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幾乎是從地上彈了起來,飛身到鳳朝歌身旁,用袖子不停拍打起火的衣角,可顯然房間中的溫度已經到達燃點,鳳朝歌薄薄的衣物不是她撲打幾下就能熄滅的。


    因為劇烈的運動和燥熱的環境,雲舒的臉色開始發紅,鳳朝歌等坐地等死的模樣更讓她生氣,她一邊拍打一邊罵罵咧咧“可惡,你這個該死的妖孽、小人,命都要沒了還坐在這裏幹什麽?你自己死便死去吧,為何要死在楚國、死在我眼前!”


    鳳朝歌看著她氣急敗壞、口出狂言的樣子,有一瞬間怔忡,事實上他的身體正處於缺水、極度虛弱的狀態,他不是不想做,而是什麽也做不了。


    雲舒光潔的手掌伸到鳳朝歌的衣領上,‘嗤拉’一聲將他風流爾雅的青衫扯破,露出白而幹淨的裏衣,她甩手將青袍罩在一麵銅鏡上,石室中的光線弱了不少。


    鳳朝歌挑了挑眉,相識多年,他們更多的是唇槍舌戰,偶爾出言譏諷或諄諄相告,總之一切相敬如賓,止於禮法,如今的模樣半次也不曾有過。


    雲舒哪裏迴去想這些,秉著一不做二不休的道理,再次扒下了鳳朝歌的裏衣,同樣罩在另一麵銅鏡上。


    隨著麵前女子的動作,鳳朝歌覺得上身一涼,然後緩慢低下頭,隻見自己上半身的肌膚已經*。


    四目相對,一瞬間的尷尬。


    鳳朝歌見雲舒扒光了上身的衣物卻還看著自己,不由的再次低下頭,明明已經是嘶啞難聽的聲音,卻帶著難以言喻的蠱惑“廣陵殿下難道還不滿意?”


    雲舒訕訕地收迴自己伸出一半的手,將眼睛轉開。


    此時,石室中的溫度開始緩慢下降。


    隻見洞口外被人布置了一個複雜且時常變換的陣法,中間被一個透明的東西封住,令人無法出入,她伸手去敲麵前堅硬的、可勉強被稱之為門的東西,忽然覺得似曾相識。


    “你可還記得北疆司馬策故居中,雲宓的那頂透明棺槨?”雲舒細細打量著麵前看似透明,實則有無數截麵的透明物體“這二者似乎出自同源。”


    鳳朝歌艱難的滾動喉頭,對於現在的他,說話都是一件費力的事“這是一種稀有石材,出自北疆,被當地人稱作不可征服的聖石,堅硬無比。”


    雲舒見這裏一時半會也出不去,於是找了一片幹淨的地方坐下,她眯著眼睛打量鳳朝歌的上身,原以為他的身體該是完美如玉的白皙和幹淨,可無論是腹部那令人血脈噴張的肌肉、還是背後的刀劍之傷都在向人昭示,這具身體的主人麵臨著刀槍劍雨。


    “滿意?”鳳朝歌惜墨如金的問。


    雲舒緩緩移開視線,神情比剛才淡了許多,她手指上下勾點著鳳朝歌的身體和臉,解釋道“我隻是覺得有些不太一樣……”


    這麽一張雍雅風流的臉,卻有著強壯有力、飽受劍傷的身體,這令他俊美到極點,也讓人不免疑惑。


    “七歲從軍”


    看著他極其淡漠的容顏,以往的笑意早就消失不見,作為疏國嫡子,七歲從軍令人有些不可思議,就拿楚國雲舒的兄長們來說,雲清無心政事,連朝堂都沒去過機會,雲淨雖然慣於勾心鬥角,不過也未曾上過戰場。


    雲舒忽然覺得鳳朝歌身上還有許多她不知道的秘密,譬如他為何身為嫡子卻沒有被立為疏國世子?譬如他怎會七歲從軍後成了清虛老道的徒弟?譬如……他這次明知有詐為何要以身犯險?


    這麽算來,她和鳳朝歌之間的新仇舊恨還真不少。


    雲舒指向鳳朝歌身旁的長安劍,這說明他是有備而來,於是問道“司馬老頭那麽簡單,他的陰謀詭計肯定瞞不過你,為什麽要來,要讓人把你逼成這樣?”


    彌漫在石室中是長久的沉默,鳳朝歌一動不動的看著眼前的女子,她聰慧、她美麗、她有著天下至高的權柄和絕世武功,她……是自己的對手,也可能是自己的王妃。


    “因為我知道你會來,楚國和寧國的邊境戰爭,現在還不能平息。”鳳朝歌淡淡道出真相,順便迎來雲舒失望的目光。


    還記得在庶陽,鳳朝歌以身犯險隻為了刺探自己的心意,而如今他用寧國收服的無影堂幫助寧攸颺繼位,又刺殺了萬寒初,以此讓楚國百姓都抗拒和寧國聯姻。


    為了婚約、為了楚國和天下,他以身犯險來到山河殿,就是為了將寧攸颺和自己拖下水,目的隻是讓邊境之戰再持續一段時間,直到民心都轉向他,轉向他們。


    雲舒嘲諷一笑,她早就說過,論起權謀和算計人心,沒有誰比得過鳳朝歌。


    隻是…


    雲舒心中感到有些無力,以及前所未有的疲憊“我記得我說過,感情和婚姻...不需要算計。”


