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劉芳芳落水身亡。在她最後的記憶中,最初是被水嗆得喘不上氣,同時渾身濕冷,後來更是隻覺得冷,四周寒冷得如同墜入冰窖一般。再後來,她看到自己的身體漂浮在水中,眼睛睜得大大的,長發像水藻一般飄舞在水中。


    劉芳芳不再覺得冷了。陽光在頭頂的水麵上照射出波瀾的光斑,道道光線穿過湖麵上照射下來,形成明亮的線條。在絕望時是如此的渴望空氣和陽光,可是現在,她對那片光明唯有深深恐懼。


    “我是死了吧。”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可劉芳芳隻感到內心的平靜,仿佛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水流緩慢而有力,放佛有著自己的意誌,帶動著她和她的身體,慢慢地向湖底墜下。隨後她看到自己的身體卡在了一塊大石之下,之後身體被暗流卷入了一處幽暗的洞穴。而她自己,則依舊還在下墜。


    一路被暗流帶到湖底,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劉芳芳才慢慢清醒過來,明白自己再也無法見到親人了。發現自己可以在水中任意的飄蕩,劉芳芳一時好奇心大盛,甚至忘記了死亡的悲哀和思念親人的傷痛。


    在湖底飄了不久,劉芳芳便發現了陷落在淤泥中的巨大石碑。好奇趨勢之下,劉芳芳清理了覆蓋在石碑表麵的雜物,仔細研究了刻錄在石碑上的內容。研究的結果,嚇得劉芳芳花容失色,心驚膽寒。


    原來石碑上所記載的,乃是古時寒泉村的村規。碑文中明確規定,寒泉村的村落不得超過百戶住家,人口不得上五百。村外要廣泛種植陽極木等等。石碑上還有特別的敘述,夏季正午陽氣最為充足之時,可差遣強壯男子潛入寒湖之中,打撈湖中一種特別的安魂石。此種石頭漆黑中帶有乳白色星光,可以安魂定神。每當寒泉噴發之際,村民需要隨身攜帶此種石頭製作的手鏈。否則有滅村的風險。


    這石碑明明如此重要,為何被推落到寒湖之中?劉芳芳仔細一想,便猜到肯定是擴建寒泉村時,這石碑擋了某些人的生財之道,才被毀去沉到了湖底。碑文上明確指明寒泉村中人口不得上五百。


    可附近土地肥沃,盛產陽穀的質量遠近聞名、無法替代。鎮上每隔幾年便要再遷人口進村,增加村中的壯勞力數量,以便多收一些歲糧。如此一來,怎麽鎮上的大人物,甚至是遠在天邊的皇城權貴,怎麽允許寒泉村隻有區區的不到百戶人家來種莊稼?反正寒泉每隔三十年才噴發一次,如果全村人都死絕了,大不了再遷新人進村就是了。【零↑九△小↓說△網】


    想明白了這些,劉芳芳決定不走了。按照村中習俗,她一個死人新鬼,應該到鬼王廟附近的山林中修養等待,在下個清明時分同百鬼遷徙的大軍匯合,然後一起前往鬼門關轉世投生。可她牽掛父兄,下次寒泉噴發之時很可能便是她父兄身死之時,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夠一走了之、不顧父親和兄長的死活。


    劉芳芳開始采集寒湖底部的安魂石。可惜靠近岸邊的小塊安魂石都在很早以前便開采光了。而湖底深處的安魂石塊又太過巨大。她搜尋了很久,才最終找到了一塊手掌大小的安魂石,可以憑借她微弱的魂力運出水麵。


    之後便是漫長的等待。偶爾劉芳芳忍不住對親人的思念,會在深夜時分到家門外徘徊,遠遠看一眼熟睡中的父親。有一次碰巧遇到了錢寡婦,便順帶著對其驚嚇了一番,沒想到從此之後,劉芳芳變成厲鬼的消息就在村中不脛而走。


    有時劉木匠在夢中離魂,也會在思念女兒的執念帶動下,在湖邊徘徊傷感。隻是劉木匠的陰魂神智不清,劉芳芳見了父親也隻能遠遠相見,根本無法與親人相認。前夜神魂分身辛越在村口所見的,便是劉木匠離魂與劉芳芳相見的場景。


    程子銘極有耐心地聽完了劉芳芳的敘述,心中對寒泉村中的一切因果有了大致的推斷。福禍相依,寒泉村的一切禍福根源,一切幸福和災難的源頭,便是這冒著寒氣的寒泉了。


    寒泉水可以澆灌陽穀,栽種出無法替代的滋補糧食。寒泉水每隔三十年噴發,其內的陰霧可引誘村民離魂。要防止村民離魂造成傷害,一來用陽極木隔絕寒泉,阻止離體的陰魂靠近寒泉。同時招募外來仙師鎮守寒泉亭,而為了防止仙師臨陣脫逃,不知哪個缺德鬼在木亭外設計建造了布滿陣法的鐵亭,這樣仙師一旦被鎖入鐵亭,勢必同木亭共存亡,隻好乖乖地守衛木亭。


    再者便是控製寒泉村的人口,如果村中人口過多,那麽被寒泉陰霧引來的陰魂就會超出陽極木亭防禦的極限。可惜隨著石碑被沉入湖底,再也沒有什麽可以約束寒泉村的人口,村民越來越多,就形成了現在千名陰魂圍攻寒泉亭的現狀。


    至於安魂石,應該也是一個防止陰魂離體的好辦法。可惜這種石頭沉在湖底、開采不易。而且此種石頭的功效,也同石碑一起沉入寒湖之中了。要不是劉芳芳意外落水而亡,鬼魂又被暗流卷入湖底,這個秘密恐怕要永遠沉睡在湖底了。


    想到劉芳芳的死因,程子銘忽然記起村中傳聞,不由問道:“按麗娘所說,你應該是被村長兒子推入水中的?”


    “他要非禮小女,小女不從。掙紮之下,也不知怎麽,小女就掉落水中了。”劉芳芳歎了口氣,又抬手指向小愣子道:“是這孩子將我誆騙到湖邊的。他說爹爹在田裏崴了腳,哥哥被村長叫去幫工,身邊沒有人手,傳話叫小女去寒湖打半桶冷水去給爹爹敷腳,不然恐怕明日都無法走路。小女信以為真,到了湖邊才發現原來是大公子買通了這小孩。所以小女做鬼之後嚇了他娘,這也不算過分。”


    “這麽說來,村裏的傳聞有誤,你心中沒有怨氣,顯然不是厲鬼。”程子銘頓了頓又奇怪地問道:“可你身為鬼魂,寒泉陰霧難道對你沒有吸引力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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