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欲,如今卻是放開肚皮大吃起來,一日圓潤過一日,時常來探望的大師傅眼中的愛慕卻也是一日勝過一日。

    看得蘇婉之都有些嫉妒了。

    為什麽其他人喜歡一個人就可以這麽簡單,偏偏她喜歡上一個人就惹來了如許多的劫難?

    掌門的動作確實很快,不過幾日,祁山上下已經盡皆張燈結彩起來,隨處可見紅色的繡球與綢帶,帷幄連綿,如此大的陣勢倒把蘇婉之也嚇了一跳,後來知道這一日成親的不止計蒙,尚有另外兩位師兄,那兩位師兄同山上兩位師姐郎情妾意已久,礙著大師兄計蒙尚未成親也不敢向掌門提及,如今自然是一並成了,皆大歡喜。

    說起來,祁山上唯一不大歡喜的隻怕就是容沂。

    小容沂對於蘇婉之突然而然決定嫁給計蒙的事情十分不能理解,一臉關心加氣憤的追問蘇婉之是否是迫於計蒙淫威才被逼就範,蘇婉之解釋了許久,容沂才勉強打消了繼續找計蒙決鬥的念頭。

    隻剩兩日便是婚期。

    蘇婉之正在屋內看蘇星一樣樣把東西擺弄放好,抱著盆出去收外頭的曬著的衣服時,計蒙推門而入。

    答應後她倒也沒再見過計蒙,隻不過這次計蒙是真忙,而並非前幾次刻意躲著她。

    在祁山並沒有未婚夫妻婚前不得見麵的習俗,計蒙來得很坦然,手裏拎著一個檀木食盒,遞給蘇婉之,似乎有些別扭的慢聲道:“這是駱南快馬幾日從明都帶迴來的小吃,蘇夫人蘇大人仍是被禁足,大概是沒有機會來了,你就先吃點,當是……”

    打開食盒,各種精致小點都是熟悉的樣子。

    大約是剛熱過,甫一掀開還有熱氣撲麵而來,直衝上蘇婉之的麵頰。

    在食物騰起的蒸氣中,蘇婉之不自覺地眼眶微微濕潤,不同於悲傷不同於喜悅,滋味難言。

    計蒙抬手,幫蘇婉之擦了擦眼睛,沒有淚,隻有一點點的濕跡,不知道是蒸出的還是眼中浸潤的。

    “好了,蘇婉之,你這樣我會有種欺負你的感覺。”頓了頓,計蒙道,“我再最後問你一次,你是當真要嫁給我?”

    夾了一個芙蓉糕進口,甜而不膩的滋味入口即化,清香的糯米味。

    蘇婉之一點點咽下,正要迴答。

    忽然,外麵傳來了蘇星一聲極其短促的驚叫聲。

    聞言,蘇婉之來不及迴答,登時轉身出門。

    蘇星跌坐在地上,木盆打翻,兩件衣衫淩亂的掉在一旁。

    “怎麽了?”

    狠狠喘了兩口氣,蘇星才慢慢道:“沒事,沒事,就是剛才看見一隻黑貓跑過去。”

    蘇婉之摸了兩下蘇星的頭以示安慰,又動手想去去扶打翻的盆,手卻一下停住,木盆背後一隻黑色的鏢壓著一張小字條深深鍥了上去。

    計蒙此時也走了出來,隻是注意都集中在了蘇星身上。

    不知怎麽,蘇婉之鬼使神差的用衣袖一掩,悄無聲息的將飛鏢拔出,紙條塞進袖中。

    計蒙拉起蘇星,蘇星忙感激的笑笑。

    遙遙遠遠一聲更鼓,代表著即將到了入夜的時候,計蒙作為大師兄是要巡夜的,隻同蘇婉之又交代了兩句要小心變又走了,大約覺得還有機會,之前的話題也未曾繼續。

    蘇婉之假裝淨手,打開了那張字條,頓時臉色一變。

    內容很簡單。

    今夜三更後山一敘,急,望務必到。

    當然,這不是讓蘇婉之臉色變了的主要原因,不大的字條上印了一個私章,那印章上刻著化成了灰蘇婉之都認識的兩個字——姬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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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天,蘇婉之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成眠。

    手裏緊緊握著那張字條,幾乎沁出汗液,她怎麽也沒料到,姬恪此時竟然不在明都,而就在祁山附近。

    那麽,去還是不去?

