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進去了?步瀾非的臉變的蒼白,他幽幽看著廳堂外麵的天空,手不自覺抓緊太師椅,扶手正一點一點被捏碎。

    主公?鐵扇先生徐徐搖晃著他手中的鐵扇,小心翼翼地說道。在他眼裏,麵前這個青年除了在母親去世時發過狂外,還沒見過他這樣憂傷的眼神,何況此時正在商討機密,他眼中閃爍的幽綠,隱晦不定。

    扇先生!他忽然喝了一聲,臉已恢複了血色。我要出去一段時間,風雨山莊暫時由你打理,按我們計劃行事。

    他抖了抖鐵扇:主公,這……恐怕不妥吧,風靈人都已退迴他們本部,眼下我軍勢如破竹,隻要乘勝追擊就能一舉殲滅他們,您此時離開,恐怕軍心……他偷偷窺了下他的表情,後麵的話沒有說下去。

    不必多說,這裏就交給你了,你有那個能力。步瀾非走下大堂,來到鐵扇先生身邊,輕聲說道。扇叔叔,我有多少年沒有這麽叫過你了?這麽多年其實都是你一直在處理極地事務,盡心盡力完成我父親的遺願。這裏唯有交給你,我才放心。

    主公……鐵扇先生猶豫著。

    叫我非兒,小時候你一直這樣叫我的。我這次去哪裏,你也知道,那裏兇險重重,我很可能迴不來了……

    非……非兒,鐵扇大駭,你真的是要追隨夫人去祁巍山?可是這邊……

    扇叔叔,這邊我從沒放在心上,你知道的,我答應母親的事情已做到。剩下的就靠你了,極地的混亂了幾百年,如今能統一,你一定要好好治理!步瀾非語重心長地說道,當初雖然為了答應母親才做這些他不想做的事情,但如今要放棄,心中竟有些不舍。

    是,主公!他不再多言,抬直身子。暗暗對自己說,隻要我幫他看好這邊的事,他才能全心全意做他想做的事情。好,您去吧,這裏由我打理,您早去早迴,我們都會等您迴來。

    這就是極域?祁巍山所掩藏的地方?夜豔一陣驚愕,千萬種說不出的情愫湧上心頭,以為到了這裏一切謎底都會揭開,誰知卻是另一個更大的謎團,任由心中將這裏想像出千般變化,卻怎麽也料不到祁巍山守護的是這樣一個地方。

    白色的山,白色的樹,一切的一切……漫天遍野的白,沒有一絲雜質,遠遠望去茫茫雪海。天與地沒有界限,唯一能區別的是,雪花飄來的地方是天,落下的地方是地。這是個粉妝玉琢出的靜謐的世界,時間也不存在於這片土地上。

    有人麽?她按奈不住,叫了一聲,隨即心不住顫抖著,在這樣單純的空間裏,她傲人的心也不由自主地卑微起來,所有的事物都透出神聖,壓迫她的每一根神經,血液裏跳動的靈魂不安分起來。她分明聽到身體內部發出的笑聲,眼睛漸漸迷離,心卻在掙紮,一口血噴將出去,潑入那白色的世界。血很快滲入地下,似乎從來也沒有。地忽然抖動,像一頭驚醒的雄師怒吼著,咆哮中又夾雜一個尖銳的唿嘯。夜豔強忍住,半蹲在地上,她掙紮著想站起來,抽出無情劍,支撐著身體。卻終於忍受不住,一頭栽倒在地,一襲黑衣,紅的血,在這塊千百年沒有的土地上格外耀眼。

    步瀾非駐立在祁巍山下,抬頭仰望,不見山頂。千百年來,沒有人能從這座聳入雲端,散發出神秘叵測的氣息的山裏走出來。多少豪傑都死在山腳下了,連她的母親——伽藍一族的聖女也沒能出來。然她還是進去了,她一定要知道那個秘密麽?她現在遇見“他”了麽?心咯噔一聲,似一塊巨石投入湖中,泛起陣陣漣漪,一絲急躁,一絲焦慮,更多的是擔憂,混合著些莫名的酸楚一起湧上心頭。

    有些事難道終不可避?世上真有輪迴之說?他歎息,一雙狹長的眼睛流露出些許幽綠的哀傷,雖一直刻意迴避她,然怎能逃得出自己的情感?

