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遠,你考慮得如何?相不相信娘的眼光?”馮夫人一臉溺愛的看著馮致遠。


    “一切聽從娘的安排。”馮致遠說著,垂首,臉色微赧。


    馮夫人瞧著,哈哈大笑。


    花廳裏,丫環侍從們也低頭咬唇偷笑。


    馮致遠紅著臉起身,“娘,我先迴院裏看書了。”


    “嗯,去吧。”


    牛角村,施家。


    母女三人吃了晚飯,還沒收拾,院門外嚴小茶就在喊門,“安寧姐,開開門啊。”


    “是小茶姐,我去開門。”安樂跑了出去,打開院門見來的人不止是嚴小茶,還有李氏,孫婆婆。她愣住了,直到嚴小茶揉揉她的頭發,打趣,“怎麽了?這是不準我們進去?”


    “呃?”安樂連忙側開身子,笑道:“請進,快快請進。”


    顧氏和安寧聽著似乎不是隻有嚴小茶,也從廚房裏走了出來,當她們看到李氏和孫婆婆時,也是愣了一愣。


    “孫婆婆,大嫂子,你們怎麽也來了?”顧氏麵露驚訝。


    安寧倒是挺淡定的,“婆婆,嬸子,快到屋裏來坐會吧。”邀請人進屋,她則去廚房泡了茶提了過去。今天在鎮上,她買了一套茶具,還有茶葉迴來,這些天光喝白開水,她都開始懷念茶的味道了。


    “請喝茶!”


    孫婆婆看著白瓷茶杯裏那嫩綠的茶湯,心中驚訝,這施家是真的過上好日子了。這茶具,怕是村裏也沒有哪家用是上。這個安寧倒是有本事的,這麽幾天的功夫,家裏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李氏也是一樣。


    她們一家聽嚴小茶說了猴頭菇真的那麽值錢後,對安寧一家很是感激,她有了生財的路子,不忘捎上她們家,倒是讓她們都意外了。剛剛來的時候,嚴老爺子還一再交待,一定要好好跟顧氏交交心,不管與馮家的親事成不成,以後指不定還得仰仗人家。


    李氏端起茶,喝了一口,點頭,“嗯,這茶好喝。用這種好看的茶杯裝著茶水,可真是好看。”


    嚴小茶笑眯眯的喝了一口,“安寧姐,這茶葉還不錯啊,早知道這茶杯這麽好看,我也該買一套迴家的。”當時瞧著,覺得好看是好看,可終是認為喝茶而已,不用如此奢侈。


    現在看來,這不僅僅是喝茶,還有點賞心悅目,喝起茶來會覺得更加好喝。


    “你就知道花錢。”李氏寵溺的嗔了她一眼。


    嚴小茶不依,撒嬌,“娘,你剛不是說好看嗎?我這麽說也是想要孝敬你。”


    “嗬嗬!你們啊,該知足了,孩子都是孝順的。”孫婆婆一口一口的淺嚐著茶的清香,嘴角溢出的笑卻是澀澀的,還帶著濃濃的失落。


    她早年守寡,獨自帶著一兒一女,女兒嫁遠了,沒見迴來過,兒子還沒成親就去世了。這些年她一直一個人獨居,日子過得清苦。早些年,有人勸她找個老伴,她搖頭拒絕,想要在家裏等女兒迴來。


    顧氏和李氏相視一眼,兩人有些不知該怎麽勸慰孫婆婆。


    這時,安寧給她續滿茶水,又去端了桂花糕過來,“婆婆,你來嚐嚐這個桂花糕。”


    成功的岔開話題。


    “好好好!”孫婆婆撚了一塊,嚐了嚐,點頭,“嗯,這個好吃。”


    “那婆婆多吃幾塊。”安寧淺淺微笑。


    孫婆婆擺擺手,“太甜了,我老太婆婆不能吃太多。”說完,她喝了一杯茶,目光淡淡的掃向李氏,兩人似乎在傳達著什麽信息?安寧瞧著,卻沒有點破。


    李氏扭頭看向顧氏,“大妹子,我看你的肚子已經往下掉了,應該快到日子了吧?”


