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越是被一陣尖銳兇猛的聲音吵醒的。他緊皺眉頭,非常不悅的睜開眼睛。視線模糊中,看到貓鼬好像在跟什麽東西打架。貓鼬擋在薑越腿前麵的樹幹上,爪牙躍躍欲試,而對麵與它對峙的是一條烏黑色的蛇……


    薑越驚醒,隨即摸到腰間的匕首。


    “嗷!”就在這時,貓鼬和蛇都同時動作,兩方廝打,都從樹上掉了下去。


    此時天色已經微微亮了,薑越趕緊解開綁在腿上的藤繩,途中他往下看,那貓鼬已經翻起身來跟蛇在空地上盤旋廝打。那條蛇個頭不小,有成年人手腕那麽粗。貓鼬雖然氣勢洶洶,但也一時處於劣勢。


    隻見二隻纏鬥片刻,貓鼬陡然跳開,與蛇兩方對峙。薑越見機甩出匕首,正好紮在那蛇的七寸上。


    小貓鼬已經受了傷,前肢臂膀那裏鮮血淋淋,但兩隻琥珀色的眼睛仍舊兇狠的瞪著那蛇。此刻還要上前去撕咬,直將那手腕粗的蛇身抓撓撕咬的血肉模糊仍不罷休。


    這小家夥,報複心還挺重。薑越擰著眉走過去將匕首取出來,正處於發瘋狀態的貓鼬直接給他來了一爪。


    “嘶。”薑越被撓這一下,疼的發出聲音。


    發瘋的貓鼬一頓,抬起頭來望著薑越,縮了縮脖子。


    薑越沉下眉,將匕首揣迴腰間,轉身走了。他在繩子上打了一個疙瘩,這是他用來記日子的方法,現在繩子上已經有了五個疙瘩,說明他已經在這個鬼地方走了五天。


    那蛇有毒,所以薑越放棄了這頓近在眼前的早餐,在路上摘了幾個青果來吃。這大草原的好處就是,永遠餓不死人。當然,前提是他自己也不要成為別的動物的腹中餐。薑越給自己身上塗抹了一些植物的汁液,一來掩蓋人氣,二來可驅爬蟲,比如今天早上那條蛇。


    貓鼬瘸著前腿,一拐一拐的跟在後麵。薑越沒有走太快,他此刻是沿著河流的下遊走。很快到了中午,他選了一處較淺的水流,脫了皮靴和襪子,挽起褲腿下了河。


    小貓鼬好像有點暈,它走到皮靴旁邊然後停下來,坐穩之後,便望著河裏正在捕魚的男人,昏昏欲睡。


    等薑越上岸之後,貓鼬已經在旁邊睡著了。薑越架上火堆烤魚,一邊將早上沿途采摘的幾株植物在嘴裏嚼爛,然後敷在貓鼬前肢的傷口上。


    這種蛇毒性也不是很大,何況貓鼬這種生物還是比較抗毒的,薑越倒不是很擔心。他今天上午都沒有理它,其實並不完全因為它撓了他。貓鼬畢竟是野生動物,而且這隻又很小,如果跟人親近久了,隻怕它以後難以跟族群相處。它又不可能永遠跟著他,等薑越找到路了就會離開,那個時候它怎麽獨自生存呢?


    但是顯然薑越考慮這個問題還太早了。薑越微微皺眉,歎氣,然後將烤魚翻了一個麵。


    食物的香氣引誘著腹內空空的饑餓者,小貓鼬幾乎還是閉著眼睛,就嗅著味道湊了過去。然後嘴巴觸碰到滑嫩的魚肉,登時張嘴一口吃下去。薑越飛快的縮迴手,看著指尖上深刻的牙印,再次感歎道,果然養一隻貓鼬做寵物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貓鼬睜開眼睛,發現它正窩在薑越腳邊。它立即揚起腦袋往薑越腿上爬,薑越給了它一條魚,它就抱著魚歡快的啃起來。一邊啃一邊用兩隻水漉漉的眼睛望著薑越,好像爬薑越跑了。


    薑越洗了個澡,順便把身上已經汗臭的衣服全給洗了晾在草地上。非洲大草原的太陽火辣撩人,薑越坐在河邊試圖用有限的工具給自己做一把弓箭,一邊抬起頭打量天色,估算著今天能走多遠。


    小貓鼬的傷口恢複技能簡直滿點,吃飽睡足之後就活蹦亂跳了。撲著蝴蝶在草原上亂跑,時不時的還迴過頭直起脖子看那個坐在河邊的男人。確定那人仍在那裏後,便放心的繼續玩。它還試著爬上一顆小樹枝,在小心翼翼爬上去後,噗通一下摔下來。它卻興高采烈,嗷嗷叫了兩聲,翻起來又爬。


