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書畫市場之所以混亂,除了上述原因,某些書畫家自己也要承擔很大一部分責任。


    曆代有名的書畫家,如文徵明、董其昌等,都會因為應酬而請人代作書畫作品,然後親自題寫名款。這樣的代筆者因本身就能得到他們的認可,其書畫水平自然可想而知,間隔日久,這樣的作品後世就更加難以一一辨識。


    所以遇到珍貴的古書畫絕對是讓人很糾結的一件事情,所以卷軸還沒打開,現場議論的聲音就忽然大了許多。


    不過李逸注意到徐淩的眼睛卻陡然亮了起來,稍一琢磨,就明白這名大師兄多半也學到了一些鍾皓晴的書畫鑒定功夫,一些對一般人來說難以辨認的書畫作品,對於師承名家的他來說,應該根本就不是問題。


    卷軸被王老九掛在了背後的牆上,他先自己看了一下,發現沒什麽疏漏之後,示意下邊眾人可以上來驗貨了。


    這一下,幾乎所有人都同時站了起來,等到大家發現竟然如此整齊之後,不由麵麵相覷,不知該上還是不該上。


    王老九哈哈大笑兩聲,說道:


    “大家不要急,時間還有的是,這樣,我們按照座位順序,一次上來兩位,你們看如何?”


    大家自然沒什麽意見,依次排隊上台看畫。李逸等人坐的居中偏後,輪到他時已經過了二十分鍾了。


    這次李逸是和徐淩一塊上去的,一看畫麵的內容,兩個人幾乎同時皺起了眉頭,徐淩先是上上下下將畫看了個通透,又用手指撚了撚畫紙,然後就將目光看向了李逸。


    李逸比他更早一步完事。看到師兄也已經鑒定完畢,就比劃了一個下去說的手勢。


    “小師弟怎麽看?”


    剛剛坐下,徐淩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我認為是文徵明的真跡。畫中粗筆蒼勁淋漓,又兼有幹筆皴擦和類似書法飛白的手法。細筆則布景繁密,造型規整,稍帶生澀,於精熟中見稚拙。這幅畫集裝飾、抒情、稚拙諸特征於一體,正是吳派的標準風格。”


    徐淩搖搖頭,低聲道:


    “其實這幅畫不需要看,百分百是仿作,而且還是老仿。不過,是專業造假的作坊出品還是名家所仿,我有點拿捏不定。”


    譚默軒正準備上台,聽到他們議論,就示意身後的人先去,他先聽聽再說。


    “哦?我看這幅畫畫的還算精細,怎麽師兄說不用看就知道是仿作呢?”


    “這幅畫名叫《深翠軒圖》,我早就見過真跡,而且那真跡也是一件重寶,怎麽都不可能流傳出來落到王老九的手上。所以我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這幅是仿的!”


    李逸還在沉思,譚默軒卻試探道:


    “徐老師說的莫非是故宮博物院裏那件藏品?我記得那件也叫《深翠軒圖》。”


    徐淩點點頭,


    “沒錯。故宮裏藏有一件署名為文徵明的畫作《深翠軒圖》,書畫原非一物,是經後人搭配而成,畫偽字真。所以我一看到這幅,就知道是偽作。不過這偽作價值也不低,因為我懷疑是當時平江府的製假高手吳穎卯所作。”


    譚默軒一聽,登時來了興趣,正好看到剛才他讓的那個人下來,就站起來匆匆上台看畫去了。


    李逸則低頭沉思起來。徐淩說的那個吳穎卯他也知道,是明代晚期一位默默無名的書院畫家。但是其名字在另外一個領域卻絕對稱得上是大名鼎鼎,那就是書畫作偽。他尤其善於模仿以文徵明為代表的吳派風格。


    明中期之後。隨著經濟的複興,書畫市場也日趨繁榮。一些徽商、晉商、閩商等巨富為了附庸風雅,到處收藏名畫以示炫耀,甚至不論真偽貴賤瘋狂爭購,使得市場作偽之風十分泛濫。


    其中,造假商品最多的當屬仇英。其作品《清明上河圖》摹本是眾人爭相仿造的對象,流傳到市場的版本就達幾十卷之多。另外,偽文徵明作品的也不少,當時,僅平江府一地,偽“文、沈、唐、仇”明四家作品的作坊就達數百家之多!


    明代書畫作偽者一般都隱姓埋名,托名以傳,很難留下真實姓名。但在明代畫史和一些筆記中已注意到了這些作偽的現象,故而仍記載下了一些作偽者姓名乃至簡況。吳穎卯就是其中一名高手。


    “故宮那幅《深翠軒圖》,本來就是將文徵明其他地方的真跡題跋拿來揉合到畫上的,也就是說實際上文徵明根本就沒畫過這幅畫,現在仿作居然仿到了臆想出來的畫作上,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逸苦笑搖頭,卻不知該從何說起,為什麽師兄他非要認定文徵明就從來沒有畫過這幅畫呢?為什麽故宮那幅就不能是仿的文徵明的原作呢?