    “還有一個多月。”


    “真快啊,那你可要仔細照顧好自己。若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就讓安樂上我那吱個聲,我一定及時趕過來。”李氏拍拍她的手背,一直沒什麽來往,現在突然上門造訪,她有些尷尬,也一下子打不開話題。


    似乎擔心安寧她們會覺得她們這是有意攀交。


    “謝謝你,大嫂子,一定會的。”顧氏眸中含著淚花,彎唇笑了笑,“我雖然在這牛角村生活了十七年,可我卻從不曾與左鄰右舍交往過,也未曾清醒的接受這一切。如今,我清醒了,也想清楚了許多事情,以後,有好多事情還需要大家的幫助。”


    安樂安靜的仰頭望著顧氏。


    安寧淺笑聽著,微微頷首。


    孫婆婆笑著附合,“想清楚了就好,左鄰右舍平時多來往些,有個什麽事相互幫忙也是極好的。”


    “嬸子,我明白了。”


    嚴小茶見大人們聊來聊去,都聊不到主題上去,不禁急了,“安寧姐,我們上門來找你,主要是想問問你,那馮家上門來提親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你也別嫌我們多事,我們隻是關心你。”


    “小茶。”李氏麵露尷尬,紅著臉看看顧氏,又看看安寧。


    她可真沒想到嚴小茶這麽直白的說明來意。


    她生怕顧氏和安寧會認為自己一家人多管閑事了。


    安寧笑了笑,“嬸子,沒事的。有你們這麽關心我,我很高興,我不會有別的想法。”


    聞言,李氏和孫婆婆同時鬆了一口氣。


    嚴小茶追問:“那你說說啊,可把我們給急的。”


    安寧好笑的瞥了她一眼,掃了眾人一眼,道:“原因就是我在鎮上的【永康醫館】的門口幫助了那馮大公子一次,本也沒什麽的,我也不明白,馮府怎麽突然就有此意。不過,我不會嫁!”


    唿……


    嚴小茶拍拍胸口,如釋重負,“嚇死我了!”


    “你有什麽好嚇的?”安寧笑問。


    “我怕你真的要嫁去馮府啊。”嚴小茶皺緊了眉頭,“我讓我大哥去打聽了,聽說那馮大公子身有頑疾,平時也是深居簡出。我看啊,他們急著來提親,一定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打算。”


    顧氏瞪大了雙眼,“那馮大公子身有頑疾?”


    “如假包換。”嚴小茶拍拍胸口,保證。


    “他有羊顛瘋。”安寧淡淡的道:“這羊顛瘋並不好治,還不時會犯病,或許,這就是那馮大公子深居簡出的真正原因了。”


    “那你的手?”顧氏看向仍包著白紗布的手。


    “羊顛瘋的人發作時會口吐白沫,也會咬傷自己,我情急之下沒有想那麽多,便把自己的手伸過去給他咬了。”安寧抬抬手,笑了一下。


    幾人齊道:“原來如此。”


    孫婆婆深有感慨的看著安寧,“不嫁好!要嫁也要嫁一個健康的,能陪著你長長久久的。”她最是清楚,被心愛的人遺留在世間,自己一個人守著空房子過日子的痛苦。


    顧氏也點頭。


    李氏覺得自己沒有說話的立場,所以,沉默著。


    嚴小茶高興極了,歡雀鼓掌,“太好了。”


    李氏剜了她一眼,她噘起了嘴,一臉嚴肅的道:“本來就是不能嫁啊。娘,你幹嘛這麽看著我?”


    “你這孩子。”李氏又急又惱,臉微紅,不安的瞍了顧氏一眼,顧氏衝著她微微一笑,並沒在意,她才心安了一些。


    嚴小茶笑了,“我是真關心安寧姐,沒有水分的。”說著,她親昵的挽住了安寧的手臂,輕搖了幾下,“安寧姐,你說咱們明兒還要不要上山去打柴?猴頭菇呢,還摘嗎?”


    安寧明白,這應該才是今晚的重點之重。


    “小茶,你已經認識猴頭菇了,要摘也可以自己去摘。”


    “我不要!”


    嚴小茶一口拒絕,要摘一起摘,她不要一個人行動,這感覺就像是把安寧利用了一般,她才不是這樣的人。


    孫婆婆來了精神,李氏也隱隱有些著急的看著安寧。


    “真聽我的?”