    當它再次爬上樹梢時,終於能站在高處看向遠方,一覽無遺。然後它看見了什麽,嗷嗚嗷嗚的叫起來。


    薑越以為是它發現了什麽危險在發出警告,他穿好已經幹透了的衣服站起來,將武器拿在手上。這時候他看見了遠方的草叢間,立著幾隻貓鼬,正定直了脖子瞪著他們。


    看著小貓鼬欣喜若狂跑向那些成年貓鼬的樣子,薑越明白了這就是它的族群。


    要迴去了麽?他心裏竟然隱隱有些低沉。


    薑越沒有追上去,他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再度往前方出發。一開始他還走的很慢,仿佛在隱隱期待著什麽。可是到了這天晚上,他的身後也沒有什麽跟蹤者。


    看來它也跟家人相處的很好嘛。薑越放下心來,第二天就走的很快了。這一天的傍晚,他終於發現了河流的源頭。當隱約眺望到遠方的房屋瓦舍時,薑越直接仰天長嘯了三聲。


    他花了一天的時間,連夜做了一艘木筏,這天早上天一亮就直接出發。不論如何,終於要能見到活人了,隻要見著人,就一定能知道怎麽迴去吧。


    正當薑越踏上木筏,卻在此時聽見了幾聲隱約的叫聲。薑越等了一會兒又沒聽見了,便劃動水波,船隻離開岸邊。


    “嗷!嗷!”


    這迴薑越是聽真切了,他轉過頭,果然看見一個熟悉的金黃色小身影正朝他奔跑而來。


    說實話,薑越有一瞬間的開心和欣慰。可是隨即他又想到,現在他要離開了,怎麽還可以帶著它呢?這樣想著,薑越狠下心,將船劃的更遠了。


    兩天不見,小貓鼬的個頭也不見長,它衝到岸邊對著那已經遠去的木筏慌亂尖叫,薑越隱約看到它的背上似乎有一片血糊糊的傷口。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小家夥噗通一下跳進水裏了。


    薑越嚇得幾乎心跳都停了一下,趕緊把木筏劃往迴。他記得這隻小貓鼬不會泅水,上次就差點淹死在河裏。幸好那裏有一片淺水區,等薑越把木筏劃迴去,小貓鼬已經扒拉著木筏的邊緣試圖往上爬。


    薑越伸手把它撈上來,看見小貓鼬背上一大片深刻的傷口和渾身顫抖的身體,心裏一陣心疼。不過看這個傷口的形狀……難道是被其他貓鼬撓的嗎?


    是無法融入族群嗎?薑越微微皺眉。迴到岸上小心翼翼的給貓鼬處理好了傷口,拿草汁敷上,又等太陽把它濕漉漉的身體烘幹。


    看著那擺在水邊的木筏,薑越心裏有些猶豫。


    懷裏的小貓鼬仍在瑟瑟發抖,爪子不安心的扒拉著薑越的衣服,兩隻琥珀色的圓眼睛裏甚至流出眼淚。


    太陽已經開始西斜,再不走,天黑前就趕不到對岸了。


    薑越下定決心後,站起身來朝木筏上走去。小貓鼬一直緊張的扒拉著薑越的肩膀,生怕他將它丟下。一直到上了木筏,薑越劃動木筏遠離岸邊,它才慢慢伸出小腦袋,迷茫的看著那逐漸遠離的草原。看了一會兒,它又把腦袋縮迴來,藏到薑越的皮衣底下。


    反正不過是一隻貓鼬,大不了他養著它就行了。薑越心裏這麽想著,把皮衣的拉鏈往上拉了些,心裏不再空落落的一塊。


    “小貓鼬。”薑越劃著木筏,望著那越來越近的房屋草舍低聲說:“帶你去見我老婆。”


    那岸上的房屋瓦舍有些奇怪,都是些茅草棚子,門前有駕著的火堆,地麵的鵝卵石上一堆堆的骨頭。薑越踏上岸,一步步走近那些骨頭,然後他停下了腳步。


    那些森森白骨中,有動物的,也有,人類的。而且,人類的骷髏,還很多。


    有什麽東西破空而來,薑越驚險避過,下一瞬間轉過身拔足狂奔。


    身後傳來一陣陣喧雜的叫聲,咆哮伴隨著歡唿,像是原始部落裏的食人族。


    叢林裏有一些長長的人影一閃而過,突然前方跑出來一個長發赤身的怪物,拿著一根尖利的武器朝薑越撲來。薑越甩出一根樹刺,筆直紮入對方的胸口,長毛怪倒了下去。


    薑越衝過去奪過對方手中的武器,當機立斷直接鏟下這長毛怪的頭顱來掛在武器尖端。這時從屋子裏又衝出三個赤身野人,個個獠牙長嘴,薑越把他們同伴的頭顱頂在木棍上,右手揮舞著武器威脅著。野人被同伴的頭顱震懾道,趁這個機會薑越跑了出去。


    混亂中薑越隻知道往寬闊的地方跑,也不知道來到了什麽地方。就在這時他聽見有人大叫的聲音:


    “救命!救命啊!”


    “壯士救命啊!”


