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八點,天色漸暗的同時,五光十色的華光也早已暈照a城。這座集萬千燈光於一城的娛樂之城,以他永久不衰的夜色和靡靡聲樂,像世人昭示著何為盛世之下的紙醉金迷。


    a城南麵的岐山上於半年前新建了一座豪華酒店,無論其外在造型還是內在布置都仿照古歐洲的宮廷所建造,金碧輝煌,奢華無比。


    薑越陪著母親程若清從大廳門口進入時,自然少不了集聚眾多目光。三五名媛淑女穿著剪裁優質的禮服搭配著閃人眼球的首飾,一一上來問候寒暄。其中有不乏落在薑越身上意味深長的笑意,惹的薑越有些不耐。


    “媽,我去那邊了。”薑越低聲道。


    程若清點了點頭,她自然知道兒子有些不開心。薑越並不太樂意參加這種所謂的上流社會名流相聚的聚會,以前在傭兵團的時候不喜歡,現在雖然進入了娛樂圈,可是對這種聚會,更加不喜歡,甚至,程若清敏感的察覺到,兒子情緒更加反感和厭惡了。


    英俊的兒子徑直走到外麵陽台上,甚至還抽起了煙,背影散發著一種生人勿進的氣息,惹的大廳裏眼睛一直貼在他身上的名媛少女們不敢靠近。


    程若清淡淡一笑,隨後轉身加入到姐妹們的笑談中去。


    薑越哪裏會明白,他從骨子裏看不起的這些聲色浮華,是她耗費整個青春去追尋的。她放棄了在娛樂圈赤手可熱的名聲地位和機會,在妙齡之年毅然嫁給一個長她三十歲身負殘疾的中老年男人,隻為了在當時世界上最古老隱藏最深的望族世家取得一席之地。這之中的艱辛與黑暗,自然並非薑越能理解的。


    作為薑家的幺子,他一生下來就燈光環繞,眾星拱月。她小心翼翼的保護著他,優良的環境,最好的家教,還是免不了他在十四歲時的叛逆出走,加入了當時最負盛名最年輕的傭兵團g.devil。


    她曾經毫不懷疑,薑越永遠都不會迴來。這個兒子,雖然是她生的,可是她很多時候都有一種抓不住他感覺。即使他孝順母親,愛護幼弟,無可挑剔的好兒子,好哥哥,粉絲眼中的完美偶像,大眾情人;看得出他精力充沛,生機勃勃,甚至富有侵略性。但尤其是與他相處的親近之人,卻在有時越覺得他的生疏遠離。倒不是他刻意的,大概薑越天性如此,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程若清無法用言語表達。


    就好比此時此刻,薑越一個人在陽台上抽煙,高大俊挺的身形圍繞那麽幾絲頹然之美,男性荷爾蒙爆棚。哪怕有一個女孩稍稍大膽些上去跟他搭訕也好,這可是許多人擠破了頭也得不來的機會。可是偏偏滿大廳被他的背影迷的神魂顛倒的男女老少,卻沒一個人主動去靠近那個男人。


    這可真是一個怪現象不是嗎?從小到大,薑越優秀的外貌和卓然的氣質,雄厚的身世家產,按理來說早就該狂蜂浪蝶一大堆,不管男女,總該有那麽一兩個跟他有曖昧關係的。可是薑越就跟自帶氣場一樣,把這塵世間的所有情感纏綿都擋在了遠處。別看外麵娛樂報紙頭條整天傳什麽緋聞花邊,程若清心底巴不得薑越真能有那麽一出,然而薑家的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薑越在外麵是荷爾蒙遍地撒,吸引男女老少,一轉過身就變成了絕緣體,就算是一隻泰迪都對他耍不起流氓來。


    程若清從最早的擔心兒子是同性戀到現在已經開始擔心他是無性戀了,不管是男是女還是什麽不明生物也好,趕緊來一個收了薑越這個絕緣體吧。


    “小越啊,還是適合這麽遠遠的看著就好。”身邊的幾位好友握著紅酒杯打趣說道。耳邊無非是關於兒子的一些流言說法,程若清淡淡一笑。


    於修在晚飯之前就接到了季優的電話,說是選角已經萬無一失了,讓於修好好準備一下,最遲下個月都會開始拍戲。


    這會兒於修剛洗完碗,走出廚房時他母親楊玥正在沙發上逗一隻哈士奇崽崽,那是於修今天下午去市場上帶迴來的。他當時本來是去買晚上用的食材,路過狗攤的時候不小心瞅了一眼,就被一雙晶藍美妙的眼睛迷的動不了腳。最主要的是,這狗的眼神簡直蠢哭了。


    “汪唔。”哈士奇崽崽從沙發上蹦下來,連爬帶蹭的跑到於修跟前,咬著他的褲腿。


    “它倒是跟你親,我剛才逗了它半天也不給我甩個正臉。”楊玥說道。


    於修抬腳甩開狗崽子去房間拿了衣服洗澡,放開熱水,浴室裏很快彌漫起了熱水霧,於修脫幹淨身上的衣服,剛要進入浴缸,忽然瞅到鏡子裏自己脖子上的吊墜,順手就取下來丟在了台子上。洗幹淨了穿上睡袍出去,抓起毛巾一邊擦幹頭發一邊走到客廳。


    楊玥正端了熱牛奶從廚房走出來,“小修,把牛奶喝了吧。”


    於修接過她手中遞過來的牛奶,察覺到楊玥的手一頓。


    “你……”楊玥的聲音有些顫抖,“你脖子上的吊墜呢?”


    於修注意到楊玥的臉都變了蒼白了,微微攏起眉,不動聲色的道:“剛剛洗澡的時候放在洗手台上了。怎麽了?”