    “聽!”嚴小茶舉手保證。


    安寧拉下她的手,笑看著麵前的幾人,道:“聽我的,那就不摘。”


    “啊?”嚴小茶瞪大了雙眼,滿臉疑惑。


    這有錢掙,幹嘛不掙?


    安寧給了大夥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猴頭菇也就我們幾個人知道長什麽樣子,這事啊,咱們緩緩,看看大家的反應再說。”


    嚴小茶聽著,思量一番,覺得也對。


    “那咱們什麽時候開始去摘?”


    “不著急。明天咱們上山打柴,別的都不幹,這些天就先這麽辦。”安寧看向孫婆婆,“婆婆,下迴我們決定去摘時,我們會邀你一起。摘迴來的,我一起拾掇了,迴頭曬幹交了貨,我把該給你的銀子一個不少的給你。”


    她知道,孫婆婆的日子不好過,本想勸她不要往山上跑了,可轉念一想,她肯定不會聽,或許還會以為自己不想帶上她。


    “好,都聽你的。”孫婆婆笑著點頭。


    幾人又閑聊了一會,見時辰不早了,這才起身告辭迴家。


    母仨梳洗過後,顧氏問安寧,“為什麽不幹脆告訴大家,權當是送一個大人情呢?”


    安寧散下一頭烏發,手拿著木梳,一邊梳,一邊道:“娘,這個人情不是這麽送,太容易得到的東西,誰也不會謝我們。我不要他們謝我,但也不會太大方。這些人中,太多人不值得。”


    “對,有些人太壞了,不能便宜了她們。”已躺在被窩裏安樂一個骨碌坐了起來,一臉義正言辭。


    顧氏看著兩個女兒,輕道:“你們看著辦吧。”說著,她拿過安寧手中的木梳,一下一下的梳理著安寧柔順的烏發。此刻,顧氏心裏有些發酸,今天突然有人上門來提親,她是又喜又憂。


    不舍,擔憂,高心,各種矛盾的情緒。


    放下木梳,伸手撫過安寧的烏發,“睡吧,累了一天了。”


    “嗯。”


    安寧等顧氏上床後,把燈吹了才上床。


    母女三人緊緊的擠在一起。


    “昨天摘的猴頭菇,明天別拿出去曬了,咱們明晚放炕上烘,後天一早我就送去鎮上。”


    “嗯,聽你的。”


    “今天楊氏在外麵也不知和那媒婆說了什麽,明天你在家裏小心一點。安樂在家裏陪著你,我和小茶上山。下午我就不去了,把河邊那幾壟菜地挖了,咱們種些白菜。”


    “嗯,娘聽你的。”


    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安寧都跟顧氏商量了一番,但其實都是安寧在說,顧氏在聽著點頭。


    在顧氏以為安寧睡著了的時候,安寧幽幽的問了一句,“娘,那個施大貴,你對他是怎樣的感情?”


    顧氏聽到施大貴這三個字時,不由的打了個冷顫,安寧抱緊了她,有些自責,“娘,對不起!我不該問你這個問題的,不早了,咱們睡吧。”


    “我恨不得他死,可是安樂到底是他的女兒。”顧氏的聲音輕顫。


    如果不是安寧的存在,她不可能如此苛且的活到現在。


    這十七年來,她是瘋瘋顛顛的,可她也並不是記不起事,她隻是不願意麵對事實。她現在想想,自己是懦弱的,否則不會是現在這樣。這十七年來,施大貴贏錢了,她和安寧可以少一頓打罵,如果他輸錢了,那她們母女就會幾天下不了床。


    施大貴就是她的惡夢,她連想都不想起的惡夢。


    可一個活生生的安樂卻一直提醒她,這個夢是真實的,這也是她一直不願親近安樂的原因。施大貴發起瘋來,誰能攔他?在安樂前麵,她懷過孩子,但都是被施大貴的打罵中流了的,不用生下來,她是高興的。


    懷安樂的時候,楊氏把她藏了起來,脫過施大貴的打罵,但她並不願意生下施大貴的孩子,她又跑又跳的,可就是沒有小產。如今腹中這個孩子,施大貴撂了狠話,若是不能給他生一個兒子,將來有兒子送終,他就毀了安寧,所以她不得不懷著。


