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齊柏林,男人在開車,孩子坐在後座上。


    男人轉頭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人,


    「你下午去哪了。攖」


    「一直在家裏。」她迴答的麵無表情償。


    慕星崇涼沁的目光深不透光,又收迴去,平視著前方。手扶著方向盤,


    「家裏的監控很好,比幼兒園清晰得多。」


    餘秋葉抿唇坦白,「……隨便出來走了走。」


    慕星崇這才發覺這個女人真的變得不一樣。


    就憑山府別墅的警衛,飛出來一隻蒼蠅恐怕都很困難。她餘秋葉這麽大的一個活人,怎麽可能從裏麵出來了,還沒有任何人發覺?


    「你去學了返追蹤術?」


    「你高估我了。」


    餘秋葉沒忍住扯了扯唇角。還反追蹤術,她要是有那個本事也不至於混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男人麵不改色,「飯吃了麽。」


    「吃了……」


    「星空也吃了?」


    「嗯。」


    餘秋葉應了一聲,她想慕星崇現在應該是想用這種方式安撫她的情緒。


    但是他又放不下架子,所以隻是輕描淡寫的問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


    「你……」


    想到這裏,秋葉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氣,才繼續往下道,


    「你準備,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怎麽處置我……」


    她現在就覺得有把刀懸在自己的頭上。


    雖然他給的態度很淡漠,但那把刀隨時都可能會落下,要了她的命。


    她扭頭看了眼慕星崇,發現他比她預料中平靜。


    但她還記得男人今天下午時剛知道童南風的事情時,是那樣的陰沉。


    「處置你?」


    男人聽到這三個字,竟有些啞然失笑,「我為什麽要處置你?」


    「因為我……害死了你的孩子。」


    空氣中靜了靜。


    慕星崇扶著方向盤不動聲色,音色卻有些低沉,


    過了兩秒,他才淡淡道,「你不是已經害死過一個了。」


    「我……」


    餘秋葉下意識想辯解,但她忍住了。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但是這句話卻讓她確定了這個孩子就是慕星崇的。


    那種心疼的感覺又一次細細密密的襲擊了過來。


    她抿唇,「我不是故意的……」


    「哪一個不是故意的?」


    她心裏發疼,表麵上強忍住了。放在腿邊的手緊緊掐緊,一字一停,


    「我不是故意給她吃那些藥的。」


    「嗯。」


    「所以……」


    「所以你現在跟我解釋?」


    車子剛好停在江邊一個草坪旁邊。


    市中心璀璨輝煌的商圈慢慢淡去,星城顯示出悠閑自然的風光。


    江風習習,江火璀璨。慕星崇「哢嗒」的解開車鎖,


    「那就下車,好好跟我解釋。」


    ……


    餘秋葉下車前迴頭看了一眼靠在車墊上的星空。


    孩子已經睡著了。手裏捏的酸奶瓶處於半掉不掉的狀態。她傾身過去把垃圾拿過來,推開門,下車。


    夜色已深。她把垃圾扔進垃圾桶後,朝男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慕星崇正在抽菸,雙腿靠著江邊護欄,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等她。


    一雙看著她的眼睛,意味深長。


    秋葉與他對視一眼,踩著草坪走過去,「我不知道童南風懷孕了,」她說著,把被風吹亂的頭髮別到耳後,「但不管怎樣,這件事是我的錯。我可以負全責。」


    他夾著煙眯眸淺笑,


    「你要負全責?」


    「嗯。」


    「怎麽負?」


    秋葉有些難堪,「你說……」


    「你生一個還給我。」


    餘秋葉頓時有些惱火,「慕星崇!」


    他淡笑著站直身體,順勢把煙扔進草坪裏,抬腳踩滅,


    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幹什麽?」她看著他伸出的懷抱如臨大敵。


    他繼續笑,「你太緊張了,過來抱一下。」


    餘秋葉,「……」


    他究竟在想什麽?


