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準這老頭說董天雷“會享受”是什麽意思,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了二十餘年的程東心裏明白,這種能被眼高於頂的林名稱為“貴客”的人物是萬萬得罪不得,每一句話都要小心應付。於是,程東擺出招牌式的笑容,語氣裏無比歡喜中透著無比恭敬:“您老說笑了,嗬嗬,嗬嗬。我家老爺子特意吩咐下來,特意用虎跑泉第二眼的泉水加以極品龍井茶葉孝敬您的。”   程東這人很胖,說他隻有180斤的人準會被鄙視,什麽眼神啊,明明是200斤整。高大肥胖的程東看上去就象個溫和而又大腹便便的印度商人,尤其在笑的時侯,兩隻眼睛眯成一條縫,肥碩的臉肉輕輕堆起更添親切,笑容可鞠得令人萬萬想不到這就是那個95年冷血滅掉杭州伏虎門的程肥鏢。

    老頭手扶清瓷縷花茶杯,指頭輕點杯沿若有所思,似乎那杯中茶溫對他沒有絲毫影響般的額首輕笑道:“哦?好一個特意吩咐,董老果然待客有道啊!不過,若是一會見了麵,不知董老是否還願意與我這個老頭子推杯換盞把酒言歡呢?嗬嗬。”

    一般來說,在江湖上度過刀頭舔血日子的武人,對人的氣息感應異常靈敏,往往可以從一句不經意的話中嗅出異常的味道。幾乎是下意識的,程東心頭一凜,眼睛笑得更眯了語氣卻一如往常的恭敬:“您老又說笑了,能讓我家老爺子親自出門迎接的您,想必也是得高望重的武林前輩吧!不知您老,是否也是兩廣中人?嘿嘿,嘿嘿。”

    “前輩不假,得高望重談不上。”老頭注意到程東的細微變化,搖頭自嘲道,“十三年前,老頭我做錯了一件事,今日是來還債的。哈哈!小子,如果要認真算起來,你可能也算是債主之一哦。”

    什麽?十三年前!!

    程東騰的一下子站起來,倒抽一口涼氣,驚駭莫名的瞪著麵前這個瘦矮老頭。

    董家在92年曾遭過一場意外突襲,不知是從哪冒出來的六名蒙麵高手闖入董家,這夥人的實力令人恐懼,外圍守護的院衛槍手根本不夠看,阻其者無不血濺院牆,一路殺到內院後才被董天雷次子董世傑率眾死死遲滯而不能再進。但由於是倉促應戰,身無寸鐵的董世傑雖冒奇險使出擒拿手生生折斷其中一持镔鐵棍者的頸項,但在目睹其嫂錢明英被人一刀卸下手臂的慘狀後心神大亂,趕忙救護之時被一青衣人攔下並以奇特手法鎖喉擊殺當場。這一幕,恰被當時趕到協助抵敵的程東看到,狂怒的程東雖拚死相搏,奈何實力相距太大,尚未衝至董世傑屍首旁便被一直束手旁觀的另一個灰衣人截下連摔帶打,摔撞樹身額頭碰地,重傷不起。這一戰,是程東出道以來打得最慘的一戰,十秒未過便如小兒般被人戲耍打玩,一分鍾不到就被毫無懸念的打倒在地,這也是程東永遠不能忘懷的一戰!在事後得知六名兇手中僅有四人伏殊,而那四具屍首中並沒有灰衣布鞋之人後,十三年來,程東的戰意無時不在燃燒。

    瞪著髒西西的老頭,程東仔細將印象中的最大敵手灰衣人身形與其比較。

    不象,不象。

    當年的灰衣人體格高大,身形魁梧,完全不象此老彎腰駝背體瘦如柴;雖未見過灰衣人麵貌,但似乎當時其後腦有一紅紮小辨,而眼前之人近乎禿頂,幾雜白毛亂糟糟盤旋不堪;倒是聲音有幾分相似,可那飽含血腥殺氣的冷笑與這名老者的淡雅輕笑卻又同聲不同神…這是怎麽迴事?!

    賣藝老頭對程東的失態似乎並不感到意外,無視幾乎發狂的程東及不明所以而緊張圍攏上來的數個院衛,將杯中的極品龍井慢悠悠輕啜一口後自顧自的再次讚道:“果然好茶,龍井,不愧為茶中之皇!”

    程東愣愣的看著,老者飲茶那動作就象在享受自家悠閑一般的活脫自然,他根本無法將當年那個出手凜冽靈活如魚的身材高大灰衣蒙麵人與他聯係起來。猛的一激靈,程東心頭浮起一個問號,難道這老者是那日單手捏碎董世傑喉結的青衣人?!若是朝這方麵印證,那身形,那枯瘦臘黃的手指,雖然比較當日更瘦更矮了許多,可更為相近!!

