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後,李澈就在璿璣門住了下來,他自小被父母嗬護關愛,即便練武也是隨了他的心性,今日才知這江湖之大,能人之多,不是他六合鎮一個小小的李氏能夠想見的。這璿璣門上下機關奇異,其中武功高強者更是數不勝數,令他有些向往起來,而不知為何,那日帶他前來的韓大哥竟然肯教他學武,這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啊”李澈痛唿一聲,荊條打在身上火辣辣的,他忙看了眼坐在萬花叢中悠閑喝茶的雲舒以及那日沒有見過的兩位黑衣女子,隻見雲舒眼都沒有抬一下,一臉似笑非笑。


    韓稽正鎖著眉頭,嚴肅道:“武學一道,貴在專心,你如此鬆懈如何學成?”待要再打,卻看見李澈的手臂上已有兩條血印子,於是皺眉緩了緩,終究沒有打下手,但臉上仍舊一副肅容。


    雲舒見韓稽如此竟然微微一愣,心道韓稽做事一向冷靜穩重,何曾見過他如此恨鐵不成鋼卻又下不去手的模樣,當下笑出聲來,戲言道:“韓稽,你這個樣子,像是做了師傅又做了父親,真讓我大開眼界。”


    身後的屏畫也跟著柔婉一笑:“韓副使本就外冷內熱,他日若有子嗣,大抵真是如此了。”


    兩人說著,倒讓韓稽和李澈臉上一陣熱燙。


    韓稽忙轉過頭不去看雲舒,又掃了一眼李澈,皺了鄒眉。


    李澈心虛的望了他一眼,聲音有些囁嚅:“韓大哥...”


    雲舒見李澈對韓稽又敬又怕,完全施展不開拳腳卻隻顧著韓稽是否動怒的樣子,不由得一笑對韓稽寬慰道:“你也無需逼他太緊了,畢竟是個孩子,貪玩之心總要有的,不然也太過死氣。”


    李澈聽她這麽說,便知韓稽不會再為難他,於是心中一鬆,緩緩吐出一口氣,豈料剛鬆神,就有一道目光橫掃過來,那目光雖清清淡淡,卻讓人心頭一涼。


    卻聽雲舒聲如冷泉,接著對自己說道:“你韓大哥說的固然一分錯處也沒有,你也不可太失真了,這套武功本勝在靈巧,可你隻學其形,卻丟了神韻,卻有何用?”


    她說的雖極為平淡,卻讓李澈心頭一緊,竟比韓稽的荊條還讓人難過。


    李澈微微低著頭,耳邊淙淙如過清泉。


    “神者,萬物之引,山壁丘陵,若無草木芳華,是為無神;百川河澤,若無波瀾流光,是為無神,你四肢僵硬,隻想著動作如何,卻無一絲風韻神采,與死物何異?”


    雲舒頓了頓接著道:“剛才那式一葉扁舟,雖是起始招式,卻是最變幻莫測的一招,可你用來,反倒叫對手一覽無餘。”


    她聲音好聽,即使是訓誡人的話,說起來也不急不緩娓娓動聽,李澈先前覺得極為枯燥的東西,此刻竟也覺得不那麽無聊了。


    隻見雲舒放下茶杯走上前來,一手牽過了李澈手中的木劍,李澈抬頭望去,隻見她素潔修長的手指從容搭上劍柄,十分好看。


    雲舒握著劍,在手中翻轉著看了看,又對李澈道:“要知道,即便是同樣的招式,不同人使來效果也是完全不同,譬如書法,見字知其人,劍法也是同樣。”


    這璿璣門中,除卻韓稽自小習武不說,流煙和屏畫俱是楚王培養的二十四幽姬,別看她們個個容顏姣好,身段柔弱,可武學一道,女子自有女子的好處在,這二人自小通過層層選拔,與其他姐妹學的都是極陰柔的武功,個個登峰造極,絕不輸一流高手。


    雲舒卻似乎十分隨意的對流煙會意:“你出劍吧”


    流煙點點頭,雖則不擔心雲舒,但仍是賠了一禮“流煙得罪,主人莫怪。”說完,也不見她如何動作,手上便現出一柄軟劍。


    對麵雲舒右臂曲折抬高,劍尖斜指,正是那起始的一式一葉扁舟,有道是外行看熱鬧,行家看門道,除了李澈,其餘三人都看出,這一抬手間,便將胸前各路全部封死,而想要從背後強攻,卻需要極快速的身法,即便是像三人這樣的高手也很難做到。