    「慕星崇!」她捏著拳頭下意識後退,「你究竟是怎麽想的?你女朋友現在還昏迷不醒,你孩子今天下午的時候死了,你現在還有心思來調侃我?」


    他怎麽能這麽不在意?


    還是說,她當年的一場背叛,已經讓他成為這種上一秒女朋友為他流產,下一秒還能麵不改色和別的女人***的渣男人?


    是這樣嗎?


    誰知,男人下一句話卻完全出乎她意料。


    「——那個孩子,本來就不該來到這世上。」


    一句話,說的特別陰冷。秋葉聽到這樣的話一下就皺起了眉。


    可能是做了母親以後整個人的心態都不一樣,聽到這種「不該來的話」,她本能就感到氣憤。


    「你怎麽可以說這種話?沒有哪個生命是不該來到這個世上的。孩子就更加無辜!」


    「原來你知道?」


    男人挑著眉毛意味深長的看她。


    秋葉一下就反應過來自己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們能不能就事論事?」她覺得這個男人就是繞來繞去要把話題繞到這個上麵。


    他笑,「我以為隻有別人的孩子才是命,你餘秋葉的孩子說不要就不要了。」


    「慕星崇!」


    「算了,」


    男人扯出一抹笑拉過她的手,「一起來看看夜景,嗯?」


    秋葉下意識想甩他的手,沒甩開。怒目瞪他,「我不看!」


    「你不想看看我這七年給你準備的驚喜嗎?」


    「三,二,一——」


    男人說著,江對麵的一個商圈突然就光芒大盛!


    剎那間,幾十個音樂噴泉同一時間直射天空,黑夜裏亮了半邊天!


    璀璨的光輝像墜落的星辰一樣,灑在秋葉煞白煞白的臉上——整個星城在這一瞬間猶如白晝,她一下整個人僵住!


    [阿崇,你是昏君嗎?]


    [我想在那裏建一條星河——]


    [我要你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給我——]


    記憶裏,蜻蜓點水的一幕,現在,如此真實的展現在她眼前!


    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置身在夢境當中。


    ……


    慕星崇扯著她的手,別有意味的交疊在一起,指了指江對麵兩條最明亮的光線,


    「那是金陵路和人民路,每晚十二點——都在這裏等你。」


    「你……什麽意思?」餘秋葉指尖沒控製住的一陣顫動


    男人隻是看著她笑,


    女人的臉,在這樣的夜色下格外迷人。雖然是蒼白,卻被這樣輝煌的城市燈光染上美麗的色彩。


    慕星崇就在這時突然拿出一枚他們上次定做好的戒指,放在她麵前。


    「秋葉,嫁給我。」


    餘秋葉一下子就愣了!


    這是……在求婚?


    他下午才知道童南風有了他的孩子,晚上就抬著她的手——要跟她求婚?


    「你是在和我求婚?」


    「是。」


    聽到這個確定的答案,餘秋葉仿佛置身冰窖!


    說一點都不感動,那肯定是假的。這樣的夜景,這樣特意為她打造的工程,還有這個突如其來的求婚……


    最重要的是,做這些事的人,是他……


    餘秋葉一邊說一邊向後退,


    「慕星崇,你知道,我不可能會答應……」


    一個「的」字還沒說出,她隻覺得渾身一緊!


    男人有力的大手下一秒直接繞過去拖住她的腰,毫不費力就把她纖瘦的身體全在懷中!


    吻霸道而有些兇狠的落下,伴隨男人低低喘喘的唿吸,在她一片掙紮下,戒指直接被他強行的戴在了她手上!