    鳳朝歌難得沒有辯駁,隻是靜靜的看著她,眼中的複雜神色令人有些看不懂,最後變成平靜,隻是這平靜不同於寧攸颺的溫和,而是深幽如夜色。


    他將撕裂暗啞的聲音放得很低,其中有幾分難辨的歉意“對不起……”鳳朝歌用幽深的眼睛描摹雲舒的清傲容顏聲音,顯得有些迷茫而自嘲“除了算計,我不不會別的方法。”


    疏國王室在鳳朝歌心中曾一度是人間修羅場,他親眼看到父親殺掉了自己的母親,親眼看到庶母教幼弟將人推進湖中,也經曆過無數次被人暗害和刺殺的場景,以致於他在自己寢殿中的那些個日日夜夜,沒有一次好眠。


    戰場上,他見過步兵的頭顱被人橫刀砍下,見過二十多隻弩箭穿過同一個人的胸膛,體驗過殺死自己並肩作戰的戰友然後飲其熱血的滋味,可這一切都比生活在疏國王室好上太多太多,明刀明槍何懼,隻有暗箭難防,尤其是來自於親人的暗箭。


    雲舒此時心緒微亂,她對鳳朝歌有恨、有怨、有不屑一顧的嘲諷也有相互算計的失望,可他們都自詡當世翹楚,揮揮手便能攪亂風雲。


    如今她感到迷茫,究竟是他們在追逐這個天下?還是這個天下在無形之中脅迫他們?


    鳳朝歌定定的望著雲舒,幽深洞明的鳳眸仿佛看穿了人的身體和靈魂,他沒有錯過雲舒眼中稍縱即逝的痛意。


    “你的痛,是為了別人,還是為了我?”幽深的目光閃著異樣華彩,他低啞的聲音竟然帶著令人感到迷醉和深沉。


    雲舒愣住了,鳳朝歌的話就像一把利刃,想要剖開她的心看清一切。


    她勾勾唇,避開這個話題,笑的涼薄“我覺得你還是想一想怎麽走出去吧,司馬老頭是鐵了心將你千刀萬剮。”她用手指向石室的天空,道“這裏照映出的光線太強,必定有陽光從某處漏進來。”


    雲舒所說的道理鳳朝歌如何不明白,他搖頭表示艱難“四十九麵銅鏡隻需要一小縷光線便能無限放大,若想找出光線的來源必須要讓石室中變得黑暗。”


    石室暗下來才能找到光源,找到光源才能讓石室暗下來,這是一個循環往複的問題,就如同雞生蛋還是蛋生雞,這看上去無比簡單的問題,實際上卻是無解……


    “何必如此麻煩?”雲舒顯得有些不耐煩,她坐在原地,用強大的內力將聲音送往山河殿的每一個角落,聲音清亮優美“司馬老頭,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將你的銅鏡砸了,將整個山河殿都毀掉!”


    優揚的迴聲在地下宮室中往複迴蕩,卻仍見不到那桀驁的黑色身影。


    隻是雲舒確信,司馬老頭必定在哪裏窺視他們的一舉一動,於是提起鳳朝歌的長安劍,一邊往銅鏡上砸一邊冷笑“司馬策所繪的江山壁,老頭你花了大半輩子修修補補的地圖,今日與山河殿葬身地底,別怪徒兒不孝!”


    “你給我住手!”


    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洞口外,他的左右手各抓一人,分別是寧攸颺和贏華。


    老者將他二人放下,隔著與雲宓棺材一般無二的透明牆不停捶打,形容癲狂“你給我住手!毀了銅鏡你一樣走不了!”


    雲舒迴頭,看到寧攸颺好端端站在那裏,知道他安然無恙,於是鬆了口氣,轉眼又看到贏華身上的破洞,從裏麵滲出血色,但明顯沒有性命之憂。


    寧攸颺一臉擔憂的看著她,恨不得馬上穿過牆壁來到另一邊。


    雲舒指著麵前的透明牆壁,傲然的笑容中竟有幾分黑衣老者的影子“你趕緊把這麵牆打開放我出去,不然就等著數江山壁的碎片吧。”


    “你以為我不想?”黑衣老者有些抓狂的看著她,手指向鳳朝歌“若是可以我早進去將他殺了,還等你去救?”


    雲舒向前走了幾步,用劍柄敲了幾下透明牆壁,碰撞的聲音既不像玉,也不像石,她神色有些古怪“你的意思是,你打不開?”


    老者白了她一眼“這是北疆岩山中開采的金剛石,有無數截麵,刀槍不入比斷龍石還硬,你這丫頭不用白費力氣,就在裏麵等死吧。”


    寧攸颺聞言,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他著急地上前一步,對老者問道“先生既然熟知奇門遁甲之術,可否用陣法將此門打開?”


    “讓我想辦法也可以…”司馬老頭的腦袋難得聰明了一迴,眼睛一轉對雲舒道“雲丫頭,你是我徒弟,本來我也沒想殺你,不如你現在就將疏國這兔崽子殺了,我想辦法救你如何?”


    石室中,鳳朝歌盤膝而坐,聽到老者的話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他的臉色和唇色慘白一片,正頂著疲憊到極致的麵容和渙散的目光,這樣子,用奄奄一息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黑衣老者的意思很明確,雲舒殺了鳳朝歌,他救雲舒出來,不然兩個人都要死,更重要的是,以鳳朝歌現在的樣子,殺了他易如反掌,就看雲舒如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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