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中,姬止哈哈大笑,早已有拍馬的侍從下馬抓了小鹿到姬止麵前。

    “大殿下真是英武非凡,這麽快就獵到了獵物,隻怕全北周都再找不到比大殿下更擅騎射之人了。”

    姬止繼續拊掌大笑:“說得好,來人,賞!”

    聞言,更多的人拍起了姬止的馬屁,一時讚美聲誇耀聲不絕。

    姬止似乎很享受於這樣的恭維,摸了摸手裏的寶弓,姬止道:“本王也以為,男子就該如此,馳騁草原,金戈鐵馬……留在帳中隻知整個喝茶看書做婦人態實在為人恥。”

    “是啊,是啊,大殿下說得有理!”

    “如大殿下這般才是真男兒啊!”

    蘇婉之卻隱隱有不舒服的感覺……姬止說的,是誰?

    姬恪身子不好……難道,真的差到連圍獵都不能,那麽他現在真的留在了大帳裏?

    隻猶豫了一刻,蘇婉之便小心退到後側,待眾人看不見後,策馬狂奔向大帳。

    然而,她不知道,就在隻距離她前方不到五裏的地方。

    有整整二十個黑衣人舉刀圍住了姬恪,而姬恪的身邊卻隻有一個人。

    姬恪並沒有露出慌張的神色,隻是麵沉如水的抬眸望著黑衣人,薄唇微啟,語態淡漠而冰冷:“是誰派你們來的?”

    第10章第十章

    第十章

    未等姬恪話音落下,其徐已拔劍立於姬恪身前。

    姿勢似是隨意,但卻把姬恪死死護在身後。

    為首的黑衣人眼神示意,二十人同時出劍,招招狠辣斃命。

    姬恪神色不變,深黑的瞳孔深沉而望不到底。

    十之七八是二皇兄燕王,另有各一成可能是大皇兄睿王和七皇弟靜王。

    要真的確定,還需要其徐抓住其中之一。

    其徐當頭一刀就割斷了其中一人的咽喉,那刀快的恍若一道銀光,光芒一閃,鮮血飛濺,頭顱已骨碌碌滾動到地上。

    平日看起來沉默木訥的其徐在刀鋒出時暴起濃烈的殺氣,一人應付十來人毫不吃力,他甚至還抽空問姬恪:“公子,可有事?”

    頭顱離姬恪隻有一步之距,鮮血濺在他的身側,一襲白衣依然雪白幹淨。

    姬恪淡聲道:“我沒事,留一個活口。”

    黑衣人此時才意識到眼前狀態的棘手,事

    先並沒人告訴他們姬恪身邊的男子武功會如此高強。

    看著中間獵物胸有成竹的模樣,難免還會有埋伏。

    但此時想退,顯然已經來不及。

    隻要一抽出刀,劍光便會瞬息籠住,下一刻,等待著他們的隻有粉碎肢體。

    一陣狂奔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圍獵剛開始,怎麽會有馬匹迴轉?

    不等多思慮,馬匹上太監衣著的纖細身影已經模糊可見。

    蘇婉之習武,耳目較常人靈敏許多。

    遠遠聽見打鬥聲,不詳的預感促使她策馬前來,沒想到乍一眼就看見一群黑衣人圍住姬恪主仆二人。

    蘇婉之倒不知此刻該是慶幸自己來的快,還是擔心怎麽下手救人。

    但身體尚在大腦之前,馬匹已經一往無前的衝進了打鬥群中。

    又是她。

    不易察覺的皺眉,姬恪在蘇婉之到之前對其徐低語:“別讓她受傷。”