    與之同時的,還有男人侵略的舌尖……


    「唔……」


    餘秋葉掙紮的更用力。卻換來兩隻肩膀都被男人抓緊。慕星崇沉著眉,一隻手扣著她的腰,另一隻手撩起她的頭髮,在她耳邊說。


    「答應我,然後我告訴你,童南風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


    ……


    秋葉一直咬著牙關不說答應。男人到後來開始惱怒,甚至把她壓在江旁邊的護欄上,差點把她就地正法,她也誓死不屈。


    「阿崇……你別這樣,我怕……」


    餘秋葉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麽承受這個男人的攻勢。其實她也很為難,她又何嚐不想和他好好在一起?隻是她承擔的要比他預料中多的多。


    「你害怕?」


    男人聽到這句話幽黑的眸看到她靈魂深處,


    「比親眼看到你母親在你麵前跳樓時更害怕?」


    餘秋葉這下連唿吸都忘了!


    可沒給她哪怕一秒反應的時間,男人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比被黑社會一個人叫到地下賭場,收拾你父親的屍體的時候更害怕?」


    秋葉現在看著他的眼神已經有點驚懼。


    他很滿意的看著她驚弓之鳥的模樣,挑起她一綹頭髮,放在手心裏把玩,喟嘆了一聲,


    「還是……」


    他的話突然打住,沒有再往下繼續。


    秋葉一下脫口而出,「你還知道些什麽?!」


    這些,她埋藏在心裏最深的秘密——她在這世上最不想告訴的人就是他,可他今天,卻一條一條的對她說出來!


    他竟然全都知道了!


    慕星崇把玩她髮絲的動作沒有停頓,


    「我還應該知道什麽?」他意味深長的把玩。


    秋葉捏緊拳頭不說話。


    隻要那件事他還不知道。隻要他相信星空是霍遠洋的兒子……


    隻要這件事永遠不敗露,那她還沒有到最絕望的境地。


    可是剛才她太衝動了,那一句「你還知道什麽」,肯定引起他的懷疑了!


    餘秋葉瞬間緊繃神經,掐緊手指。人在最為難的時候總會想出問題解決的辦法,她想要打消慕星崇的懷疑,想要不讓他把事情猜測到星空的身上去——


    她就必須要說出另一件傷心絕望的事!


    而她說出這件事的時候,無疑是在拿一把到剖開自己的心,


    「那你知不知道,」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做出最絕望的樣子,「我奶奶,之所以會得肺癌去世,就是因為你爸爸下令星城所有醫院都不能給她動手術?」


    她說完這句話,眼淚就沒忍住從她眼睛裏奪眶而出。


    原來絕望不需要偽裝,過了這麽久,隻要一迴想,悲慟也絲毫不能有所麻木。


    那滴淚在慕星崇的手上,那麽冰,卻像火焰一樣灼傷了他的心!


    他俊眉深皺,「你說什麽?」


    秋葉冷笑,「就因為你爸不讓醫院給她動手術,所以我在這世上最後一個真心對我好的親人都死了!」


    餘秋葉說到這句話時,情緒已經非常崩潰。


    她一輩子也忘不了自己當時經歷了些什麽——家裏的奶奶病到後來整夜整夜的咳嗽,包在紙巾裏,全是血。


    星空當時隻有一兩歲,因為她懷孕的時候底子不好,因此兒子生出來身體也體弱多病。家裏那時的狀況就是吃了這一頓沒有下一頓。


    餘秋葉一個女人,為了給奶奶和兒子賺藥錢,快要一米七的個子,那短時間裏瘦到七十多斤——


    能給他們吃的米飯她絕對不會多吃一口,能給他們買衣服的錢她絕對連公交車都不捨得坐。


    有時候,她看著自己鏡子裏骷髏一樣凹陷下去的雙眼,無數次的這樣問自己——


    我還能活得下去嗎?


