混們在這裏派上了用場,做做樓子裏的打手保鏢,把沒嫖資的押迴家去拿錢,隻要能兩邊都有好處的事情,賴猴和他的手下都幹。

    賴猴推開身邊的姑娘,端著酒杯歪歪倒倒的湊到莫母身邊去。這莫母也是個厲害人物,早些年也是犯官之女,可憑著這個身份,她熬了十幾年,居然熬成了這裏的頭號人物,管著幾十個姑娘。

    賴猴還仰仗她生財,也不敢對她不恭,隻嬉皮笑臉地問她:

    “我見你把月娘從柳旭那裏叫走了,柳旭也不生氣?”

    “柳家郎是來聽曲的,月娘彈和花娘彈沒什麽不同。”莫母摸了摸手中的金葉子,若有所思。

    “我見莫母今日裏魂不守舍,莫不是看上那黑臉的少年,連手中得意的姑娘都情願送出去不成?”

    賴猴咧開了嘴。

    “你這無賴,嘴巴忒毒。我都能當他祖母了,還魂不守舍。”莫母啐了他一口,心中實在放心不下,索性把手中的金葉子從寬大的袖筒中露出來:

    “這不是普通的金葉子,這是宮造之物。”

    “什麽宮造之物,不過是做的精巧些的葉子罷了。”賴猴伸手要去夠那金葉子,被莫母一巴掌拍開。

    “你懂個屁!大魏的文官全靠皇帝逢年過節賞賜的財帛過日子,官造和宮造的東西也不是什麽稀罕物。宮中之人有錢也沒地方用,即使是金銀也做的比別的地方精致些,就為了好把玩。這金葉子用赤金做了葉脈和葉莖,和普通富貴人家打成一片片薄片截然不同。”

    莫母迴憶起幾十年前自己家還顯赫的時候。

    “那黑臉的少爺,怕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所以我才不敢招惹。”

    娼門歸太常寺下的“樂部”管,除了一些官妓是專門侍奉官員的以外,大多數賤籍的女子除非賺的銀錢多方可脫籍,否則要一直待到死為止。

    莫母其實早已經可以脫籍,但她出去也不知道能做什麽,能怎麽生活,所以她索性把這裏當做她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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