    然而,不過一瞬,姬恪的話就顯得多餘。

    蘇婉之縱馬至此,毫不做停,右手持韁繩,左袖口揮出一條白綾,在空中一蕩,白綾便卷起姬恪的身子,疾掠十丈,眨眼間已把他一個兜圈拉到自己的馬上坐好。

    動作幅度太大,姬恪的身體不堪重負,尚來不及說什麽,已經一個急喘伏在蘇婉之的背上。

    一時,黑衣人們都有些怔愣。

    明顯占著上風的是齊王二人,這掠人之事……又是為何。

    其徐見狀,緊張的同樣又有些哭笑不得。

    知道蘇婉之不會傷害姬恪,邊上又隱著數十自齊州帶來的暗衛,其徐倒也並不是太急,但手下的攻勢顯然比起方才更淩烈了幾分。

    黑衣人更是叫苦不迭。

    隻是誰也沒料到,蘇婉之的馬在穿過眾人後,突然脫韁狂奔起來,蘇婉之拚力拉韁繩,馬匹依然瘋了般向前狂奔,絲毫沒有停下的跡象。

    勉強穩住上下顛簸的身體朝下一看,才發現,馬匹狂奔的後蹄上銀光閃爍。

    顯然是剛才錯過眾人時,不知被誰的刀砍到馬腿……

    蘇婉之難得的沮喪了起來。

    這是要跑到什麽時候啊……卻不知邊上跟著的暗衛幾乎在同時啼血。

    “棄馬……”

    一個虛弱的聲音響在蘇婉之的耳畔。

    姬恪不知道什麽時候略微清醒了一點,緊咬到死白的唇略鬆開,吐出兩個字。

    隻是離得太近,又在馬上,顛簸中,姬恪的唇碰到蘇婉之的耳垂。

    柔軟的唇瓣,溫熱的氣息……

    蘇婉之渾身一個激靈,竟然忘記反應。

    姬恪的瞳孔突然猛一收縮,聲音驀然拔高:“快點……”

    蘇婉之一抬眼,也驚了。

    此處原本就在明牧圍場的邊緣,如此發狂狂奔,竟然不一時就到了邊緣。

    而邊緣的盡頭……是一處斷崖。

    馬速太快,自看見斷崖到近在咫尺,不過瞬息。

    傳奇話本上,自懸崖掉落遇見精怪,高人,寶物等的多不勝數,可是真的麵對上,能清楚明白的知道,掉下去,九死一生。

    白綾纏在姬恪身上,蘇婉之手腕翻轉多次,才將白綾脫開,越是急迫,有些事越是做的慢。

    唿嘯的風聲淩烈,一時兩人均是衣襟翻飛,陣陣作響。

    又耽誤了些時間,從前方尋到一顆樹,白綾射出,纏住樹枝,蘇婉之拽了拽,一手握住白綾一手抱過姬恪的腰。

    姬恪的身體本就大傷,調養之後也不過日常活動無礙。

    如此顛簸之下,連唿吸都變得艱難。

    一隻小手緊緊環住他的腰,些微的發絲帶著女子幽香拂過姬恪的麵頰。

    姬恪有些不適的側頭,正看見蘇婉之纏住的樹枝。

    低喘兩聲,姬恪聲音小的近乎耳語:“不行……那樹枝……”

    馬蹄距離崖邊幾步之遙。

    “來不及了!”

    蘇婉之手臂發力,抱著姬恪身形騰然而起。

    馬匹顯然也意識到危險,想停下馬蹄,但已來不及,馬腿交錯之下,一聲啼鳴,整個落入了懸崖當中。

    蘇婉之鬆了一口氣。

    手臂再一收緊,準備借力將兩人送迴明牧圍場之內。

    沒想到,白綾突然一鬆,隻聽見咯吱一聲,白綾縛住的樹枝承受不住兩人的重量竟然從中斷裂開!

    本已起來的身體再度沉了下去,萬丈深淵隻在腳下!

    落下去之前,蘇婉之隱約看見有人拚命狂奔想要拽住她手裏的白綾,可惜距離太遠,根本夠不到……

    完蛋了!

    瞬

    間蘇婉之腦中隻有這三個字。

    身體騰起的感覺蘇婉之不是第一次體會,但是這樣急速下墜的感覺確當真是生平第一次。

    耳邊盡是風聲咆哮,身體渾不著力。

    那一刻,蘇婉之的腦中曾是一片空白……太過失力的感覺,似乎離死亡隻有一線之隔。

    但下一刻,她清醒過來。

    掉下去的不是隻有她一個人,還有姬恪!

    姬恪不能死,姬恪絕對不能死……她還要嫁給姬恪呢,現在絕對不能死!

