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我意已決……”


    謝允的語氣是那麽漫不經心,平常到申令禕以為倆人隻是在談論明日早飯吃什麽。


    他怎麽可以這樣對自己?


    申令禕鼻子一酸,怎麽睡得著。


    覺得自己所托非人。


    有一瞬間,申令禕想到了小時候因為祖母要給父親納幾個妾室為申家開枝散葉,母親縱有萬般不願,最終還是為了自己和弟弟忍了下來。


    申令禕不禁想到,如果謝允真的要納妾,那自己真的要和離迴金陵嗎?肚子裏的孩子怎麽辦?


    謝允今非昔比,現在位至首輔,比自己父親的權勢大多了,他就算同意和離,也不會同意讓自己把孩子帶走的。


    倆人身份的對調讓申令禕心慌無措地躺下,別說接著鬧了,她連一句氣話都不敢再說,任憑怒火和恐懼在心口淩虐。


    不知過了多久,終究抵不住困倦,申令禕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早已記不得的事又在夢裏夢到了,半睡半醒之間,覺得鎖骨下濡濕一片,幾次推開不得,申令禕這才舍得醒來。


    梨花撒帳內仍然是漆黑一片,低頭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腦袋。


    謝允喜歡這一處,甚至是沉迷。


    申令禕快要煩死了。


    他要納妾,把她氣的哭了一天,居然還敢有臉來做這個?


    申令禕這會兒已經徹底醒了過來,剛要說話,就感到嘴裏多了一條舌頭,一種說不上是什麽的感覺,應該是帶著憤怒的惡心感吧。


    然而倆人平時這樣多了,她又因為沒吃了晚飯,無力的捶打被他當成了欲拒還迎,給按住了。


    申令禕又虛弱地打了兩下,便認栽了。


    不知過了多久,申令禕終於忍無可忍,氣道:“你好了沒有”


    這一罵,神清氣爽,渾身都通泰了起來,她恍惚間覺得這種事還不如和百依百順的麵首做。


    身上的男人卻頓住了,申令禕失望地呢喃了一句:“我要跟你和離。”


    或許是委屈,或許是聲音低弱,這句話飛進謝允耳朵裏,隻當是撒嬌。


    他狠狠咬了她的舌頭幾下,以儆效尤。


    為什麽謝允這麽不聽話,自己還是很喜歡他,申令禕突然想起來自己在金陵時,和好友說過,自己最喜歡的就是聽話的男子了。


    可惜,謝允也是,所以自己成了聽話的那個。


    謝允借著窗外的雷聲越發混蛋起來,不多時,申令禕忍無可忍,曲起腿彎,蓄好力招唿了他幾下。


    ……


    雨下到了後半夜,終於停了,申令禕縮在暖和的被窩裏,看著他慢條斯理地穿好中衣,去了耳房。


    謝允三下五除二地洗完,迴來後坐在床上一言不發,半晌,看著她散亂的鴉鴉青絲,道:“我這次陪聖上去行宮狩獵,可能要下月初才迴來,你在家照顧好自己,不要和母親產生矛盾。”


    申令禕滿腹心酸和委屈,沒留意這話。


    兩個婆子在耳房一進一出,很快,就在屏風外說:“水已經備好了。”


    申令禕強忍著疲憊起身,發現,發現床帳不再是枇杷葉帳,而是前兩年用得梨花帳,係著的驅蚊香囊,非常眼熟。


    有什麽事從腦海裏一閃而過,申令禕蹙眉,隻覺得這裏很是不對,又說不清楚。


    她在被窩裏摸索著把裏衣穿好,接著,發現自己已經騰空而起。


    謝允人高腿長,抱著她幾步就到了耳房,嘩啦一聲,將她放進浴桶。


    彌漫的熱氣模糊了視線,申令禕怔怔地迴想著方才的一切,自己有孕後她和謝允就不在這樣了,事後抱她也是剛成婚的時候自己要求的。


    可是有一次被他笑過後,自己就取消了這個規矩。已經過去兩年了,怎麽謝允還這樣?


