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冬天極冷極寒,飄白的大雪似漫天揮灑下來的羊毛柳絮,暴風夾著雪碴子從遠處打著旋侵掃過來,吹到身上,如冰錐刺骨。


    身著重甲的士兵難以抵禦這風寒,相互攙扶著才不致倒下。


    打頭的將領是出征前疏王封的翊麾校尉,是朝中奉議郎姚諫的兒子姚子淳,疏王見他一心想要從軍便借著這個機會將他發配出來,也是隨意的緊。


    姚子淳雖然年輕,但不是京中吟詩賦詞的紈絝公子之流,他為人和善寡言,就算偶爾言之也有語出驚人的之效,隻可惜他拖著一具文人的身子骨吃不消風霜。


    雲舒看了他一眼,問身邊的副將:“離萊州還有多遠?”


    副將迴道:“還有五十裏。”


    雲舒看看了眼將暗的天色,心中沉了沉,下令道:“今日再行二十裏紮營,明日務必趕到萊州城!”


    談衝手下挑選的士兵極重軍法,見雲舒發令不敢有絲毫怨言,反倒加快了行軍步伐。


    雲舒對跟在一旁的姚子淳說道:“現在我們在萊州城後方,必不會有危險,你若覺得冷就將重甲脫掉隻穿棉衣,會好很多。”


    姚子淳仍是恭謹沉默的樣子,但一路上早已對雲舒心折不已,之前疏王派他跟隨世子妃出征的命令他本是不願受的,隻因他有一顆行軍打仗保衛家國的雄心,覺得區區女子不過是口上鋒利。


    可一路上行來,這女子對疏國的地形無比熟悉,當風雪來襲時的隨機應變,令談衝手下的鐵血軍士甘願臣服,這是怎樣一種運籌帷幄的自信?


    雲舒淡然生溫的笑容一直起著安定軍心的作用,她不是不著急,而是這種急躁絕對不能表露在外。


    她看了眼姚子淳凍得發紫的嘴唇,將自己的酒囊遞給姚子淳,聲音清和:“喝點酒,暖和過來才不傷身子。”


    姚子淳的手無意觸到那高貴的手掌,冰冷之意並不比普通軍士少,他心中微微一怔,是了……她是凡人又非真正的神祇,怎會毫無知覺呢?


    “您……其實很憂心世子殿下吧?”


    雲舒收迴遠眺的目光,沒想到一向寡言的姚子淳竟然這樣問,然後她淺淺一笑,隨意道:“其實比起鳳文昭,我還是擔心闔勒多一些。”


    事實上,萊州城內所剩的守軍並不比行在途中的雲舒好過多少,鳳朝歌不在軍營之內,剩下的兩萬人要時時防備鬼方人的偷襲,苦不堪言。


    林一笑看著渙散的軍心,心中再沉穩也有些熬不住,不禁輕聲怒道:“京中到底是怎麽想的,如今世子被困雪山,朝中就派了一個女子前來,這不是胡鬧嗎!”


    風恪機警的看了一眼左右,提醒道:“你失言了。”


    “失言?”林一笑早就沉不住氣,指著門口憤憤不平道:“當初北疆平叛是他們將殿下推出來作擋箭牌,如今有了事便撒手不管!”


    “還說什麽公主殿下?!”他口中帶著濃濃的諷刺意味,後宮中的女人是什麽樣的勾心鬥角他不是沒見過沒聽過,這樣的女人小打小鬧還可以,行軍打仗?嗬......


    “這種玩弄權術的女人還是留在朝中物盡其用吧,軍中法紀嚴明,可不是唱戲的地方!”


    ‘哐啷’一聲,風恪將手中擦拭的長劍丟在桌上,表情陰晴莫測了好一會,對林一笑警告:“你要是再嘴上沒個把門的,小心你自己的命!”


    林一笑和風恪在軍中職位相仿,若真嚴格計較起來,林一笑在外戍守,官職恐怕還要再高些,何時聽過這樣的話,他‘騰’的一聲站起身,不服道:“想要我的命?她倒是能熬過行軍的風雪再說吧!”


