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大雨從天而降。就如天上有人用木盆洗了腳,然後端著木盆“嘩”的一聲倒下來!


    那是真正的傾盆大雨!


    沒有滾雷之聲,但外麵的天空不時的閃過一道白炙的閃電,煞是驚人!麵對著傾盆大雨,馮英淡定的用木棒撥拉著火盆,烏哈陰沉著臉躺在榻上,公羊禮坐在番與城中淡定的寫字,許儀叫罵著脫下鞋子,從鞋子裏倒出了一鞋的水。他翻著白眼用手擠了擠鞋子,開始轉頭在帳篷裏尋覓著,尋覓著一個能掛鞋子的地方。


    白鹿部落的首領打了個噴嚏,咕噥著罵道:“這鬼天氣,下雨比雪還冷!”他佝僂著身子,訕笑著往人堆裏擠,這個帳篷裏住著都是各部族的首領,有人當即罵道:“白鹿你的屁股!”


    “這丫屁股大,還使勁擠著!”


    “青羊,你身上是不是有股騷味?”


    “我日你祖宗,老子身上全身騷味!你要不要聞一聞?”


    ……


    有些部族隔得比較遠,很多的族長都隻知道部落名,卻不知道族長的名字,所以一個唿他青羊,一個叫他白鹿,一個個都罵罵咧咧的,帳篷裏好不熱鬧。


    烏哈愁眉苦臉的說道:“這雨下這麽大,該如何是好啊!”


    馮英扯著木棍出來,撥弄了一會,連這燒火棍也燃起來了,他幾下吹熄了滾上的火焰,棍上立即冒出濃厚的煙霧。


    “咳咳……阿達王兄,你在幹什麽?”烏哈被煙霧嗆著了,他捏著鼻子用手不停的拍扇著煙霧。馮英將燒火棍扔到了火堆裏,拍拍手站了起來,轉身對烏哈說道:“我們好歹有帳篷,你說匈奴現在住在哪裏?”


    “——阿……切!”


    打噴嚏都如此艱難,定然是屠休無疑。這位曾經的月氏王落魄得跟軟泥似的,歪在背後的老樹身上。戰馬拴在了林間,每一次閃電一亮,馬匹就會驚慌失措。


    匈奴人不怕風吹雨打,不需要營地,隻要有地方坐著,就能安穩入睡。話雖是這麽說的,可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所有人都後悔為何不將月氏部落裏的帳篷收集起來。扔火把倒是暢快,受苦的卻是自己。


    歇和一身濕答答的坐在樹根上,他腿上橫著劍,整個人跟木頭似的。等了好半天,才有人從山裏跑出來,歇和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得力臂膀葉赫庫拉。這個渾身澆透了的莽漢大聲向歇和說道:“左賢王!我已經找到了一處可以避雨的山崖!那裏住著一群野人,都被我殺了!我們可以用他們的鍋灶木柴,可以劈了他們的身體煮肉吃!”


    歇和立即站起,用手按著葉赫庫拉的肩膀說道:“庫拉!你果然是好樣的!”


    言畢,立即帶著人往那處山穀趕去!當屠休也到了那處山穀,正好看見一群匈奴人正在用刀子分割野人的屍體,血淋淋的場麵簡直慘不忍睹!屠休蒼白著臉,冷冷的走到了山穀中,那裏歇和正一身舒爽的向著火。屠休站在歇和麵前,用手指著外麵的場景說道:“你們竟然吃人肉!你們會被月神懲罰的!”


    歇和哈哈大笑,他混不在意的說道:“我們信奉是狼神,你們的月神是管不到我們的。狼神的子民沒有什麽不能吃!這些野人全身還有不少毛,在我的眼中他們跟野獸沒什麽區別,吃了會讓戰士暖和,能讓他們更有力氣!”


    屠休哼了一聲,不屑道:“我們月氏的貴族絕不會野蠻的吃人!”


    葉赫庫拉眼中兇光一閃,他的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歇和的手覆蓋在葉赫庫拉的手上,轉而對屠休說道:“你們月氏人可以不吃!”


    屠休一抖披風,頭也不迴的走了。待他走後葉赫庫拉才朝地上呸了一聲,小聲咕噥道:“喪家之犬,還擺什麽譜?”


