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逸說香筒是封錫祿本人的作品,莫老不動聲色,接著問:


    “為什麽?”


    “朱鶴所開創的嘉定竹刻最擅長深刻,透雕、高浮雕技法常結合使用,其雕刻效果立體感很強,有的地方更接近圓雕。嘉定竹刻在清初進入全盛時期,吳之璠、封氏兄弟、周芷岩分別在浮雕、圓雕、陰刻方麵將嘉定竹刻繼承、創新,並帶動嘉定竹刻進入了所謂的黃金時代。”


    “封氏雕竹傳承了這一刻法,尤以圓雕見長,封錫祿更是人稱‘竹刻王’。他的作品,往往有一個特點很容易被人忽視,那就是對打磨的處理。封錫祿的精品之作從來都不打磨,而是直接用一種特殊的刀具刮削,這件香筒上,采用這種方法處理的地方,至少能找出來七處!”


    莫老一聽,激動的站了起來,


    “七處?哪七處?”


    “這塊岩石上兩處,這裏一處,還有這裏……”


    李逸將七處地方一一指出,言語間充滿了堅定的自信。


    其實,如果換成兩天前,他都未必能夠找出這麽多的地方,可自從他得到那串全手工手串又經過胡誌遠的指點,他對這種刀法的理解完全可以稱得上是一日千裏,而這件香筒,算是正好撞到了槍口上了!


    莫老根據李逸的指點,每一處地方都用指肚輕輕的摸了摸,然後笑著搖頭,


    “後生可畏,真是後生可畏啊!這種刀法我隻發現了一處,還以為是偶然,所以一直拿捏不定。沒想到你小子隻不過才看了幾眼……不得了,竟然一下發現了七處!這件必是封錫祿晚年的精品無疑!”


    看到莫老竟然肯定了李逸的看法。劉明和何尚坤都呆住了。封錫祿的作品究竟能值多少他們不確定,但是,身為一名資深鑒定師。又在通瑞寶服務多年,對於水平差不多、年代也差不多的竹刻名家的作品究竟能賣多少錢這一點。他們大概還是知道的。


    像這件,個頭這麽大,又被莫老稱為精品,上拍的話,300萬可能有點懸,但260萬以上那是絕對沒有一點問題的!


    而收貨鑒定師給出的建議售價隻有8.8萬元,這一下就差出來一個250,五分之一的獎勵。雖不夠再買一輛x5,可絕對夠這小子再添一輛x3了!


    “春拍又多了一件精品啊!現在時間還早,宣傳得力的話,我估計能拍到450萬,哈哈,小李,你的x5迴來了!”


    我去!劉明和何尚坤幾乎同時在心裏大叫一聲,封錫祿的作品竟會這麽貴!更讓他們難以接受的是,先前莫老的玩笑之語竟真的一語成讖,真的給這小子又賺了一輛x5!


    “莫老開玩笑了。這是您老發現的,我隻不過幫您堅定一下信心罷了,可不敢貪這個功勞。”


    莫老點點頭。也是,這件東西他既然發現了疑點,就算最後沒看出來,也一定會拿迴公司找人幫忙鑒定,如果這樣操作,這獎勵的幾十萬毫無疑問都是他一個人的。


    可是這次不一樣,這次是在現場直接出了結果,而且李逸還是主力,這倒是有點麻煩了。


    本來莫老的行為很正常。他們往常核查的時候,如果發現一件東西有問題。多半都會把大家召集起來討論一番。但因為各有所長,而長於那一項的專家都不敢確定。其他項的又有哪個敢拍胸脯?


    可沒想到這次居然遇到了李逸這個變.態,兼項居然比他這個雜項大家都厲害,這該怎麽算?


    “哈哈,小李啊,你給我出了一個難題!這樣吧,我就占你點便宜,我們一人一半,你看如何?”


    李逸頭搖的撥浪鼓似的,


    “莫老你別唬我,東西在誰負責的項目裏,最後的獎勵當然就該是誰的,更別說莫老你已經鑒定出來了,就算是沒鑒定出來,隻要帶迴公司,那幫忙的還能跟你分錢不成?我先聲明啊,待會兒你們幫我看出來的大漏,我可是一個子兒都不分的!”


    莫老聞言哈哈大笑,


    “你小子!行,我就當是你孝敬我這個老家夥的!記住,晚上誰也不準迴家,咱們喝酒去!”


    一番折騰,幾人神色各異的迴去接著核查,不過除了李逸和莫老淡定如常,劉明和何尚坤的動作明顯比剛才更慢了一些,畢竟,他們不是李逸,錢財來的如流水般容易。


    很快,時間就來到了中午,王大川帶著黃啟仁和章勇文過來喊他們一塊吃飯,對於核查結果,除了王大川打了幾句哈哈之外,出於避嫌,大家都沒提,所以一頓午飯吃的還算是其樂融融,不過劉明和何尚坤看向章勇文的目光就稍稍顯得有那麽點複雜。


    說他們幸災樂禍吧,不可能。說同情吧,有一點。畢竟這麽多年了,大家看過無數的物件,老虎還有個打盹的時候呢,誰還能沒打過眼?物傷其類啊!