    想起這樣,顧氏渾身發冷,她甚至想勸安寧嫁去馮家,起碼不用再擔心施大貴那個畜生。


    “娘,別想了,別想了……”


    安寧自責極了,緊緊的抱著她,不停的撫著她的後背。


    “安寧,娘對不起你,你本該是高人一等的望門嫡女,可卻落到此種境地,受這麽多的折磨。嗚嗚嗚……”顧氏崩潰了,抱著安寧哭著斷斷續續的道:“你本姓安,安寧就是你爹給你取的名字。隻是你爹死得在太早,安公侯府容不下咱們母女,把我趕出侯府還不夠,竟把我交由一個下人,賣給了施大貴。”


    “娘,別說了。你冷靜一下。”


    “不,讓我說完。”顧氏抽泣著,“他們一路給我服下蒙汗藥,落入施大貴手中後,娘就生下了你。娘真的不想活,可是看著你,娘不敢死啊,娘怕到了地下,你爹會罵我,他會不理我……”


    安寧內心怒火翻滾,滔天的怒火洶湧而至。


    她甚至分不清這是自己內心的憤怒,還是原主得知真相後的真實情感。


    心好痛,心好恨。


    這是自己,還是她,她不想再去弄清楚了。


    淚,潸然而下。


    “娘,別哭!擦幹眼淚,女兒不會讓爹在九泉之下還不放心的。咱們的苦日子過完了,以後女兒一定會好好孝順你。”安寧鬆開顧氏,握緊了她的肩膀,堅定的道。


    “安寧,你會不會怪娘親沒用?”


    “不會!我隻會心疼你。”


    “嗚嗚嗚……”


    這晚,顧氏把安公侯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安寧交了個底,安寧卻沒有表態。


    這一次,顧氏在說,安寧在聽。


    第二天,嚴山夫婦早早就去後山坡上挖紅薯,嚴山挖,小賴氏摘著挖出來的紅薯,兩人卻都顯得有些心神不寧,目光不時的瞟向小路那邊。


    小賴氏將手中的紅薯用力丟進箢箕裏,仍舊不願相信的問嚴山,“當家的,你昨晚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安寧和小茶真的摘什麽菇掙了不少銀子?”


    “猴頭菇。”


    “哦,對對對,就是那猴頭菇。”


    嚴山停了下來,手握著鋤頭柄,目光落在了小路上,道:“二叔不可能騙我,還有,你是沒有看到,昨天小茶從鎮上買了什麽東西迴來?那一大堆的東西,還有給峰林的那些紙墨。你想想啊,如果不是有銀子了,小茶怎麽可能給峰林買東西?”


    小賴氏暗暗的分析了一下,也覺這猴頭菇的事情應該是真的了。


    “那我呆會就跟上去,看看她們摘的是什麽東西?我們在這裏住了大半輩子也不知有什麽叫猴頭菇的東西,這次,我還真的要弄清楚了。”小賴氏說著,眉頭緊了緊,又有了疑問,“當家的,你說,這個安寧是不是有點奇怪?她若知道這猴頭菇能掙錢,那她早些年幹嘛去了?為什麽非要到現在才摘去賣?”


    她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串在一起想了想,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嚴山愣了愣,沒有吭聲。


    他心裏也有一樣的困惑。


    “自從她從那死人坑裏挖出來後,一切都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小賴氏想到事情關鍵,話落就一陣陰風吹來,她嚇得毛骨悚然,咻的一下就竄過去抱緊了嚴山,“好可怕,好可怕。”


    嚴山被她這般突然其來的尖叫,也嚇得心裏發寒。


    “你…你怎麽了?”


    小賴氏抱緊了他,“她會不會真的是厲鬼化身,冤氣太重,不肯投胎。其實,她根本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而她知道這麽多,也就是因為這樣?啊……太可怕了。”


    “別…別胡說八道。”嚴山穩住心緒,推開小賴氏,定定的看著一頭冷汗的她,道:“別自己嚇自己,世上哪有這樣的事情?”


    “世上也沒有死而複生的人,而她,就是。”


    “這?”


