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先前看到的那座城鎮中,童破天和刀月痕緩步而行,入眼一片蕭條景象,幾個乞丐坐倒路旁,用死魚一樣眼神看著過往行人。刀月痕此次趕來隋州皇城,參加十年一屆太樂府考琴大典,沿途經見,亦是如此頹靡景象。


    童破天先到一家布莊買了衣服換上,才領著刀月痕走去一家酒館,要了吃的,並兩壇壯懷酒,坐下對飲。


    刀月痕道:“數年不見,你還是從前那樣,行事神秘莫測。無涯獄那樣地方,童兄也仿佛去過一樣,輕車熟路。”


    童破天笑道:“那處地方,我也是問一個喜歡鑽天入地的家夥才知道,很花了一筆金元。監獄中石牆上那處孔洞,也是他從前去時留下,此人本事極大,天下間他去不了的監獄隻有兩座。”


    刀月痕笑道:“似乎你每次見我,總是要很花一筆金元的!”


    童破天哈哈大笑,舉杯一碰,仰首而盡。


    刀月痕歎息道:“此次來隋州皇城,參加太樂府考琴大典,本來隻為衡量一下自己多年所習琴技,幸而如願,勉強列入少帝等級。如今上了通緝簿,隻怕這身技藝就要荒廢無用了。”


    童破天微笑道:“這倒未必。”仰首再喝一杯,道:“九指翁在太樂府使用道法時,可是藉琴而發?”


    刀月痕點頭道:“的確如此。”


    童破天微笑道:“隻因如今存留道法,皆是藏於琴曲古譜之中,並藉由琴具張發。”


    刀月痕不解道:“這是為何?”


    童破天道:“從前古人使用道法,隻需口誦咒語,或手結符印,便能任意施為,並不需要借助外物。後來大夏國建立,道法禁止,一些前人為了保留這些無數輩人研習出來的道法,便將他們巧妙藏於琴曲古譜中,流傳後世。幾經滄桑,如今要發動道法,必須藉由琴具,技藝愈高,威力愈大。”忽然頓住道:“隻是聽九指翁說,那日在太樂府中,他所使道法被一少年輕易阻斷,並且既未口誦咒語,亦未手結符印,當真奇怪。”


    刀月痕忽然啊呀一聲,站起來道:“糟糕!我竟把他給忘了!”


    童破天未聽明白,問道:“把誰忘了?”


    刀月痕道:“便是你剛才說的那個少年!他也是來參加太樂府考琴大典的。”


    童破天“哦”了一聲,問道:“你竟然認識他!”


    刀月痕道:“從前我離開龔州柴郡句留縣希聲學堂前,曾與此人比試過一迴琴技。隻是當時與他相差太遠,才一開始我便認輸了。”


    童破天道:“他叫甚麽名字?師傅是何人?”


    刀月痕重又坐下道:“此人名叫蕭何,聽他在太樂府大殿所說,師傅名叫陳團,至於其他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此人所奏之音,已非凡人能及,當真出脫青雲。不知道他此刻是否還被關在那無涯獄?”


    童破天道:“我去無涯獄救你時,並未看到牢房中有此人,想來他被帶往別處。聽你說此人如此不凡,當真想見上一見。”


    刀月痕道:“希望他不要有事。”


    這時,就聽酒館門口一人道:“老板,大老爺!求您行行好,舍我們母子一點吃的吧,我們已經三四天沒吃一點東西了!”卻是一名中年婦人,拉著一個七八歲小童來乞討。


    夥計走過去驅趕,道:“現在這世道,哪還有多餘的飯菜舍你?快走快走,再不走叫官兵來抓你!”


    刀月痕身無分文,正愁無法挺身相助,卻見童破天起身走了過去。


    “這不是李大嬸嗎!你們怎麽討起飯來了?快來裏麵一起坐!”童破天說著,也不管那中年婦人驚愕,硬是把她拖拽進來,迴到桌邊一起坐下,轉頭衝那夥計又要了些菜和米飯,直叫母子倆吃飯。


    婦人看了看小童,便叫小童吃飯,自己也慢慢動起筷子來。


    大概她們的確餓了,一桌飯菜吃了個幹幹淨淨。童破天笑著起身結賬,領著那對母子出了酒館。


    到了附近一處少人地方,童破天迴頭對那婦人道:“這裏有些小錢,你們拿去先急用。”從布袋中取出一些金元遞到婦人手中。


    婦人的眼淚就流了出來,跪下道:“請問這位大爺姓名,我一定叫兒子牢牢記住了,將來報答您的恩情!”


    童破天立即托起,笑道:“李大嬸可真會說笑話!我這樣年輕,硬是被你給叫老了!你我雖萍水相逢,亦算有緣,隻是舉手之勞可不敢圖報,告辭!”微一拱手,轉身同刀月痕離去。


    刀月痕心中,對這位兄弟之寬廣胸襟,越加佩服。


    童破天雇來一輛馬車,二人上車,朝東北方向馳去。


    行了兩個時辰,進了兗州地界,過去兩座城池,到了武郡焦縣。


    刀月痕挑簾去看,就見左前方一座高大山峰,底下青林翠碧,頂上卻是白雪皚皚。


    “那是甚麽山?”刀月痕問道。


    童破天笑道:“那便是我們要去的地方,叫做‘天柱山’。”


    刀月痕道:“我們去那做甚麽?”


    童破天笑道:“等到了你自然知曉!”


    刀月痕便不再問。


    車到山腳停住,兩人下馬,改由徒步而行,漸往山頂上去。


    這座山峰下麵一半修有上山石道,再往上卻是道路不通。兩人在樹叢中左鑽右拐,向上行了個把時辰,才來到一處開闊平地。


    這裏已是山巔,四下雪花窸窣而落,蒼茫迷蒙。兩人站在幾叢巨大石堆旁邊,隻見對麵空地中間,聳立一根巨大石柱,直插雲霄。便在這石柱旁挨著懸崖邊上,搭建一座草亭,亭中擺放一樣東西,白雪覆蓋,看不清是甚麽。


    在另一麵,石堆後麵露出一個屋頂,積雪覆蓋兩尺多高。


    童破天正欲抬腳朝背麵那屋子走去,忽然“嗡”的一聲,草亭中雪花四散飛舞,現出一個少年來。


    童破天與刀月痕均吃了一驚。原來方才草亭中所見之物,竟然是一個十三四歲少年!隻他撥動一下琴弦,便將身上、亭中落雪一起彈飛震開!


    隻見這個少年雙眼閉闔,兩腿盤坐,上麵擺放一把短小古琴,色澤漆黑。


    童破天大步上前,抱拳躬身道:“請問‘北猿’南宮滅老前輩在嗎?”


    少年睜開一雙大眼,看了看兩人,緩緩道:“我師傅半年前下山去了,不在這裏。”


    童破天道:“請教小兄弟尊姓大名?”


    少年道:“我叫師南揚。你們下山去吧,我要繼續修行!”說著閉上眼睛。


    童破天轉頭朝刀月痕看了一眼,二人一起走下山峰。


    路上,刀月痕問道:“你要找的,到底是甚麽人?”


    童破天道:“昔日陳國王族的後裔南宮滅,聽說此人掌握許多道法。”


    刀月痕道:“為何找此人?”


    童破天道:“那位叫蕭何的小兄弟,居然不念咒語、不畫符印便發動道法,我要弄明白他從何處習來。如果連‘北猿’南宮滅都不知道,恐怕隻有去詢問蕭何本人了!”


    山巔上,雪下得更加大了,不多會,又將那名叫師南揚的少年裹成一個白色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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