    薑越到處看。


    “壯士,這裏這裏!往左邊看!”


    是在那邊的木樁上,五花大綁綁著三個男人。


    薑越衝過去用匕首隔斷其中一人的身上的繩子,那人脫身之後,也跟著將另外兩人救下。這時大批野人已經衝過來了,天色漸暗,他們舉著火把,吆喝著從四麵八方包圍過來。


    “壯士!往這邊跑!”那三個人喊道,他們從旁邊的地上撿了許多武器拿在手上,薑越便跟在他們身後,四人一路殺出去。


    這三人都是體格健壯的成年男子,武力倒也不弱,殺了人之後也學薑越那樣把野人的頭顱頂在木棍上威嚇,一陣戮殺,片刻之後衝到一片水域。那裏停著一艘大船,但也是被一些藤繩五花大綁著。


    “快!快點!”


    三人紛紛衝過去隔斷那些繩子,薑越也跑去幫忙,那些野人朝船上丟火把。


    “不好!風帆燃了!”一個人叫道,爬上船去滅火。


    薑越抬頭望到那些野人群中有一個野人坐在別人肩上朝這邊丟火把,他抽出背後的一根木棍,甩過去正中那野人肩膀。


    “壯士!快上船來!”船身周圍的藤繩已經被清楚,且船已前行,一個人趴在船頭大聲喊薑越,另外兩個人在拚命的開船。


    野人已經追上來了,薑越轉身衝向大船,用盡全力跳起來抓住那個趴在船頭的人的手臂,腳下使力,蹬了上去。


    “走!!”待薑越上船後,那人大喊一聲,船隻快速向前衝了出去。


    那些野人還不死心,不斷的往船上扔石頭扔火把,那三個人忙著滅火,薑越就把那火把戳在木棍上,用力拋出去戳死那些衝上來的野人。到最後船已經駛離很遠,而河麵上則漂浮了大量的野人屍體。


    “壯士,好身手啊!”身旁傳來感歎聲。


    薑越斜眼看過去,警惕的眼睛打量著這三人。此三人都是體格健壯的成年男子,上身的皆赤著,長發束成一個髻,麵相倒是挺好,至少看起來不像是那些會吃人的野人。


    “你們是什麽人?”薑越問道。


    “這位壯士,我們三人是從中土過來的,誰知碰上了這群野人,我小師弟不慎被他們擒住,我兩人前去搭救,奈何他們人多勢眾,也將我二人擒住了。”


    “都怪我們學藝不精,堂堂西城弟子,竟落到淪為野人盤中食物的地步……”


    “千萬別提西城了,你我三人都是被人家淘汰了的,還說什麽西城弟子。從今以後,萬莫再提這兩個字。”三人中看起來最為年長的一人說道,另外兩個也一臉沉悶沮喪。


    薑越大約聽出來這三人應該不是什麽窮兇極惡之人,暫時放下渾身的警戒,靠在船沿上歇息。


    “那你們準備去什麽地方?”薑越隨口問道。


    “玉屏。”三人中最為年長的那人答道,他雖然沮喪,但說話間已經帶上笑容,朝薑越拱手行禮:“還未謝壯士搭救之恩。在下赤陽子,多謝壯士救命之恩。”


    船隻已經穩穩運行,另外兩人也趕忙上來見禮。


    “在下赤虛子——”


    “在下沉玉——”


    “多謝壯士救命之恩!”


    三人齊齊彎腰鞠躬,薑越受不得這陣勢,擺擺手,“不用不用。”


    他坐下來,拉開衣服拉鏈,抱出懷中的毛茸茸的一團來。


    小家夥大概是被先前的天搖地動嚇懵了,仍舊把腦袋埋在爪子裏。薑越把它的爪子拿下來,手指輕輕戳它的眼皮。


    “白癡。”薑越低聲笑道。


    小貓鼬睜開眼睛,哇的一聲撲到薑越臉上,一陣歡天喜地的舔他的臉。


    “想不到壯士還喜歡這種小東西,敢問壯士尊姓大名,從何而來?”赤陽子笑著問道。


    一聽他問來處,薑越臉上好不容易出現的笑容瞬間又消失了。


    赤陽子見他模樣,便轉而問道:“那壯士打算去往何方呢?”


    薑越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不說話。


    赤陽子道:“看來壯士也跟我們差不多,既然這樣,你與我們同去玉屏,去開創一番新天地如何?”


    薑越哪裏知道他說什麽鬼,他隻想迴家找老婆。但是眼下這個情況,根本也沒得別的選擇,遂點頭應下。


    寬闊茫茫的大海中,一艘巨輪駛向未知的茫茫前方。薑越抱著小貓鼬靠在船頭,麵色如冰,黑眼眸沉沉如海,內心卻是一片茫然。


    他哪裏知道,要想迴家,豈止是千裏萬裏的距離。


    他又哪裏知道,他心心念念的老婆於修今後波瀾壯闊的一生,就這樣被他陰差陽錯的鋪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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