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材料被扔在了地上。


    欽海明站在窗口背對著她。


    張汝佳低著頭看著地上那個材料袋子,然後撿起來慢慢的打開。


    她想不出到底還有什麽事情被欽海明突然發現,她也不敢想,不願意想。


    她甚至不想打開這個厚重的袋子,盡管手指頭捏著裏麵像是沒有幾張紙。


    張汝佳甚至能聽到自己唿吸的聲音,不情願的打開袋子後看著裏麵的東西把她自己都嚇一跳。


    如果不是這份材料她甚至都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她突然坐在了地板上,大腦在一片空白之前想起自己那天跟欽明珠去那家私立醫院找那個抓藥的小姑娘,花了一些錢把她收買。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聲音,她對那個小姑娘說:你隻要把藥放到裏麵去,神不知鬼不覺,不會有人知道的,但是你可以得到一大筆錢,想做什麽不行?


    「離婚吧!」


    他說!


    張汝佳聽清楚那句話之後嚇的不敢吭聲,隻是轉頭去看著他的後背。


    她現在甚至看不見他的臉,不知道他是何種表情,她用力的搖頭,咬著自己塗了斬男色口紅的嘴唇。


    「我欽海明的妻子怎麽會如此狠毒?可是她分分鍾在我麵前扮演著賢妻良母的角色,還對我說會把欽慕當親生女兒對待,——離婚吧!」


    欽海明冷漠的眼神望著外麵,此時他想到的隻是那個在她麵前溫聲細語的前妻,她死了,因為他的一次醉酒釀成的大貨。


    這些年他再也沒有敢喝醉過,因為他怕再鬧出那樣的事情來。


    二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他早就記不清楚了。


    他隻記得有人通知他,說慕慕的母親死了!


    在之後張汝佳說欽慕好像很討厭她,怕欽慕在家生活會變的自閉,所以讓她去開放的國外,他當時想著或許這樣的家庭環境真的不適合欽慕,就把欽慕送走了。


    那天欽慕因為氣急脫口而出的那些話,她說她差點被賣掉,她說她差點死掉……


    他一直知道自己這些年是個不稱職的父親,但是他沒想到自己糊塗到這種地步。


    糊塗到讓自己的後妻這麽傷害自己最愧疚的女兒。


    他很愛欽慕,那些年欽慕一直是他手心裏的寶貝。


    可是後來……


    外人都道他最疼欽明珠,其實除了欽慕,他再也沒有那麽疼愛過另一個孩子,那種真情實意,好像隻能發生在第一個孩子身上,又或者他的心裏早有牴觸。


    「汝佳,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晚我已經忘記了!」


    他低聲說著,沒有帶任何憤怒。


    卻是讓張汝佳通紅著眼眶。


    「我不該酒後亂性,我更不該在那段時間放著慕慕的母親不管去上班,我更不該後來跟你成了家,把慕慕扔到巴黎去十多年不聞不問,我根本就是個失敗的男人。」


    欽海明想到欽慕罵他的話,他那時候覺得欽慕自私,現在才知道最自私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老公!」


    張汝佳難過的叫他,一個勁的搖頭。


    欽海明轉頭看她:你離開這個家吧,出去跟明珠好好過,或者再找個男人。


    「我不!你的身份是不能離婚的。」


    「今天的一切,我已經不那麽看中了!」


    欽海明說道。


    張汝佳不敢置信的看著他,這些年欽海明有多重視自己的身份名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欽海明今天卻說出這樣的話,他是真的打算不要她了。


    張汝佳本來就想到可能會有這麽一天,但是她怎麽也沒想到這麽快,自己的女兒才被斷絕關係扔出去沒幾天,然後她就也要被轟出去了。


    「我搬出去可以,你冷靜冷靜也好,我這就去收拾東西。」


    「汝佳!」


    欽海明轉頭叫從地上爬起來往外跑的女人。


    「我們結束了!」


    「我不!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麽能這麽絕情?我就算是去買通了那個女孩讓她在欽慕的中藥裏加了避孕藥又如何?她又不是一輩子不能再懷孕,何況,她讓你變的對我不冷不熱,我憑什麽任由她在穆家過少奶奶的好日子,我憑什麽讓她就這麽容易的把你奪走?她不配,她不配!」


    「你給我滾!」


    欽海明聽到後麵後忍不住哆嗦著抬起手讓她滾。


    「我滾?我為什麽要滾?我守了你這麽多年,悉心照顧著你不敢有半點差池,我從來都兢兢業業,把這個家打理的井井有條,為了你我甘願低調,為了你我的青春在那晦暗的小地方偷偷摸摸的度過,要走的是你那個寶貝女兒,是那個賤人留下的野種!」


    「啪!」


    「啊!」


    「你給我滾!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欽海明打過她之後手就哆嗦的更厲害了,他指著門外,再也不願意見這個讓自己覺得噁心的女人。


