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精神也頓時振作了起來:這個喜畫,既然是雲謹的丫鬟,孩子的父親最有可能的人選當然就是雲謹。如果真是這樣,雲謹被害,她這個最知情的人於公於私都應該積極和官府配合才是,又為什麽不肯說呢?

    因為是過新年,所以福嫂送我去清水庵的時候,我給師傅容琴帶了一些禮物。她淡淡地跟我道謝,臉上絲毫也沒有什麽高興的意思。

    庵裏人來人往的,很多信徒都趕著新年前來庵裏上香還願。連後院都顯得鬧哄哄的,於是容琴師傅就帶著我去了後山。我跟在她的後麵沿著山路上躥下跳,類似的活動我們每天都要做,這有點像在進行體能訓練,但是要求顯然更高,她會很突然地朝我扔點小石頭、樹枝之類的東西,如果我被打中,她就罰我再多跑一圈。這些看似沒有多大作用的簡單運動卻十分迅速地改變了我的體質,或者說舞潮的體質。到了春天結束的時候,我的個子已經跟舞秀一樣高了。

    山裏的生活很有規律,我每天天不亮就起來跟著師傅去後山,做一些基本的體能訓練。她從春天開始教我一些簡單的吐納和她那個神秘門派裏的入門功夫,當我說想學學兵器的時候,她毫不客氣地說要再等一兩年。她自己的兵器是一柄彎刀。我有一次問她我們門派的刀法叫什麽名字,她頭也不抬地說:“殺人刀法。”後來我想想,也對,練刀可不就是為了殺人麽?

    到了夏天的時候,因為怕熱,我幾乎整月都呆在山上。後山有個小湖,我幾乎夜夜都溜過去遊泳。這事師傅也知道,但是她從來也不說什麽。這個冷麵師傅最大的優點就是隻要好好練功夫,別的事她一概不插手。

    最初覺得容琴師傅過於冷漠,但是時間一年一年過去,反而越來越習慣了她的冷漠。隻要一看見她那張平靜無波的臉孔,就覺得心裏莫名地安寧,那一絲一絲繚繞在心頭的安全感,很像是記老爹給我的感覺。也許就在不知不覺之間,她在我心裏的地位,漸漸地由師傅變成了親人吧。

    時光如水,平靜地在身邊流逝。

    不知不覺,我已經度過了舞潮的第十二個生辰。這期間,記老爹又升了兩次官,每天更是忙得不可開交。敏之按照焰天國的傳統,被送去香山書院和一班世家子弟一起讀書,所以,即使是我在家的日子,也很少能看到他了。

    舞秀已經長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開始頻繁地有人上門討要她的字或是繡品。敏言已經滿八歲了,正是最愛玩鬧的年紀,有時候小娘親會說:“家裏四個孩子,隻有舞秀最讓人省心。”我也覺得像舞秀那樣文靜乖巧的女孩子不論放在哪裏,都是最讓人喜歡的。

    而且她還很漂亮。

    隱隱約約地聽福嫂說,父母已經開始留意她的婚事了。

    十二歲的那年夏天快要過去的時候,我終於親手捉到了一隻鬆鼠。

    我興高采烈地抓著這小東西跑迴庵裏,想要拿給容琴師傅看看。沒想到一頭撞進了後院,卻十分意外地看到一個人正靜靜地站在竹叢之外等著我。

    是鴻雁樓事件之後,再也不曾見過麵的刑部侍郎羅進。

    “看到我,是不是很意外?”他含笑看著我。幾年沒見,他看上去舉止更加從容,但人黑了,也瘦了,額頭甚至還出現了幾道隱隱的紋路,隻有一雙眼睛還和原來一樣炯炯有神。

    手裏的鬆鼠趁著我愣神的工夫逃走了,這讓我有點沮喪。因為我答應過舞秀要捉一隻送給她養的。

    “聽你父親說,你跟著一位高人一直住在這裏?”他起身踱了兩步,開始四下裏打量我們居住的小院。

    我定了定神,勉強把心底裏的那一點不自在的感覺按捺下去。衝著他躬身行了個禮,“好久不見羅伯伯了。您這是遊山玩水,還是找我有事?”羅進側過頭,帶著一點很慎重的神氣靜靜地凝視著我,“舞潮,我沒有時間和你繞彎子,我就實話實說了吧。這次,我是來找你幫忙的。”他看了看我的臉色,停頓了一下又說:“我手裏有個命案,其中牽扯到一位跟你年歲差不多的姑娘。所以,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找你比較合適。”這應該不是做夢吧?他竟然找我幫忙?

    我愣愣地看著他,不知怎麽,忽然想起他曾經一臉困惑地說:“你雖然是個小孩子,但是跟你說起案子的事感覺卻再正常不過……”是為了這個原因嗎?

    “死者是雲盛綢莊的東家,名叫雲謹。死在自己的臥室裏。屍體是轉天一早被下人發現的。致命傷在腦後。據當夜巡夜的家丁說,沒有發現有人出入過雲府。”羅進閉著眼睛靠在車廂裏,慢慢地給我講述案情。看樣子,他是已經幾天沒有合過眼了。

    他說完了,輪到我提問:“他家裏還有什麽人?”“老太太住後院,雲謹的大哥雲遼和妻子曹氏也住在後院。雲謹還沒有娶親,自己住在前院書房裏。”我又問:“雲謹身邊有沒有服侍的人?”羅進慢慢睜開了雙眼,“這就要說到請你幫忙的原因了,雲謹的房間裏有個丫鬟叫喜畫。出事當夜她應該是住在書房側間的,但是早起的下人卻發現她昏倒在靠近院牆的樹底下。一直到今天已經過去四五天了,每次一提起那天的事,她不是哭得死去活來,就是又要昏倒,鬧得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明明知道她應該是了解一些情況的,偏偏什麽也問不出來……”說到這裏,他長歎了一口氣,“雲家也算是一方財閥,頗有些勢力,不知道運動了哪一位大人,上頭天天催著我破案。偏偏這位喜畫姑娘又不能動刑……”“為什麽不能動刑?”我好奇地問。

    “因為……她有了身孕。”羅進說起這個的時候,表情略微有些尷尬。

    好像有點意思。我的精神也頓時振作了起來:這個喜畫,既然是雲謹的丫鬟,孩子的父親最有可能的人選當然就是雲謹。如果真是這樣,雲謹被害,她這個最知情的人於公於私都應該積極和官府配合才是,又為什麽不肯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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