    嚴山找不話來反駁,眸光輕轉,正好看見安寧和嚴小茶有說有笑的來了。


    “來了,來了。”


    “啊……別來找我。”小賴氏尖叫一聲,又抱緊了嚴山。


    她的尖叫聲驚動了安寧和嚴小茶,她們停下腳步,疑惑的朝他們這邊看來。


    “三叔,三嬸,你們這是怎麽了?”嚴小茶揚聲問道。


    嚴山推開小賴氏,窘迫的擺手,“沒事,沒事,剛剛挖了蟲子出來,你三嬸怕了。”


    聞言,嚴小茶笑了,“三嬸,你怎麽還怕一條小蟲子啊?我還以為連鬼都怕你呢。你這是……”話還沒有說完,嚴小茶驚恐噤口,捂緊了自己的嘴。


    她又失言了。


    尷尬的笑了笑,指著前方,“三叔,我上門打柴,先走了。你們忙吧。”


    急急的往前走,後麵,安寧低笑不已。


    “她們走了,你還要不要跟上去?”嚴山問小賴氏。


    “去!我又不是傻子,幹嘛跟銀子過不去。”小賴氏想到白花花的銀子,一下子就忘記了剛剛自己就把自己嚇得半死。她把手中的紅薯一丟,拿起一旁的竹簍,拉著嚴山就走。


    嚴山一怔,“你拉我做什麽?”


    “一起去!”


    她害怕,哪敢一個人去。


    嚴山甩開她的手,迴去撿鋤頭,“我不去,我挖紅薯。小茶一個姑娘家都不怕,你怕什麽?”


    “你去不去?”小賴氏撒潑,叉腰。


    “不…不去!”


    小賴氏走過去,伸手扯著嚴山的衣袖,“不去也得去。咱們是去打柴,有什麽不能一起的?再說了,現在就去,再不跟著,她們人就走遠了。難道你不想知道那東西長什麽樣子了?兒子考取功名還有大把要用銀子的地方,你有銀子替他打點嗎?”


    “我…我…”


    “沒有,那就跟我一起去。”小賴氏勾唇笑了笑,“若是有猴頭菇,咱們兩個人還怕摘少了嗎?”


    嚴山猶豫的很久,這才磨磨蹭蹭的鬆口,“好吧,我陪著你一起去。可你不能出聲,若讓人發現了我們,我這老臉都不知往哪裏擺?”


    “我知道了,走吧。”小賴氏得逞,鬆開他,嗔了他一眼,“德行,還顧忌這麽多。”


    夫婦二人悄悄的尾隨安寧上山。


    一路上,安寧和嚴小茶說說笑笑的,直接就去了離後山很近的林子裏,兩人也砍柴,隻撿枯枝。嚴山夫婦躲在草叢後,暗暗的窺視她們的一舉一動,可直到她們捆綁好柴禾時,仍不見她們去摘什麽猴頭菇。


    小賴氏疑惑的看了嚴山一眼。


    嚴山搖搖頭。


    兩人又耐著性子等了許久,看到安寧和嚴小茶挑著柴直接下山,他們麵麵相覷,傻了眼。


    今天是不摘了?


    “這是怎麽一迴事?”小賴氏低吼。


    嚴山也是一頭霧水,“我怎麽知道?”


    “你不知道?我說你被騙了,你還不願意相信,你這個傻子,現在被人當猴耍了吧?”小賴氏氣憤不已,聲音不禁拉大,“你說說你吧,怎麽就…唔唔唔……”


    嚴山捂緊了小賴氏的大喇叭,一臉焦急。


    這婆娘難道不知安寧和小茶才剛走嗎?她這麽大聲是擔心她們聽不見嗎?


    真是缺心眼。


    這下,他這張老臉算是丟盡了。


    不遠處,安寧和嚴小茶挑著柴出了林子,兩人一路無語。


    一路到了山坡下,嚴小茶才忍不住,一臉愧疚的道:“安寧姐,昨天我祖父跟三叔提了一下這事,我祖父也隻是想告訴三叔,他們家錯過了你這麽好的一個姑娘。我隻是沒有想到,三叔這麽快就有了這心思。安寧姐,你不會生我的氣吧?我……”


    “傻瓜!我幹嘛要生氣?不止是他們,全村的人將來也會知道。走吧,迴家。”


    “真的不生氣?”