    申令禕正對著他出神的時候,謝允終於開口:“你好了沒有?”


    申令禕這才迴過神來,發覺水已經有些涼意。


    謝允拿起架子上搭的麵巾,清朗的聲音帶著一些戲謔,“還沒洗好?”


    申令禕不自在地在水裏動了動,微張著嘴巴,詫異地看著眼前的謝允。


    他劍眉入鬢,眸光幽靜,給人的印象雖然很穩重,但仔細看,也依稀能從他的臉上找到年輕男子特有的朝氣,哪裏是昨晚自己見到的那位說一不二的首輔大人?


    申令禕呆呆地看向謝允的鼻子下麵,三十歲的謝允須長至腹,更加老成,然後此時此刻,謝允還是謝允,卻沒有那把他精心蓄的胡子。


    她泡在浴桶裏太久,謝允皺眉:“快點出來。”


    申令禕垂眸間,看向被水淹了一半的胸脯,水裏麵的手撫向平緩的小腹。


    申令禕終於想起哪裏不對勁了,昨晚入睡前,她的身體根本不是這樣,她已經懷孕四個月了。


    再看這間屋子,雖然和記憶裏沒什麽變動,但申令禕還是能看出不一樣的地方,博古架上的陳列不對。


    不容自己看下去,謝允邁步走來,像漁夫撈起木桶裏的魚一樣,接著,一塊柔軟透氣的棉巾蓋在了自己身上。


    他邁步像裏間走去,申令禕從他懷裏掙紮著下來,赤腳跑到梳妝台前,吩咐道:“把燭光撥亮一些,”


    鏡中之人麵若芙蓉,色羨雲霞,像一朵被催熟的海棠花,糜麗,烏發披散。


    突然,另一道身影出現在了鏡子裏,謝允眉頭皺的更深,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申令禕唬了一唬,旋即心裏亂麻似的,讓她隻想逃避這些事情,這時她從金陵帶來的陪嫁丫鬟侍書默默進來,神色如常地給她擦拭著身子。


    申令禕目不轉睛地看著年輕了兩三歲的侍書。


    “姑娘怎麽了?”侍書抬手間瞥見申令禕一直看著她,不由得奇怪。


    姑娘……


    侍書陪自己嫁進京城時,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適應從姑娘改口成夫人,如果是在元慶六年,侍書應習慣叫她夫人的。


    “我今天有點稀裏糊塗的,你告訴我,現在我和謝允成婚多久了?”


    她知道現在肯定不是第四年,自己第一次懷孕的時候。但具體是什麽時候,她還要確認。


    侍書嘻嘻笑道:“姑娘,今天是元慶二年七月五日,還有一個月,是您和老爺成婚整一年。”


    申令禕心裏咯噔一下,身子像是失去重心似得要倒。


    “真的?”


    侍書不假思索地迴道:“姑娘,奴婢怎麽會對您說謊呢?”


    得到侍書的迴答,申令禕強撐著站住,心中駭浪洶湧,自己竟迴到了剛和謝允成婚時,這時自己還未懷孕,謝允的嘴臉還未暴露。


    離!申家家大業大,自己又還沒有孕,離了帶著嫁妝尋個好拿捏的男人入贅,一生一世一雙人,讓表妹和謝允那兩個蹄子過吧。


    *


    她在外間靜了靜,


    謝允的話重新響起在耳邊:“我這次陪聖上去行宮狩獵,下月初才能迴……不要和母親產生矛盾”


    申令禕清晰地迴想起了上一世的時候,這年這月發生的事,謝允在京郊行宮的時候,聖上遇刺,謝允因救駕腹上中了一箭,修養了數月才恢複如初。


    迴府養傷時,趙氏借著這個機會又提出了納趙盼雁為妾……


    既然事情正在步入前世的原定軌跡,那到時自己就退位讓賢好了。


    謝允這種不忠心的男人,誰愛要誰要。


    弄明白了一切,申令禕冷靜了很多,既然明日就要出遠門,那謝允縱欲到深更半夜也很正常。


    “怎麽磨蹭那麽久?”