    張汝佳被他一巴掌打的老遠,還好有張書桌讓她扶住,她捂著自己的半邊臉又轉頭,卻是沒有離開家,隻是把自己關在了屋子裏。


    二十多年,她從來有這麽哭過。


    今天的疼痛也讓她越加的痛恨欽慕了。


    而欽海明又坐在椅子裏,這會兒他也無法平靜下來,他沒想到原來張汝佳這麽恨欽慕,這麽恨他已經死去的妻子。


    那個女人活著的時候便像是一朵與世無爭的花兒,卻是在死後……


    他怎麽能讓別的女人這麽羞辱她?那個曾經他最愛的女人。


    是啊,他也是愛過的,那時候他還年輕,那時候他有個溫暖的家,愛他的妻子,以及愛他的女兒。


    那個晚上,張汝佳沒走,欽海明卻搬離了住處。


    欽慕聽說那些的時候依舊平靜,因為那依舊不是最後的結果。


    她要看著那母女倆落魄無依。


    哪怕是張汝佳沒有指使人在她的中藥裏做手腳,其實欽慕也不打算放過她們母女了,出了這事情以後更催動她的行動而已。


    等江宴的傷好了一些便又到了穆家去。


    那時候穆傾心正在拉著歡歡的手給歡歡塗指甲呢,還一邊塗一邊說:「這樣是不是很漂亮呀?要不要再給你塗個別的顏色?嗯?」


    江宴被穆熠宸接到家裏的,隻是沒有告訴她。


    她還以為他在別的城市呢。


    因為這幾天電話裏他總是說不方便見麵,但是也把她哄的很踏實,穆傾心並沒有多想,直到感覺著有個熟悉的人靠近。


    是歡歡先抬了頭,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望著眼前很高的男人。


    他對她微微一笑,手輕輕地摸了摸歡歡的頭。


    緩緩眨了眨眼,被姑姑塗著指甲油的手抽了出來,然後對著門口跟她招手的爸爸跑了過去。


    客廳裏沒有了別人,穆熠宸抱著女兒去了院子裏。


    客廳裏一下子隻剩下兩個人,穆傾心緩緩的抬起眼來,漸漸地看清了他的樣子。


    他有些憔悴,但是卻完好的站在她麵前。


    穆傾心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很快就打翻了桌上的指甲油瓶子,站起來緊緊地抱住自己跟前的男人。


    「阿宴!我好想你!」


    穆傾心忍不住傾訴,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


    「我也是!」


    江宴也抱緊了她的肩膀,下巴抵著她的額頭,在她的發上輕吻著。


    那原本要下樓的老兩口看到客廳裏的一幕後立即停住了腳步,又悄悄地退了迴去。


    江宴依依不捨的鬆開了她,仔細端詳著她哭花的臉,抬手輕輕地替她擦了兩下眼淚,嘲笑她:哭的像個花貓。


    「還不是因為你!」


    她的眼淚止不住,恃寵而驕的抬手敲打他的胸膛。


    「啊!」


    江宴立即捂住自己的胸口倒退了一步,臉色也立即變的發白。


    「忘了告訴你,他中了槍傷剛好。」


    在外麵的男人突然又站到門口說了一聲,繼而又離開。


    穆傾心張大著嘴巴收迴看門口的眼神,緊張的望著江宴:「你不是說你好好的嗎?」


    「你看我現在不好嗎?」


    他輕輕地安撫了自己的胸膛,又慢慢張開雙臂問她。


    「你嚇死我了你!」


    穆傾心又忍不住哭起來,撞到他懷裏。


    江宴又疼的眉心冒冷汗,不過在她安穩了後那傷口也漸漸地不再疼,反而原來涼涼的感覺,現在變成了暖意。


    「我以為我要失去你了,阿宴,以後再也不要離開我。」


    穆傾心嘀咕著,在他懷裏,完全就是個被寵壞的小女孩。


    馮芳華在樓上偷聽著,氣的要命,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疼了這麽多年,竟然心裏隻想著一個男人了。


    穆子豪其實心裏也不是滋味,但是看女兒那麽在那個男人撒嬌,也隻能無奈的輕嘆了一聲。


    而院子裏,穆熠宸跟歡歡在鞦韆上坐著晃悠著,看著有輛可愛的小車跑了進來。


    歡歡雙手抓著繩子,高興的衝著陽光裏喊:「媽咪!我在這兒!」


    欽慕下車後看到她在跟穆熠宸玩便立即開心的走了過去。


    「你們父女倆很悠閑啊。」


    欽慕站在邊上問道,漂亮的眉眼間倔強又不失風采。


    「我們倆在等你!」


    穆熠宸那雙桃花眼望著她對她說。


    欽慕……


    「對!我們在等你!」


    歡歡也甜膩膩的學著爸爸說話。


    鞦韆還在輕輕地盪著,欽慕把包包掛在脖子上,提議說:我推你們怎麽樣?


    「好啊好啊!」


    歡歡立即高興地答應著,差點鼓掌拍手。


    「不要啊,千萬不要……」


    倒是宸哥突然怕了,然而欽慕已經跑到後麵去:一,二,三……


    客廳裏的人都嚇的跑了出來,還以為發生什麽事情,結果……


    欽慕看到馮芳華責備的眼神立即嚇的低了頭,卻是俏皮勁一時之間收不迴來。


    「都站在這裏做什麽?不冷?」


    穆熠宸問了一聲,先抱著歡歡擠開那四個人走了進去。


    欽慕低著頭立即跟著,從那條縫裏擠進去。


    歡歡開心的說:爸爸,我還想玩!


