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比地更為陰暗,遠處祁巍山拔地而起,聳入雲霄。那天如同一塊灰色巨石,若不是有祁巍山支撐,恐怕要掉下來了。極北之地遠看廣袤無垠,走近卻會發現一個個被枯草掩蓋的大坑,朝天張嘴,裏麵往往又有一兩具還在腐爛的動物屍體或者骸骨,觸目驚心。而放眼望去,極地竟像是這荒原的海市蜃樓,倔強地掙紮著不被荒涼吞噬。遠處、近處幹枯的草在狂風中瑟瑟發抖,恰似一股暗流洶湧而動。

    恐怕也隻有極北荒原才有這般景象吧?荒涼的大地上伽藍夜豔的身影略顯蕭索,她暗自歎一聲,一襲黑衣在狂風中盡力撕扯,這本來是極南天羅坊有名的雪緞製成,長途跋涉,也不免光彩暗淡。一根繩子係住的青絲也不住飛舞,在灰暗的天色裏泛著微藍的光。她拉緊幾下衣服,耳朵豎起來,仔細聽辯,然而除了風的怒吼什麽也沒有。祁巍山已在眼裏,她的身體微微有些發抖,多年的殺手生涯形成的冷漠,在這座神秘叵測的山麵前消失的一幹二淨。

    那個聲音就在那邊,是什麽樣子呢?困擾在心裏近十年的秘密就在眼前,她忽然害怕起來,隻是癡癡望著祁巍山,不知何時一滴眼淚滑過眼角,竟然還會流淚?一絲苦笑從嘴角流出,收迴目光,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在對山說話:我來了。

    風中暗藏一股強勁,悄悄襲來,她卻早已察覺,腳輕輕一點,身體騰空而起,隻聽嗖的一聲,一支飛鏢擦肩而過,朝剛才站立的位置飛去,剛接觸地麵就是一聲悶響,炸出一個大洞,幾絲白色的煙霧徐徐飄出。待腳一著地,她凜冽的目光射向不遠處。

    血池四煞?哼!他終究還是派出來了!

    風雨雷電!即已被我發現,還不現身?還要等我請你們出來麽?她喝道。

    隻聽倏的一聲,四條黑影依次從不遠處一個隱蔽的坑裏躍出,麵無表情地看著這個昔日上級,今時的暗殺對象,心裏卻不禁有些發毛,不是沒有見過伽藍夜豔的身手,但她對殺氣的感知能力還是超出了他們的預料,那遠遠在他們之上!這次完美的暗殺就這麽被她輕易閃開,接下來的事情似乎有些棘手了。

    不錯,你們還會出來,看來對我這個上級還是有所顧及呀?哼哼……她發出一聲冷笑,眼角帶一絲嘲弄。

    他們竟然在不知不覺中犯了殺手大忌,暗殺也許不會成功,但暴露身份的隻有死!汗從四人心裏滲出,眼睛噴出怒火。腳底下的步伐慢慢移動,五人的目光匯聚在夜豔身上。

    她冷冷看著四人,自己一手培養的血池四煞,均是飲血止渴之人。

    風仙看似如一尋常書生,卻能放出天底下最輕最隱蔽的暗器,在旁人甚至暗殺對象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談笑間早已將其擊斃,至今從未失手;雨師,極地用毒高手,他的毒天下間也隻有他能解,被他下過毒的人死的似乎都不像是中毒身亡;雷徹,最會製雷,如果他不是殺手,也許會成為極地的能工巧匠,他製的雷有各式各樣,甚至是狀如米粒,那些莫名其妙而爆炸的人,大都是他的傑作;閃電,暗器之快非人眼所觀,更沒人能逃的過!然而他們終究沒能暗殺得了她。

    你們已經失敗,祁巍山在即,我不想大開殺戒!夜豔微微皺眉,這四人是他 器重之人,雖然離開他就意味著背叛,但她不想他失去左膀右臂。

    這話倒令四人一時不知她是何用意,但主公的命令不能不執行,四人互換眼神。風仙輕笑:

    難道極地海花—伽藍夜豔也起好生之德?