    歇和混不在意的說道:“屠休自有他的傲氣,我們匈奴人也並不喜歡吃人肉,隻是有時候被逼迫得沒辦法!狼神不會在意這些的!”


    天還在下雨,而且下了好幾天,草原上多出了不少的水窪,看起來很像是沼澤。如果天一直不晴,等草下泥土鬆軟之後,草原真的會變成沼澤。匈奴人找到了山崖,至少不會像前麵那麽難受。然而他們的糧食卻越來越少,從月氏部落搶來的糧食也經不起如此消耗,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麵臨沒有食物的困境。


    歇和看著天上的雨水,對背後臉色不怎麽好的屠休說道:“我準備撤兵迴去了!麵對一個統一的月氏國,單憑我這點人馬根本啃不動。我的父親在臨行前對我說過,匈奴人擅長逃跑,因為我們有四條腿,很少有人能追上我們。隻要能逃出去,早晚會有機會打迴來的!”


    屠休冷笑兩聲道:“怎麽?你怕了?”


    歇和竟然點了點頭,他道:“秦國的那位將軍很不簡單,如果不是我足夠小心,我恐怕已經死在了他的手裏,我的頭顱會被他製作成酒杯炫耀。”


    屠休道:“秦人沒有將人的顱骨製作酒杯的習慣。”


    歇和道:“沒有好!我並不認為這是一個好的習俗。每當我看見大單於用東胡王的顱骨製成的酒杯飲酒的時候,我就會感到害怕,害怕有一天自己的頭顱也會被製成酒杯。”


    屠休道:“大單於要是知道你會害怕,他肯定會瞧不上你的!”


    歇和搖頭說道:“你錯了,其實大單於也並不喜歡這種習俗。他隻是沒有表現出來!就如你看到我們吃人肉一樣,其實吃過人肉的都知道,人肉並不好吃,而且吃人肉會讓人做噩夢,會讓人夢見一群人分食自己。可當沒有食物的時候,你就顧不了那麽多了。你們這些月氏的貴族們,已經腐朽墮落,你們向中原的貴族們學習禮儀,身上已經沒有了血性和膽量!”


    屠休竟然沒有反駁,而是長歎一聲道:“或許吧!”


    歇和說道:“隻要天氣一晴朗,我們就立刻離開。等明年大單於調集幾十萬人馬,一舉摧毀月氏的王庭!”


    又過了一天,天上的黑雲終於散去,久違的藍天出現在了人們眼中。雨後的草原顯得無比的幹淨,牧民們都忍不住跑出了帳篷,在無垠的草地上放歌高唱。他們的聲音嘹亮而豪邁,牧民們趕著馬群和羊群在歌聲之中遠去。


    匈奴人早已經收拾好行裝,在歇和的帶領離開了牽牛山,轉道向北,準備迴歸匈奴王庭。


    馮英在前幾天都在磨劍,當他看見天氣一晴朗,他便提著寶劍去見烏哈,並對他說道:“給我兩萬人馬,我去將匈奴人的首級割迴來!”


    烏哈看見了馮英的寶劍,他問道:“劍利否?”


    馮英答道:“殺人不沾血!”


    烏哈讚了一聲:“好劍!”然後依照馮英所言,給他挑選了兩萬最為善戰的勇士。馮英帶著騎兵向西北出發,好像他知道匈奴人在什麽地方似的!


    在雨後天晴的第一天,兩支部隊從不同的地方出發,卻向著同一個方向前行。不提此行誰勝誰敗,誰能高歌,誰會飲恨。卻說那趙國的雲中郡,也發生了一件大事?


    “你說什麽?廣靈候囚禁了趙王!”一人大驚,張嘴驚問。


    另外一人站起,搖頭說道:“廣靈候乃仁義君子,絕不會做出此事!”


