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踢踢踏踏地繞著諾大的城街走著,一路上月明星稀,侍從的火把卻將前行的路照得雪亮。

    終於在一座大宅門前停下。

    車夫剛收住韁繩,兩扇胡桃木大門便嘎吱而開,侯在門邊的兩個婢女盈盈下拜:“恭迎王爺迴府。”

    又有侍女上前拉開車簾。

    他從車上一步邁下,轉身卻又從車裏抱出個人來。身上裹著他的玉白色錦服,唯一露出的臉上布滿血紅的鞭痕,觸目驚心。

    他無視其他侍從和侍女眼中流露出的驚異之色,抱著她徑直朝宅內走去。

    兩邊各跟上一排侍女提著燈籠為他照明。

    長長的廊道,隨著他的前行,循序地亮起了燈光。“小音,小音!”有人在叫她。

    誰?渺音艱難地睜眼,是於芯嗎?

    隻有於芯,才會叫她“小音”。

    可她睜不開眼睛,疼痛讓她壓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小音,你怎麽成了這個樣子?!”聲音裏是她所熟悉的關切。可她看不見她的臉。更不能發出聲音告訴她,喉口痛得發啞。

    “你這些天去那裏了?我一直在找你啊!”她果然在擔心她!

    “那天你突然不見了,留下博物館裏一片廢墟,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毀了,和你一起不見的還有那個麵具。”那個麵具,那個麵具,那個將自己拖進這個世界裏的麵具……渺音極力想發聲,可她依然喊不出口,她多想告訴於芯,這兩年來她所遭遇的不幸。

    “小音,你為什麽還在那裏?你快點過來啊!”於芯的聲音焦急而急切“你快點迴來,迴到這裏來吧,小音!”渺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聽見於芯在叫她迴去,可她卻跟本動不了身子,而耳邊,於芯的唿喚在漸漸遠去,遠去,飄渺到不見。她掙紮著想要衝破束縛去追趕,可依然於事無補。

    不要,不要離開我,渺音在心裏哭喊,於芯,帶我一起走,我要迴去,我要迴到現代去,迴到屬於我的世界裏,我不要在這裏,不要在這個沒有人關心我,世人都冷落我的世界裏。

    巨大的痛楚席卷而來,心中的傷痛與焦急讓渺音拚盡全力地喊出了聲:“於芯——”

    猛然間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低垂著的臉,正定定地注視著她。

    瞳孔驀然緊縮,是他!

    蘭陵王!

    麵具!

    “醒了?”他嘴角泛出一個笑意,遠處燭燈瞳瞳,昏黃中她看不清他眼裏的釋然的欣喜。

    渺音艱難地張開嘴:“你……”她努力地想說下去,可嗓子已經幹澀地發不出聲。

    他注視著她那因聲嘶力竭的痛苦而扭曲的臉:“渴嗎?”

    伸手取過身邊矮桌上的茶壺,斟了一杯。

    渺音努力地想要坐起來,可一動就痛得倒抽冷氣,渾身密布的鞭痕還在滲著血。

    正在不知所措的時候,感到左臂被一隻手輕柔地放到了他的膝蓋上,身體隨著他膝蓋的抬升而支了起來。這個舉動讓她沒有感到傷口撕裂的痛楚。

    她還在微怔間,一隻青綠色茶杯已被送到她唇前,幹裂的嘴唇觸到清涼的液體,渺音迫不及待地湊上去想喝,可唇上的傷口一觸到水,便刺痛起來,渺音痛得一抖索。

    怎麽辦?這樣喝不了水的。

    望著那委屈又不甘心的小臉,她困難的樣子全部落入他的眼底,眼底浮起戲噱的笑意。渺音還在鬱悶中,突然感覺他的腿微微一抬,她又被支高了一些,還沒弄清怎麽迴事,眼前突然一暗,他的頭就直直地壓了下來,放大的俊臉就那麽映入了她的眼中。驚愕讓她說不出話來。

    他,他,他居然———吻她?!

    可嘴裏,似乎被他汨汨地注入著什麽,清涼的感覺,一下子便充斥了她的所有感官,幹渴的焦慮和恐懼,全在他的吻裏消散彌盡。

    可喉裏的渴念依舊沒有消退,她還想要,不隻是水,還有他身上的那讓人心寧的氣息。似乎有種邪魅的蠱惑,從他的口中傳入她的身體,引誘著她的每一根神經,止不住地顫動。

    水似乎已經流盡,他依然沒有鬆口,薄唇在她的唇上輾轉不去,誘滑的濕舌伸進她的口中,舔舐著她幹渴的口腔內壁,挑逗著她的懵懂。

    身上的傷似乎不再那麽揪心地痛苦了,渺音沉醉被他的氣息所包裹的溫柔中,感到一種美好的幻想充斥著她的胸襟。苦痛,都已離她而去。

    可驀然間,他離開了她的唇。驟然失去溫暖的渺音猛得睜開了眼,看見正戲噱地微笑著看著自己的男子,眼中有更濃的嘲諷。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傻勁,竟然在他的吻中變得渾然忘我。

    “還要繼續嗎?”輕佻而挑釁,嘲笑著她剛才的輕浮。

    “你!”渺音憤怒,自己剛才有些沉醉其中是自己的問題,可是他首先吻她的,由他挑起事端,現在怎麽還是他占了上風?!