    她之前的確是迫切想見到姬恪,可是真要讓她見了,又不免忐忑,她不知道控製不住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是幹脆一劍劈死姬恪,還是痛心疾首的控訴他的欺騙。

    矛盾的情緒在腦中交織。

    最終,蘇婉之拍案而起。

    我到底在糾結些什麽,什麽都不管了,先見了再說。

    輕手輕腳換好衣衫,蘇婉之小心關門,便朝著後山而去。

    後山的空地上果然有一個男子的頎長身影,但……走近了,蘇婉之驚訝的發現,那個身影,並不是姬恪,姬恪比他略高些,也略瘦些。

    頓時,蘇婉之警惕起來。

    對方轉頭,蘇婉之又是一驚,未料到對方竟然是姬

    恪的護衛,那個向來沉默寡言的其徐。

    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蘇婉之又有點說不出的失望。

    何其矛盾。

    “你叫我出來有什麽事情麽?”

    其徐冷峻著臉,沉默了一下才道:“公子病了,很重。”

    蘇婉之的心猛地縮了一下,隨即輕笑:“那與我又何幹?”

    “大夫說,公子可能命不久矣。”

    “那與我又何幹?”蘇婉之不耐煩的重複了一遍,別過頭不再看其徐:“如果你是來告訴我這個的,那就不用了。你知道,他殺了我哥哥,騙了我兩次,我恨他還來不及,你難道指望我擔心他?還有,你最好看好你家公子,他呆在明都不是好好的,幹嘛又迴來,如果不小心被我找到了,說不定在他病死之前我就忍不住一刀結果了他。”

    其徐繼續沉默。

    沉默到蘇婉之幾乎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其徐終於又開口了:“蘇小姐,如果你說的都是真心的,那麽為什麽你的手在抖?”

    聞言,蘇婉之下意識的握緊拳。

    其徐繼續道:“公子本來是沒事的,可他執意要上黑風寨連日奔波才……”

    斷然打斷其徐,蘇婉之的聲音不覺拔高:“你不要告訴我,他上黑風寨是為了要救我?”

    其徐仍舊沉默,但神情卻像是在默認。

    在得知姬恪竟然為了救她不遠千裏的竊喜湧上來之前,先一步到來的,是一種巨大的荒謬感。

    “你的意思是他要救我?那在明都外大聲說著“放箭”的是誰?那把箭尖指向我射出的又是誰?如果當日不是蘇慎言,那支箭隻怕射進的就是我的身體裏了吧?”

    “你憑什麽說姬恪是要救我才奔波成疾的?而且黑風寨本來就距齊州不遠,姬恪來剿匪難道不是因為臥榻之旁不容他人鼾睡,不是怕萬一奪嫡失敗退路上遇到阻礙?”

    已經顧不上掩飾,蘇婉之的話直白到近乎無理。

    其徐一向不善言辭,他不知道怎麽跟蘇婉之解釋說,姬恪想處理黑風寨隨時可以,即便奪嫡失敗退路當中依然可以輕而易舉的處理掉黑風寨,而且完全不用自己親自到場動手。

    他更不知道怎麽去安撫蘇婉之明顯有些激動的情緒。

    隻能繼續沉默,等蘇婉之的火氣漸漸下去,才道:“公子喜歡蘇小姐你。”

    此話一出,蘇婉之幾乎要氣樂

    了。

    “其徐,我知道你是為你家公子賣命,我不想為難你,你到底要我做什麽,直說吧,不用再騙我了。”

    姬恪喜歡她?