    “你要我發誓嗎?”


    “不用,不用!”


    嚴小茶心裏自責極了。


    她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嚴山夫婦能做這事,居然跟蹤她們。


    “安寧姐,下午真不去打柴了?”


    “不去了,我想去把河邊的菜地給挖了,再種點白菜。”家裏總是要吃菜的,幾壟草能吃嗎?那種子也買迴來幾天了,該去把地整理出來了。


    嚴小茶聽後,“我去幫你。”


    “好啊。”安寧不客氣,菜地裏的事情,她本就不懂,有嚴小茶幫忙,她是求之不得。


    “那我迴家吃完飯後來找你。”


    “行,我在家裏等你。”


    兩人在岔路口分道而行,安寧迴到家,院子大開,院子裏,顧氏在縫新衣,安寧在逗著小黑玩。小黑就是她們從山上救迴來的那隻小狼崽,因為它全身都是黑毛,所以安樂就叫它小黑。


    小黑的傷,再養幾日也差不多了。


    安寧想,到時可不能忘了送它迴山上。


    “我迴來了。”


    “姐,你迴來啦。”安樂抱起小黑,高興的迎了上來,她指著那個隻壘了一半的雞舍,道:“姐,我今天上午也沒有偷懶,我搬了石頭迴來。”


    安寧放下柴,扭頭看去,果然有一小堆的石頭。


    “你一個小孩子去搬這麽多的石頭,這多危險啊,若是砸到腳了怎麽辦?”


    安樂笑了笑,“砸到腳了,那就叫做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嘿嘿,你還知道這個?”安寧被她逗笑了。


    顧氏在舀了水在盆裏,“安寧,過來洗手吧。”


    “欸,來了。”


    安樂被表揚了,很高興,揚揚得意的道:“我聽峰林哥說過這話,當時,我還追著他問,這話的意思呢。現在啊,我算是真正的明白了。下迴見著峰林哥,呃……”


    安樂猛地停了下來,抬頭不安的看了安寧一眼。


    安寧麵色淡淡的,沒有不悅,蹲下來洗手,“以後啊,姐給你找個夫子,讓你也識文斷字。”


    “姐,這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姐什麽時候騙過你?”安寧瞧著兩眼放光的安樂,寵溺的輕捏她的臉頰,“想不到安樂還是一個愛學習的好孩子,你放心,姐說過的話,一定都算數。”


    “姐,你真是太好了。”安樂喜不自禁,笑著摟住安寧的脖子,又笑又跳的。


    顧氏給安寧倒了茶,嗔了安樂一眼,“安樂,你姐累著呢。”


    “呃?”驟然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沒事!也就上山撿了點柴禾,不累的。”


    “喝口茶吧。”


    “娘,你坐著吧,我自己來就好。”


    “看來,我不在的日子裏,你們娘仨過得挺好的。”院門外,一句痞裏痞氣的聲音傳來。


    顧氏手中的杯裏落地,滾燙的茶水倒在她的腳上,她都猶如未覺,而是驚恐的看著站在院門口的人。安樂一個箭步護在了顧氏麵前,安寧眉眼漸冷,眸光不善的打量著那人。


    這人應該就是施大貴了吧?


    果然是人渣,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這人渣到連渣都快沒有了。


    流裏流氣的,那雙眼睛正不知羞恥的緊粘在安寧的身上。


    顧氏心中一顫,連忙去拉安寧。


    安寧輕輕躲開,嘴角輕勾,眸中有著明晃晃的厭惡之色,“如果你能死在外頭,不再出現的話,那樣會更好。”


    安樂吃驚的抬頭,安寧不看她。


    施大貴蹙了蹙眉頭,冷冷的看了過去,目光帶著審視。


    聽大哥說,這個安寧跟以前不一樣了,現在看來,的確是不一樣了。以前膽小怕事,話都不會說,現在還會罵人了。


    這變化還是真是大啊。


    “死丫頭,居然連親爹都敢詛咒了?你可真是長本事了,今天看我不撕你那張利嘴。”楊氏突然從院門外竄了進來,舉著拐杖就要往安寧身上砸去。


    她讓施大富去賭場把施大貴找了迴來,母子二人早已商議好了一切,這會兒有施大貴和施大富在場,她可不怕安寧動手。


    “祖母,你別找我姐。”安樂抱住了楊氏的大腿。


    楊氏眼瞅著就要打到人了,想想上次吃了虧,她還能收手,“放開我,否則連你一起打。你剛剛沒聽到她在詛咒親爹嗎?這樣的姐,你還喊得這麽親熱?”