    望著她由於羞憤而漲紅了的臉頰,他眼中笑意更濃。

    可她什麽都做不了,因為渾身酸痛得沒有一絲力氣。想抬手狠狠地揍他一耳光的衝動隻能被兇狠的目光所代替。

    等等,好象還忘了些什麽,對了!她的初吻!渺音的目光驟然變得驚怒起來,他奪走了她的初吻!卻竟然還在那裏一臉諷刺地嘲笑她!

    “你……混蛋!”渺音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由於清水的滋潤,喉嚨已經不再那麽幹渴了,發聲也清楚了些。這一切都是他的功勞,可渺音一點也不感謝他!從沒見過像他這樣惡劣的男人!幹了壞事還有理是不?!

    他依舊笑容不減,用手撐著頭,就那麽慢條斯理地注視著還靠在自己身上的渺音。

    原來曆史上驍勇善戰的蘭陵王竟然是個那麽品行惡劣的男人!

    她惡狠狠地瞪著他,一邊試圖用自己的雙手支撐著坐起來,她絕不要再保持靠在他腿上的姿勢一秒。

    她的努力舉動盡落入他的眼底,那張滿是傷痕的小臉映入他清如秋水的眸子。

    因為水恢複了些許體力,渺音終於掙紮著坐了起來。可就在她扶住床沿的片刻,一雙大手從背後伸來拉住了她。

    “別動。”他的聲音帶著不容違背的威嚴,掌心傳來的力道置住了她不滿的反抗。

    目光掠過她淩亂的發絲,停留在她那早已破爛不堪的衣衫上。

    “讓我,看看你的傷。”

    渺音還未反應過來,隻覺得肩頸驀然襲涼,連同脊背一起裸露出來,他的手,瞬間將她的外衣脫去。

    渺音吃驚得說不出話來,他,他,他居然還得寸進尺?!

    殷紅而密集的血痕,就那麽觸目驚心地一條條地刻在她柔弱的脊背上,有些早已結痂成疤,遺留成傷痛恥辱的記憶。

    寒氣浸透她的皮膚,刺激她的痛覺神經,渺音不由得倒吸冷氣:“痛……”,被他牽製的雙臂使勁想衝破束縛。

    他依然沒有放手,眼中隱隱流動著的感情不是背對著的她所能看到的。

    手撫上她的傷痕,一寸寸地撫觸,遊移著一如他那捉摸不定的目光。

    “放開我!”他的碰觸隻會增加她的痛楚,渺音奮力地想要逃離他。

    驀然間,他的唇貼上她的傷痕,輕輕地吮吸著她腥鹹的血汙,濕舌緩緩地舔嗜著傷口處汨汨流出的血絲。

    渺音吃驚得身體近乎僵硬。

    他吻著她的肩頭,輕咬那一片未受侵襲的完好肌膚,陌生的麻酥感瞬間便傳遍她全身。

    她從驚異中猛然清醒過來,他又在對她做什麽?難道他還想突然放開她,然後嘲笑她的懦弱與輕浮嗎?她不要再看到他眼中的嘲諷,那種眼神讓自己很受傷,與他對比,自己是那麽地渺小,可她厭惡極了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無奈感。

    她拚了全力地掙開他的手,“放開我!”可驟然失去了他的手的扶持,身體卻一歪向下倒去,眼看就要撞到床襤上,瞬間她卻被再次扶住,可繼而她的背便靠在了一個堅實溫暖的懷中,他溫熱的氣息徐徐噴在她的耳際,雙臂被他的大一隻手牢牢縛在胸前,另一隻手則箍緊緊了她的腰——她就那麽被他摟在懷裏。

    “怕我?”他充滿戲噱的聲音響在她耳畔。

    鬼才怕你!渺音恨恨地罵了一句。

    “放開我!”她依舊不放棄掙紮,可無濟於事。

    “怎麽這麽不願意我抱著你嗎?”他依舊沒有鬆手,反而更加緊了力道。

    勒緊的窒息感電流般傳遍全身,渺音痛叫一聲,幾乎痛暈過去,腦中瞬間便模糊了起來。

    他略微皺眉,鬆開了手。將她平放在腿上,仍然用腿支撐著她的身體,長袖輕撩,絲帕蘸著藥酒便抹開在渺音裸露的傷口上。

    空氣中彌漫起迷朦的藥香,背上的傷口傳來的絲絲痛楚也漸漸隱沒。

    他在為我療傷嗎?渺音昏昏沉沉地想著,她知道自己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還有重要的問題要問他,可為什麽,此刻的自己隻能軟綿綿地靠在他的腿上任他擺布,她實在痛恨懦弱的自己,可現在,她隻想沉沉睡去,再也不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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