    「下次你跟你媽媽坐在上麵,我推你們玩!」


    穆熠宸笑笑說道,漆黑的眼神看向欽慕,似是在責備她的俏皮。


    欽慕沖他眨眨眼,並沒有說話,畢竟長輩們就在後麵,她站在旁邊等著長輩們先坐下,也跟江宴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唿。


    「都坐吧!你們倆也坐!」


    女兒兒子都坐下了,孫女也已經在懷裏,就是兒媳婦跟女婿還站在,穆子豪便吩咐了一聲,兩個人才走過去坐在沙發裏彼此的愛人身邊。


    「你們家的事情都穩定了?」


    穆子豪身為穆傾心的父親最關心的自然是女兒的大事。


    「是!」


    江宴認真的答應著,不敢有半點不尊重。


    「那就好!傾心也快要生了,你在是最好的。」


    穆子豪點點頭。


    「嗯!」


    江宴悄悄地觀察著這嶽父嶽母大人,因為聽穆傾心說過她父母親的性子,所以他也是格外留心馮芳華的表情。


    馮芳華倒是一直沒說話,隻是在看他,所以他一抬眼立即就又垂下了,哪裏還敢抬眼,馮芳華那眼神真的是犀利的很吶!


    「我們要迴去嗎?」


    穆傾心等不及父母問,自己著急的轉頭看著他問,滿眼的期待。


    江宴一怔,下意識的看向她父母,然後又緊張的笑了笑:我們還是在這裏把孩子生了再迴去吧。


    看著穆子豪跟馮芳華那不敢置信的眼神,江宴隻得這麽說。


    穆傾心一聽卻不樂意了:「是不是那邊的事情還沒有解決?我們的事情還是不能公開?」


    「不是!隻是我媽媽走的早,我怕照顧的不妥帖,還是留在這裏生完寶貝再走,嗯?」


    江宴一說完這話馮芳華跟穆子豪都鬆了口氣,但是穆傾心卻是有點不樂意。


    「哦!」


    那委屈巴巴的小樣,仿佛盼著早點離開家呢。


    「你這死丫頭真是……白養你了!」


    馮芳華一忍再忍,本想在女婿麵前立立威,可是看著女兒那樣子實在是忍不住了了,脫口而出就罵了句。


    穆傾心抬了抬眼,看她一眼後又跑江宴肩膀那裏蹭,仿佛有人來撐腰了,一點也不再害怕了。


    欽慕在旁邊看著卻覺得很搞,穆傾心真的很可愛,馮芳華也真的,看似嚴厲,實際上疼女兒疼的要命,這種感覺是她無法體會的,但是她依然想要笑,很羨慕,又覺得很溫暖。


    江宴以為馮芳華要打穆傾心,立即抬了抬手,然後發現自己太過緊張又幹笑了一聲:「嶽母您別生氣,隻是我們之間經歷了一些事情所以她怕失去我而已。」


    欽慕心想你別說這話還好,你說這話不是故意讓老太太更生氣嗎?


    也果然,馮芳華聽完之後就氣的仰起頭望著屋頂,抬手用力的摸著自己的心口:「你們倆都給我滾遠點。」


    好不容易順了口氣,說完就起身自己先迴房間去了。


    「你嶽母就那脾氣,你千萬別介意!她就是不舍的傾心嫁人。」


    穆子豪在老婆走後說道。


    「我知道!以後我們也會常迴來看你們的!」


    江宴說道,轉眼看身邊的女人。


    「嗯!」


    穆傾心立即配合的點頭。


    穆子豪知道女兒想跟這個男孩子走的心是不會變了,而且現在他們當父母的也沒辦法在攔著,便笑著說:「你們年輕人有話聊你們先聊著,我去看看我媳婦。」


    江宴在他起身的時候也緊張的站了起來,穆子豪壓了壓手讓他坐下,自己離開。


    歡歡跟著穆子豪去房間裏哄馮芳華,一進去就看到馮芳華在流眼淚,早就眼眶通紅,低頭對歡歡說:「快去親親奶奶,叫她別哭了。」


    「嗯!」


    歡歡聽話的跑到馮芳華身邊去,馮芳華本故意扭頭不想讓歡歡看到自己的狼狽樣,但是沒想到孫女踮著腳來給自己擦眼淚,還特別真誠的說:奶奶不哭,歡歡心疼!


    馮芳華聽著那話更是兩顆眼淚立即掉了下來,卻是立即擦掉了。


    而外麵沒了長輩後,好像更沉默了。


    四個人一下子誰都不說話,穆熠宸就坐在單個的沙發裏看著穆傾心抱著江宴的手臂不鬆開,好像黏住了一樣,眼裏開始放火。


    欽慕也是一直在看著,也不說話,隻是當她看她老公的時候發現她老公好像在上火,於是隻好說了一聲:「穆熠宸,你要不要上樓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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