    “你,到底是誰!!”程東想起董世傑當日慘死的慘狀,紅著眼睛沉聲喝問道。周遭的院衛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但見到程東一改之前的恭敬麵色如今反而渾身散發著濃濃殺氣,便不約而同的唿啦一下將兩人圍在核心,不敢掉以輕心。

    “程東!不得無禮!!”隨著門外一聲斷喝,身後跟著錢二及林名林伯的董天雷皺眉沉色,幾人相繼步入室內。

    “老爺子!錢二爺!”

    眾院衛見老家主來了,隻好齊齊散開並列於廳室兩旁。如果不是董天雷的喝阻,隻要程東一聲令下,院衛們定會一湧而上將廳內被圍著的這個死老頭子的骨頭給拆下來,他們才不管對方是玉皇大帝還是王母娘娘。

    程東聽到董天雷的喝聲後暗罵自已該死,先前的滿腔殺意竟然頃刻間煙消雲散,因為他知道,隻要有董天雷出麵,天大的事麵前自已也隻能是個協從。近二十年的追隨,使得他對董天雷的為人及手段了如指掌,更有著一種說不出的信賴甚至是盲從,隻要是董天雷的決定,他程東必定不折不扣的執行。

    “董爺!”程東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平複心中仍慣性翻騰的怒火後低著頭麵對董天雷,等待訓斥。林名急忙從董天雷身後搶前兩步,與程東並肩而立,躬身道:“老爺子,程東待客不周必定有其緣故,請老爺子看在…”

    董天雷擺了擺手,止住林名的話後正欲開口,隻聽身後錢二冷哼道:“蕭森遠!”說話間,董天雷隻見林伯與錢二兩個老家夥身如遊魚閃過眾人,竟將剛才起身站立而又沉默不語的那名陌生老者一左一右夾在其中,“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林伯更是出手搭住老者脈門,眼見轉瞬後即將發力將其致於死地。

    董天雷不明白為什麽這兩個老家夥會突然出手,但久經風浪的他並未慌亂,發覺兩個老家夥從身後竄出的那一刻就已喝道:“老友且慢!”然而說時遲那時快,董天雷話音剛落,已見二老一手搭一邊將那陌生的瘦小老頭困定,神仙難逃。

    程東因麵對著董天雷,因此在跟著董天雷身後進來的錢二爺哼聲時便已抬頭,正好見到林伯及錢二從董天雷身側分別竄出,心下暗喜,由此二老出手再好不過,因此並未象臉色微變的林名猶豫著想阻攔。事實證明,林名雖然也身形微動,可功力步法均不在一個檔次的他哪裏能攔得住這兩個老家夥。

    董天雷見勢不妙忙急展身形,林伯的脾氣他可清楚得很,這林光泉是個老牛也拉不迴頭的主,雖然現在還不清楚林伯跟老親家為什麽大動肝火,可如果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把上門作客的客人給幹掉了似乎也不大好。出乎意料的是,看到董天雷有施加援手的意思,親家錢二爺竟伸手將董天雷振開,而另一邊的左手仍死死扣著瘦矮老者頸脈:“董老鬼,你想救的這個老屁股,就是當年殺死明英和世傑的青衣人,北流星殺手頭目之一,蕭森遠!!”

    董天雷隻想勸架,因此隻使出平日不到三成的功力突進,哪知親家老爺錢二象是吃了秤陀鐵了心,竟使出十分力將自已振開,雖未受傷但也是一陣血氣翻湧扶椅站立,心下大驚之餘正想問話,聽聞親家公娓娓道出陌生老者的身份後不禁心頭恍然,久未動起的殺念猶如老油遇火騰騰而起。

    啪的一聲,竟是董天雷所扶椅背被其生生捏碎:“是嗎,親家公?今天是什麽日子,不僅讓我的小孫子舊傷痊愈,更可使我兩人有幸手刃仇人!”見此光景,隻有笨蛋還攔在董天雷麵前,程東及林名忙不迭的讓開一條道,與眾院衛殺氣騰騰的守在門口,以防萬一。

    “哼哼,蕭森遠!看來今日連我這個不入流的林光泉也保不住你了,真是頭痛啊!”林伯手中暗暗使勁,不無譏諷的冷笑道。若不是當年自已的一招疏忽,被三人圍攻著的蕭森遠怎麽可能打倒自已,笑罵自已不入流的同時以此為缺口越牆逃遁?對這個讓自已蒙羞的老家夥,林伯是不會那麽容易忘記的。

    “蕭某當年錯了,今日是來請罪,而並非怕了你等!”賣藝老頭足前點地手翻雲,不可思議的同時化解了兩老在其左手命門及頸部項脈的鉗製,一個輕盈的燕子翻身又再次化解掉緊接著上來撈足的董天雷攻勢,定定站好,滿麵愧色的看著作勢欲再度擁上的三個老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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