    峭壁縫隙上生著雜亂的樹杈,蘇婉之的左手依然死死抱著姬恪,右手揮動白綾,借助樹杈的力量減緩下落的速度。

    那些樹杈比起圍場內的還要小,自然經不住他們的重量,但掉落的增速確實要緩和一些。

    手掌被白綾磨破,破皮的掌心隱隱有血絲。

    很疼,但是蘇婉之半點也不敢鬆開。

    現在沒人能救得了他們了。

    姬恪動了動唇,似乎說了什麽。

    風聲太大,衣袂獵獵翻飛,實在聽不清晰。

    蘇婉之把耳朵湊到姬恪唇邊,分辨幾次,才勉強聽出他的話。

    “咳咳……看下麵,是地麵還是水麵?有多深?”

    蘇婉之聽清,連忙朝下看,清晨剛過,依稀有著晨霧繚繞。

    隨著霧氣滾滾,陽光透過縫隙滲透而下,霧氣同時向著四麵嫋嫋散開,雲霧深處,可見不大明晰的一線江水。

    “水麵,大約……我看不清。”

    身體的不適到了極限,急速下落讓姬恪幾乎想反胃。

    強迫自己清醒……他還什麽都沒有做,他暫時……不能死。

    “蘇、蘇小姐,你會泅水麽?”

    “不會……”

    姬恪想起她掉進醉煙閣浴池裏的狼狽景象,心裏一沉……

    沒等他再說什麽,忽然聽見蘇婉之斬釘截鐵的聲音。

    “姬恪,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

    姬恪有些想笑,他會落到現在也還是因為……事到如今,怪罪已然沒有任何意思。

    五髒六腑隨著越來越疾的下落,翻滾不休。

    姬恪慢慢合上眸,積蓄體力。

    掉落進水麵的那一瞬,姬恪驀然睜開眼,掙紮著向上遊。

    卻發現,手腕上綁著一條白綾,正隨著水力拖他朝一邊曳去。

    他扯了扯白綾,白綾的一端似乎正綁在一塊暗礁上。

    那蘇婉之呢?

    念頭驟起,一息遲疑。

    一道巨浪拍下,淹沒了所有身影。

    ******************************************************************************

    姬恪清醒時,渾身酸痛,好似散架。

    但,並沒有死。

    身下便是陸地,天色沉幕,看似暗色的駭浪仍是一淘一淘的湧來。

    向上望去,饒是姬恪也覺得慶幸……蘇婉之並沒有告訴他大河盡頭是道傾天瀑布。

    手腕上的白綾破碎,隻剩下短短一截。

    等等,姬恪想著……跌落瀑布的時候,似乎有人護著他。

    蘇婉之在……

    暗夜裏一切都如墨般漆黑,姬恪向邊緣摸索,尚未摸到人之前,淡淡的血腥味已經飄進鼻腔。

    第11章十一章

    十一章

    再向上,是略粗糙的布料,入手滑膩。

    姬恪將沾了液體的手指湊到鼻端,確實是血。

    眼睛漸漸適應了陰暗的環境,姬恪看清,身邊昏迷不醒的女子正是蘇婉之。

    暗下來的天色,分辨不清靛藍的衣料和血跡。

    姬恪吃力地站直了身,四下打量起來。

    他們身處的是一處淺灘,遙遙能瞧見瀑布奔湧的形狀,而他們所處的身後是一個巨型的鍾乳洞,洞壁光滑,寸草不生,洞外似乎是蔥鬱的林木,隱約的枝蔓伸展隻顯出密密的陰影。

    除此以外,周圍並不見燈火,更不見人家。

    姬恪略一思索,便準備先去鍾乳洞休憩一會,他們既然是被水衝來的,再看見這個石洞,很容易猜出現在正是退潮時分,地麵沙石尚濕潤,那麽退潮必然剛過去不久,漲退潮間隔通常是三個時辰,時間還夠,最重要的是……他現在急需休息。