    “親爹?”安寧冷笑了一聲,目光充滿的挑釁的看向施大貴,“施大貴,你配嗎?”


    “你?”施大貴難於置信的瞪大雙眼,眉眼間灼灼的戾氣如火般燒了起來。他衝了過去,罵道:“賤種就是賤種,我今天打死你。”


    楊氏見狀,也舉著拐杖朝安寧砸去。


    安寧迅速的拉著顧氏躲開。


    楊氏撲了個空,險些摔跤。她氣不過,舉起拐杖就往安樂身上砸去,“都是你,你這個吃裏扒外,一心幫著外人的賠錢貨。我今天非要教訓你,不然,你眼裏就沒我這個祖母了。”


    “啊……”


    安寧一個人,拉得了顧氏,就顧不了安樂,眼睜睜的看著安樂挨了一棍子。


    “楊氏,你還是不是人?安樂可是你的親孫女,你也打得下手?”


    楊氏冷笑,“賠錢貨而已,再說了,我有鳳竹這個孫女。”


    施大貴猛地停下腳步,扭頭不悅的看向楊氏,“娘,安樂是你孫女。”畢竟是他的骨肉,他打沒問題,別人打了,他還是有意見的。


    “大貴啊,現在不是討論這個時候。”楊氏不以為然,“小孩子,不打不成器。”


    安寧趁機,把一旁的柴刀遞給顧氏,自己則火速衝進廚房,抄了菜刀又衝了出來。她那氣勢洶洶的樣子,倒是一時把施大貴和楊氏給唬住了。施大富站在門外,沒有進來,他多少有點良知,不願加入混戰。


    楊氏指著安寧,對一旁的施大貴告狀,“你瞧瞧,她那天就是這樣拿著菜刀要殺了我和你大嫂的。大貴啊,我兒,你是傻啊。不管她承不承認,她跟著你姓施,住在你家,由你養大。她就是你女兒,這事就是捅破天了,咱們也有理的。”


    施大貴聽了,覺得有理。


    安寧卻是皺緊了眉頭,這楊氏說這話,似乎在打著什麽主意?


    “安寧不是。”顧氏舉著柴刀站到了安寧麵前。


    施大貴瞪著她,恨不得將她給撕了,“你站一邊去,否則,我今天抽死你。”


    “你抽啊!”顧氏把肚子一挺,“你把我抽死了,這孩子我正好不用生了,我高興都來不及。”


    “你你你……”施大貴氣得說不出話來。


    安樂爬了起來,跑到安寧身邊。


    “安樂,你沒事吧?”


    “姐,我沒事的。”


    小小人兒,倔強的又上前護在顧氏麵前。


    安寧把顧氏和安樂都拉到自己身後,舉著明晃晃的菜刀,威風凜凜的指著施大貴,罵道:“我告訴你們,我安寧死都死過了,自然不會再怕死,你們若是不怕死,那就上來。”


    施大貴站著不動。


    楊氏躲在施大貴後麵,就怕安寧直接把菜刀丟過去。


    “你們這又是鬧什麽呢?”嚴老爺子從院門外的人群中擠了進來,掃了院子裏的人一圈,喝道:“隔三差岔五的鬧得雞犬不寧,你們不嫌丟人,我都替你們害臊。你們這樣鬧著,把咱們牛角村的人都帶壞了。丟人現眼啊。”


    院門外的人,立刻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楊氏到底還是惜麵子,一大把年紀了,被人這麽指點也覺得臉上無光。她拉扯了下施大貴的手,低聲道:“兒啊,先迴娘那裏去,咱娘倆再商量商量。”


    施大貴瞪了安寧一眼,點頭。


    “裏正,這是我們的家事。”


    施大貴多少還是不服氣的。


    “沒錯!這是你們的家事,我管不著。不過,你們這麽打下去,出人命那是有可能的,出了人命那就不是家事了。”嚴老爺子淡淡的看著施大貴。


    施大貴一怔,辯解:“我們一家人能出什麽人命?裏正可真愛說笑。”


    “我說笑了嗎?前些日子,你不顧大雨,背著你家大丫頭上了山,你媳婦把她從坑裏挖出來,這還不會出人命?”