    事實證明,她活下來了。


    星空也活下來了。


    唯一沒挺過來的,是她奶奶。


    她奶奶沒挺過一個冬天就死了,下葬的時候,因為沒有錢,甚至連個墓碑都立不起。


    奶奶在她最後一段時間裏已經神智不清,隻有在最後那天傍晚,突然牽起來秋葉的手,說,


    「葉兒阿,我想吃……你昨天給我吃的烤地瓜。」


    餘秋葉當時沒有反應過來,仔細想了想,那應該還是讀高中的某一天——她放學後,在馬路邊買了一個烤紅薯,帶迴家給她奶奶吃。


    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估計奶奶是真的神誌不清,才會把它記成『昨天』。


    餘秋葉趕緊跑出去找附近哪裏有烤紅薯,她一邊哭一邊找,可最後她跑了兩條街,還是沒找到。


    等她再迴到家裏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


    與之伴隨的,還有床上的奶奶停止的唿吸。


    ………………


    「你知道沒錢治病隻能看著親人瘦骨如柴到最後活活疼死的樣子嗎?你知道血越咳越多,到最後一張紙根本包不住的感覺嗎?你……」


    餘秋葉還在說,慕星崇已經再也忍不下去,一把把她緊緊抱在懷裏!


    他記得她的奶奶,他們戀愛的時候,他也去鄉下和她看過她奶奶幾次。她奶奶也特別特別喜歡他。


    「別說了。」


    男人的嗓音異常沉悶。他的眼眶微紅,但沒有一絲眼淚的痕跡。


    「別說了,秋葉。」


    餘秋葉這時就像找到了一個情緒的發泄口一樣,再也克製不住。「嗚哇——」一下悲慟出聲,在他懷裏嚎啕大哭!


    人總是這樣的,沒有依靠的時候比誰都堅強,一旦習慣了依賴,很快就會脆弱下來。


    一旦脆弱,就很難再堅強。


    餘秋葉一邊抽噎一邊說,眼淚打濕他名貴的襯衫,「你難過的事情,我也在難過。你父兄去世了,可我家人也一個不剩了……我又比你好到哪裏去……」


    他慕星崇就算再不濟,也還有錢。


    而她餘秋葉,這幾年,隻有天知道她活得有多難。


    在別人十八歲還被父母供著生活費養著的時候,她已經挑起了養家的擔子。她養著奶奶,養著兒子。雖然奶奶後來去世了,但去世之前拿筆昂貴的醫藥費都是她一天六個兼職用命換來的。


    這種滋味,像慕星崇這樣從小就不知道缺錢為何物的富家子弟,他能想像嗎?


    ……


    「往後再也不會了。」


    慕星崇抱著她單薄的肩膀,菲薄的唇,在凜凜的江風中一下下翕動著,


    「再也不會了,以前是我不好,沒有照顧好你……」


    「等我們結婚以後,你再也不會受任何委屈。霍遠洋的兒子,我也會視同己出……」


    「把欠我們第一個孩子的所有寵愛,都還到他身上,嗯?」


    他的安撫,深入人心。平平靜靜卻又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魔力。


    尤其是當她聽到那句「霍遠洋的兒子,我也會視同己出」的時候,她可以說是心神俱震!


    但是這種震撼過後,直接蔓延而出的,就是秋葉心裏的愧疚。


    愧疚,愧疚她為了掩蓋星空身世的秘密,讓他一起承擔她當年所經歷的痛苦。


    雖然她也很痛苦。隻是這些痛苦,經過這麽多年的磨礪,多少還是有些麻木了


    可現在由她的嘴說出來,告訴慕星崇……


    她相信,傷在她身,痛在他心。


    他所承受的苦痛絕不亞於她一分,而她卻僅僅是為了利用了他。


    而且,就在他連殺子之恨都可以全然不顧,說出那句「把欠我們第一個孩子的所有寵愛,都還到他身上」的時候,她真的已經徹底迷失了。


    她真的,要為了所謂堅持,去放棄這樣一個愛她愛到虔誠,甚至卑微的男人嗎?


    ---題外話---謝謝木子丹藝送的月票吶~昨天太累了,忘記貼上了。抱歉,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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