    這是一個終點,這是一個起點,一切終歸輪迴,該是了斷的時候了!步瀾非的心終於放下,嘴角輕輕上揚,一個無比純美的笑容出現在那張俊美的臉上,取代了多年的隱晦。

    迴頭最後望一眼極南方向,步瀾非深深吸一口氣,腳尖蹬地,一陣風般刮上山去,多情劍早已從腰間抽出,指向雲端,迅速舞出一個劍招,幻化出一隻飛龍,頭朝天空,狂吼一聲,金色的鱗片閃動著耀眼的光芒。抖動身子接住步瀾非,咆哮著盤旋而上,穿過重重雲層,直逼山頂。

    飛龍又是一陣怒吼,然後倏忽不見,步瀾非的腳下飛過一片金色的雲。山頂濕漉漉的,從山頂看祁巍山全貌,猶如一輪新月,背向極地,環抱著它要守護的秘密。他移步到月的內部,下麵是茫茫雲海,上下翻滾,洶湧澎湃。

    耳邊又響起一個稚嫩的笑聲,忽而是小女孩淒厲的哭聲,忽而是她決絕的眼神,忽而又變成母親去世時那幽怨的目光,許多往事一瞬間都浮現在他的眼前。

    母親拉著他的手說:非兒,完成你爹的心願……不要恨他……我求你……夜豔悲憤地轉過身子哀怨的目光停在遠處,幽幽問道:你還是他麽……忽而又是成親那天晚上,她欣喜的笑臉從偽裝的冷漠中透出,華麗的鳳冠霞匹卻怎麽也及不上她的高貴與美麗,卻聽到他說:我隻是為了治你的病才娶你的。那雙眼睛的悲切忽而化做一滴眼淚,狠很砸向他的額頭。

    他慢慢明白母親有多麽在乎父親,以及父親的不堪負重。千般功績,萬種偉業敵不過兩個女子的情,這種情竟將一個男人壓跨,他從此在這個世上消失,空餘惆悵。

    他不再迴頭,直視山周圍,高處不勝寒之感油然而生。然身體早已飛揚,如一隻空靈的白蝴蝶在空中飛舞,穿過重重雲層,向那塊神秘的土地墮落。他不再是極地霸主,不再是風雨山莊的主人,他隻是步瀾非,隻是一個為了找尋任性的妻子,為了破她心中是障而一路追隨至極域的男人。沉淪吧!縱是一杯毒酒也要一飲而下,找到他,告訴她,心中一直有她,她無法代替,極地江山也不如她重要。她生就為他,他也為她而生!說吧,把心中積壓十幾年的話全告訴她!一吐為快吧!

    身體下降的速度越來越快,步瀾非在極限到來時亢奮起來,卸下所有的負擔,扔在山外,不論值與不值都為自己活一迴,撥開這濃霧尋找屬於自己的一點星光,身體似乎越來越輕鬆了。他似乎迴到很久以前,一個小男孩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柔嫩的小手,她閃動著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上下晃動。小男孩細長的眼睛泛起陣陣笑意,柔聲說道:我們一起玩吧!小女孩怯生生的叫:瀾哥哥……一瞬間,小小的身軀流露出無限的信任包圍著小男孩,他有些震驚,更多的是欣喜,俯下身子,一把抱住她,朝花叢中飛奔,風輕輕撓著兩人的脖子,終於忍不住,兩人都笑了,她咯咯的笑聲如黃鸝唱歌般傳出去,很遠。

    天,她原本是那個樣子的,是我毀了她,我為了仇恨毀了她!她應該是恨我的吧?步瀾非仿佛又看見她從忘穀迴來後的樣子,那眼神冷的令人發抖。她單膝跪地,沒有一絲表情,那張冷漠的臉印在他眼裏,他想的是什麽?五年了,她終於從忘穀出來,然她真的迴來了麽?那是她嗎?那張臉要是稍微有些感情定是極地最美麗的臉,那時她其實是多麽渴望自己能如小時候一樣柔聲對她講話,可是自己是怎樣對待她的?天……這是對我的報應麽?步瀾非忽然雙手掩麵,似承受不住下降時風急速刮在臉上。

    給我個補過的機會吧!雙腳著地的那一刹那,他喃喃道。

    終於踏上這塊冰雕的世界,雪花滿天飛舞,卻沒有一片能落在他的身上。他幾乎要融入那一塵不染的白色裏,沒有一絲雜質,煥發出神秘的氣息。然而他知道這裏絕對不是表麵看的那麽簡單,他知道這裏的兇險,知道這裏的一小部分秘密,但那僅僅是冰山的一角。

    我能帶她離開這裏麽?

    不能!一個聲音從地底發出,惡狠狠答道。

    步瀾非並沒有被那奇怪的聲音嚇到,雙眉緊蹙,忽下定決心般,握緊多情劍,一把插入白色的土地裏,隻見地上的缺口處赫然流出黑色黏稠的液體。他單膝著地,對劍立下誓言:縱然神已不再眷顧,動用魔的力量也要保護她!我步瀾非用生命擔保。

    手重重在劍刃上劃了一下,血一滴滴順著劍刃流下,融入那冒出的黑色液體裏。大地沸騰了,似饕餮般嚐到好東西興奮起來,發出轟隆轟隆的巨響,肆無忌憚地顫抖著。他冷笑一聲,嗖的一聲抽出多情劍,黑水往外不停翻騰,形成一個黑色的小灘,不一會兒又慢慢縮小,四麵八方湧上來的雪土掩住小灘,地麵又恢複的如先前那般潔白,那顫抖卻仍然一波又一波傳向遠處,一道幽遠的目光從遠處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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