    施大貴一驚,沒有想到這事大家都知道。


    “裏正,安寧那丫頭生了急病,人都沒氣了。我也知道,我家窮,我自己處理了,這也沒什麽吧?我那是……”施大貴心中惶恐,便嘴上卻不忘再狡辯。


    “不是!安寧是被你打到背氣的,你是怕官府抓人,所以才想把安寧給生埋了的。”顧氏站了出來,大聲指證。


    施大貴麵色一變,急急的看著嚴老爺子,道:“裏正,她一個瘋婆娘的話,你可不能信。”


    “我沒瘋!”


    “哪個瘋子會說自己瘋了?”施大貴笑了,“你問問村裏的人,誰不知道你瘋了十多年?誰不知道,你當年被我施大貴買迴家時,你就是一個瘋婆娘。現在你說你沒瘋,真是太好笑了。”


    “你……”顧氏無法反駁。


    安寧拉住她的手,衝著她搖搖頭。


    這種人渣,你跟他理論,怎麽可能會贏?


    “不管真相是什麽,大貴,如果官府問下來,這事你也少不了責任。你沉迷賭搏,三天兩頭打妻女,這也是村裏人有目共睹的。”嚴老爺子一臉嚴肅,“現在鬧得這麽僵,你先退一步,這麽僵持著,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楊氏在一旁低低的道:“兒啊,聽娘的話,咱們先走。”


    施大貴怒了,指著兩間茅草屋,“這裏是我家。真是笑話,我還不能迴自己的家了。”


    “兒啊,咱先走!這裏是你家,沒人敢說不是。走吧。”


    施大貴惡氣難咽,可眼下也無計可施,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顧氏和安寧會變得這麽強勢。當下,搭耷著腦袋,“娘,我先送你迴去。”


    “大貴,若是再鬧出什麽事來,官府有人問了話,我可是要實話實說的。”嚴老爺子拍拍施大貴的肩膀,語氣深長的道:“如果真當這裏是自己的家,就應該想辦法修補。”


    施大貴抬眼看了嚴老爺子一眼,低頭,扶著楊氏離開。


    哐當一聲,顧氏手中的柴刀掉在了地上。


    人軟軟的往後倒。


    “娘,你沒事吧?”安寧急急的扶住了她。


    顧氏搖搖頭,“沒事!”


    她隻是有些腳軟而已,她這輩子都沒有像剛剛那樣兇狠過,事後這會兒,她想想才腿軟。


    若是裏正沒有趕來,若是施大貴又像以前一樣不管不顧的打人,她們娘仨哪會是他的對手?她倒無所謂,可她怕傷到了安寧和安樂。


    “安寧,快扶你娘坐下來。”孫婆婆從人群中走了進來,她也是等到施大貴他們走了,這才敢露麵。


    這個村裏的人,都怕賭徒施大貴。


    他發起狠來,那可是六親不認的。


    安寧扶著顧氏,“娘,你先坐下。”


    後麵,嚴老爺子對著外頭圍觀的人,道:“都散了吧,別圍著看別人家的事。”


    李氏和嚴小茶急急走了進來,瞧著安寧她們沒事,這才心安了一些,“安寧姐,早知道我就陪你一起迴家了。”


    “這事,你能幫什麽忙?”李氏剜了她一眼,見顧氏麵色蒼白,又問:“大妹子,你可是哪裏不舒服?”


    “沒事!”


    安寧倒了熱水遞過去,“娘,你先喝口水。”


    顧氏突然起身,跪到了嚴老爺子麵前,“裏正,你要救救我們娘仨,如今施大貴迴來了,剛剛又這麽一鬧,他一定不會就這麽算了的。若是他再迴來,我們娘仨怕是就……”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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