    “你放洗手台上幹什麽?還不趕快去拿出來!”楊玥一改往日的溫柔,聲音都提高了三度,頗有幾分生氣的仗勢。於修趕緊轉身去浴室,遠遠看上去,一塊黑色的石頭正安靜的躺在沾染了乳白沐浴液的水台上,石頭上並沒有被打洞穿孔,而是被牢牢的鑲嵌在銀色邊框裏。


    於修走過去將其執起細看,隻見那乍看之下的純黑玉石,在浴室暈黃的燈光下卻微微閃閃的發出其他光芒,或紅或紫,或青或藍,竟是五光十色。


    皺起眉,於修當然知道這黑玉石是何物,這是他在那個世界一直隨身攜帶的靈物‘女媧石’。在閻羅火海之中保他三魂七魄的救命之物,也是這個世界與那個世界的唯一聯係。隻是看楊玥方才的緊張神色,莫非……?


    楊玥看著於修浴室走出來,就趕緊走上前來,一把拿過於修手上的黑玉石,拿在手上細細查看。確認是真物之後,又趕緊拿柔軟的純棉睡衣輕輕擦幹淨上麵的泡沫和水漬。那小心翼翼的動作和虔誠的神態,讓於修微微眯起了眼睛。


    下一刻他又恢複了自然。因為楊玥抬起頭來,慎重的將那黑玉石重新掛在了他的脖子上。那掛鏈是純銀打造的,端口都被封的死死的,想來再怎麽不小心也是不可能掉的,前提是戴著的人不自己把它取下來。


    “下次可不準再取下來了。”楊玥認真說道。


    於修沉默了一會兒,出聲問:“母親,這塊玉有什麽來曆嗎?”


    楊玥的手抖了一下,震驚的看著他,仿佛不可置信的樣子。


    “你知道,自從出獄後我的記憶有些模糊,很多事情記不得太清楚了。”於修微微一笑,單純的模樣。


    楊玥歎了氣,拉著他在沙發上坐下,一副準備長談的樣子。


    “小修,以前不告訴你,是你年紀還小,怕對你有影響。但現在你也快三十了,也該告訴你了。你剛生下來的時候被診斷患有先天性心髒病。跟別人不一樣,你是在心髒裏長有一個奇怪的瘤子。一開始醫生還說不嚴重,能用藥物控製,會慢慢消失的。可是誰知過了半年,卻越來越嚴重。醫生說那瘤子增長速度之快從未見過,隻能手術取出。你那時候真小,可是為了你的健康,我也隻能聽從醫生的建議。在你八個月的時候醫生給你做了切除手術,手術倒是非常成功,隻是……”


    楊玥握著於修的手慢慢捏緊,看起來她非常的後怕,於修也大概猜出來了。


    “……隻是那切出來的東西,硬邦邦的,卻並不是瘤子,而是……而是一塊黑色的石頭。”


    能感覺到楊玥的身體在發抖,於修大概想象了一下當時的情景,也約莫能體會到她的心境。他抬手攬住她的肩膀,稍稍給她一些支撐。


    “……人們都說你是怪物,我本來……本來就一個人,這下子更不知道怎麽辦了。醫生說你心髒受損,隻怕活不了多久。我帶著你去許多地方,找了許多有名的心髒科醫生,也做了很多次手術……”楊玥垂著眼睛,手握的緊緊的,“你那時候才五歲,卻已經開過不下十次的刀了。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你……”


    於修沉默著不說話,他實在不知道這種時候該說些什麽,隻能默默的陪著她。


    “那塊石頭……本來就是從你身體裏取出來的,我去寺廟裏讓高僧幫我鑲嵌起來,本意是取個吉意,保佑你平安長大。可是你一歲那次第二次做手術的時候,為了方便護士把那玉石取了下來,我當時也並未注意。手術結束後你卻遲遲不醒,唿吸也越來越微弱,醫院甚至已經讓我準備在死亡單上簽字了。我當時很傷心,以為還是把你留不住,把那玉石給你戴上去,怎麽說也是你帶來的。可誰知不過一個小時,你卻奇跡般的醒轉了。”


    “後來每次你做手術我都堅持不讓護士把石頭取下來,結果真的很管用,你的手術再沒出現過問題,身體也越來越好,五歲以後,你的心髒完全複原,完全變成了一個正常的小孩子。醫生說你是個奇跡。”楊玥激動的落下淚來,“小修,你是我的奇跡。你很聽話,很乖巧,除了你十五歲那年發生了那件事……為了報複我,你沒有戴吊墜就跑出了家門。結果出去就發生了車禍……”


    楊玥已經泣不成聲。於修無奈隻得抱著她哄道:“沒事了,都過去了。”


    “小修,你答應我,以後不管怎麽樣都不能取下它。隻要你答應我,我什麽都不管你。就跟你當年一樣,你要去當明星也好,要跟張家的公子在一起也好,我都不管你。好嗎?”


    “好。放心吧,我會戴著它的。”於修輕聲迴答道。


    他當然會戴著它,這塊女媧石不僅僅跟了他一萬年,還跟著他淌過閻羅火海,經曆前世今生,他早已與其融為一體。楊玥說當年這塊女媧石是從他心髒裏取出的,這事倒一點也不稀奇。即便到了今時今日,雖然他的魔之意識已經從蘇醒過來,然而他那上萬年的修為,他真正的魔魂,都還存在這女媧石裏麵。毫不誇張的說,它甚至比現在於修的這副肉身都要重要。區區凡身何足掛齒,隻要有這女媧石,於修就百死不滅,永遠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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