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林接到妻子李明英打來的電話,母親腦溢血住進了醫院。

    張華林趕迴衡江縣醫院的時候,李明英和楊飛雪守候在母親身旁。

    昨夜,醫院做了開顱手術,現在母親還在昏迷之中,插著唿吸機。

    母親越發蒼老了,一個月的工夫,她的頭發全白了,五十多歲的人,看上去有七十歲,臉上皺紋一條挨一條。

    李明英眼睛都哭腫了。她告訴張華林,母親是為他急病的。張華林知道,母親有高血壓,一著急就犯。

    “林兒。”昏迷中的母親嘴唇微微動了一下,發出低低的聲音。

    張華林湊到母親耳邊:“媽,是我……”淚水已溢出了眼眶,他硬咽著,說不出話。

    母親的手微微動了一下,他緊緊抓住了母親的手。母親的手青筋暴出,一層老皮裹著竹枝似的骨節。母親一輩子沒有享受過一天的福。生他那年因為要在生產隊掙一天一毛錢的工分,而提前下床落下了月子病。為了供他讀書,母親和父親更是受盡了辛苦。高中畢業他當上了民辦教師,三畝口糧田又加重了父母的負擔,雖然農忙時可以迴家幫忙,但母親體諒他,對他說:“田荒了還有來年,可孩子荒了,就是一輩子。”母親有病從來不告訴他,隻是默默的忍著,實在不行到村診所看一下。李明英疼愛婆婆,她要告訴華林,婆婆都不讓。“讓他做好他的事,早日轉正。”

    楊飛雪出去買來了三份盒飯。昨晚,救護車把母親接來,李明英不知怎麽辦好,幸虧楊飛雪趕過來跑前跑後。李明英當時要給張華林打電話,楊飛雪說,這麽晚了,來衡江的車也沒有,他迴來不了不是幹著急嗎。

    張華林感激地看著麵前的兩個女人,一夜沒睡,她們的眼睛都成了灰色。“飛雪,謝謝你,你迴去休息吧。”

    “沒問題,大媽還沒醒來,我不放心。”楊飛雪看著華林的母親,表情痛苦。

    “那這樣吧,明英和你一起去,有事,我叫你們。”

    “那也好。”明英還想說什麽,楊飛雪把她拉走了。

    李明英來到楊飛雪的旅店,看到楊飛雪和兒子昨晚換的衣服沒來得及洗,就挽起衣袖洗起來。楊飛雪說什麽也不讓,可李明英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就把一大盆衣服全洗好了。

    楊飛雪扭不過她,一個洗一個清,不一會涼好了。

    楊飛雪的兒子改名為楊明明已到母親那兒去了,店裏就是弟弟和幾個服務員。

    楊飛雪要李明英睡一會兒,可李明英說睡不著,她又幫楊飛雪打掃起衛生,楊飛雪攔都攔不住。

    李明英在一個房間,發現床單上有灘血跡。楊飛雪告訴她這是昨夜入住的一對戀人留下的。李明英騰地紅了臉,可楊飛雪沒事一般,把床單扯下來,叫過服務員。

    “他們交沒交洗滌費?”

    服務員是個女孩,她羞紅了臉,小聲說:“給了二十元。”她說她早上準備拿去洗,可不知怎麽給忘了。

    李明英更不想睡了,她甚至也不敢在床上坐一下。現在的年輕人怎麽一點也不害羞?當年她與華林的第一次還是在山溝裏一片人跡罕至的小樹林裏。她當時緊張得要命,生怕被人看見。

    楊飛雪早已見怪不怪,她之所以把旅店開在小巷的深處,主要認為安全。這裏偏僻,安靜,警察一般不會來,再說哥哥和王勇也都打過招唿。客人們都願意帶上情人來這裏。她的旅客雖然不多,但包房時常是滿的,五十元一間,對情侶們來說便宜。有時普通間也被包下,不過普通間有4張床,每床20元,共80元是一分也不少的。

    兩個女人親熱地坐在一起拉著家常。

    李明英知道一些楊飛雪的事,那年她與王勇結婚,她和華林還去吃過喜糖。可第二年楊飛雪就不在學校教書了,她調到縣城商場工作。

    楊飛雪告訴她,她之所以不再教書有兩方麵的原因,一是那年她參加了她小學時的王老師的葬禮。王老師是她的啟蒙老師,五十多歲了也是一個民辦。那年夏天的一個中午,他利用休息時間給自家稻田打藥,天熱中毒,倒在了田裏,就再也沒有站起來。她從這件事上看到當老師實在辛苦、清貧,真如魯迅所說的,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是血。二是後來民師暫不轉正了,王勇把她轉為了商品糧,並通過關係調到縣城商場工作。

    “王勇現在好嗎?”李明英不知道她已離了。

    “誰知道他好不好,我們早離了。”

    李明英頓時為自己的唐突而感到不自在,她見院子裏爐子上的水開了,便走過去灌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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