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水珠從洞頂滴落,一串接著一串。


    李澈動了動手腳,酸痛的好像睡了個把月一樣,渾身沒有一點力氣,還未睜眼,一股苦澀的藥味便撲鼻而來,讓他不自覺的皺皺眉。


    “你醒了?”那聲音淡薄如水,溫潤如玉,清淨仿若山間霧氣,使人聞之欲定。


    從容不迫的腳步聲從頭頂響起,李澈不由轉了轉眼珠,隻見洞穴深處一個淺淡的影子緩緩走出,灰衣如墨,步履揚塵,那人雖看不清麵容,卻獨有一身沉靜溫和的儀態,李澈忽然覺得他所處的不是一間昏暗的石洞,而是一處空闊草原,臨著湖水,倚著清風,山嵐煙霧就那麽絲絲散去,心中一片安定平和。


    那人來到李澈身旁,遞上一碗清水,那是一張白皙而俊逸的麵容,麵上是從未見過的清遠眉目,他不似雲舒那樣清傲絕然,也不似鳳朝歌那般優雅從容,隻是溫靜和沉穩,就連笑容都看不出心緒,通透如水,寧靜如水,溫和如水。


    他輕輕一笑,嗓音低沉而柔和:“你身上受了不少傷,不過都是皮外傷,沒什麽大礙。”


    李澈不由低頭看了看自己,早先一身素衫早已被刮的破爛,手臂腰腹也都有許多細密的傷口,正如這人所說,不嚴重,但卻十分疼痛難熬,隻微微一動,便牽扯全身。


    想起自己之前正是從高聳的碧桃山上墜落,神情不覺失去了光彩,隻要一想到雲舒冷漠的神情和無謂的冷笑,胸口就不自覺的難過起來。


    那公子見他似是沉思似是沉痛的模樣也不說話,隻靜靜看著,那目光仿佛鏡湖上的漣漪,那麽清淺,卻透徹的能看穿一切。


    “你昏迷了一夜,再多喝些水。”


    李澈接過竹杯,見這山洞寬廣,盡頭還有一抹微光,不禁疑惑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沒等那公子迴答,一聲頗為痛苦的*從石洞的另一旁發出,那聲音雖沙啞,但卻十分熟悉,李澈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朝聲音的方向看去,原本灰暗的眸色浮現出灼人的光亮,如同久困沙漠的旅人見到了綠洲,那麽驚喜而急切。


    灰衣公子含著淡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朝另一邊走去。


    “你做什麽?!”李澈大急,欲伸手將人攔下。


    那公子迴眸淺淺瞥了他一眼,溫涼的笑意讓他臉上一熱,他這才反應過來,這公子是要給她治傷罷了,如若有心相害,他們二人早沒命了。


    李澈忍著傷,跟著那公子來到另一張大石上,那張大石上躺著一個毫無生氣的人,紅色的裙,夜色的衣,長長墨發散於石台,黑暗中一張蒼白無華的臉尤為刺眼,身下仿佛是那公子的一襲灰袍,可那灰袍幾乎被血染盡,深淺不一。


    李澈的腦中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慌瞬時籠罩在心間,驚得他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本就憔悴的秀容更加慘淡:“她...她、”


    雲舒緊闔著目、微蹙著眉,睫毛在蒼白的麵上輕輕顫動,如一尾生於雪地的黑蝶,那麽奇幻妖冶,讓人莫名哀憐心慟,可正如那雪中蝴蝶的美與脆弱,任何一點風吹雨打都可以奪去那美麗的生命,李澈慌張的看向灰衣公子....


    那公子清遠的眉頭皺了皺眉,什麽話都沒說,隻是轉身拿藥,李澈迴過頭再看向石床上的人,隻覺得鼻尖一酸,不由握住了雲舒的手。


    雲舒驟然吃痛,輕輕‘嘶’了一聲,誰知那公子聽後,轉瞬便來到李澈跟前,一揮袖掃掉了李澈的手,笑意收了幾分,聲音略帶薄怒:“她渾身上下沒幾塊好地方,你不要魯莽。”


    李澈被他清淡卻暗含責怪的語氣說的一怔,但目及雲舒,心中古怪滋味連自己都分不清,隻是狠狠點了點頭。


    雲舒本在昏迷,此刻被疼痛一激反而睜了睜眼,隻見昏暗的亮光下晃動著一個身影,那身影俊逸挺秀,一身灰袍如淡墨,那是最擅丹青的畫師隨意揮毫而出的絕世畫作,竟無端有幾分熟悉...