    從師兄的反應來看,他就算是撿漏拿下這幅畫,日後要為這幅真跡正名隻怕還要花費不少的工夫。


    沒錯,鑒靈牌告訴他,這幅畫連畫帶字都是文徵明的真跡!


    過了一會兒,譚默軒滿臉古怪笑意的走迴了座位,


    “徐兄,李逸,你們有沒有感覺,這一幅畫的好像比故宮那幅還要好上一些?”


    聽到譚默軒這麽說,徐淩忽然笑了起來,


    “我給你們講個笑話。在明代名家代筆的書畫中,除了文徵明,就以董其昌為最多。他名氣大,求書畫的就多,於是經常拿趙左、葉君山、吳振等人的代筆作品去應酬客人,結果有一次鬧出了笑話。”


    “忘了是在哪本書上看到的了,據說當時新安有位商人傾慕董其昌的書畫,可又怕是代筆,就攜帶重金親自上董府求畫。哪知道董其昌正好外出,董府仆人就讓一個相貌與董其昌相似的人當場潑墨揮毫。新安商人得了書法後大喜過望,迴家後人們無不讚歎這幅書法的神妙!”


    “幾年後,這名商人又路過董府,無意中看到了董其昌本人,這位商人非常驚訝,打聽後才知道給自己寫字的那位,不是眼前這位真正的董其昌,不免大唿上當。後來董其昌親自為他寫了一幅字,商人這才高高興興的迴到家中,並經常將那兩幅字擺放在一起讓人細細觀賞。結果到最後居然有不少人認為,董其昌的親筆書法反倒不如那幅代筆的作品出色!”


    李逸苦笑搖頭,這下越說越接近真相,可是這些人卻根本就沒往那方麵去想,你讓他如何解釋?


    不過,這也是好事,如果其他這些人都能有師兄這份見識,那今天這個大漏隻怕是要撿定了!


    不止他們幾個竊竊私語,場內幾乎所有有同伴的都在交流,那些獨身一人的也紛紛立著耳朵,想從別人的判斷裏找到點靈感。


    看到所有人都已看過,王老九公布了起拍價,新春喜慶價,80萬。


    “你看,連老九這個知根知底的都不認為是真,否則這畫起碼200萬起步!”


    看看場內眾人的神色,這麽想的絕對不止徐淩一個,李逸搖搖頭,輕聲問道:


    “要是錢沒帶夠,最後又搶下了拍品怎麽辦?”


    “比較麻煩,他們在這方麵很小心,基本不走銀行,一般都是讓那人的親友將錢送到指定的地方。不過如果金額實在太大,也會冒險使用一個國外的賬戶。怎麽,你想買這幅畫?”


    李逸點點頭,這種尺幅的文徵明真跡,拍賣成交價一般應該在五六百萬,雖然這幅算不上什麽特別的精品,而且又是地下拍賣,但真要搶起來,他和譚默軒加起來那120萬根本就不夠看,更何況還要減去剛才買宋刻本殘頁花掉的12萬?


    他不自覺的就將目光轉向了徐淩腳下的大包,不知道師兄又帶了多少?


    “嗬嗬,別看我,明知道是假的還支持你去買,你想讓我被師父罵死啊?”


    徐淩注意到李逸的動作,想都不想就直接打斷了他的念想。


    李逸翻了個白眼,這該怎麽辦?要不待會兒把老譚這個熟人押在這兒,他迴去拿錢?反正這幅畫他最高也隻準備出到260萬,一百多萬而已,押老譚這個和他們打了七八次交道的熟人應該是沒問題吧?


    這會兒,場內的報價剛過100萬的門檻,到了102萬,李逸想了想,直接報價110萬。


    恆園地產的王慶武之前一直沒有開口,聽到李逸報價後沉吟了一下,直接將價格往上提了20萬,130萬!


    在兩人報價之前,每次報價都是三萬、兩萬的漲幅,結果這兩個人一上場就不按規矩來,兩次報價就猛漲了接近30萬!


    這一下其他人立馬停止了報價,紛紛將目光轉向李逸,看他接下來如何應對。


    沒想到一看之下,一個從拍賣開始就沒出過價的中年婦女舉起了手,140萬!


    我去!感覺怎麽有點衝著我來的意思啊?李逸撓撓頭,決定先看看形勢再報價。譚默軒則一直皺著眉頭打量著那個女人的背影,忽然仿佛想起了什麽似的,輕聲說道:


    “李逸,恐怕是徐老師叫他們認出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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