    “完全不可能!廣靈候趙舒乃趙王之叔,他曾經苦勸老趙王,勸他不要聽信陳餘讒言前往邯鄲。老趙王不聽廣靈候所言,最終才被陳餘害死在邯鄲城。這樣一個忠義君子,怎麽會這處這般舉動?”一人大是不解。


    一人冷笑道:“國家一亂,必然生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應該感到奇怪!就說當年的秦國丞相李斯和趙高二人!以趙高前期表現與功績,誰會相信他會成為霍亂秦國的根源?李斯就更不用說,以其前期的巨大功績與傑出才具,及其自覺的法家理念與幾次重大關頭表現出的堅定政治抉擇,實在不可能在其與蒙恬的地位高低上計較。然則,李斯恰恰接受了趙高說辭,恰恰計較了,這是必然性麽?這是一國亂則國中生妖的表現,他們的突變或許是被妖靈附體也不一定。”


    一人不屑道:“歪理邪說,豈能用一妖字為此輩開脫?要我說,就是廣靈候覬覦趙王位置已久,他好不容易等到大權落到了自己手中,當然是想囚禁趙王,好自己當大王!”


    一人唾道:“陳餘已經圍上了善無城,一旦善無城破,長公主一死,他趙舒又能當幾天王?”


    一人哼道:“自然是想在臨死前好好享受一般!人到危機之刻就會露出本性,趙舒也是這樣。”


    ……


    國中大變,消息散播得比什麽都快,國人在城中議論紛紛。而真正的事實,卻與他們想像差得很遠。


    廣靈候驟然奪權,關押了年輕的趙王。然而趙王卻並不恐懼,相反他在苦苦的哀求,他向那個一直仁愛慈祥的王叔請求:“王叔,你不要去!姑姑已走,若是你也走了,我又該怎麽辦?嗚嗚……。”


    趙舒轉身苦笑,兩行清淚灑落在地上,他道:“與長公主相比,王叔自慚不已。如今國難當頭,長公主被困雁門,我們怎能坐視不理呢?長公主執拗,那是因為連她也存了死誌,認為這趙國已經無救!或許你們都是這麽想的罷,可我從來就沒這麽想過,我們是趙氏子孫,豈能庇護在他國之下?如此苟活,又與死了有何區別?趙舒知道爭不過長公主,但趙舒還想為趙國搏一搏!此行如能解救長公主,那趙國還有幾分希望。如果不能,我必死在雁門。我死之後,希望趙王能自絕在王宮!”


    他頓了一頓,說了一句話便走出了雲中郡治府。而年輕的趙王耳裏,卻依舊迴響著他臨行前說的那句話:“不成功便成仁。”


    廣靈候趙舒集結了所有的力量,在雲中召集了三千民夫遊俠,其中有數百人就是他曾經散去的門客。他帶著部隊前往雁門,在渡過渾河的時候,忍不住在中流以漿擊水,立誓道:“趙舒不能清趙國而複濟者,有如大江!”他的激昂的聲調和豪壯的氣概,使隨行的壯士個個感動,人人激奮。


    渡河之後,趙舒並未急著趕到善無城,而是在一座小城裏中停留了下來,一麵打造兵器,一麵探聽消息。


    那時陳餘再次派兵攻打善無城,形式岌岌可危。趙舒並無懼色,他並沒有直接帶兵援助善無城,而是帶著三千步卒從西邊繞過了陳餘的主力,先攻打在西南的馬邑。當趙舒的大旗出現在馬邑城外的時候,城裏有不少愛國的遊俠提劍聲援,在城中遊俠的幫助下,趙舒攻破了馬邑城!趙舒破馬邑之後,召集部族說道:“我們的目地是為了解救善無城,然而直接驅援並不能解善無之圍,打下了馬邑,我們就可以沿著馳道奔向平城!陳餘的糧草就囤積在那裏,隻要我們能燒掉陳餘的糧草,善無城的危機就會解除!”


    眾人稱善,趙舒便帶著部隊襲擊平城。陳餘得聽到背後又冒出了一支兵馬,便找來彭越說道:“趙舒乃趙國的仁義君子,在趙地的聲望很高,如果他一路南下,恐怕很多城池都會投降!”


    彭越捋髯冷笑道:“趙舒此人,愚人也!吾料他必然不敢輕易南下,反而會攻打平城以救善無。如果他真去平城,我會讓他知道,什麽叫自投死路!”