    裏間傳來謝允不悅的聲音,大概是顯她耽擱太久,燈亮著,誤了他的睡覺。


    申令禕弄明白了一切,冷靜了下來。步子輕快地走到燈案前,吹了燈,繞到床尾,迴避著謝允,爬上了床的裏側。


    “今天怎麽打我?”


    謝允突然睜開眼睛,目光炯炯地望向她,看起來精神十足。


    申令禕隨口找了一個理由應付下:“是我不小心碰到你了,哪裏就打你了呢。”


    謝允沉默。


    以前他也有十分過分的時候,即使荒唐成什麽樣申令禕都不會失控打他,平時也在是謹言慎行不過,何曾這樣過?


    今日不僅打了他那裏,還說了和離…


    謝允隻能想到一個原因。


    聽說母親近日和申令禕提了自己和表妹的事,想必她是吃多了醋才失了分寸。


    “我母親那人你也知道,混不吝的,你別和她一般見識,我也不會納趙盼雁為妾。”


    申令禕不明白他怎麽說起了這個,她也不記得三年前謝允有沒有給自己這樣保證過,想了一會兒,終是沒想起,申令禕聲音裏帶著困倦道:“二郎放心,你隻管去忙你的去,家裏的事不要操心。”


    “嗯,睡吧。”


    申令禕有些舍不得閉上眼睛,她有點害怕明日一早醒來,自己又迴到了元慶四年,身懷有孕,脫離苦海就難了。


    -


    “姑娘,該起了。”


    申令禕睡得昏昏沉沉,聽到有人在喚她,甚至是推她。


    她睜開眼,麵前的兩個人是她的兩個心腹丫鬟抱琴和侍書。


    抱琴沉穩持重,侍書機敏開朗,穿著打扮還是江南時興的樣子。


    申令禕掐了掐自己的臉頰,很疼。


    看來這不是夢了,自己不用迴到三年後了。


    “誒?謝允什麽時候離開的?你們怎麽沒叫我。”申令禕看見身側空空蕩蕩的,驚了一下。


    侍書掩口笑道:“是二爺吩咐奴婢,晚些叫醒您的。”


    雖然她也奇怪一向對謝允體貼周到的姑娘,今天竟然為了睡懶覺沒有起來伺候二爺更衣洗漱,不過二爺難得疼主主子一會,侍書很是替申令禕高興。


    梳妝完畢,申令禕看向窗外明媚的晨光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二爺應該已經上朝去了吧?”


    抱琴道:“二爺說了,辰時三刻才走呢,屆時西院上下都要去送,奴婢哪能讓您錯了時辰,現在出門,正好趕得上。”


    申令禕哼哼了一聲,這會子肚子餓了,先用飯要緊,至於謝允,他有愛他如命的親媽、情深義重的表妹去送,自己就不去湊熱鬧了。


    她吩咐道:“抱琴,你去門上告訴二爺,我今兒早起身子不大舒服,就不去送他了,侍書,你去廚房叫她們傳飯來。”


    抱琴侍書麵露疑惑,見申令禕神色自若,便各自辦差去了。


    *


    抱琴去了前門,把申令禕方才的話一字不落轉達了。


    話音剛落,謝允皺眉,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妻子待他總是事無巨細親力親為的,唯恐有沒做好的地方惹他不快,從昨夜開始,她的態度明顯變了,不再用心,開始應付,今日居然還在怨他母親想為他納妾的事。


    謝允不太高興。


    女人偶爾使使小性子也還可愛,可他已經再三保證過自己不會納妾,她居然如此小肚雞腸,還在為這事跟他置氣。


    太不懂事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和離前我重生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金桂載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金桂載酒並收藏和離前我重生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