    她根本一個字都不信。

    其徐不明所以的看著蘇婉之,為什麽他明明說的都是實話,蘇婉之就是不明白。

    又沉默了一會,他還是順著蘇婉之的話說了下去:“蘇小姐,公子的病隻有迴春穀尚或許能有一救,這也是夫人的遺願,你能帶他去麽?”

    起初誰也不知為何蕭妃要讓自己的兒子到齊州那個偏遠的地方,說是為了健體的靈泉,但靈泉對姬恪的毒實際並無多大作用,如今想來十有**是希望姬恪能找到迴春穀,徹底把身上的餘毒清除。

    蘇婉之實在忍不住冷笑:“原來你是為了迴春穀的地圖。我之前是想帶他去,他做了什麽,找了個替身,還害得替身為他自盡,視人命如草芥,我又何必為他的生死操心。這地圖如今再想要,已是不可能。”

    說罷,轉身便要走。

    “蘇小姐!”

    蘇婉之頭也不迴,“別叫了,沒用。”

    “蘇小姐,那你能不嫁給別人麽?”

    “笑話。”蘇婉之霍然迴首,眼睛死死盯著其徐,“我想嫁給誰,與姬恪何幹?反正他也不想娶我。”

    其徐忍不住辯駁:“公子雖未說,但其實是不願小姐嫁給他人的。”

    那觸目驚心的血跡還曆曆在目,把那則消息傳給姬恪時,其徐也猶豫了許久,終是傳了進去,未料當晚姬恪的病情惡化更重,幾乎暈厥過去。

    他終於看不下去,於是來找了蘇婉之,希望蘇婉之能夠帶姬恪去求醫,哪怕不行,至少有蘇婉之陪在姬恪身邊……姬恪的精神總會好些。

    可未想蘇婉之竟是這番迴應。

    明明蘇婉之是喜歡公子的,而且應該是非常喜歡,而公子應該也是喜歡蘇小姐的,可是為何會鬧到這步田地……其徐想不明白。

    蘇婉之聽完其徐的話,咬了咬唇,擠出笑容:“夠了。這話你不用再說了,要說便讓他自己站到我麵前說,並且實實在在詛咒發誓,不然他的話,我已經一點也不敢相信了。”

    第五三章

    和其徐聊完,蘇婉之孤身迴往屋內,躺下後更加睡不著。

    姬恪不在明都,竟然就在據此不遠的黑風寨,那她想去找姬恪,遠不用跑到明

    都……在知道離得不遠,甚至可以說近在咫尺的時候,蘇婉之忽然有些茫然。

    天亮時才蒙蒙睡去,祁山上幾乎一切都已經籌備妥當,嫁衣也被一點點展平擺在了蘇婉之的屋子裏。

    火紅的衣裙有一瞬間的刺目,讓蘇婉之片刻恍惚。

    旋即一笑,在鏡前換過嫁衣,隻是民間置購,自比不得那日王蕭月所穿華貴,但手工細致,倒也合身,紅豔的裙裾把她也襯托的麵色紅潤,宛如一個真的嬌羞新嫁娘。

    她問蘇星:“好看麽?”

    蘇星張口想說好看,可話到嘴邊,又有些說不出口。

    倒是有人先一步接話:“很好看。”

    計蒙不知何時又來了,臉色略顯得有些蒼白,手臂上還纏了繃帶。

    “你手臂上……受傷了?是誰?”蘇婉之不由驚道。

    昨晚她見計蒙時還是好好的,怎麽一夜的功夫就受傷了?

    “隻是昨晚巡夜發現有人潛入祁山,捉人時不幸被傷而已,無妨大礙。”

    昨晚,潛入……

    蘇婉之心中一頓,該不會這麽巧吧……

    “人捉到了?”