    陳餘依然憂心不已,原來陳餘為了征討趙王,盡起代郡與恆山郡的兵馬,如果趙舒從魏國借道直接南下,到時候國中的趙人肯定會響應趙舒的號召,陳餘的後方就會麵臨被破的局麵。就在陳餘憂心忡忡的渡過了兩天之後,突然得到了消息,趙舒攻擊平城不成,反被彭越的部將王罕追殺,趙舒逃到了絕地,無奈自殺了!


    陳餘聽到趙舒已死的消息傳來,忍不住仰頭大笑道:“趙地再無人矣!”於是又立即派人攻城,無奈前幾天下冰雹雨,許多攻城的器具被留在了城下,趙予冒著大雨衝出城外,將那些雲梯、衝車、角樓都摧毀了。所以這幾天陳餘攻城頗為艱難,不得不讓趙軍一邊攻城一邊砍伐樹木趕製登城的樓梯。


    兩天過後,王罕提趙舒人頭來見,陳餘喜問:“如何捉得趙舒?”


    王罕大笑著說道:“趙舒悄悄在城中潛入了不少細作,準備裏應外合攻打平城。不過他派的這些細作實在是太過無用,竟然被守城門的士卒查出來了,幾下敲打之後,細作便將情況交代清楚。我故作不知,特意安排人冒充細作為趙舒打開城門,趙舒果然中計,被我用兵圍困在城裏,不過他手下有幾個遊俠頗為厲害,既然讓他打開城門跑了,我一路緊追,從平城追到塞外長城。趙舒望長城而哭,遂自殺了。”


    陳餘聽後歎道:“趙舒雖有報國之心,可惜能力平平,如此之輩又怎能救趙呢?”


    言畢,立即下令用木杆挑起趙舒首級,上麵掛了一旗,上書“趙舒首級”四字!死守善無城的趙予聽聞趙舒已死,差點暈厥在地。趙舒在趙國確實有名望,他的首級一出,趙國的士卒大跌。陳餘即令攻城,這一次攻城趙軍數次攻上城牆,兩路人馬在城牆上接戰,隻因趙軍人多才勉強的守住了城牆。陳餘退兵之後,彭越入見,告道:“明日必破善無城!”


    陳餘大喜,當即賜下酒食,讓大軍飽食兩頓之後,隻等明日攻破善無城,擒捉趙予公主!


    就在陳餘準備明日破城的時候,李左車帶著姍姍來遲的秦軍走到了太原城。太原城乃魏地,秦軍為何會出現在魏地呢?這要從行軍路線說起,那日軍師蒯徹舉李左車為將,帶騎兵救趙!然而誰都知道,分割秦趙魏國的是那條滾滾的黃河!黃河有渡口,但想讓一萬騎兵渡河那實在是太難了。所以蒯徹對嬴子嬰說道:“如今秦國的騎兵釘了馬掌,可以長途驅使,所以秦王可書信魏豹,請求借道!李左車帶騎兵走關東出函穀關,然後向上穿過河東郡和太原郡,直達雁門!這路途看似頗遠,但依造騎兵的速度其實不比從直道上九原渡黃河慢,畢竟想渡黃河隻能派步卒。”


    嬴子嬰聽從了蒯徹的意見,讓將軍褚遼帶信先出發,李左車帶這一萬騎兵後出發。這一萬騎兵可以說是秦國所有的騎兵了,這包含了隴西的騎兵,上郡的一部分騎兵和內史的騎兵。為了讓李左車能如臂使這支兵馬,冀候章燕派出大將武向協助,上郡騎兵由大將聶政統領,而內史的騎兵卻不用擔心。


    褚遼一出發,李左車的人馬便隨後出發。褚遼一路奔馳,攜帶了三匹戰馬,從鹹陽到安逸,他隻用了一天半的時間就趕到了。向魏豹呈上國書,魏豹閱信一觀,隨即失笑道:“沒想到秦王竟然還是一位癡情的種子!”


    對於秦兵借道,魏豹慨然許諾,不僅如此,他還派自己的得力大將奚柯帶三千騎兵相助李左車。魏豹得知消息之後心中大喜,當晚還設了酒宴招待秦使。待酒席散後,魏央扶著微醺的魏豹迴宮,問魏豹道:“大王為何欣喜?”魏豹反問:“秦王貪戀美色,竟然使大軍救趙,我為何不喜?”魏央聽完後若有所思。(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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