    剛邁出一步,姬恪想起仍躺在地上的蘇婉之。

    彎腰探了鼻息,還活著。

    略作猶豫,姬恪試著抬起蘇婉之的胳膊,不算重,他還能負擔的起。

    拖著胳膊將蘇婉之拉近石

    洞裏費了姬恪大半的力氣,坐在地上的姬恪已經氣喘籲籲。

    時間過去太久,姬恪已經習慣了這具殘破的身體。

    易病,體弱,乏力。

    靠著洞壁,姬恪抱臂閉眸淺淺唿吸,想走出這裏無論如何他需要體力。

    然而,沒一會,低吟聲打斷了他的休憩。

    睜眼便見蘇婉之難受的皺著眉,姬恪才注意到剛才拖過來的時候,蘇婉之的身下壓著一塊不大不小的石子,正好硌著她的半個身子,由於太不起眼,方才並沒有注意到。

    姬恪上前撥開石子,微一垂頭,正對上蘇婉之甫睜開的眼睛。

    大而圓的眼睛烏黑黑,接著不甚明亮的月光倒映著他的容顏,隨即那雙眼睛裏流露出一些痛苦之色。

    姬恪就勢扶她坐起,視線卻並沒落在她的身上。

    雖然蘇婉之穿的是較她而言相對寬大的太監長衫,但是被水一浸透,長衫緊貼著肌膚,自然而然就勾勒出少女的身形。

    蘇婉之醒來先是被身上的傷疼的一激靈,而後又連忙拽住姬恪欲迴的衣袖。

    “姬恪姬恪,你沒事吧。”

    姬恪並未抽迴衣袖,反倒微微一笑:“我沒事,你呢?”

    見姬恪無事,蘇婉之捂著身上的傷口嗷嗷叫了起來。

    “好疼,痛死了……”

    姬恪頗無言,更讓他無言的是緊接著就聽見“刺啦”一聲,蘇婉之背過身去,竟然就這麽大喇喇的撕起了自己的衣服。

    撕開長袍下擺,略略提起濕透的褲腿就看見摔得皮開肉綻的傷口,好在有衣服包著,傷口處倒也不算太不堪。

    從小就受傷習慣,這點痛倒還能忍,蘇婉之偷眼看姬恪。

    姬恪又坐迴石壁,閉眼,微側身對著她。

    紛揚的發絲貼著他雖然透濕依然雪白的衣衫,淺淺的風揚起他的額發,落到合著的眸上,猶如漸起的蝶翼。

    蘇婉之莫名的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我、我給自己上點藥。”

    姬恪聞聲,未睜開眼,隻是溫和道:“蘇小姐放心,我不會睜眼的。”

    蘇婉之暗想:咳咳……其實我一點也不怕你睜眼……

    掏出懷裏隨身帶的金創藥,蘇婉之背著身快速的處理身上的傷處。

    腿上好幾處傷口,右臂略有點脫臼,蘇婉之左手一用力,又把手臂扶正

    了迴去,還揉了揉保證手臂的靈活性,最後再處理額頭上些微的傷處。

    姬恪閉著眼睛,隻能聽見不遠處發出一陣陣倒抽冷氣和咯吱咯吱骨節活動的聲響,令人毛骨悚然。

    這個女子……果然奇特的不像個女子。

    又過了一會,蘇婉之安靜下來。

    長衫被撕下大塊包紮傷口,本身就不是太好的布料被她暴力撕扯的層差不齊、毛邊突起,配著身上斑駁的汙跡,看模樣是極狼狽的,但她自己似乎並不覺得。

    反而她試探著問:“姬恪,你真的沒事麽?用不用上藥?”

    姬恪微微笑:“不用了。蘇小姐還是先多休息一會,此處不宜久留,漲潮前我們還要去找其他出路。”

    說完便繼續閉目養神。

    蘇婉之靠在另一側,抱膝看著姬恪。

    因為姬恪閉著眼睛,她才敢這麽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越是看越是覺得好看,姬恪清俊的臉上幹淨白皙沒有一點瑕疵,眼眸緊閉雖然看不見那雙漆黑的眸,但眼瞼處覆蓋下的細細陰影,又總有種讓人禁不住心軟的孤寂。

    會喜歡上姬恪,也多半是因為那種感覺。

    八年前還是八年後,無論姬恪笑得有多溫柔多謙和,她總覺得姬恪隱約有那麽一瞬是落寞的。

    八年前那個躲在禦花園裏看書的少年和眼前男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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