    風恪見他如此沉不住氣,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死死地盯著他,似要看看他的腦袋到底是什麽做的。


    如同打臉一般,城樓上的守衛一溜煙跑進了副將的房中,目中的欣喜顯而易見,他稟告道:“二位將軍,京中派來的援軍已經進城,等候兩位相見!”


    風恪與林一笑對視了一眼,個中滋味不盡相同,一是約束警告,一是孤傲執拗。


    可他們畢竟是鳳朝歌的手下,對雲舒的到來不論是軍法還是私情,都應該出來一見。


    萬人之前,雪光之下,一騎通體雪白的駿馬上,女子身著白色勁裝外罩銀色軟甲,一頭黑亮如綢緞的長發束成馬尾,用玉帶牢牢箍住。


    清遠孤傲的眉目流露出平淡安穩的神情,她的皮膚光潔如玉,因寒冷的風雪顯得略微蒼白,她低頭看向林一笑和風恪,緩緩綻放一絲笑意。


    風恪心頭一動,覺得麵上似被幽冷的梅梢點過,留下一片冰潔,這感覺讓他無所遁形,尤其是那淡淡清傲的笑容,讓他覺得心中稍安。


    “哼!”


    林一笑被她清豔的風姿震懾出,尤其是不經意流露出的強大自信,讓他忍不住哼出聲。


    “林將軍,如今北疆的戰局是什麽樣?”雲舒的聲音如冷泉,目中直直的望向發聲的人。


    林一笑聽到這聲音,抬頭望到了幽深的目光,其中的淡漠如一道冰錐射入心裏,他到現在也不覺得女子是能夠領兵打仗的人,覺得即便擺著地圖跟她說也說不明白。


    “一笑!”風恪見他不迴話有些發怒,真是孺子不可教!


    林一笑轉了個身,背對著雲舒十分不禮貌:“殿下請到房中,裏麵有地圖和陣場演練模具。”


    雲舒轉頭將談衝麾下、由自己帶來的一萬士兵交給風恪安頓,自己帶著姚子淳與林一笑、風恪走進了商談軍務的書房,書房後麵的木架上掛著一副北疆地圖,前麵有個巨大的沙盆和許多漆木小人,用來演練陣列。


    林一笑覺得京中的貴女恁地矯情,到哪裏都是佳肴美饌地擺著,哪知道行軍的辛苦,他裝作不知,竟是連茶都欠奉。


    風恪尷尬地看了雲舒一眼,準備自己動手沏茶,卻被雲舒素白的手掌揮了揮,表示不必。


    林一笑張口便從地形講起:“萊州是疏國境內以北的最後一座城池,外麵有近七十裏荒原,荒原之外是……”他將雲舒當做連城池也不知的宮中貴女,不想說了一半就被揮手打斷。


    “十萬雪山我去過,地形太過變換不說也罷。”她冷言截斷,漠然地瞥了一眼林一笑,他的不敬可以理解,若因此浪費時間延誤軍機,便過分了。


    林一笑胸口一滯,那飛來的眼光竟似利劍,割得人生疼。


    雲舒素指點向沙盤,蹙眉問道:“這‘六花陣’是誰布下的?”


    風恪兩人心中驚異,沒想到雲舒不僅去過世人口中有死無生的涼州雪山,且對行軍布陣之法信手拈來。


    風恪趕緊答道:“迴殿下的話,此陣是先前世子尚在軍中所布。”


    隻見雲舒搖頭:“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問,文昭離開軍營的這段日子,是誰在依照‘六花陣’原來的樣子進行改動?”


    林一笑心中巨震,覺得自己像無知孩童般被人看穿,又不知雲舒何意,隻得上前一步:“是末將改動的。”


    “哦”雲舒冷漠地應了一聲,淡淡道:“文昭先前因為軍中人數夠多,所以擺出六花陣,使各廂、翼之間可以隨意變換,機動而有配合,隻可惜如今隻剩下兩萬兵馬,強行用此陣頗有東施效顰之意。”


    她隨手點了幾處:“這裏,還有這裏都是破綻,一旦變化沒有接續上便如同廢陣,林將軍,你是想害的疏國將士全軍覆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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