    “嗯,就關在後山的石牢裏。”

    “你的傷……明天……”

    計蒙搖搖頭,挑眉笑:“這點小傷你當我會在乎?不會影響到明日的。”

    望著蘇婉之若有所思的神情,計蒙壓下心裏的疑慮。

    待計蒙走後,蘇婉之方換下嫁衣。

    心頭卻總有些不安,掃了後山這麽久,後山的石牢她自然也認得,山上弟子犯錯一向是送去懲戒室,隻有外來人被捉才會送到石牢,故而石牢內常年是無人的,管束也少了很多。

    大約昨晚才關進人,蘇婉之遠遠看見石牢原本無一人的門口此時站了兩個弟子。

    不想被人發現,她深吸一口氣,足下如風,身形飛快閃過,兩名弟子隻覺眼前一花,隨即後頸被劈,再無神智。

    推開石牢的門,蘇婉之摸出火折子點燃牢壁的油燈。

    一間間空牢看去,終於走到最末的位置,有人地垂頭而坐,聽見響聲猛然抬頭。

    居然還真的是其徐。

    他顯然也受了不小的傷,燈光映下來,地上有暗紅的血跡。

    蘇婉之和其徐接觸不多,隻知道他是姬恪的護衛,武功不弱,

    對姬恪忠心不二。

    “蘇小姐……”其徐身形晃了晃,竟然站起來了。

    蘇婉之略退了退,心思在腦中飛快轉動,半晌,她動唇:“我可以放你出去,帶我去找姬恪。”

    其徐的眼睛驀然一亮:“蘇小姐,你答應了?”

    冷哼一聲,蘇婉之露出幾分譏誚:“你想太多了,我昨晚說的話你還記得麽?”

    沉默迴思,其徐試探問:“是蘇小姐想聽公子親口說?”

    用從看守弟子身上取下的鑰匙打開石牢的門,蘇婉之的神情更冷:“不是那句,是‘如果不小心被我找到了,說不定在他病死之前我就忍不住一刀結果了他’這句。”

    雖然聽蘇婉之這麽說,但其徐顯然並不相信。

    昨晚的確是他大意了,他孤身一人上山,被蘇婉之拒絕了要求,心中又惦記姬恪的身體,難免露出些行跡,本想夜深不會有人注意,未料被蘇婉之那個大師兄發現,單論武力對方不見得是其徐的對手,可是連日奔波操勞,又因對方人多勢眾,他還是受傷被擒,本想等身上的傷略好些便以武力破出去,沒想蘇婉之會來救他。

    蘇婉之既然肯救他,那必不會看著公子去死,這麽想,其徐心頭壓著的大石也輕了幾分。

    跟在蘇婉之身後,走得都是僻靜小路,一路都未遇見祁山弟子。

    其徐徹底放下心,一邊調息一邊跟在蘇婉之。

    突然,蘇婉之頓住腳步。

    其徐也隨之一頓,抬頭正對上那位祁山大師兄計蒙的眼睛,幾乎同時,他微微弓腰,神色戒備,目光銳利的死死盯著計蒙,蓄勢待發。

    計蒙卻隻看著蘇婉之,眼睛裏流露出淡淡的失望。

    蘇婉之不笨,一下子便明白,計蒙之前就對她有所懷疑,難怪那麽簡單的就告訴她關押的位置,此時她身後還跟著其徐,幾乎是坐實了罪名。

    明日就是她和計蒙的婚期,被計蒙抓住這樣的事情,實在……

    一時間,三人都不曾開口。

    寂靜無聲中,隻能聽見偶爾風過拂動枝葉的聲響。

    蘇婉之動了動唇,終道:“我……”

    沒想,計蒙此時也開了口:“你……”

    見狀,蘇婉之索性道:“大師兄,你先說罷。”

    計蒙也不讓,神色冷峻:“蘇婉之,你其實想嫁的還是那個謝宇,而不是我罷。”

    聲音也透出幾分冷意,再不似之前的柔和關切,“看在師叔的麵子上,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這人我可以放過,但你必須現在乖乖迴去待婚,我可以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明日成親照舊。如果你執意帶此人下山,便做叛門,婚約作廢,以後你也再不是祁山弟子,出了事,我也不會再若上次般去救你。”

    任誰看見自己的新婚妻子帶著一個剛剛被捉住的陌生男子下山,都不會有什麽好心情,計蒙沒有直接發火大打出手,已經很給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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