    身軀莫名放鬆了下來,眼睛緩緩閉起,呢喃一聲:“攸颺...”


    李澈離得近,將雲舒的表情和輕語盡收眼底,他疑惑的朝那公子看去,隻覺他挺秀溫和的身形微微一頓,半側的神情有些模糊...


    那是一個遙遠而甜美的夢境,那夢遙遠的仿佛穿越了時空與迴憶,香甜的就連西域最好的瓜果也難及萬一,夢中的天空湛如碧水,浮雲輕似錦緞。


    楚宮茞若殿前,大片大片的梨樹開了花,枝頭沉重如壓雪,一風吹過,飄散無聲,那梨花白了整整一個夏季,吹過香甜又溫潤的香風...


    一襲水色長裙的宮婦身段纖美,眉目間含著婉約的柔情,上好的水色綢緞披在身上,隨著女子的儀態而動,仿佛蘊著粼粼水光,清麗和暢。


    宮婦手中牽了一個同樣水色宮裙的小女孩,女孩雖任由她牽著,但一對黑葡萄似的瞳孔分明有幾分不耐和焦急,女孩的麵容十分清秀俊俏,舉動間已有了耐人的風情,不曉得長大後是怎樣的美人。


    宮婦一路將女孩牽過長廊,進入殿閣,她伸手解下床邊的簾帳,捏了捏女兒白嫩的小臉:“又想什麽呢,還不快睡,母後給你講故事。”


    “啊?”小女孩一聽,麵色更焦急,她飛快地瞥了一眼窗外,然後故作鎮定的朝著女子微笑,聲音清亮好聽:“不用不用,舒兒已經長大了,不用母後講故事就可以自己睡!”


    那宮婦驚奇的‘咦’了一聲,笑吟吟的看著她,眉宇間無限喜愛,她點了點女孩玲瓏的鼻尖,笑意盎然道:“母後麵前裝什麽小大人呢....母後不給你講了,快睡吧。”於是宮婦替女兒掖了掖被角,女孩趕緊閉上了眼,仿佛隻片刻就能睡去,宮婦微微一笑轉身出了殿閣。


    豈料那宮婦前腳才出了門,女孩後腳就從被中鑽了出來,她黝黑的大眼四處環顧,欣喜的發現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於是躡手躡腳的下地,嫩白的小手有些費力的推開雕窗,隻見窗外流雲似錦,烈日如火,梨花瓣雪白,庭院十分空蕩。


    “果然還是沒等我..”女孩一臉失望的低下頭,柔發落在胸前,肩膀微微顫動,仿佛要哭出來了。


    “誰沒等你?”窗下突然鑽出兩個衣著華貴的清秀男孩,一個帶著淺淺笑意,另一個則滿臉是灰,上好的衣料破了洞,精致的腰帶鬆垮褶皺,神情很是別扭。


    “啊!”女孩驚喜的輕唿,然後在看到滿臉是灰的男孩時微微一愣,片刻後捧腹歡笑:“哈、哈哈..明芳你..你真是太好笑了。”


    “你閉嘴!”衣冠不整的男孩佯怒瞪了一眼女孩,可對於這種威嚇,女孩早就習以為常。


    女孩好看的指尖對著他一顫一顫的抖動,笑的要背過氣去:“堂堂吏部尚書之子,你居然,你居然...天哪..”女孩輕快的笑聲如鈴音般在庭院中脆響,這歡笑聲中,連花兒草兒都微微一動,仿佛也被她的歡樂所感染。


    旁邊一臉淺笑的男孩出聲打斷女孩,輕而有禮道:“公主快出來吧,久了怕被人發現。”


    女孩頓時止聲捂嘴,趕緊點了點頭,手腳並用的從窗口爬出來,奈何她年紀太小,個子還不到門框,被窗欞一拌差點摔倒,虧了先前一臉別扭的男孩眼疾手快,一下扶住了她。


    “快走快走,再晚就看不見朝會了。”女孩顧不得整理自己,攜起兩人就貓著腰往外跑,三人從殿閣中一路小心,遇到宮人便躲在高大的廊燈後,或者鑽入草叢,再不然就躲在宮門後,一路竟然沒被人發現,順利的來到清明殿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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