    說話間,手指不經意一轉,一片透明的羽狀物品從他寬大的水袖中飄出,卻又似什麽也沒有,而其餘三人也同時出手,一時間,無數枚暗器朝夜豔飛去。

    暗器快,夜豔的更快,抽出那把纏在腰間的,被喻為極地雙情之一的無情劍,生出三十六班變化,隻聽咣當幾聲,四煞發出的暗器被悉數擋了迴去,四人大駭,心知隻有明打了。

    四煞,休要逼我!夜豔嗬斥一聲。她向天指劍,飛身旋轉,一時間劍氣翻動,五道金光匯於劍身,那劍忽而變作千萬柄,射向四麵八方,震得四人頻頻後退,衣服早已被劃破好幾道口子,四人卻是看得癡呆,未曾察覺。

    待這一招舞完,夜豔飄然向北,狂風中還能辨得她的聲音:

    歎世間,多情自恃,無情恨。

    道不同,不相為謀,奈何逼?

    待今朝,一水殘去,無痕跡,

    雁已歸,不複相迴,莫想送。

    四煞麵麵相覷,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誰能料到在極地縱橫五年,令各族聽其名就起恐懼之心的伽藍夜豔竟然落荒而逃?良久,四人均是不語,想來都在思考夜豔沒有殺他們的原因吧?

    我們不是失敗了麽?風仙忽而說道,那就向天都這麽報告吧。對方既是有極地海花之稱的伽藍夜豔,我們能全身而退也不失身份。先把她剛才吟唱說與主公,或許他心下想得清楚,我們也不必追殺伽藍夜豔,也不必送死。

    其他人沒有講話,然而連風仙在內都明白一個事實,主公怎會原諒背叛他的人?抑或那人對他並無半點威脅。但都有一點僥幸:或許隻有她可以?畢竟是他的夫人……四煞雖然對伽藍夜豔沒有半分留情,但在心底還是頗為尊敬她的,一個女子能成為這樣的強者,她該付出多少?

    夜豔一路向北,祁巍山慢慢變大,眼看就要到山腳下了,她卻停住腳步,癡癡看著那山聳入雲霄,高不見頂。迴頭天都似乎還能看見,暢若所失地歎口氣,輕聲問自己:對麽?對麽?

    自己決絕地對他講:要去極北之顛尋迴母親的遺骸,不顧他驚詫、憤怒的表情及堂下三百弟子猜測的目光,將領主玉佩放在案上,頭也不迴地退出夜瀾館的大堂,而他竟也不顧身份追了出去。

    為什麽?他問,那聲音冷的透心徹骨。

    她偏過頭,不看他那幽綠的眼睛。

    你為什麽要追出來?多少年了,自從自己從忘穀出來,再次與他重逢後,就再也不了解他了,她與他的隔著越來越遠的距離,而兩人卻都束手無策。良久,她說:

    主公,極地已經你囊中之物,我也該功成身退了。你是知道的,家母為救家父而命喪祁巍山,家父也因此心誌全失,最後才被仇家亂箭射死。那時我雖小,卻也沒有忘記他的遺願:將家母的遺骸收斂入葬,這是對他唯一的告慰。

    當真麽?他身體微微有些發抖,一隻手不自覺伸出,似想挽迴些什麽。然剛碰到她的衣袖,又觸電般縮迴。

    你可知此去兇險?

    知道!但必須去!她咬緊牙齒,嘴唇都要滲出血來了。心跳加速,原來……他……竟是關心麽?

    伽藍夜豔!他忽然提高聲音,怒喝道:你可知你這一走意味著什麽?

    知道!離開代表背叛,即便我是去祁巍送死,你也必讓我死於你手。依你之言,存在必有威脅,隻有死才是終結。

    你!他是臉變成血紅色,一把抓住身旁的櫻樹。那些在遠處站崗的弟子,看見主公與夫人如此陣勢,早嚇的臉色發白。

    她知道他已動殺心,於是手慢慢摸向腰間。一盞茶功夫後,她垂下手,他早已飛奔迴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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