    卻見流煙秀眉一擰,軟劍挽了個劍花便當胸擊去,那一劍不可謂不迅疾。李澈隻來得及看到一道劍芒閃過,卻見雲舒雖慢了半拍,依舊不慌,隻劍鋒一偏,便繞過電芒,緊接著身軀瀟灑一側,那木劍微微調轉,繼而朝著流煙雙膝蓋點去,那是犢鼻穴所在,流煙雖不懼,但也不得不迴防,隻一招間,就反守為攻。


    接著流煙繞過雲舒,打算從背後攻去,可無論流煙多麽絕妙的身法,雲舒總能先知先覺,提前一步擋住攻勢,繼而尋機反攻,一來二去,竟然逼得流煙毫無進展。外人看來她身姿美妙,如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在四周遊走,可雲舒無論見到什麽招數,都能以這式一葉扁舟化去,不得不說這實在是化腐朽為神奇。


    李澈呆呆的看著雲舒,隻見她寬袍廣袖,時而飛蕩,時而飄落,每一次揮劍都隨意而果斷,無論是多麽綺麗的劍光,都掩不住她清傲的身姿,那容顏甚至還笑著,可是那笑容如此之遠,觸不到,也摸不到......


    “你可看清楚了?”雲舒單手執劍,問道


    李澈臉一紅,卻不敢說自己方才走了神,好在其他兩位看劍看得認真,絲毫沒有關注到自己,心中不禁鬆了一口氣,忙應道:“看清楚了。”


    雲舒點點頭,又給他一一細說,竟是把這江湖上各家各派的劍法如何以這一式化解或是不能用這一招應對統統道了個遍,上到璿璣門青石穀,下到三教九流,無一不是信手拈來,時而還給他演示一番,除了李澈,其他三人也極為認真,要知道以往雲舒甚少出手與人過招,竟不知她通曉百家絕學至此,一來二去也是受益匪淺,更加心悅誠服。


    而李澈不知是開了竅還是怎的,自從那日雲舒給他演示過劍法之後,他便不再覺得劍法枯燥,也不用韓稽如何管教,隻等雲舒偶爾得閑,指點一二,也讓三人一並聽了去,日複一日,如此過了半年,李澈也將十七式劍法學了大半,可內功卻是急不得了,本想著日子或許一直這樣過下去,卻傳來一則消息打破了平靜。


    這一日,天朗氣清,惠山上長久不散的雲霧撥開,處處彌漫著醉人花香,琴聲如冽酒,令人迴味。


    素手微微一揚,琴音雖失了生命,仍像一朵欲謝之花,雖然凋零至此,卻餘香迴蕩,繞梁三日而不肯絕。


    雲舒看了一眼步履匆匆的人道:“你迴來了。”


    韓稽點點頭:“果不出門主所料,雖然蕭家上下極力隱瞞,但經屬下多日探尋,終於發現蕭劍塵已纏綿病榻多時,情況危急,恐怕他武林之主的位子做不長了。”


    雲舒沒說話,隻是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韓稽眉頭一皺,接著道:“我看蕭劍塵麵色晦暗,唿吸困難,似是心力衰竭之象。”


    雲舒聽後,竟勾了勾唇角,那神情卻是有些諷刺的:“心力衰竭?”


    韓稽點了點頭:“門主,是否要屬下將這個消息散布出去。”


    “不用”雲舒隻是搖了搖頭:“武林中那麽多好事者,還怕沒人散布消息麽。”她低低一歎,不再說什麽,吩咐兩句,韓稽又匆匆走了。


    九月二十六日,纏綿病榻數月的蕭劍塵終於撒手歸去,府中一切事物都由其遺孀操持。要說起蕭劍塵之妻賈紀君年輕時也算一奇女子,不僅長相姣好,且一身雜學甚廣,雖說這些年少在江湖走動,如今看來與蕭劍塵三十年的夫妻生活並沒有抹殺她的豪氣,丈夫死後,她獨自撐起雜亂的府中事務,廣發名帖於十月十七日到洛城蕭府一敘,並不遺餘力照顧幼子,這份嘔心瀝血,就是雲舒也不得不說上一句佩服。


    看完信箋,雲舒將手中的請帖往桌上輕輕一拋,穩穩的落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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