    吃過飯,李逸抽空給譚默軒打了個電話,這才知道和他一塊出來的五個人最後隻留下了一個邱寒,而他們六個離開後,珠寶玉器的培訓也終於恢複了正常,隻是正常歸正常,知識量卻仍然一如既往的非常大。


    李逸掛了電話,聳聳肩,走迴庫房繼續核查。


    剛看了沒多久,他就發現了一件有趣的東西。


    這是一盞青白玉杯,玉質結晶顆粒粗大,青白底色上,難看的醬色斑紋呈條片狀不均勻散布,材質簡直差的無以複加。杯口大張,底部稍收,無論造型還是線條,都仿佛一名粗獷的摳腳大漢,沒有一絲溫香軟玉的感覺,可偏偏杯底還刻著碩大的“禦製”兩個楷書繁體,讓他一陣哭笑不得。


    這尼瑪要真是禦製,你能想象一個高高在上、冠冕堂皇的皇帝,端著這麽一個破杯子大口的喝酒是什麽樣子嗎?那該是一種何等淒慘、何等絕望的美啊!


    不過讓他疑惑的是,這件玉杯的包漿絕對不是假的,而且從造型、刀法、包漿上來判斷,這應該是17世紀晚期或者18世紀時的產物。可是,那時候正是清三代的鼎盛時期,那幾位爺會用這杯子?


    仔細檢查了禦製兩個字,確定不是後來添加上去的之後,李逸低頭沉思起來。


    這粗製濫造的東西多半是哪個靠造反起家的家夥用來唬人或者自娛的,因為既然加了“禦製”這兩個字,那用這玩意隻是不怕死還不行,不管真偽,你還得有那麽個說得過去的身份才行。


    康熙當朝,吳三桂是稱了帝的,不過據傳吳三桂在任平西王時,就窮奢極欲,極盡奢華,他估計就是死也不會用這麽粗陋的東西。台灣鄭家沒稱帝,噶爾丹不是漢人,用也多半不會用漢字。


    雍正年間那幾次叛亂也都是少數民族。至於乾隆,乾隆年間有叛亂嗎?答案是有,可《書劍恩仇錄》上金老爺子已經告訴我們了,那是迴疆,還是少數民族!


    那會是誰?民間藝人鬧著玩?開玩笑,那可是要滿門抄斬的!


    用鑒靈牌鑒定了一下,隻說是清康熙年間,製器的也是一無名之輩。李逸看了一下收貨鑒定師寫的鑒定,說疑是朱三太子所用。朱三太子是誰?


    手機百度一下,李逸感覺有點明白了。


    朱三太子名叫朱慈煥,是明思宗崇禎皇帝朱由檢的第五子。李自成攻破京城後,朱慈煥隱姓埋名,先後多處安身。雖然其本人並無複明逆反之意,但有很多人借著擁立他的名號從事逆反活動,朱三太子在當時就是造反的一種旗號。


    這麽說倒還真是有這種可能,想那些造反的粗陋之輩,估計也就配用這種粗陋不堪的杯子……看看時間,又看看其他幾人還都在忙碌,李逸決定晚飯的時候再問問他們,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說法。


    再說了,還剩那麽多件,說不定還能發現什麽奇葩的東西,到時候一塊提出來,也能節省他們不少時間。


    果然,當玉器快要看完的時候,他又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東西,一件商周時期的玉跪人。


    夏與商早期的玉器比較少,到了晚商,玉器才有了迅猛的發展,這其中,殷墟婦好墓所出土的玉器最有代表性。


    婦好是商王武丁比較寵愛的一個妃子,在婦好墓一共出土了5個跪人,其中3個是玉質的。


    那3個玉跪人都是圓雕,人物外貌的眼部非常誇張,呈“臣”字形,大鼻子和猿猴般稍稍前凸的嘴也非常的顯眼。就整件玉雕來看,造型呆板僵硬,線條、玉質看起來都比較差,更不符合現在的審美,如果不懂得這東西,看起來就會覺得很假。


    不過夏商周的玉器基本上都是這種模樣,一是因為當時缺乏相應的技術手段,另一個則恐怕是因為文明的發展導致對事物的認知不同,這方麵,一些史前文物給人的感覺更加強烈。


    玉跪人的諧音“遇貴人”非常吉利,在當時應該很流行,這一點從婦好墓的出土就能看出來,一共755件玉器中就有3件玉跪人。


    可這件收上來的玉跪人就不太一樣了,雖然看起來也頗為古拙,但是那種刻意為之的痕跡頗為明顯,造型也更為精致圓潤,很明顯是件仿品。


    仿品也收?還是鑒定師打眼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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